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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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百二十五

    有一天上午上课,下午自学,匡世衡去找梁永斌玩。

    梁永斌和江大友,铁君和孙朗,正在家打扑克。

    见匡世衡来了,梁永斌起身相让:“世衡来玩两牌。”

    匡世衡知道自己牌技不如他们,而他们四人又是老搭档,忙按住梁永斌双肩:“梁兄,你们四人玩,正好。我先看,负责倒茶。”

    匡世衡给大家续了水,自己又倒了一杯,在旁边看了起来。

    五个人有说有笑,香烟抽得满屋子的。

    不一会儿,有个女生在大门外喊:“梁永斌!”

    梁永斌连忙大声答应:“在家”,用手拱拱匡世衡:“帮我去接一下,是她”。

    尹蕊进门就说:“呛死了。”

    她定睛一看,有几个人在,马上改口:“对不起啊,这么多人在玩牌吗?”

    梁永斌应道:“你来玩两牌?”

    尹蕊笑道:“我不会。”

    梁永斌歉意地说:“世衡,麻烦你倒杯茶。”

    尹蕊心中有所不快,脸上仍笑着:“不用了,你们玩吧,我不打扰了。”说着,转身要走。

    梁永斌赶紧起身挽留:“坐一坐,玩一会儿嘛。”

    尹蕊没有理他,却笑着向大家摇手:“再见!”

    梁永斌赶紧对匡世衡说:“世衡,请你帮我送一下。”匡世衡巴不得这句话,愉快地答应道:“好的。”

    匡世衡第一次单独与尹蕊接触,局促不安,话一时不知从哪儿说起。

    他想起一句老话,与女孩子在一起,想方法讨她的欢喜就行。

    尹蕊心里也不高兴:我是来你梁永斌家里,应该你自己出来接;我进来,你应该给我让坐,介绍朋友;我走,起码你应该送我。你心里只有扑克牌,只有狐朋狗友。哼!

    匡世衡先打破沉默:“他们几个都是永斌的朋友,我介绍给你听听?”

    于是绘声绘色地讲了如何认识,如何喝酒,如何参加拳击比赛的故事。

    匡世衡津津有味地讲,尹蕊全神贯注地听,二人从将军巷走上津湖路,又走上卧湖桥。

    “我们沿运河边走一走?”匡世衡征求意见,尹蕊点了点头。

    这运河原是江湖市漕运的重要水道,与湖南水乡的其他商埠相联,沿途布有浔阳码头、汉阳码头、缸瓦厂、陶瓷厂等遗迹,随着公路交通的发达,水路运输逐渐萎缩。

    现在这运河成了市内的风景河,沿岸遍种鲜花绿草,原来纤道载种绿杨垂柳,匡世衡陪着尹蕊走着,俊男靓女倒成了景中之景。

    为让尹蕊高兴,他说的都是梁永斌的故事;这也正是此时的尹蕊所关心的。

    匡世衡既为自己有机会开始单独和尹蕊接触高兴,又不禁心中琢磨:怎么才能把尹蕊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来?

    房间里的尹蕊也是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感到自己虽然与匡世衡结婚多年,女儿晓艳也已经长大;虽然匡世衡仕途比较顺畅,当上了副检察长,在江湖市也是知名人物,物质生活比较丰裕,但心中始终不甘,她心中的渴望始终不能得到满足。

    她有时想,得到的不一定是最好的,但放弃该得到的,然后再得到的未必比前面的好。

    她常常暗劝自己,睁只眼闭只眼吧,世衡总的来说还不错,将就着过日子就算了。

    多年来,世衡如果不刺激自己与梁永斌的交往也罢,可他偏偏喜欢刺激,自己反而逐渐加深了对当时选择的后悔。

    她后悔为了自己的虚荣心,为了自己的羞涩,没有大胆地问一问:“梁永斌,你为什么突然放弃与我尹蕊的交往?为什么突然躲着我,甚至都不再多看我一眼?为什么突然关上心灵之门,俩人之间变得陌生起来?”

    又恨自己为什么不敢大胆地告诉他:我就是喜欢你。

    她有时恨梁永斌是个懦夫:一点不知道如何追求女性,一点没有匡世衡的甜言蜜语,只是一个书呆子,只会让自己沉浸在一种不切实际的理想生活中—活该!

