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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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忠的复杂心情并没有因陆乘风的逝去而好起来,就像这春夏之交的天气,一会炙热,一会又是寒潮来袭,这会是多云,可一阵风沙过后他**的又青天白日地转晴了。

    眼前一系列棘手的问题已经让他多日寝食难安了。

    孙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仍然嚣张,结党营私,鱼肉员工的阴谋破坏活动正愈演愈烈,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今年的销售开端并不好,连总经理杜小军心里都有点打鼓,好几次督问他原因何在,有什么应对举措;可是最闹心的还是签订承包合同这档子事,部门与几个分部经理和骨干员工短兵相接讨价还价已经有好几轮了,可是至今仍无斩获,看来强攻并不是硬道理呀。

    这天下午,孙纯正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打电话,循着门口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抬头见吴中手上拿着一个黑皮面笔记本,面色凝重,大步走进来,后面还屁颠屁颠尾随着销售员老韩。

    “啪”,吴中没好气地把本子扔到桌面上,吓了孙纯一跳,赶紧挂上电话,疑惑地想,这醋到底是打哪儿酸的呀?不过一看见两人这个架势,不用猜,一定是风云再起。

    吴中大嘴噘噘着,牛眼抹搭着,脸上肌肉绷得一条一条的,径直走到自己办公桌前,耿着脖子,生硬地解领带,走到一看就是一副心烦气闷模样。老韩则仍是那一副臊眉搭眼爱谁谁的无赖相,进得屋来,主动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抽出一根烟,低头自顾自抽起来……。

    孙纯来的时间虽然也不是很长,但经过采风,察觉到这二人之间似乎积怨很深,可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有多深,却不太清楚。不过也怪,这两人相互见面却还客气,嘻嘻嘘嘘的有时还能超越上下级关系,开两句荤素搭配的玩笑,偶尔有过几次顽皮行为,那也是属于点到为止型的,并没有抓破脸,微妙得很。

    孙纯倒是很有些幸灾乐祸,眼睛不停眨巴眨巴的,寻找着出手的最佳时机。

    “客人送走了?”孙纯无奈主动打破了沉寂,故作轻松笑着招呼二人。

    “孙经理呀,”吴中气鼓鼓地对孙纯说,“这活儿是没法干了,”他随手把领带卷成一卷,塞进自己的衣柜里,“我每天这样打发小散户,家里一大摊子事还管不管?干脆重操旧业,去干销售员得了,省心省力”吴中说话时,眼皮子都没有撩老韩一眼,看似就没拿身边的这主儿当人。

    孙纯听了吴中明显带着情绪的话,越发摸不着头脑,他实在是弄不明白吴中这是真地有感而发呢,还是想要套他的话。他这个老机关,对处理这类没头没脑的突发事件那是相当地有经验,只见他脸上露出更加灿烂的笑容,甚至有些天真和无辜在里面,红红的圆脸十分可爱,可嘴上却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憨态可掬地望着吴中。

    嘿嘿,不知道该怎么说,就一句话也不说,此时哪怕明显“嘿,嘿”地干笑也是不可以的,如果整成了材料,就很有可能被那帮别有用心的王八蛋赋予多种寓意。

    可这时,被冷在一旁的老韩却不失时机地插进来一杠子,他仍然低着头,可嘴里却嘟嘟囔囔的,“那你干嘛那么累呀?就把这个客户分给我不就得了。”

    嗐孙纯心里暗笑,这个老韩真是个哏货,在现在这个形势下,哪壶不开他提哪壶。

    果然,吴中听了,牛眼珠子又瞪了起来,坐在孙纯对面,对他暴躁地大声说:“孙经理,咱们今天要阐明一个原则,承包合同签不下来,这销售大区就不分,只要是新客户,就算在部门办公室头上,哪个销售员也不给”

    “好孙经理,”老韩一听,立刻从沙发上蹦起来,走到吴中身旁,夹着烟的手点着孙纯,“你们这些当领导的可别欺人太甚,今天这个客户明明是去年展览会上我最先联系到的,怎么就成了新客户了?这么胡整下去,谁还干?承包合同签不签有个屁用,把提成比例提高一倍,多少我都跟你们签”

    这回,还没等吴中说话,孙纯却是憋不住了。他似乎已经听明白了,吴中刚才确实是被老韩死皮赖脸伸手要客户的无耻行为给气着了,而且在拒签承包合同的销售员里,顽抗最凶的就有老韩一个

