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二十一.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天下第九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八百二十一.

    聂晓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聂晓初,本庭问你,你有没有将吉二林和别人在一起的照片印出来,贴到吉二林所在银行门口?”梁永斌问道。

    聂晓初爽快地承认:“有过。是我做的不赖。”

    “那么,你现在上诉认为需要解决什么问题?”梁永斌追问。

    “夫妻共同财产分配要合理。”

    “还有其他吗?”

    “没有了。”

    梁永斌转向吉二林问道:“吉二林,你同意聂晓初的争议焦点吗?”

    “同意。”

    “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了。”

    梁永斌向右征询尤琴的意见,又向左征询陈岗的意见,二人均摇了摇头,表示没有问话。

    梁永斌说道:“根据我国民事诉讼法规定,离婚案件判决前,应当先进行调解。聂晓初,你愿意在本庭主持下,进行调解吗?”

    聂晓初与代理律师耳语了一番,律师帮助答道:“愿意。”

    “吉二林愿意吗?”

    吉二林的代理律师也答道:“愿意!”

    “本庭根据双方当事人的意愿,对本案先行调解。现在休庭!”

    梁永斌把双方带进调解室坐定,对他们说:“通过法庭调查和辩论,你们双方心里都清楚自己有多少理,有多大理,合议庭当然也清楚。作为审判长,我希望能搁置争议,互相原谅,双方和好。”

    “不可能!”聂晓初答道。

    吉二林说得更绝:“决定不可能。”

    “既然双方没有一点和好意向,那么,合议庭尊重你们的意见。你们夫妻一场,愿意最后调解财产分割矛盾,我也赞成。建议你们双方各自拿出一个调解方案,既要考虑自己的合法利益,又要考虑对方的合法利益,做到基本平衡行不行?”

    聂晓初答应说:“行。”

    吉二林答应:“好的。”

    梁永斌继续说道:“双方都同意了,就这么办。请双方各自和代理人先商量一下。”

    聂晓初没有料到梁永斌非但没有压制她,反而让她自己拿解决方案,有一种被尊重的感动。

    她和律师商量后,先来将自己的意见单独向梁永斌作了汇报。

    在听取了吉二林的想法后,梁永斌又将双方召集到一起说道:

    “双方的意见我都听了,各有道理,而且双方的意见已经比较接近,下面,我综合双方的意见,提出一个方案来,你们双方看看行不行?”

    聂晓初说:“行。”

    吉二林说:“好。”

    梁永斌请书记员姜莉记录调解协议,自己则字斟句酌缓缓地说道:“一、双方自愿离婚。二、双方婚生女吉娜随母亲聂晓初共同生活。父亲吉二林每月补贴生活费600元整,至吉娜**生活时止。三、现有房屋两套,聂晓初分得一套新房,现住房归吉二林所有。四、家中现有动产依一审判决执行。以上几条意见,双方有什么补充?”

    双方都说没大的意见,只是在如何执行上提出了一些具体意见,然后在调解协议上签了字,并在送达回证上签收。至此,双方闹腾了两年多的离婚顺利调解结案。

    聂晓初临走前说:“梁庭长,非常感谢你!你没有跟我讲多少道理,我怎么就听你的呢?”

    梁永斌笑道:“你现在后悔了吗?”

    聂晓初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想告诉你,你办案子我服气。”

    梁永斌笑了笑说:“我想,你需要尊重,需要让受伤的心得到安宁。”

    聂晓初答道:“是的。我最受不了他抛弃我。十几年的夫妻,人老珠黄了,一脚蹬了。”

    梁永斌安慰说:“都过去了。自利利他,回去后把协议履行好,相信你会有新生活的,好不好?”

    她感激地点了点头。

    梁永斌把她送到门外。

    回头时,吉二林站起身来说:“梁庭长,你真神了,三言两语就把那个泼妇说服了,我真的没想到。”

    “吉二林,你这个说法不好,光自利不利他,难怪要吵架、要离婚。明白为什么了吗?我们要尊重对方,既利己又利人。假如她听到你骂泼妇,她会怎样做?”