    平时看你的样子像掩藏着什么痛苦,你身为男人,为着自己的所谓自尊,一点脸面,竟然不敢向我说明原委?

    但她转念一想,梁永斌没有得到我的爱,可是看他和莲姐的那种默契多让人羡慕啊!假如莲姐换作是我,我们也会那么幸福,让人羡慕呀!

    呸,好不害羞!怎么想着去当人家的老婆?

    尹蕊自从这个念头在心底滋生之后,多少次想挥手赶走它,但它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样,挥之不去,赶之不走,她终于明白,自己暗恋的是梁永斌,心底最爱的也是他,不知前生前世欠了他什么。由此她想起毕业那年的春天。

    学校组织同学们去江浙实习。上了火车,尹蕊不自觉地和梁永斌扎堆了。同学们暗地里都以为梁永斌和尹蕊谈了恋爱。

    尹蕊从包里拿出茶叶蛋,笑着对梁永斌说:“我妈煮的,还热着呢,给!”话未说完,脸颊飞上了红霞。

    梁永斌父母都在外地,出门自然不会带什么吃的,此时匡世衡从别座走过来,拿出一堆东西:有巧克力,有话梅,全是女孩子喜欢吃的东西。

    匡世衡把巧克力递给尹蕊:“给,我妈买的!”

    “你在家一定是惯宝宝了?”尹蕊笑谑地问。

    “我家就我一个。我爸妈都是老干部,很大岁数才生的我,所以有点惯。”匡世衡有意地把家里的情况向尹蕊多透露。

    梁永斌笑着说:“他说谎了。”

    匡世衡一惊,马上沉下脸问道:“梁兄,我怎么说谎了?”

    梁永斌说:“你才喊我什么?”

    “梁兄啊!我一直这么叫你。”匡世衡说。

    “这就对了,我们不是弟兄俩吗?怎么是一个?”

    梁永斌的这个玩笑,听起来是贬,实际上是褒,匡世衡起先一楞,很快明白过来,笑了起来,尹蕊也舒心地笑了。

    梁永斌天生喜好交朋友,不喜欢落单,他又喊班上同学来一起说笑。

    他们在一起说呀笑的,凭古吊今,尹蕊只觉时间太短,不能单独和梁永斌一起寄情于山水之间。

    第二天,全班同学租了一条游船游太湖。

    尹蕊依然坐在梁永斌的身边,匡世衡则在尹蕊身边落坐。游船穿越江南水乡一座座独特的拱桥,进入太湖。

    霞蒸云蔚,云天一色,一片光明。太阳照在碧波万顷的太湖上,远望南边风吹浪涌,不时卷起堆堆雪浪,腾起水雾,在阳光下折射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彩虹,就像一座座彩色的小山,绚丽鲜明,忽明忽灭。

    北岸山峦绵延,近青远黛,姹紫嫣红,美不胜收。

    湖中小岛,郁郁葱葱,叠翠流碧,俨然如蓬莱仙境。

    尹蕊装做观看湖上景色,眼睛余光却把梁永斌看得一清二楚。

    梁永斌专注于沿岸青山呈现的各种绿色,轻轻地用手指头扮数着:“墨绿、黛绿、青绿、深绿、油绿、浅绿、淡绿、嫩绿、翠绿、碧绿、柳绿、黄绿……”

    “什么黄绿?”匡世衡不解地问。

    梁永斌指着山坡上的绿树,说:“你看那绿,大概是翠柏的嫩芽,在阳光下泛着金黄,过几天就会变成翠绿的吧!”