    “韩师傅,”孙纯笑容的甜度减下去了一半,剩下干笑的成分已经占了上风,语调平缓地说,“我觉得今天这个事啊……,”孙纯掂量着说话用词的力度,“您是老师傅了,不要老是想着自己多拿钱,也要替公司想一想是吧?部里考核咱们业绩主要是看销售额,这销售任务要是完不成,大家都没法交待。”

    “我们老百姓才不管什么销售额呢,那是你们领导考虑的事你们这是官官相护我又不是领导,又不想升官,跟我说这些没用”老韩晃着脑袋大放厥词。

    他本是瓮声瓮气的大嗓门,这一激动,招来了不少员工,池小茜和办公室里的几个女孩,因为近水楼台,早已悄然现身门外,唧唧喳喳地低声交头接耳着,几双眼睛饶有兴味看着他们三个人较劲。

    “诶,您这么说就不太合适了吧。”孙纯眼睛看着桌面,似乎还有些拉不下脸,尽量在语气上保持着客气,“咱们销售部的效益是直接与公司的经济指标挂钩的,公司完不成任务,最后年终跟计划财务司一算账,大家的收入还不都得受影响,您说是不是?”

    这个老韩真是个滚刀肉,油盐不进,察觉到门外聚来越来越多他的fen,竟是越发卖弄起来,他钩着手指敲打着桌面,“不是是你们这帮当头的收入受到影响吧?我们只管拿销售提成,到年底看谁敢少给我们一分钱?”老韩说着,有意无意的已经把“我”换成“我们”了,“今天还跟你们说明白了,现在市场这么难做,我们答应给客户的信息费一个也少不了。”

    老韩这赤lu裸的煽动,引发门外的噪声是越来越大了,还带动了一些胆子比较“肥”的销售员,竟也嘀嘀咕咕的小声“是呀”、“就是嘛”应声附和。但是真正明白事理的一些人,跑过来一冒头,发现嚣张的原来是老韩,赶忙就撒丫子躲开了。

    他们清楚,这老韩可是老人,当年销售部刚成立那会儿,就是属于“七八个人,十来条枪”队伍里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现在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此外他似乎与吴中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层纠葛在里面,可要是换了别人,你瞧瞧?

    看得出来,孙纯本意是想帮着吴中解围的,顺便也有替自己树立威信和改善与吴中关系的成分在里面,原以为真理绝对在掌握自己手中,胜券在握,可是没想到这出发点不同,考虑问题的方式方法也是大相径庭。

    不想这个老韩竟是理直气壮,把个歪理邪说讲得振振有词,门口竟然还有捧臭脚的,看样子可把孙纯气的不轻。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上拿着汽车钥匙“咯吱咯吱”很响地划着办公桌上铺着的玻璃台面。

    “老韩”孙纯嘴里嘶嘶地说,声音不大但阴森可怖,“那我今天也跟你说明白了,咱们都是干活拿钱吃饭的,如果我们拿不到钱,你也别想拿到钱我们要是好受不了,你也别想踏实”

    “好哇,看你能把我们怎么样?”老韩退后一步,激动地挥动着胳膊,唾沫星子飞溅,脸上却是有些轻松加愉快的表情,看来调戏孙纯,他还挺过瘾,“让大家都进来说说嘛,你们领导这么决定到底对不对?我说的到底在不在理?”老韩耍得愈发出格了,向门外的一帮观众,发出了群殴的倡议。

    吴中此时倒好象成了局外人,手头上翻来覆去仔细挑弄着一支烟,眯缝着眼睛,双眉紧锁,直勾勾盯着屋角一个并不存在的目标发呆。

    老韩这个狂悖忤逆的家伙,竟敢如此肆意挑战公序良俗,莫非后面有人在给他撑腰打气?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如果继续任其嚣张下去,明天自己在杜总面前就得形象扫地。吴中想到这儿,转头观察了孙纯一眼,蓦然发现,孙纯面沉似水,胖胖的脸蛋子耷拉着,三角眼通红,正不满地逼视着自己,他心里有点发虚,赶紧低下头避开他愤懑的目光。

    吴中松开手掌,将满手的残纸碎末抖落到脚边的纸篓里,沉稳地站起身,拍了拍老韩肩膀,用不容置疑的简短口气说:“跟我来。”说完也不理会老韩的反应,冷漠平静径直就向门口大步走去。

