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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吉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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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单良叫了一个单字旋即压下了声音,“开府?不错不错,正该如此。”

    这两天,单良也在琢磨着下一步。从公孙昂过世至今已是第五个年头了,“定襄侯”终是重新回到了公孙家。这算是个重大的胜利,尤其家主还是个孤女,能把这爵位抢回来,就真的不容易!

    由于是开国后不久,大封功臣总能产生出一大批的这样的爵位,军功封爵所得的爵位份量最重,相应的配套的封赏也是最高的。公孙昂这个“定襄侯”,可是侯爵里几乎能排上第一的了。

    最最直观的,它的封户比公孙佳那个“县主”翻了两番不止。此外还有一系列其他的好处,也与此仿佛。另一样天大的好处就是,等于是皇帝承认了公孙佳“家主”的身份,什么联姻都得歇菜了。

    难题也是非常直观的——公孙佳是个女孩子,就算袭爵了,接下来呢?她能上朝吗?能做官吗?不能当朝为官,这个定襄侯也不过是个大号的永安县主而已。单良在考虑的是,怎么样能让公孙佳真的执掌一件事。修籍谱是个不错的活计,皇帝好像没有反对,但是并没有明确的颁旨,这事儿就挺在那儿了。要怎么样才能把这差使捞到手呢?

    现在只能想到“实职”、“差使”,“开府”是单良不敢想的。

    因为这事儿非常大,全天下加起来拢共也就那么几个人有这个待遇。“开府”必得官员到了一定的级别,才能有资格自己辟任僚属,而不是说有个府邸就算。钟祥开府了,纪炳辉也开府了,所以两个才能闹得起来。纪炳辉虽然是个侯爵,因为开府,他就比那没有开府的公爵更厉害。他也就有更多的资源可以置换,把个门生李铭从边城调来做京官。

    且“开府”是一种资格,并不像爵位一样,默认是子孙可以继承的。父祖死了,子孙还想要这个,要么自己特别的能干,要么得皇帝特别的贴心。

    公孙昂死前遣散了自己的旧部、僚属,也不让他们结党,固然因为他“忠诚”还因为他必须做这样的选择。这些人都已经是朝廷官员了,公孙佳又不能继承“开府”的权力,难道要拉朝廷官员来给公孙佳做家将?不是他僚属,只是位阶比他低的人就更无可能听从公孙佳的号令了。

    单良也不敢想公孙佳能开府,现在有名有号的开府,要么钟祥、纪炳辉、朱勋、公孙昂这样有着赫赫战功的人。要么是赵司徒这样,有着巨大的声望,且在文臣中也有颇大的势力。赵司徒开府,李侍中没有,赵司徒才是文臣的领袖。

    分辨起来就这么简单。什么名声之类的,都是说出来好听、看起来好看,真正的实惠和实力,还得看这些。

    公孙佳有什么贡献?没有的。她将来能做什么?上阵杀敌还是七步成诗?都不行的,她就是一个要养代笔的弱鸡。

    是以单良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个,他只要公孙佳能把这个家守住,能有个后代来继承公孙昂的一切,这就够了。谁也不能对公孙佳要求更多了,即使是他。

    但是公孙佳做得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公孙佳走了一条他从未设想的路,她敢想,敢要做定襄侯,还做成了。

    单良一时心情激荡,既然连定襄侯都做了,那么为什么不再多走一步,就想想要做开府又怎么了?!

    单良还要说话,公孙佳摆摆手,说:“吃酒,一会儿再说。”

    现在是她家开宴,她“冠礼”,场合不对。公孙佳对着客座上的贵宾们举杯,贵宾们看到了也都遥遥举杯。这些人要不是她的亲戚,要不就是朝廷的重臣,人人都觉得她很奇妙,也就结这么个善缘。

    有识之士已经在思索:她恐怕不能上朝站班吧?还有,冬至大典快要到了,到时候她归哪一拨呢?这个礼仪……

    他们从自己积累的知识里翻腾,希望能够早早做个准备,以备皇帝问询。

    公孙佳知道,这些人心里一定会想很多,不过不要紧,她也有自己的计划呢。钟祥给她揪来的那位老师绰号就是“书库”,种种典故无所不知,此时正与一帮子老头儿说什么“诏书里说的都是真的,算来是五百年前吧,曾有女侯……”

    公孙佳就很满意,她还指望着这位先生给她把“开府”、僚属、女人做官的种种要点给抠出来呢。

    公孙佳起身,阿姜使托盘托着壶盏跟着,侍女们又围在两人周围——下来敬酒来了。

    公孙佳酒量不咋地,也不能多喝酒,这壶还是个鸳鸯壶,里面有机关,一半装清水、一半装酒。阿姜是老手了,给公孙佳倒酒的时候,倒的是水,手上转动机关,给敬酒对象倒的时候就是酒。