    “我知错了,梁庭长。我一定改。”

    “那好,毕竟夫妻一场,离了也不能失掉风度,回去互相利人利己,把调解协议主动履行了,不要让我再操心,行吗?”

    “行!”吉二林利落地答应道。

    梁永斌面挂笑容,回到自己办公室,把法袍脱下挂进衣橱,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

    尤琴走了进来:“梁庭,调了?”穿着法袍的尤琴,虽很俊俏,毕竟严肃,现在身穿便服,一张鹅蛋形白净的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头秀发披逸在身后,让人看了赏心悦目。

    “调了。”梁永斌看着她回道。

    陈岗也跟进来说:“梁庭,我们刚上来一会儿,怎么把案子就调解了,什么法子?”陈岗身材魁梧,长得墩实,白胖的脸上挂着眼镜,饱满的额头泛着油光,头发后背,看上去很斯文。

    梁永斌笑了笑对二人说:“也没有什么。关键是开庭前要熟悉案情,在庭上对任何一方都不能有偏袒,先找出双方共同点,再找出双方不同点,先让双方自己想方法解决不同点,然后你就有办法去解决了。”说着,打开抽屉,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递给陈岗。

    尤琴说:“你是说解决问题的方案,是他们自己的?”

    “是的。我们要巧妙地把解决问题的方案变成当事人自己提出来的,调解就成功了一半。”

    陈岗说:“哦,难怪你办案件,调解率有百分之六七十。”陈岗过来给梁永斌点上烟,说道。

    梁永斌笑道:“你夸张了。调解率和撤诉率加起来吧。”

    尤琴说:“基层法院的法官们都说你是调解高手。你上次演讲说给当事人递梯下台法等十二种调解方法,大家觉得蛮管用的。”

    梁永斌说:“这方法是全庭的,也是你们的工作经验,我只是提了提。以后全靠你们了。”

    “庭长,你又来了,才过五十岁,以貌相看,四十岁还没到呢。何况法官应该是越老越值钱啊。”

    尤琴忙接过话头:“庭长是要我们在调解艺术上多下功夫。”

    陈岗笑眯眯地说:“尤琴同志多会体贴人呀!什么时候也体贴一下我?”随即又自嘲说:“得,得,得,我怎么可以要求人呢?该罚,敬烟。”他故意闹笑说。

    梁永斌接过他递的香烟说:“今年院里安排我们的研究课题,就是民事调解。现在强调建设和谐社会,民事调解是篇大文章。”

    “哎,对了,您写的《审判调解艺术》影响很大,今年在这基础上加加工,不就可以吗?”尤琴说。

    “可别想着偷懒啊。我跟你们商量,今年写《调解学》,从现在开始搜集资料,有没有信心?”梁永斌问道。

    尤琴说:“行。我把被外国人称为东方经验的资料找出来。”

    陈岗说:“我也搜集资料吧。”

    梁永斌说:“你们两位都是硕士研究生,应当有著作才好。你们写吧,我就当个接生婆。”

    陈岗快嘴说道:“庭长你本来就有女人缘,少妇都喜欢你。你再帮助女人接生,想让妇产科医生失业啊—哈哈哈。……尤琴,你看呢?哈哈哈。”

    陈岗逮住机会,猛开了一把玩笑,得意地笑着。

    梁永斌被他这一说,感到自己说的不妥也笑起来了。

    尤琴觉得让妇产科医生失业也蛮好玩的,跟着笑了起来。于是三个人有抱着肚子笑的,有笑的呛住气咳嗽的,全都笑着。

    “你们几个呆子的呆,傻笑的傻。什么事这么高兴?”副庭长陆达甫听到笑声踱了进来。

    陆达甫中等身材,胖胖的脸上眉毛很重,平常也是喜欢开玩笑的角儿。

    陈岗止住笑,装成正经地说:“梁庭长说他要做接生婆,我问尤琴什么时候生二胎?”说罢自己又笑了起来。

    尤琴被笑谑了一回,脸涨得通红,对陆庭长说:“陈岗嘴里吐不出象牙!梁庭说,今年想写《调解学》,叫我们先搜集资料做做准备,他自己做接生婆,陈岗就扯纠我身上来了。”

    陆达甫听着也笑了:“陈岗,你这个呆子,知道庭长说的什么意思吗?”