    吴中走到门口,略微停顿了一下,牛眼忽地射出两道寒光,严厉扫荡了那些热心观众一圈,发现里面绝大部分是中青年销售员,还夹杂着办公室那几个平时让他给宠坏了的小姑娘。

    池小茜以前还很少见过吴中这么酷的样子,被吴中下死眼盯了一下,小姑娘吓的一哆嗦,激灵灵打了个冷战,掉头就往自己在隔壁的办公室跑。她这么一带头,旁人从众心态作祟,也纷纷顿失了锐气和勇气,呼啦一下作了鸟兽散。

    吴中走到客户接待室门口,掏出钥匙,“咣当”一声打开门走进去,一屁股坐在会议桌边,手在桌面上拄着腮,闭着眼睛,脸色煞白,似乎正在积蓄力量。

    过了好几分钟,老韩才晃里晃荡地走进来,轻轻地掩好门,在吴中对面很响的“吱啦”一声拉开椅子坐下。他斜眼看见吴中仍然还是进门时那副不理不睬的样子,便掏出一支烟点上,思忖着他预备要怎样收拾自己。

    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对峙着。

    吴中“引而不发”这招,从心理上确实把老韩这个受党教育多年的“大混子”给震住了,他惴惴不安地想,吴中这会看起来怎么这么瘆人哪**,看来这些当官人的身上确实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而却又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权威”呀权越大,威越猛,越是神秘,威胁性还越强。

    最后还是老韩受不了了,“诶,吴经理,你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老韩的腔调虽然还很生硬,但是可以听出来有些外强中干,士气比刚才明显差了些。

    吴中这时才好像如梦方醒一般慢慢睁开眼睛,冷漠鄙夷地瞧了他一眼,发现老韩正在对面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眼神闪烁飘忽。

    老韩见吴中手伸进西装内兜,象要往外掏东西,立刻条件反射似的赶忙一把从桌面上抓起打火机,屁股从椅子上弹起来,探身凑上去,意思是预备着要给他点烟。可吴中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自顾自地摸出一张类似银行卡似的塑料片,抖手就扔在了老韩面前。

    老韩手疾眼快,“咚”的一巴掌准确拍住不停旋转着,险些就要滑落到桌下的小卡片。

    这时,吴中面沉似水终于开口了,声音阴沉得可怕,“这是‘xx省机械进出口总公司’常务副总的名片,我已经联系快一年了,开张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现在交给你。”

    听吴中这话,老韩顿时象是遭到雷劈一般,浑身哆嗦了一下,进而就是漫然无措,傻呆呆茫然望着吴中。

    吴中见了,语调有所缓和,接着说,“这是一笔三年期的配套项目,总额大概是在八、九千万的样子,销售提成按大项目走,销售额全归你。”他眼睛看着窗外红彤彤一抹落日,思索了一会,才继续不紧不慢嘶嘶地说,听起来似乎是把一个个字从牙缝里排队给顶出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听见吴中嘴里冒出“条件”二字,老韩紧接着又是一愣,继而就自作聪明地反应过来,肘部撑在桌面上,身体绷得紧紧地,欠起身尽量凑近吴中,低声结结巴巴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下面分提成还是按老办法,四六。”

    吴中感觉到他嘴里一股烟酒过度的酸臭,挟着热气无私地迎面直扑过来,不禁皱了皱眉头,微微偏转了脸,要离这个近在咫尺,胡子拉碴的大长脸远一点。

    “诶~,”吴中慢慢摆了摆手,索性从座位上站起来,踱了几步,重重的语气说,“我的条件是,你这个星期必须带头把承包合同签了”毫无疑问,这就是命令,人什么时候都要靠实力说话

    老韩脸色大变,起身紧走几步,到了吴中面前。他的个头比吴中要高,身材也更魁梧一些,可现在,大约是因为激动,或是出于发自内心的感激,背部明显佝偻得厉害,似乎显得比他还要矮小些。

    “吴经理,我……,我对不起你。”老韩饱经沧桑的面部扭曲着,眼圈发红,嘴角一抽一抽的,“我真是糊涂,受到了孙经理的挑唆,刚才给您带来了那么**烦,我……,我……,我现在真是追悔莫及呀,对不起,对不起。”