    钟保国等人都说:“小孩子,不要喝酒,失态就不好啦!”一听这话就不是他能说出来的,乃是被亲娘、老婆、儿子叮嘱他背下来的。

    公孙佳说:“今天高兴,就喝一点儿。”

    她先敬的是靖安长公主和钟祥,钟祥今天也来观礼了,喝完了公孙佳这杯酒,钟祥才缓缓点头:“好!熬过来了。”

    公孙佳笑笑:“我明天给您请安去。”

    然后是朱勋、赵司徒等人,他们地位既高,辈份也高,自然是当得起的。诸王且要排在他们的后面。接着是依次旋转,李侍中今天也到了,看公孙佳周旋于人群中间,忽然对赵司徒说:“这个样子,我仿佛见过。”

    赵司徒一挑眉。

    李侍中忽然笑了,凑近赵司徒的耳边说:“烈侯的丧礼上,她就是这样的,哪个人她都认得。当时只道是寻常啊——”他们这样的大家族,子孙的教育都还不错的,虽然也会有不肖子孙,但每代出一二俊才实属平常。似这识人的本事,都是基础素养。哪知公孙佳开了把大的!

    赵司徒微笑道:“那是你平日里见的英才太多了。”

    这里在闲谈,那里公孙佳又谢过了父亲的旧部等。此一时彼一时,旧部们此时颇有股心服口服的劲儿了,称呼都变作“君侯”了。

    真是太解气!他们到现在还带着兴奋,想到这二年吃的闷亏,再想一想公孙佳的手腕,就高兴!不须公孙佳劝,好些人,一手杯、一手壶,对着公孙佳自斟自饮,喝给她看。

    公孙佳含笑看着他们,说:“缓着点,别喝急酒,易醉,明天还要早朝呢。”她自己的早朝站班问题,倒不太急,因为袭爵之后,她还得祭拜父亲,皇帝给了她假期。假期满了之后做什么,皇帝也没说。她想趁着这几天走亲访友,也处理一下接下来的关系。

    转过了这一波旧属,还给末席家将那里喝了一杯。

    最后又转到了上首,靠着靖安长公主坐着,她也不说话,托着腮,笑得甜甜的,就看着这些亲人。抬手还很慈祥地摸了摸余盛的狗头。

    余盛整个人已经懵成了条傻狗,他知道小姨妈是很牛的,也知道她肯定能袭爵的,只是不知道中间还有这许多的故事。

    艹!我就是个渣渣!余盛受到了更大的打击,多少天来夜里睡不好,都是觉得自己帮不上忙。一转眼,人家自己就把事儿干成了。他就觉得自己太难了,跟在大佬身后拣剩饭都跟不上。

    靖安长公主将公孙佳一推:“再累现在也别坐下来。去,再转转。哎哟,也让我瞧瞧你穿这一身儿的样子,真好看!”

    公孙佳现在穿着男子的礼服,只是依着她的身量剪裁得合体一些,头上是男式的冠而非金珠翠羽的首饰。红黑二色,大气端庄,她肤色极白,很称这两种颜色,身形颀长,靖安长公主倒不是闭眼胡夸自家癞痢头的孩子好看。

    公孙佳笑着起身,钟秀娥已站了起来,说:“你又乐过劲儿了,收着些,不然过了这一起子事,又该休养了。”

    公孙佳笑道:“我不正好有假么?”

    气得钟秀娥想打她。

    公孙佳道:“过两天我去看您。”

    钟秀娥道:“我很好。”

    公孙佳道:“那我还有旁的事要与司徒说呢,行不行?”

    钟秀娥推了她一把:“忙你的去吧。”

    ~~~~~~~~~~~

    宴散之后,公孙佳送走了客人,身体已经十分疲乏了,精神还很亢奋。阿姜为她除了冠、放下头发,她便在书房里再召见了单良、荣校尉、薛维等人。

    这几人也亢奋,其中以单良为最,他最是个闲不住的人,必要生出些事来才能让内心得到平静,满脑子想的都是“开府”。

    公孙佳道:“这几年你们都辛苦了。”

    几人忙说:“是我们应该做的!”

    又整整齐齐排了个队,一齐拜下去:“恭贺君侯。”

    公孙佳道:“请起。”

    这些人无论是最初就一片忠心的,还是她使了手腕给留下来的,这几年都很尽心尽力,她也该谢谢他们。东西也都准备好了,除了钱帛,她还给准备了宅院。尤其是荣校尉,公孙佳总想让他成个家,能够安定下来。

    张禾、黄喜两个也很激动,公孙佳袭爵了,以后在宫里都能看到了。张禾不大有眼色地直接说了出来。单良道:“张啊,这事儿陛下还没旨意呢。”

    公孙佳怕他对张禾缺德,忙说:“这个儿,我自有主张。今晚只为谢谢你们,也一起高兴高兴。咱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对吧?”