    陈岗说:“这简单,庭长要我们写书,他来迎接作品问世。”

    陆达甫转脸对尤琴说:“你也跟着傻笑,明白含义吗?”

    尤琴答道:“陈岗说的对呀!”

    陆达甫说:“你们科班出身,理解的也许更准确。我觉得梁庭是在说一个故事。”

    梁永斌微笑着对陆达甫点点头,递给他一支香烟。

    陆达甫受到鼓励,知道自己说的与庭长的意思相吻合,就大胆地说道:“苏格拉底你们都认识吧?苏格拉底见到自己的妈妈年纪大了,还帮人家当接生婆,就受到了启发,想到自己也应当会这门艺术—产婆术。意思是自己虽然智慧不够,但是个‘爱智者’,愿意当知识的接生婆,帮助别人获得知识。苏格拉底有个学生叫柏拉图,柏拉图有个学生叫亚里士多德。”

    “哇噻!陆庭你真可以,对古希腊的哲学家、思想家这么熟。看来,我们真要好好地向二位庭长大人拜师学艺呀!”陈岗诚恳地说。

    尤琴这时不饶陈岗了:“你这人就会拍马屁!刚才还问我什么时候生二胎哩。”

    梁永斌笑了笑:“别逗了,该下班了吧?”一看手表:“哟,十二点多了!”

    陆达甫说道:“你上午手机响个不停,怪了,人不在老是响,人来了一声不响,看看是不是‘小老婆’打的?”陆达甫喜欢开玩笑,把家里电话说成是“小老婆”打的。

    “好,我看一下,你们先走吧。”

    梁永斌送走同事,打开衣橱,取出自己的休闲西装穿起来,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果然有几个未接电话,还有信息。

    他索性回到座位,点上一支烟,开始翻看未接来电的号码,开头三个一样都是888开头,一看便知是他的;再往下看,是手机号码,一看还是他的。“这家伙已吃饭去了,下午回吧。”

    梁永斌又看未读信息,两个还是他发来的,一个是“忙甚鸟?”另一个是“鸟忙甚?”不觉卟哧一笑:“这家伙闲着没鸟事,骚得慌了。”于是回了一条信息:“有甚鸟话?”就关上门,回家吃午饭了。

    被梁永斌称为“这家伙”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铁哥们,好朋友匡世衡。现任市检察院分管反贪工作的副检察长。

    匡世衡四十七八岁,身高一米八,喜欢梳个大背头,头发油光锃亮,一丝不乱,身体有点发福,原本长方形的脸,因这几年腮帮上长了肉变圆了,一双眼睛很深沉,让人看不清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这几年他当上副检察长后,人变得深沉了,让人很难捉摸内心的真实想法。但他与梁永斌之间,关系有些例外,因而互相发信息,可以说些不见外的体己话。

    匡世衡吃过午饭,走进自己办公室,准备在老板椅上迷糊一会儿,突然想起上午打的电话,嘴里念叨:“以为自己是庭长,连我的电话也不接。开会也应该回我信息呀。这鸟人迟早要吃苦头的。”

    说着,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再给他发条信息,看他到底在干什么?”一看有未读信息,忙打开一看,笑了:“有甚鸟话?哼,你还知道回信息。”说着便用座机把电话打了过去。

    “喂!你好!”

    “好个鸟!上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

    “噢,对不起,后来看到了。当时在开庭,手机放办公室。”

    “当庭长还亲自开什么庭?想表现表现,当院长啰!”