    哼,我就知道这里面无风不起浪嘛,我说今年怎么尤其难签,果然是孙纯这个王八蛋串通下面在搞鬼。吴中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猜测,心情一下释然了很多,这江湖险恶呀,我还能相信谁呢

    “哎~,老兄,这也不能完全怪你,”吴中胖胖的脸上慢慢有了点笑模样,眼睛眯眯的,沉吟了一会,动情地说,“我这一段时间也是太忙,压力又大,没照顾好你们这些开疆辟土的老同志,我有责任呐。来,坐下,咱们兄弟今天正好有空,慢慢聊。”

    吴中亲手从桌边拉了一张椅子出来,推到老韩身后,用力按了按老韩肩膀,老韩受宠若惊,僵硬不安连忙坐下来。“老兄,咱们是自己人,这些年我一直都是拿你另眼相看的,你说是不是?”吴中顺势坐在老韩对面,语重心长地说。

    老韩听到了指令,故意使劲地点点头,一双干巴巴的眼睛凝望着吴中。

    “可他孙纯终究是要走的人,他不了解情况,干出一些违背组织原则的事,我不跟他计较。你这次切身体会到了吧,到底是谁最关心你?”吴中说到这儿,确实有些动情,很无奈地微微叹了口气,想到了去年驾鹤西游的退休老经理,语调真得有些哽咽,“我时常想,这销售部归根结底还是要依靠咱们这几个人撑下去的,你们不帮我,谁帮我呢?我吴中是你们这些前辈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做错了事,你们当面骂我都行,可就是不能接受外人地挑唆呀,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吗?”

    听到吴中发自肺腑,情深意切的倾诉,老韩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满面羞愧,信誓旦旦指天画地地说,“兄弟,老哥我以前真是糊涂啊,既然今天你把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我还有什么可说的?现在我就表个态,只要今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我上山下海决没二话”他十分严肃郑重地站得笔直,“要不现在我就把承包协议签了,你定多少我签多少行不行。”

    “呵呵,”吴中宽厚地笑了,站起身,手搭在老韩肩膀上,“也没有那么急嘛,要是现在就签,孙经理该有不必要的想法了,他这个人爱面子,到时候弄得他心里发堵,咱们也过意不去是不是?你的心意兄弟知道了,到了需要你老兄做表率的时候,我会通知你。”

    该说的都说了,吴中抬腕看了看手表,带着歉疚,“诶呀,不知不觉早就下班了,我晚上还有个客人,你先回去吧。”

    “好好,那我就不耽误您的正事了。”老韩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这位老弟,站起来慢吞吞地往门口走,快到门口,猛然就听见身后吴中的声音,“分提成还是四六,你放心吧。”

    “行,行,那就谢谢吴经理啦。”老韩受之有愧的样子,转过身点头哈腰地倒退着褪出了接待室大门,“啪嗒”一下轻轻带上门。

    “妈拉个x王八蛋”走廊上已是空无一人,监控探头里的老韩此时忽然满脸狰狞,心里恶狠狠地骂道,“又是让老子给他洗钱,还要拿大头,**这回还有附加条件,这协议谁带头签谁挨骂,这当官的说啥是啥,还有天理没有?不过话又说回来,跟谁有仇也不跟钱有仇不是?这次要是不歪打正着地闹一次,这外财还真发不了,看来还得感谢孙纯呀。”

    看看距离约定的饭局还有一段时间,吴中回到办公室,刚撂下跟老婆请假的电话,手机就响了,一看原来是池小茜打过来的,他慢悠悠地按键接听,“哎,领导呀,下午没气着吧?那老韩什么个东西,这回可得制制他”小茜那边清脆的声音,有些叽叽喳喳地说。

    “没事,起不了大风浪,已经搞定了。”经小茜一提醒,吴中才确实觉得有些疲倦,翘腿搭在桌子上,声音显得无精打采。

    “嗯,那就好。”小茜的声音顿了一顿,有些委屈地说,“我下午真的不是有意要看你们吵架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千万别怪我啊,大家都跑过去了,我也……。”

    吴中满是慈爱,拖着长声,慢声细语地安慰她,“呵呵,我怎么能怪你呢?我喜欢你还喜欢不过来呢。我知道你那是关心我,怕我吃亏。再说当时又不是你一个人,那些跟孙纯、陆乘风一伙别有用心的人,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吴中说着不觉有些得意起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猜怎么着?我一诈唬,老韩就全招了,果然是孙纯捣的鬼”