    “梁兄在研究绿的种类,还有一种是‘梅雨潭的绿’呀!”匡世衡嘻笑起来,说指往事。

    尹蕊忽地追加了一句:“还有一种是帽绿,绿帽子的绿!”一句话把全体同学全逗得大笑起来。

    “是不是这句玩笑开坏了?”尹蕊躺在床上追忆往事,企图追寻原因,因为从第二天起,梁永斌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对自己始终保持着若亲若疏,若即若离,若远若近的距离,而这种心上的距离,只有自己感受得到。

    他们乘晚上的船只去绍兴。

    从苏州乘船,沿着京杭大运河江南段南行。两岸幽香怡人,夜空繁星点点,偶闻鹧鸪、布谷鸟声,凭添江南水乡之夜的静谧。

    尹蕊和梁永斌他们一起站在船舷上,观赏水乡夜景,一改白天的嘻笑,似乎谁也不愿打破虫鸣蛙声的欢唱和船体前行拍打浪花的流水声。

    她知道梁永斌喜欢触景生情,写些散文诗歌,展现自己的才华,活跃学习气氛。

    他的这种喜交际好交往的个性,在改革初期的中国还没有形成开放的气候时,往往会受到“好表现”的指责,独有尹蕊理解这种豪放的个性,张扬的热情是事业成功所需的气质,是改变当时社会沉闷空气所必需的要素,是人的创造能力的潜在表现。

    可惜,尹蕊从来没有机会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过梁永斌,相互之间也没有坦诚地交过心,其实,只要你梁永斌有勇气相约,我尹蕊就会告诉你,我也是热情的人,豪放的人,你的个性我理解,我喜欢,在许多的事情上,我们感情相通,所以我说:“爱着你的爱”。而你梁永斌也说:“幸福着你的幸福!”

    但你为什么不敢具体明白说出来,你到底是自尊?还是自卑?是怕难为情?还是怕我会拒绝?你没有勇气向心爱的人表白,怎么知道会不被接受?

    这些想法在尹蕊的心里,不知重复了多少回,既怨梁永斌不解风情,又恨自己不敢大胆表露,怎么当时就惘然懵懂,留待事后追忆?

    尹蕊记得,当时船上的匡世衡不时地看看自己,又看看梁永斌,心神不定。

    梁永斌只顾着看风景,一言不发。后来尹蕊才知道,梁永斌站在船舷上,听着水流声,构思的是诗体小说《举头望明月》。

    仲春的夜晚,凉气还重。尹蕊与同学们陆续回船舱休息了。

    船舷上只剩下了梁匡他们两个。

    尹蕊哪里知道,这晚上,匡世衡与梁永斌的一席话,使她成了匡世衡的女朋友,并成了他的妻子。

    可是,尹蕊当时又怎么能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呢?

    第二天上午,先去拜谒鲁迅先生的故居。

    尹蕊像往常一样,仍然和梁永斌一起游玩。

    她问:“鲁迅读私熟的三味书屋和百草园,为什么叫三味呢?”她把眼光向着梁永斌,显然希望他能作答。

    梁永斌似乎在回避尹蕊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匡世衡赶紧把话接了过去:“你看这副对联:至乐无声唯孝悌,太羹有味是读书。大概是指读书如同吃肉喝汤吧。”

    他们的指导老师蒋老师在旁说道:“这个解释是对的。古人把经书比作肉汤,把史书比作肉块,把子书比作肉酱。子是指老子、孔子、庄子、孟子等圣贤之人。说读这三类书正如品尝这种美味一样。”

    尹蕊笑道:“三味书屋,就是寓含博览群书的意思,是吗?”

    她满以为梁永斌会投来赞赏的目光,可就在她一眼瞥去,在双方目光就要交接之际,他却把眼睛匆忙地移向别处了。

    蒋老师说:“很好。古人说:诗书,味文太羹,史为折俎,子为醯醢。大家明白了吧?”

    “那什么叫醯醢?”尹蕊问。

    有同学抢答:“就像用肴肉沾香醋。梁永斌全是醋味啊,哈哈哈。”

    尹蕊脸红了,梁永斌不发一言,匡世衡有点尴尬。

    中午在“咸亨酒店”吃午饭,每人满满斟上绍兴花雕酒,嚼着孔乙己老先生吃过的回香豆。

    尹蕊眼里瞄着梁永斌,在“太白遗风”的扁额下,一向豪放的他,在大家谈笑风生之时,仍未听他说一句话。

    下午游鉴湖,大家又议论秋瑾的诗文和事迹,体会“秋风秋雨愁煞人”的意境,尹蕊只见梁永斌脸上惨淡地挂着笑,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尹蕊满肚子猜疑,弄不明白梁永斌为何有突然如此大的变化?她问过他,他不置可否,有意避开话题。