    “你们当领导的动嘴,我们干事情的跑腿呀。这个案子有点情况,需要我出庭。”

    “当然,不是重要的案子怎么会惊动你大庭长呢?你办案经验丰富,理论水平又高,肯定是调解了吧?”

    “哦,是的。我们吃的这行饭,你知道,民事案件能糊掉是最好啦。对了,有什么指示?”

    “你现在干嘛呢?”

    “睡午觉呀,才睡着,被你喊起来了。”

    “不好意思,惊扰大庭长的好梦了。晚上有空吗?”

    “说,有什么指示尽管下。”

    “那今晚请你吃饭。”

    “有什么事情?有哪些人?”

    “你呀,就喜欢这样问,让人烦!我老匡请你梁兄不行吗?”

    “当然行。不过,有什么事情,先透个风,好有思想准备。”

    “没什么事,就是聚一聚,人嘛,你都熟悉。晚上六点半,在白湖渔港。这就样吧。”

    说完,匡世衡挂断了电话,梁记斌听着手机里的“嘟、嘟”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笑了一笑,回到床上睡不着,止不住回想起与匡世衡的交往。

    那是举国刚刚开始解放思想、改革开放之初,百废待兴,人民渴望远离斗争,发展经济,有吃有穿。年轻人有的忙跳舞唱歌,有的忙补习自己的文化。

    梁永斌才从部队回来,在工厂政工科上班,晚上参加夜校的文化补习,跑到位于市中心的教师进修学校来听课。那时还没有课本,油印的教材上面印着课文,生字注音,词语解释,以及中心思想和写作技巧等。

    授语文课的钱老师,三十几岁,梳着背头,他是在文化大革命中被下放回城的知识青年,操一口普通话,讲课慢条斯理,抑扬顿挫,很有点感染力。

    “来,这位同学,你叫什么?”

    “梁永斌。”梁永斌立即起立,像军人回答首长的问话。

    “嗯。你把朱自清先生的《绿》朗读一下。”

    梁永斌便用普通话大声地朗诵起来:“……这梅雨潭的绿啊……”。梁永斌读完课文,有同学鼓掌,全班竟然也鼓起掌来。

    钱老师称赞道:“梁同学对梅雨潭的绿这一句读的很投入,特别是这个‘绿’字的着重音读的很到位,大家闭上眼睛感觉一下,是否看到、听到、闻到、感觉到了这梅雨潭的‘绿’了。”

    课间休息,钱老师走到了梁永斌所在的这一堆同学中,梁永斌忙掏出一支香烟递上去,并划着火柴帮老师点着香烟。

    钱老师说:“你们都抽烟啊,也难怪,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了。你们本来应该在学校读的,被文化大革命耽误了。现在社会急需有知识有文化的青年,你们现在的选择是正确的。”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问:“老师,我们还有机会读大学吗?”

    “有啊!”钱老师说:“我相信只要你们想学,一定有机会读大学的,哪怕读广播电视大学、函授大学也行。”

    大家听说有机会读大学,都很兴奋,钱老师转脸向梁永斌说:“梁同学,我看你有一定文学基础,搞点创作,也许会有成就。”

    散学的时候,有几个同学和梁永斌一道回家。

    月光如水似银,路灯发出昏黄的光,照在初绽嫩叶的梧桐树上,显得轻柔温馨。大家学着梁永斌的腔调:“这梅雨潭的绿啊……”一路笑一路走着。

    有个同学靠近梁永斌,自我介绍道:“我叫匡世衡,住将军巷。梁兄住哪里?”

    “哦?这么巧。我也住将军巷。”

    “那咋没有见过你?”

    “刚从部队回来没几天。”

    “你在部队做什么?”

    “写过新闻报道。”

    “难怪你有文采。你知道今晚是谁带头鼓掌吗?”

    “不知道。”

    “是我。”

    “噢。为什么?”

    “因为你敢那么投入地读,我蛮佩服的。”

    “谢谢。你在哪工作?”

    “在厂里,当操作工。”

    “你多大啦?”