    “呀~老公,你真强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耳边小茜欢快娇嗲地盛赞,使吴中十分受用,他喜欢这个效果,哈哈,陆乘风,你羡慕去吧,孙纯,嫉妒死你

    “你眼真毒以前说的一点没错,这老韩就是个职业叛徒,良心连块破卫生巾都不如。”小茜婉转欢快的声音越发挠得吴中心里越发痒痒的,这丫头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我哪天非得找个机会带她到外地出趟差,好好地历练历练。

    第二天早上,孙纯一看见吴中拎着大公文包走进办公室,就连忙起身,反锁上屋门,凑过来歪头敲着他的脸,故作神秘地小声问,“怎么样?昨天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晚上又喝多了呗,从歌厅里一出来就吐了,那帮搞信托的人真他**能喝。”吴中很认真地回答,声情并茂,还痛苦地仰躺在椅子上,手指不停划圈按揉着太阳穴,“现在脑袋还懵懵地疼呢。”

    “嗐,我是说和老韩谈的怎么样?”孙纯坐到他对面,嬉皮笑脸地说,三角眼里却透着诡诈。

    “唉,还能怎么样?又臭又硬的,我给他做了半天思想工作,硬是不通。”吴中疲惫地望着孙纯,显得很是无可奈何,“我是彻底拿他没办法啦——。”

    “只能以后再找机会跟他好好谈一谈了。”孙纯似乎叹了一口气,无限同情地望着吴中。

    “我时常想这么一个问题,”吴中从椅背上直起身来,单手支着头,声音沙哑低沉地说,“咱们现在这么苦心巴力地干,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说挣钱,你是知道的,每月就那么一点死工资,要说当官,这小小的处级在北京比售货员都多,还净是罪人的事。

    我上次跟杜总说,你要是总象现在这样逼我,我以后要是退了休,人家还不得把我们家门槛踢断了骂我?”吴中显然动了情,激动的声音逐渐大起来,“咱们现在这么上下忽悠,还不是凭着自己对工作的一份责任心吗谁理解呀?虽说你好呀?跟你说,我这一段时间,真是心力交瘁,跳楼的心都有。”

    “是呀,是呀,”孙纯眼神尽量避免与吴中对接,游移着眼前的桌面,随声附合着,“干什么都不容易呀,我这一段时间也觉得有点里外不是人。”

    “我跟老韩谈过以后,更意识到下面有的群众对我确实积怨很深哪。”吴中显得心情沉重,“现在陆经理不在,我看只能委屈你和老韩谈一谈了,兴许还能有点效果。”

    孙纯见吴中说得恳切,只得耷拉着三角眼,作出痛苦万状的样子,沉吟片刻,心里自忖也不是一点没谱,“那我就只能勉为其难了,不过谈不下来也没有办法。”

    吴中见孙纯上道了,立马来了精神,眼睛迸出了几许光采,“好,那咱们就一言为定抓大放小,只要你能做通老韩的工作,让他带头把承包合同签了,其他那几个部门经理的工作我来做”

    “好,”孙纯也兴奋起来,“那我就尽最大可能试一试。”

    半小时以后,老韩手机上收到了吴经理的一条短信,对他这几天的行动进行了详细布署,老韩心领神会,立刻将短信删掉,同时用暗语回复:人傻,钱多,让他速来。

    吴中此时正坐在车上,看见老韩回过来的短信,不禁呵呵一乐,想,这个破卫生巾只要喂对了口,有时候还是蛮可爱的嘛。

    原来,这个笑话在他们去过的不少地区都广为流传,而且都坚称是本地的原创:本地繁荣伊始,娼盛之先,有先行者去电报局给家乡的小姐妹们提供快速致富的信息,简洁而意赅,“人傻,钱多,速来。”

    “咱们现在改去银海大厦。”吴中舒舒服服地靠在后座上,精神抖擞对司机发出了指令。

    小车立刻很听话得在前方路口打了个转,向东三环方向挤过去。

    真正是四星级的银都大厦是中天公司销售部第五分部所在地。大厦最早本是部里投巨资兴建的地标性建筑,原打算让部直机关带领下属的重要分支机构和几个控股大公司全面入驻。可是还没等完工,就赶上国家清理部委机关挪用资金兴建豪华楼堂馆所,因此就紧急改变初衷,由下属一家房地产公司接手,当作商品楼面向社会公开给卖了。