    尹蕊不明白,是梁永斌变了,还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对自己的热恋。

    后来听说梁永斌突然要结婚了,她的心一下凉到了脚底。

    “嗯,我知道了。”一早才进办公室,梁永斌就接上了电话。

    “我说,梁庭长,”匡世衡自从当了检察长之后,对梁永斌的口气上有了些变化,与工作有些联系的,一律称职务,比如现在称呼“梁庭长”;如果有领导和其他人在场,则称呼其名为“永斌”,以显示相互之亲密;如果是在私下里,仅几个朋友在一起,则称呼“梁兄”,以显示自己的尊重。

    匡世衡认为,别小看这种称呼,也是在官场厮混的一种技巧。

    他现在把一些在公共场合不便说,或者觉得与梁永斌当面说可能有**价的话通过电话说出来,匡世衡认为,这也是当领导的一种技巧。

    因为他知道自己与梁永斌没有上下级关系,只是一种在检察院工作与在法院工作的联系,而这种联系并不能表明他们之间有正当理由可以说与工作有关的话。而他俩是朋友,加上这种工作上的联系,说话自然方便得多,影响力也大得多了。

    “这案子不是我要打招呼,这你知道。市工行周行长是市委李书记的表弟,他知道我和你曾是老邻居、老同学、老朋友,我们这三老多铁呀。他求我跟你说说。”匡世衡说。

    “嗯,我知道了。”梁永斌回答。

    “你知道什么呀?你帮了他的忙,我再请他跟李书记说说。凭你的能力、水平嘛,早该上了。”匡世衡说。

    “嗯,我知道了。”梁永斌嘴里应着,心里想匡世衡是在间接向我施加压力,他是在以我能否进步为条件,并且亮出了后台,可算是用心良苦。

    他想不明白,不大的一个民事案件,为何要下如此的功夫?就随口问道:“匡检,这案子的情况你熟悉吗?”

    “这个嘛,我听周行长说了一下,当然啦,案子在中院,你有最后发言权。说是湖中市电器厂的客户从江洋市某公司的打过来30万元,被湖中市工行新桥分理处将款项支付给了供销员。现在一审法院判决新桥分理处向电器厂赔偿30万元。周行长他们感到委屈,不好向省行交待。我也觉得银行凭票付款,怎么能判决银行赔偿呢。当然我是搞刑事的,对民事这块不太懂,说错了,你不要笑我。”

    “上诉人请求呢?”梁永斌又问。

    “当然是请求改判。”

    “有没有提供什么新证据?”

    “这没有,主要是看法上分歧。法院嘴大,定了就有道理。”

    “匡检,话不能这么说。法院实行错案追究制,哪个法官都担心办错案,受到追究。当年南方一个法院的民事法官,办理一起民事案件,一方当事人对自己败诉想不通自杀了,结果呀,这个法官竟然被逮捕追究枉法裁判的刑事责任。你说谁愿意为了工作被追究刑事责任?再从另个方面讲,法院办案有严格的诉讼程序。我们案件来了,是电脑分案,没有人事先知道谁会分到什么案件,就像你才说的案件,分在谁的手上,我要查了才知道。”梁永斌很诚恳地说。

    “你也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们现在权大得很。谁的官司输赢,都是你们一句话。”匡世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现在把案子改过来,叫周林成赢了,谁敢不服?”

    梁永斌知他说话有点带气了,赶紧在电话里笑道:“匡检,你现在是领导,千万别笑我们胆小。这个案子,请相信,我们一定会公正地判决。如果确实是一审判错了,二审一定会改过来。”梁永斌顿了一下,补充说道:“我说的是如果。”

    “你跟我说话就别打官腔了!”电话那头的匡世衡嘲讽说。

    “匡检,你不知道我们办案有多少人监督,哪像你办案那么潇洒。”梁永斌真心地说。

    “你是说我们办案不受监督?”