    “二十二岁。你是兄长,以后我叫你梁兄。”

    “行。以后咋们是同志,不,还是兄弟好,咱们就做兄弟吧。”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进了将军巷。

    “到我那里坐一会吧,才九点多钟。”梁永斌邀请道。

    “不会影响家里人?”

    “我一个人住。”

    匡世衡随梁永斌开门进入堂屋,又进入东房间。

    这是座坐北朝南的四合院房子,临巷开门,后门即是大门,前后两边四厢两天井,住着五户人家。梁永斌住最后一进的东边一间。

    “你一人住,蛮宽敞的。东边窗子有月光照进来,西南靠天井的窗子也有月光洒进来,通风也好,蛮惬意的。我住在一个小厢房里,光线和通风都不好。”匡世衡四处打量房间说。

    “那改天去您府上拜访。”梁永斌给他沏了一杯茶说。

    “行,到时梁兄可要赏光啊。”

    “既然是弟兄,何必那么客气。”

    “梁兄,这个执鞭自督条幅是你写的么?”

    “涂鸦的,别见笑。”

    “执鞭自督。良马见鞭影而驰,充满进取精神。”

    “过奖了。我记得鲁迅说自己写作困倦时,仿佛看到老师藤野先生鼓励的眼光,就来了劲头。我晚上看一会儿书就想睡觉,写个条幅是鞭策自己不要偷懒。”

    “你自己订了学习计划吗?”

    “也不是什么计划。就是放学回来,读点《论语》、《史记》什么的。二十几岁才开始读,记不住了,再不用心读,只怕将来要后悔了。”

    “梁兄啊,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真受启发。我妈唠叨,每天要我十点之前睡觉,现在都十二点多了,回家必定挨骂。今晚跟你睡,你明早陪我练拳去,行吗?”匡世衡坦率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也教他练拳作为留宿的条件。

    “好啊!”梁永斌爽快地应允了。

    这一夜,二人不知说了多少话,从此有了友谊,也奠定了共同进取的基础。

    梁永斌想到这里,心底认为匡世衡比自己有出息,他约自己吃顿饭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便放心了。

    匡世衡挂掉电话就有点后悔:“梁永斌职务没我高呀。但他是中院庭长,朋友多交际广,手中有实权,今晚请他吃饭,也是求他帮忙,我怎么能口气那么硬呢?他听了必定不舒服。不过也是为了请他晚上务必参加晚宴,他也不该有什么想法。”

    想到这里,他抓起电话,给工商银行周行长打了过去:“老周啊,人我已给你约好了!其他照计划办吧。”

    说完,“啪”一声搁了电话。

    匡世衡点燃一支烟,靠在老板椅上悠闲地前后摇动,心中却想起往事。

    与梁永斌认识以后,自己喜欢与他在一张床上睡,海阔天空地聊天。每逢早晨,总是自己起身拍醒他:“梁兄,该起床了。”

    “几点啦?”

    “五点了。”

    “还早呢,再睡一会吧。”

    “练功要早,现在已经迟了。”

    “好吧,我们起床。”

    梁永斌极不情愿地起来,与他一起上山练功。活动开筋骨,跑步,匡世衡练了一套散打拳,梁永斌也练了擒拿格斗拳,二人便下山回家。

    到了面店门口,梁永斌说:“世衡,请你吃个面,这家的味道挺好。”

    匡世衡说:“不了。我妈我爸可能知道我一夜没回家,正着急呢。”说着,竟头也不回地走了。

    匡世衡没有解释过自己为什么说走就走的原因。他清楚,自己喜欢独断独行的这个个性,始终让自己和朋友之间有个隔阂,融不到一块去。

    过了段时间,匡世衡要参加拳击赛了,他对梁永斌说:“梁兄,我明天晚上在体育馆比赛,你能喊几个人帮我助威?”

    “可以啊!你参加多少公斤级的?”

    “七十公斤级。”

    “和哪里比?”