    但是房地产公司还是照顾了一下自己人,留了一些据说是不太好卖的楼层,以成本价定向批发给东家,中天公司有幸分到了半层,就把销售五部和一个融资部门搬了进去。

    销售五部的经理就是陆乘风的亲密战友美女杨虹,这个杨虹在整个中天公司乃至部直机关都是一个鼎鼎大名的狠角色。她年轻时是“八一”体工大队练艺术体操的,别看现在年近“四张”,可那玲珑有致的身材却强过许多小姑娘,绝对是顶级。据说当年花容月貌娇艳欲滴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小屁股翘翘着,小胸脯拔拔着,鸭子步走路带着一阵香风,迷死个人。

    不用问,老天派这种尤物下凡就是专供上流社会享用的,所以还没等出成绩就让当时部里一位司长的公子给梳拢了。这家伙也是太大意了,也不讲究点个人卫生,愣是把小姑娘的天赐魔鬼身材给破坏了,后果到不太严重,只是被队里给开了出去。不过那公子哥不知是爱好学雷锋助人为乐,还是良心发现,还真就把她这个南方来的女孩子给收留了,供自己终生享用。

    正是因为杨虹仰仗着自己比较特殊的身份,上窜下跳也是个人见人烦的美女,所以一度在部内张扬跋扈得很,可现在毕竟是境过时迁了,不觉也收敛了许多,但还是我行我素的,经常玩置之不理,瞒天过海那一套,把个五部都快搞成独立王国了。

    吴中的“捷达”车在大厦保安引导下,委屈地停在了一辆绿色qq边上。他**的,相府家奴七品官,连这里的保安也是狗眼看人低,门口那么多空位不让停,偏是给安排在了这个几角旮旯。吴中由于今天不是正式出门会客,所以也没扮上行头,下身一条皱皱巴巴的条纹休闲裤,上身穿的是那种在电视上常见的大领导们下去体察民情用的黑夹克衫。他一边往光华璀璨的宏伟门厅里走,一边自嘲地想,我这一身就拎着的皮包还象点样,要不就地道是一个土老冒进城。

    吴中每次走进这个跻身在豪华写字楼内的销售五部,就有一种十分压抑的感觉。也不知道杨虹是怎么和人事部门串通的,她招的部下,一律是帅哥靓女,举止高雅,衣着考究。吴中在闲暇时曾经纳闷过,是不是给她们发钱发多了,弄得这些人个个臭美地冒泡?他打心眼里很反感这一套资产阶级的活动方式,这可能也是他当初咋一见陆乘风就感觉不对路的原因吧。

    吴中乘电梯爬到二十二楼,随着“叮咚”一声迈步走出来,迎面就看见中天公司那熟悉的菱形金色徽标扑入眼帘,这才有了一点从敌占区进入到游击区的安全感和自信感。他拎着包,迈步大摇大摆径直往里走,可没想到身后传来一句礼貌冷漠的标准女声,“先生,请问您要去哪里?”

    “嗯~?”吴中颇感意外,还真没料到,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碰上了一个明目张胆的女特务。他停下脚步,慢慢转回身去,看见徽标旁边,一个身材高挑,银灰色西服套裙的鹅蛋脸姑娘正冷眼审视着自己。

    “先生,请问您要去哪里?”姑娘又礼貌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卑不亢的,还挺好听。

    吴中因为一年中难得光临五部视察几次,而且有时候还是很多人一起来指导工作,所以不怪这个刚来半年多的小前台不认识他,但他听小茜曾经提起过,这个小姑娘好像是姓范。弄不好真是个饭桶,这下吴中就记住她了。

    “我姓吴,吴中,找你们杨经理。”吴中对下属从来都是显得平易近人,他退回去了几步,站在姑娘面前,乐呵呵地用长者的腔调自报家门。

    姑娘眼珠转了两下,应该是立刻就反应过来,脸上立马春意盎然,有些夸张地兴奋叫道,“您就是吴经理吧?哎呀,我还从来没见过领导,真是不好意思,请您原谅。”说着连忙从台子后面快步闪身走出来,双手垂叠在身前,拂花摆柳深深地给他鞠了一个躬。

    “别,别……”吴中突然受到美女超级敬爱的待遇,竟然还有些不知所措,一点尴尬和小腼腆挂在了脸上,其实心里飘忽忽地都爽歪了,“不怪你,不怪你,你不认识我嘛,小范小姐。”

    女孩着实没想到吴中竟然能准确地称呼出自己,很是受宠若惊,高兴地眉飞色舞,眼睛忽闪忽闪着柳眉上下挑动,再次微微弯腰颔首,“以后还要请经理多多指教,多多关照。”

    “别客气,好说,好说……”吴中把注意力从姑娘身上收回来,他今天可不是来随便看看的,正二八经是有事,“你们杨经理在吗?”