    到了这个时候,谁从她的船上下来谁就是傻子!众人齐声说:“是。”

    公孙佳又特特的嘱咐张、黄二人,一定要忠于皇帝,如果不是皇帝让他们告诉自己的事,不要悄悄的告诉自己。总是嘱咐了一大堆,张禾道:“是陛下叫我们说的。”公孙佳道:“知道,让我多嘱咐你几句又怎样?虽然你们离开我这里了,你们的妻儿我还看着呢,你们,所有的人,我都会安排的。”

    她的许诺从来没有落空过,不管自己多么的难,总是很公平公道。这些人得了她这一句,心里也都欢喜。就算不是当时兑现,他们也等得起。

    公孙佳知道单良的心事,并不打算透露太多,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泛泛讲了:“明天先祭拜阿爹,然后我去给外公请安。后天去见司徒,问候母亲。大后天,在园子里设席,与亲戚们小聚……”

    张禾就听个热闹,说:“君侯这个年纪就该活泼些。这几年愁了多少事,现在可得好好松快松快。烈侯泉下有知,也只有高兴的。”

    荣、单、薛等人不像他那么单纯,以为就是玩儿。这不就是袭爵之后拜山门么?明白了!

    公孙佳又说:“朝廷上的事儿,我并不很懂。先前轮不到我来挑选人材,如今倒能请些帮手了。你们都要帮我留意,有相中的,悄悄告诉我,文士最佳。勇武的,我已有了你们,不算太缺啦,耍心眼儿、写文书的活计,以后单先生一个人忙不过来。”

    单良也不在意是不是会有人抢他的饭碗,因为真的忙不过来。而且他知道,公孙佳是要谋开府的人,开府必然有一大帮子的僚属,他何必去吃这个醋?

    见公孙佳这要铺开摊子的阵势,薛维等人也有点激动:“是!”

    公孙佳道:“暗中观察,我毕竟还年轻,设若有不相合的,将人弄了来又逐了去,未免轻狂,落人口实。”

    “是。”

    “英雄不问出处,我不问他们的出身,无论男女老幼,只要有本事,就行!”

    “是。”

    公孙佳说完这些,单良也没得说了。因为开府这事,他也没个规划,公孙佳布置的这些都是在积蓄力量,单良见她有成算,暂时也就满意了。说完事儿,各自安歇,第二天一起祭拜公孙昂,先是在小祠堂,接着这些家将各各提刀上马,护送公孙佳出城去给公孙昂扫墓。

    等公孙佳到钟府的时候,已是下午了。

    ~~~~~~~~~~~~~~~

    钟府上下都是喜气洋洋的。

    公孙佳在钟府一向受欢迎,先是因为她的父亲,后是因为她自己也能干、也维护外婆家。今天更是如此,她袭爵,就更是钟家的一大助力了。尤其她干翻李铭的手段,多么的让人开心啊!

    “哎哟,我瞧瞧,这是谁呀?”一听声儿就知道是钟英娥,她拖着丈夫儿女一起回娘家来围观外甥女。

    公孙佳道:“您认出来了没有呀?”

    “认出来了,认出来了!哎,你以后封户多了,过年不给你压岁钱了!你要好好孝敬我!”

    公孙佳笑道:“好!前儿您看中的那只鸡,我……”

    “喂!”钟英娥制止不得,偷偷看了眼儿子,好么,章明的脸沉了下来。章明不禁止她养斗鸡,不过这个月好像买得太多,钱花得超支了,让人讨到府上来了,章明为了这个正在跟她生气。

    公孙佳咳嗽一声,脸上堆起了笑:“外婆~”

    钟英娥气得跺脚:“这小王八蛋!你别跑!”

    公孙佳一头扎进靖安长公主的怀里,靖安长公主托起她的脸,说:“哎哟,我们药王可算是苦尽甘来了!哎哟哎哟,真是好看!你穿这身儿就是好!”

    从靖安长公主开始,公孙佳被全家的女人轮流抱着摸了一回,这才被放到钟祥面前。钟祥只有一个字:“好!”