    “与江洋市。听说对方蛮狠的。”

    “你有主场便利。我们帮你助威。”

    晚上,梁永斌如约来到市体育馆,他约了几个朋友前来助阵。

    体育馆内灯火通明,但因为是业余拳击比赛,观众不多,约有三四百人。

    匡世衡是第2个出场。

    “8号,加油!8号加油!”

    梁永斌一帮人尽力帮匡世衡鼓劲。

    前两个回合,双方打成平手。第三个回合,台下猛喊:“勾拳!勾拳!直拳!直拳!”

    梁永斌他们一喊,全场也跟着喊,他们的起哄真收到了效果,气氛显然对匡世衡有利。

    只见他们两人打着,慢慢地靠在一起,双方搂抱起来了。“勾拳!勾拳!”“捣死他!捣死他!”双方拳头在腰际乱点。

    突然,“矍”地一声哨响,裁判宣布第三回合结束,此时,匡世衡利用裁判视线死角,在对方腰上猛捣了一拳,被台下观众“嘘”了一声。

    从第四回合起,对方似乎变了一个人,先是步步紧逼,匡世衡只有招架之功了,梁永斌他们在台下猛喊:8号,加油!8号直拳!匡世衡用左手先护着头,右手护着胸前,不失时机地反击一下,但还是被一步一步地逼向了台角。

    忽地,对方打出一个漂亮的左钩拳,匡世衡本能地去防卫,露出了中间的空档,“嚯”一声,对方一个重重的右直拳,打在了脸上,匡世衡觉得一阵刺痛,心想不好,嘴唇可能被打破了,不由得怒从头起,双拳一阵乱捣,竟唬住住对方往后退缩了。

    往后的比赛,匡世衡感到台下为他加油的声音越来越小了,自己出拳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打出去拳头的力量也越来越小,他感觉自己的左眼角肿胀了,视角有点模糊,心想狠狠报复对方一下,但拳头一打出去被对方挡掉了。

    “矍……”一声长哨响,比赛终于结束了。

    裁判举起对方的右手,宣布对方获胜,但双方相差点数不多,梁永斌他们一阵狂喊乱叫,手舞足蹈,为匡世衡喝彩!

    匡世衡在台上听到喊叫声,知道是朋友们为他加油,挥手向他们示意。

    散场后,匡世衡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体育场,准备回家,突然从暗处跑出几条黑影,把他围在中间,让他大吃一惊:“谁?”

    “我们!”梁永斌走上前来,拉住他的手:“世衡,我们几个人来接你去吃夜宵。”

    匡世衡感到心里一阵温暖,觉得这梁兄真够朋友,于是随他们来到路边的大排档。

    他们要了爆炒花生米、干彻牛肉、盐水老鹅、炒长鱼丝等菜,每人开了啤酒,喝了起来。

    “来,我们敬七十公斤级业余拳击散打亚军匡世衡一杯酒!”

    “嘿,嘿!是江湖市的。”

    匡世衡谦虚着,大家一仰脖子,把杯中啤酒全喝了下肚。

    “世衡,给你介绍几位朋友:江大友,面粉公司会计;铁君,电子管厂的;孙朗,无线电厂的;都是夜校同学。袁刚劲,才从部队转业的连长,街办工作。”

    “梁兄,你回来没几天,怎么就结识了这么多朋友?来,我匡世衡每人敬一杯。”

    匡世衡嘴上热乎着,但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妒意:我土生土长都没有朋友,他才来几天就有一帮朋友,此人真的不可小觑,但他也可以给我帮助,为我所用。想到此,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今天各位盛情,世衡领情了。我是个粗人,今天打输了已对不住人,你们个个都为我喊哑了嗓子,我再敬大家一杯!”