    “是说受到的制约相对要少得多。这样吧,我把案情了解以后,再向你匡检汇报如何?”梁永斌没料到自己的话已种下祸根。

    “汇报不敢当。就是到时间沟通一下。”匡世衡挂断了电话。

    梁永斌搁掉电话,点燃一支烟,心里觉得不舒服。

    法院对每个民事案件,总要作出自己的判断,总有一方要胜诉,一方要败诉,如果当事人不是把诉讼胜败的因素归责于自己,归责于自己到底有没有理由和相应证据,而是归咎于法官断案有没有偏袒自己,这种观点不仅不利于个案的公正处理,而且对整个社会诚实守信公平正义的风气,对法院公正处理案件也有着相当的危害。最终将阻碍文明社会的进步。

    现在连检察官也这样说,可见建设法治社会真是任重道远。

    自己作为一名法官,职业要求和良心要求都应该作出公平正直的裁判。虽然有各式各样的诱惑和种种无奈,但法官应当表现出秤的平衡,否则你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法官,就可能辜负社会对你的期望。

    尽管你有种种理由,但只要一旦作出不公正的裁判,社会就不会容忍你。

    梁永斌觉得肩上的担子很重,提醒自己做事千万要慎重。在目前的环境下,如何处理好各种关系,对自己这个庭长确实是个不小的考验。此时的梁永斌,受自己平素学识的限制,欠缺圆融处世,稳妥办案。

    “小姜!”梁永斌喊办公室对面的内勤。

    “来了。”小姜赶紧跑过来:“庭长,找我?”

    “请你帮助查一下湖中市工商分行上诉的案件在谁的手里。看承办人在不在,请他来一下。”梁永斌吩咐到。

    “好的。”小姜转身去办。

    梁永斌起身提起水瓶,拿着茶杯去茶炉间洗涮。

    “庭长早!”同事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梁永斌看打开水人多,就站着排队,前面人要让他先打,他示意不可以。

    陆达甫来洗茶杯,见陈岗弯腰冲水,笑道:“小陈,你不先帮庭长灌一下?”

    陈岗头也不抬应声道:“别冤枉我行吗?你没见他老人家亲自在等吗?”

    “你小子向来没好话说,他等什么?”陆达甫调侃道。

    “他等呀,”陈岗故意拉长语调:“领导亲自灌水。对吧,庭长。”说着朝庭长做了个鬼脸。

    “去你的!”梁永斌被他逗笑了。

    梁永斌回到办公室,给自己沏了一杯绿茶,他知道,紧张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叮铃铃……”电话又响了起来。

    梁永斌接听电话答道:“我是。您哪位?”

    话筒传出:“班筱鸥。”

    “啊,是市委班秘书长?”梁永斌问。

    “你要确认一下吗?”

    “不是这个意思。有什么要求,请指示。”梁永斌恭敬地说。

    “不是指示。湖中市工行与电器厂的案子到了没有。等会你回个电话给我。”

    “是,知道了。”梁永斌恭敬地回答。

    刚刚放松一点的心情,一下子又变得沉重起来。

    “庭长,找我?”尤琴进入梁永斌办公室问。

    “喔,有个案子在你手上?”梁永斌问。

    “湖中工行的?”尤琴反问。

    “是的。看过了吗?”梁永斌又问。

    “已经开过庭了。昨天匡检请你吃饭,是为这个案子?”尤琴微微一笑。

    “临走前周行长说了一下,我虽然岔过去了,但心里明白可能是这个案子。”梁永斌说。

    “你事先知道?”尤琴问。

    “不知道。匡检跟我是多年老朋友,邀请我吃饭能不给面子?他说就是几个好朋友聚一聚,我才喊你和陈岗去的。”梁永斌解释说。

    “是啊,吃已吃了,又吐不出来。”尤琴安慰说。

    “下不为例吧。这年头吃饭也得当心点。”梁永斌感慨地说后又问:“庭开的怎样?”

    尤琴递上一份材料:“这是一审判决书,您是否先看一下?”