    “在,在。”范姑娘叠声连忙回答,语调柔媚,“我这就陪您过去。”

    小范小鸟一般步态轻盈走在前面殷勤地引导着吴中,吴中貌似心不在焉地看着她欢蹦雀跃的小屁股,心想,嗯,这个小鸟跟小茜和于菲菲比起来,可是另有一番韵味。

    小茜那是闷骚型,而且已经验证过那是真骚媚到骨子里,是属于男人一见,就想上位的那种。于菲菲不说话的时候,真正一个古典美,优雅华贵,摆放到客厅里那绝对是够档次,不过要是真的实战起来嘛,嘿嘿,估计甜美度可能就比较差了,服务态度可能还要更差,当然这还是在她喋喋不休水平发挥失常的情况下。这个小范小姐看来显然是经过了杨虹的专业调教,从职业素养看估计肯定比于菲菲强,应该是属于小美眉型的,就是不知道对老男人感不感兴趣?

    吴中胡思乱想着,折过一个弯,进了杨虹通敞豁亮的大办公室。

    杨虹的办公室把着大厦一角,两面都是玻璃幕墙,站在屋内极目远眺,脚下是熙熙攘攘的浮华尘世,身处之地,却澹泊宁静,宛如世外桃源一般。这间办公室布置的也是极有特色,可以说是吴中所见过最简约却最不简单的办公室之一了。

    屋内把角正对门摆放着一张硕大的朱红色班台,一尘不染,光可鉴人,台面上除了一台白色的笔记本电脑和一部电话,再无一物,一侧靠墙,是莹白素雅一溜西班牙进口皮沙发,另一侧墙上,是足有24寸大小一幅高清彩色照片,照片上,杨虹满脸幸福的微笑,正在聆听人大委员长亲切的教诲。

    杨虹还跟往常一样,油头粉面的,妆扮精致,批着一件粗棒针织成的灰红条纹相间北欧风格大氅,正坐在班台后面敲计算机。因为台子太大了,女人又过于玲珑,因而显得有一种孤家寡人的味道,据说这种感觉应在女人身上,就是“克夫”,应在男人身上就是“孤家寡人”。吴中见景生情,模模糊糊地想起来,前一段好象有传言说,杨虹的老公在国外发生了一点不大不小的事,但是具体什么事就不在自己的业务范围之内了,因而并没有多留心。

    杨虹此时已经得到线报,说吴经理来了,她微微愣了愣,心想,他老天巴地地突然只身跑来干什么?这违反常规呀。但从以往的经验上看,估计不应该是什么美妙的事。她知道自己要是斗心眼,十个都不是吴中的对手,现在最好是以静制动,寻思着先探探这家伙的底,拿不准就给他拖着,等陆乘风回来再商量定夺,要是再不行嘛,呵呵,索性就来个撒娇带撒赖,这就是女人的优势嘛。

    杨虹听见脚步声抬起头,看见吴中悠荡着公文包,大大咧咧很随意似的迈步走进来,装着一愣,随即赶忙起身从台子后面绕出来,杏核眼闪着狐光,呢侬吴语的普通话细声细气地说,“呀,领导亲临检查,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我们五部全体员工好下楼接驾呀。”

    吴中满脸堆笑,眼睛眯眯的只剩下了一条缝,高昂的声音嘻嘻哈哈地说,“呵呵,什么检查?就是正巧路过楼下,渴了,上来向杨经理讨杯水喝,顺便再看看杨经理是不是又漂亮了。”

    范姑娘在一边听了,没大没小地貌似正正经经地打诨道,“吴经理恐怕讨水喝是假,看我们杨姐是不是又漂亮了是真吧?”说完,眼睛来回看着形象对比强烈的两位领导,一个劲地在那儿抿着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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