    梁永斌不胜酒力,几杯啤酒下肚,脸已涨得通红,他本来为人率直,说话经常是巷子里扛木头直来直去,听匡世衡说“打输了”,觉得不爱听,脱口说道:“世衡,业余拳击闹着玩的,输赢无所谓。不过,我们应该遵守比赛规则。”

    “你的意思?”匡世衡追问。

    江大友连忙向梁永斌递了个眼色,嚅了一下嘴,自己忙端起面前酒杯,向匡世衡道:“永斌这人酒量浅,他今天为你高兴,已喝了好几杯,我代他敬你一杯,也是我自己敬的。”

    江大友一口干了,把杯子向匡世衡亮了亮。

    匡世衡见状也把面前酒干了,心里掠过一丝不快,到底是他的朋友,帮他打马虎眼。我知道你梁兄待我不薄,但也犯不着在新朋友面前贬低我不守比赛规则,让我没有面子。转念一想,江老兄已替他打圆场,而且他也没有挑明是批评我,我如果现在认真,反让这帮新朋友笑我肚量太小。且先忍下这口气再说。他心里想着,脸上笑着,伸手去夹菜吃,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

    铁君掏出香烟,先敬匡世衡:“匡兄,我们这些人在厂里混,爱好个文学,才凑到一起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好的拳脚功夫,将来我们也不怕小痞子们欺负喽!来,咱哥们抽支烟,喝了这杯酒。”

    匡世衡点了烟,也喝了酒,他被铁君巧妙的赞扬点着了兴奋。

    “铁兄,我最近常跟梁兄在一起谈点古典文学,但我们古文基础差,读起来蛮费劲的,梁兄比我好多了。你读些什么?”

    “我才买了一钟书的《管锥编》,读他的谈艺录。《围城》看了两遍,现在永斌手中。如你喜欢,可以向他拿。”

    “钱老先生学问好,记忆力惊人,他写文章引经据典,从来不需要查出处,天才啊。他说,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婚姻也罢,事业也罢,人生大抵如此。真精辟呀!”匡世衡说。

    孙朗插嘴道:“我最佩服钱先生的为人,不为压力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真不容易啊。恐怕今后我们都难以做到。匡兄,我杞人忧天了,敬你一杯酒。”

    袁刚劲给每人发了一支烟,端起酒杯说:“今天我们六弟兄在马路边喝酒,是有历史意义的。你们谈文章,我不感兴趣。我们大家把酒干了,把友谊加深,最现实,最实惠。”

    “干!”大家一齐端起来干杯。

    结账时,梁永斌清点了一下,六个人喝了三捆啤酒。袁刚劲抢付了帐。

    “三十六瓶呀!”匡世衡还沉浸在当时的回忆之中:“嗯,我一人喝了有十多瓶。”现在这六个人中,江大友是市总工会主席,铁君是宣传部副部长,孙朗是江上区区委副书记,袁刚劲是房地产商。

    这些年来,匡世衡为当检察长的事曾找过孙朗,其他人与梁永斌交往多,而与匡世衡交往不多。

    “对了,今晚把刚劲喊着。”匡世衡想道。

    傍晚下班,匡世衡让驾驶员把他送到白湖渔港。汽车开上大厅门口的迎宾台,服务生打开车门,做出邀请姿势:“先生,请!”

    这白湖渔港坐南朝北,双向八车道的沿湖路,面对浩浩荡荡的白湖,有“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意境。路两边草坪绿菌,香花缤纷,绿竹修篁,樟树滴翠,临湖石头驳岸,雕砌白玉栏杆,一年四季游人如织,放风筝、谈恋爱,带小孩游玩,陪老人散步,各种嘻笑声不绝于耳。

    向西有镜里天广场,祭天礼台,市里有重大喜庆活动都在这里举行;向东有望月楼等古典亭台楼阁,与宽阔的滨湖大道浑然一体,越发透显出深厚的文化底蕴。

    对面沙洲遍长芦苇,树高云低,一片苍茫。渔港门口有硕大的停车场,可以泊轿车百辆。客人在此用餐,可以近观花木,远眺湖光山色。

    一到傍晚,华灯齐放,车水马龙,流光溢彩,不输上海外滩之气派。渔港金碧辉煌,气势宏大,各式湖鲜野味,一应俱全,做工精巧,味道鲜美,吸引本地上流社会朋聚交流非此地不来,外地商贾洽谈生意杯盏交错非此地莫到。一时间白湖渔港香溢满城,成江湖市请客之天然良港。

    匡世衡左手提前一只偌大的真皮提包,从车门里走下来,回头对司机说:“你先回去,用车呼你!”汽车一冒轻烟走了。

    匡世衡习惯地耸耸肩,用手掸了掸胸前衣襟,气宇轩昂地进入旋转门,两排身穿艳丽旗袍的迎宾女齐声喊道:“欢迎先生光临!”