    梁永斌快速地将判决理由和判决主文浏览一遍后,将判决书推到旁边,专注地看着尤琴说:“把你的意见说说。”

    “案件的事实是:前年四月份,湖中市电器厂与江洋市长城公司订了一份260万元的合同,到去年六月份,双方已履行230万元,最后一笔30万元由电器厂业务员姜年华填写了一张汇款单,长城公司根据汇款单将款汇至电器厂,收款单位写的是:湖中电器厂(姜年华)。实际电器厂未收到该笔汇款。新桥分理处的出纳员王军是姜年华的表弟,他将款到情况告知了姜年华,姜在分理处新开了一个帐号,第二天从分理处取走了30万元。姜取走30万元后去向不明。以上事实都有证据证实。”

    “电器厂怎么认为的?”梁永斌问。

    尤琴说:“这份合同虽是姜年华经手,但厂与银行有约定,业务员根据业务合同汇款,不得支付给业务员个人。前面230万元分五次汇来,都是汇入电器厂的帐户,只有这最后一笔的收款人写的是‘湖中电器厂(姜年华)’,并且是款到了后,由姜年华开立的个人帐户,这里面有银行工作人员与姜年华的勾结,而银行工作人员的职务行为应视为新桥分理处的行为,应对行为后果承担相应法律责任。”

    “银行方面的抗辨理由?”梁永斌问。

    “银行方面对货款到后才给姜年华开立帐户认可,并认可是由出纳员王军即姜年华的表弟帮助开设的帐户。但他们认为,收款单上写的是‘湖中电器厂(姜年华)’是一种先后顺序,即收款人应当是‘湖中电器厂的姜年华’,而不应当像电器厂理解的收款人应是湖中电器厂,括号中的姜年华仅仅证明该笔货款是由姜年华经手。因为此款已经支付给了姜年华,银行的付款义务已经完成,电器厂没有收到款应当向姜年华追偿。”尤琴把银行的辩解意见详细说明。

    “双方似乎都有些道理。”梁永斌笑笑,又问:“工商银行对汇款单上的收款人的括号怎么解释?”

    “银行认为,这里的括号是一种着重说明,即指明收款人是湖中电器厂的姜年华。”尤琴说。

    “那你们对此案合议了没有?”梁永斌问。

    “合议过了。大家意见比较一致。”尤琴回答。

    “我觉得此案涉及对汇款单上的收款人的认定问题。建议你们向市人民银行请教一下,他们是业务银行的领导行,可以做个笔录或将有关文件规定附卷。到时全庭再讨论一下。看看怎样?”梁永斌征询道。

    尤琴高兴地说:“行啊。庭长如此重视案件质量,太好了!”

    “到时我请陆庭长帮助把把关。”梁永斌补充说。

    尤琴望着梁永斌说:“我征求一下双方意见,如果愿意调解,请您出个面?”

    梁永斌点点头:“可以。你们先做前期工作吧。”

    尤琴转身要走,突然转回身问:“庭长,今天周末,晚上有空吗?”

    梁永斌下班回到家,把包一放,就喊:“秀莲,秀莲!”

    张秀莲正在厨房炒菜,不耐烦地回答:“你喊鬼哩。没看见我在忙嘛!”

    “我喊,就是让你别炒菜了。”梁永斌跑到厨房对妻子说道。

    秀莲把芋蒿苔香干炒肉丝炒好,盛进碟子里,梁永斌忙不迭用手抓了两根放进嘴里,又怕烫,一面哈着气,一面嚼着。

    张秀莲见他这副馋相,又好气又好笑,骂道:“亏你三天两头在外吃,要不还不知馋成啥样子呢!”

    梁永斌装做不理会,自顾着用手又抓了两块填进嘴里。

    其实,这正是梁永斌的高明之处,他用这种在家里特有的粗俗行为,向妻子表示,你炒的菜非常香,是天下第一好吃的,要不怎么都来不及用筷子夹?