    公孙佳又笑了。

    天色不早,于是开宴,宴上也是欢声笑语的,他们互相与自己处得来的亲戚说话,各说各的,还有打闹的,也没有特意围着老两口奉承。公孙佳与钟秀娥都在钟祥身边,一边一个,主要是钟秀娥在说,另外的爷孙俩听。

    不一会儿,钟佑霖又拉着容瑜过来,跟他们说一会儿话,然后再跑去与七弟投壶。钟源与延福郡主又过来一回,延福郡主主要是来说东宫里太子妃过得不好,反正,太子妃过得不好,她就开心了。生育受损让她的脸色一直不太好,说起太子妃憋屈,她就满面红光了。

    热闹得差不多,各自回家,靖安长公主才召了她那几个得意的晚辈,一齐聚在了上房里。钟祥依旧上坐。

    公孙佳道:“这是,有什么事么?”

    靖安长公主道:“你已是定襄侯了,家里的事儿就得一总拿个主意,咱们也好协同。”说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她这两年叹气不少,这一声却是格外的百转千回、似有无数的思绪。

    长公主叹完气,眼眶已湿了,说:“你们都知道,我们大娘的事儿。我这几年,就怕你也落到那个下场,我们就对不起你爹,也对不起你。现在终于好了。”

    公孙佳心中一紧,说:“外婆,我会照顾好我自己的。太婆过世之前,我对她许过的,我知道她放心不下什么,我一定为她办到。”

    常安公主道:“你自己才安稳了几天呢?这孩子!”

    公孙佳轻描淡写地道:“这话,我以前不敢说,一无所有的人说大话,徒惹人笑。现在可以说了,我能做到。也请你们不要太着急,我会先在朝中站住脚,再跟纪家算总账的。”

    钟源就怕她再来个刺激的,忙说:“你要算什么?怎么算?不要冲动!大姑姑的事情,我们已经等了很长的时间了,有足够的耐性。你的法子像大夫用药,太猛,别伤到了自己。你这几件事,虽都成了,我却担心你。”

    “放心,我有数的。”

    靖安长公主更担心了:“你有什么数?”

    公孙佳道:“离婚,我给她兼祧。”

    常安公主手里的瓜都掉了:“啥?她不是已经……过世了么?”

    “死了就不能离婚了么?我已经着人去打听埋哪儿了,已经有结果了。”

    公孙佳派人,在盯梢陈亚的同时在贺州及附近四处的转悠,连刨坟偷尸回来的路线都给规划好了。现在不动手,只是因为这婚还没到离的时候,怕扯皮。等她准备好了,雷霆一击,搞定!

    靖安长公主的眼泪落了下来:“我的儿!”

    钟祥用力地咳嗽了一声,靖安长公主擦着眼泪抱着公孙佳:“好孩子,比我们能干多了。”

    公孙佳道:“您不过是因为时机没到。我也不好现在动手不是?等一等,再等一等,都会好的。没有先头的隐忍,咱们也没有今天。都会算清楚的。”她冠礼、袭爵,纪炳辉再没有从中作梗,好像是老实了,公孙佳却不会这么天真,仇已经结下了,断无随便就化解了的道理。

    钟祥又咳嗽一声,指指钟源,又指指公孙佳。靖安长公主道:“好,你们爷儿仨说话,咱们走。”

    公孙佳与钟源一左一右跪在钟祥腿边,公孙佳问道:“外公,您有什么吩咐?”

    钟祥道:“长史。”

    钟源道:“我去请他过来!”

    钟祥是开府的郡王,府中有长史,干的就是统筹的活儿。公孙昂当年也开府,但是动念培养公孙佳时已经很晚了,还没有涉及到“开府”的内容,长史是朝廷的官员,也无法留给公孙佳。公孙佳愁的就是这个。

    钟祥早先要栽培外孙女是有一整套的计划的,只是计划没有变化快,才找到一个陆行去给公孙佳打基础,后续还没干呢,钟祥先中风了。此后风波不断,公孙佳的基础课都断断续续的,后续也就无从谈起。

    现在,钟祥把自己开府的长史薅了过来。当然不是给公孙佳,朝廷官员哪能跟自家奴仆似的转送呢?他是让长史给公孙佳规划一下,接下来公孙佳在朝上办差的庶务要怎么搞。术业有专攻,玩心眼儿长史肯定不如公孙佳这些人,实务流程上面,他比单良都熟练得多。钟祥话说不出来,肚里明白:单良缺起德来非常好用,然而公孙佳要更进一步,单良就不大够看了,他得尽力把外孙女这最后一程给护好。

    公孙佳还没提开府的事儿,钟祥已要个长史给她做“顾问”,也不由想:怕不是个吉兆?

    她看长史的目光变得慈祥又和蔼。

    作者有话要说:开府这个事,它是有个演变的,到最后甚至会变成个荣誉头衔式的存在。

    这个展开来说够一篇论文的了,就不展开论述了。反正,大家在文里当它还很厉害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