    这阵势匡世衡见多了,微微颔首以示谢意。

    领头一位立即走上前来,先向匡世衡鞠躬敬意,再柔音问道:“先生,可曾预订?”

    “卢浮宫。”

    “三楼卢浮宫厅一位!”迎宾女大声通报,领班随即用对讲机向楼上通报。

    “先生请走电梯。”

    “不,我走楼梯。”

    匡世衡微笑着,在迎宾女前导下,沿着宽敞豪华的旋转楼梯拾级而上。

    边上有熟人向他打招呼,他点点头。

    有人喊:“匡检好!”并递来香烟,他客气而优雅地点上,很风度地与对方握别。

    匡世衡刚踏上三楼,服务员便迎了上来:“先生,这边请!”

    他随服务员左转来到卢浮宫大厅,服务员轻轻地在门上敲了两下,推开了大门,欧式装饰和吊灯特别显眼,里面已到三位立刻起身迎上前来齐喊“匡检好!”

    匡检认识中等身材、微胖的是李再清,握手,问道:“李主任从湖中特意赶来?周行长呢?”

    “他在省里开会。电话打来了,等会到,向您请会儿假。”

    “没关系,没关系。”匡世衡微笑说。

    “这位是我们湖中市的律师周仕魁,我们行的法律顾问。”李再清介绍道。

    “哦,周律师。”匡世衡主动伸手去握。

    “匡检,你现在的风度不得了啊!草民刚劲向阁下致敬!”袁刚劲上来调侃道。

    “刚劲兄,我们是老朋友了,你还笑我?你现在是房地产大亨,身价非比寻常了呀!嘿嘿嘿……”匡世衡一阵大笑,三人笑着分别在沙发上坐定。

    “今天请你的老朋友,特地要你来作陪。刚劲,猜猜是谁?”

    “不会是老梁吧?”

    “到底是刚劲兄,眼力非凡啊。”

    “哪里哪里。老梁会来吗?”

    “有你刚劲兄在,他能不来?我下午特地关照他多带几个同事来的。你可要陪好哦。嘿嘿。”匡世衡习惯性地笑道。

    正说着,听到敲门声,服务员推开门,梁永斌一行人便出现在包厅门口。

    “哟!梁大庭长!”匡世衡赶紧迎上去,和梁永斌及尤琴、陈岗一一握手后,邀梁永斌等入席:“请上座。”

    梁永斌笑着推辞:“匡检,这主位岂是我坐的?这里风景不错,先看看吧。”说着走到窗前向外眺望,只见远处大江横陈,有巨轮货船逶迤而过,近处湖光潋滟,有渔船撒网捕鱼,几只鸥鸟在湖面上翱翔,火红的夕阳把湖面映得一片通红,金光闪耀着。

    梁永斌笑道:“你们看,这景色像不像日落江花红胜火?”

    大家一齐过来,临窗眺望,啧啧称奇。

    匡世衡说道:“有个朋友在这里吃饭,吟了一首诗,我记得有两句是‘远岫西来雄若虎,大江东去势如龙’。永斌,你看怎样?”

    “好诗,不愧匡检的朋友所作。”

    “匡检,周行长一时半刻来不了,您请坐主席吧。”李再清提醒道。

    “好。我们入席吧。大家宽坐。小姐,只留八个座位。”

    “这圆桌能坐多少人?”梁永斌问。

    “十六人。”小姐笑着回答……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