    这种恭维把张秀莲哄得云里雾里,天天乐意为他烧饭炒菜。

    “今晚不在家吃。省得天天与我叽噪。”梁永斌说。

    “我不去。家里菜炒好了,有吃的。再说,你要成心带我出去吃,不会先打个电话回来?省得我忙乎一阵子。不去!”秀莲显得有点生气。

    “你别冤枉我行不行?你去看来电显示,看我往家里打电话没有?”梁永斌急忙表白。

    “反正我没有接到电话。”秀莲说。

    “那是你不在家嘛。”梁永斌解释。

    “你就不能打我手机?说明你就是不成心让我少忙一顿,对不对?”张秀莲嗔怪说。

    梁永斌平时在外能说会道,现在遇到会顶真的老婆,也没了办法,只有打招呼赔笑脸的份。

    “好好好,是我错了,我陪礼道歉,还不行吗?!快洗手,换衣服。今晚尤琴她们请吃火锅,饭后来我家与你打牌。”梁永斌一口气赶紧把话说出来。

    “你就明说晚上打牌不行吗?弯弯绕了半天。”张秀莲一听有牌打,浑身来劲。

    自儿子梁浩明上大学以后,老公在外应酬多,自己感到落寞惆帐,希望有人在一起玩。

    她生**热闹,脾气温和,牌品又好,在朋友中很有点亲和力,所以大家平时喜欢跟她在一起玩。

    她做事敏捷勤快,烧菜味道确实不错,来客只要称赞她菜烧得好,不愁下回没有更好吃的。

    不一会儿,张秀莲梳洗停当,换上高跟鞋,问:“去哪儿?”

    梁永斌到书房拿了一包烟装进口袋,说:“快走,金龙鱼火锅城。”

    金龙鱼火锅城位于通湖路上,离梁永斌家不远。

    张秀莲挽着梁永斌胳膊,二人来到霓虹灯炫耀下的火锅店,还未进门,诱人的油辣香味扑鼻面来。

    一进门就有江南特色:全是竹制装饰,竹桌、竹椅、竹帘、竹制工艺品点缀墙面,全部油漆金黄铮亮;脚下一座竹桥,有假山流水,溪流中有几尾红鱼游弋其间。

    梁永斌才过竹桥,身穿旗袍的迎宾女走上来笑吟吟地问:“二位是否预定?”

    梁永斌点了点头。

    迎宾女又问:“有女士已先到了?”

    梁永斌答道:“是的。”

    迎宾女告知:“在五条街。”

    梁永斌大惑不解,又不敢轻易再问,怕小姐笑他老土,没见过世面,便跟在后面走上二楼。

    迎宾女引他们走到一竹制包厢前,梁永斌一看,上书“五条街”三字,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包厢名称,不是传说中许仙和白娘子开“保和堂”药店的那个地名五条街。

    迎宾女推开包厢门,尤琴见了,先起身迎道:“莲姐今天好漂亮哟!粉红的t恤,雪白的西裤,莲姐更像才出水的莲花了。”

    张秀莲笑吟吟地回道:“到底是法官会说话,拿我老太婆开涮。你们三个美得跟天仙似的,害得我都不敢跟你们呆在一起了。算了,我走吧?”

    “别别别!”王彩玲和庞娟一人拉着秀莲一条膀子,把她连拖带拽拉到了二人中间坐下:“莲姐意思肯定是要我们去吃她炒的菜?下回不迟。”

    庞娟笑道:“今天莲姐把老公放了,让他跟尤琴坐在一起,看他们能怎么样?”

    尤琴也不示弱地笑道:“别假借我名义!自己喜欢人家老公,还敢当莲姐面说,不知害不害躁?”

    张秀莲见状,呵呵得意地笑道:“平时永斌是臭头,不料今天成了唐僧肉,成了三仙女的抢手货。罚他今天陪三位一晚上,哪也不许去!”大家都说好。

    服务员点燃火锅,点的菜很快递上。女人害怕长胖,点的鱼锅,要的饮料是橙汁,梁永斌要了一瓶啤酒。

    梁永斌问尤琴:“这火锅店开张后我没有来过,搞不懂这包厢为什么叫五条街?”

    尤琴说:“我也不清楚。”

    庞娟笑道:“清楚的不问,不清楚的非要问。这些地方只有我们平头百姓才来。”

    尤琴说:“政府官员是平头百姓,我们都找不着北了。”

    这庞娟是财政局的干部,王彩玲是政府办公室的公务员,她们的老公都是县处级。尤琴的老公是外科主任,是本市有名的一把刀。

    王彩玲笑道:“大哥别说二哥,都差不多。这包厢名字由一到万组成,全是本市的街巷名称,有一人巷、二道沟、三元桥、四牌楼、五条街、六摆渡、七里甸、八角亭、九如巷、十字坊和百芳斋、千秋桥`,还有万什么的?”

    庞娟笑着补充说:“万古街”。

    大家说笑着,两大盆龙虾送了上来。

    昔日会威武张开两只大鳌的龙虾,此时身披鲜红的铠甲,静静地倦曲在盆中,身上覆盖着青翠的辣椒,像是炫摆一生最后的辉煌。

    梁永斌兴志很高地吃着龙虾,把话题转到了龙虾身上:“那年我从部队回来探家,走在家乡田埂上,看见小伙子用三角网在水沟里赶。我知道用这种方法赶鱼不行,秀莲晓得我小时候在江边长大,对摸鱼捉虾很在行的。”

    梁永斌对庞娟她们做着比划,得意地继续说:“谁知道,网一提出水,时面总有几只大虾子。我没见过,就问:请问这是什么虾?那小伙子告诉我说,龙虾。我说:以前咋没有见过呢?那小伙子看着我身穿军装,明白我从部队来,就告诉我:这两年才有的。这家伙繁殖力特强,就像改革开放,一下子就普及了。”

    大家一听全笑了。张秀莲说:“龙虾一开始三角钱一斤没人要,现在卖到几十块钱一斤了。”

    尤琴说:“这虾的味道还真鲜,蛮好吃的。”

    庞娟咂着嘴说:“不过我觉得龙虾蛮不简单的,每长大一次就要脱一次壳,脱壳时最容易遭受敌人攻击,被天敌当作食物,而他们能巧妙躲过伤害,也是很有本事的。”

    王彩玲接话说:“细想想,庞娟说的真有道理。我们为了生存,倒要学学龙虾保护自己的本事。”

    梁永斌本想说出自己的见解,忽然手机响了,忙不迭用餐巾纸擦嘴擦手,对女士们说声:“对不起!”便起身出门接电话去了。

    “喂,哪位?”梁永斌问。

    “湖中工行李再清。”

    “打错了吧?”梁永斌想,他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吃了一次饭就紧贴上来了,少接触为好。就把手机翻盖一合,挂断了电话。

    谁知电话跟着响了,一看来电号码,还是他的,不接又不好,只好接了:“梁庭长,你听我说,我找了匡检才知道你的号码,他让我找你。”

    “噢,是李主任呀!刚才没听出来,对不起,什么事?”

    “我在你家门口等你好长时间了,你没回家吗?”

    “在我家门口?”梁永斌吃惊地问。

    “是的。我有个情况必须当面向您汇报。”

    “明天到办公室吧。”

    “我已专程赶来江湖市了。只耽误您五分钟。在您家附近的银行门口。”

    梁永斌不想去,但转念一想,匡世衡,班筱鸥已分别打来电话,而且我的手机号码及住处好像都是匡世衡提供的,不去恐怕不太合适。去见个面,听他说什么也无大碍。于是回道:“你等一下,我马上来。”

    梁永斌回头对秀莲她们说:“有个朋友约我说句话,你们先吃,我等会来。”

    顺手从烟盒中抽出支烟,边点边走。

    火锅城与银行大楼紧邻,出门便到,梁永斌没有看到李再清,却见到律师周仕魁跑过来招呼道:“梁庭长,您好!李主任肚子突然痛,上厕所了,让我先陪你。”说着,伸出双手来握,又掏出香烟敬上:“真对不起,梁庭长。本来想聚一聚,匡检他们都说没时间,您也很忙,就算了,我们特地带两条烟给您,烟草公司刚从上海厂进的,正宗的中华。”

    梁永斌本来要推辞,听他说的如此诚恳,便不好意思再推辞了:“跑这么远送烟来,真不好意思了。”

    周仕魁加重语气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您回去后一定要看看,正宗的。”

    梁永斌并未在意,以为送的是上海卷圈厂本厂生产的软中华,也没有多想,就收了下来。

    周仕魁见他收了,很高兴地说:“梁庭长,谢谢!我等一下李主任。”

    梁永斌生怕时间耽搁,便说,“我先走了。”兴冲冲提着塑料袋回家,把香烟往自己的书房一丢,又去赶吃饭的场子了。

    周仕魁送别梁永斌,回身钻进停在十米外的小车里,对李再清说:“他拿走了。”

    李再清问:“你把2万元跟他说明了吗?”

    周仕魁说:“这倒没有,我怕说明了他不肯要,反而不好。”

    李再清问:“那你怎么说?”

    周仕魁答道:“我加重语气说,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回去后一定要看看,正宗的……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