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百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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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百零三.

    坐了好久,萧跃进终于战胜了自己骨子深处的那种冲撞,他平静地点燃了一支烟,吐了蓝色的烟圈,他看着那烟圈,良久。

    然后他挂了一个电话给常遇春,问他今天书记在不在家。

    常遇春没有接电话。通常都是和领导们在一起常遇春才不接电话的,这个萧跃进已经和常遇春达成了默契。他就不再打电话,而是拎着吴书记给的那个公文包,慢腾腾地往家里走。

    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他就站住,又慢腾腾地点了一支烟,吸着,看着自家的窗户,看了半天。

    “爸爸,你回来啦!快上来呀!”儿子作霖早已经回家了,此刻做了作业,站在窗前冲他招手,他这才觉得那里有了一点家的气息,他熄灭了烟,大步上楼。楼道里的邻居们看到他,都和他打招呼萧部长好,萧部长好。

    萧跃进进得家来,作霖跑过来说:“爸爸,我今天得了红花。”然后把那朵小红花拿给他看。萧跃进就想起自己小时候背诵万席的那段往事,不由得笑眯眯地说,好儿子,有种,跟你老子一样。

    张思玉正从厨房走出来。她有个习惯,一回到家就穿了那套旧得发霉的睡服,看起来又脏又邋遢,本来长得矮小,穿着这套衣服,整个人就一堆垃圾。

    萧跃进刚刚有点好心情,立刻就坏到了极点,他没好气地瞪了张思玉一眼,拉着作霖的手说,来,我去看你的作业。

    张思玉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是厨房里需要她张罗,她来到厨房择菜,心有旁骛,手就在刀锋上擦了一下,血流了出来。

    “跃进,跃进……”她惊慌地叫。

    萧跃进不理,把儿子作霖放在膝上,和他谈得正欢。

    “爸爸,妈妈叫你啊!”作霖见他这样子,奇怪:“你没有听到啊?”

    “甭理她!”萧跃进亲了儿子一口:“你妈妈就那德性!”

    “爸爸,”小作霖歪着头,看了他半天:“爸爸,你是不是不喜欢妈妈啊?”

    “……”萧跃进就怔了一下:“小鬼头,你哪里来的破想法?”

    “爸爸,我们班上有个女同学,她也喜欢叫我,但我不喜欢她,所以她叫我我就装没听见!嘻嘻!”萧作霖的样子非常可爱,萧跃进高兴地亲了他一下,放下他,走了出来。

    “叫叫叫,叫什么?”萧跃进进到厨房,见地面上一滴滴的血,心里一惊,就跑到电视柜那里去翻箱倒柜,找出一条创可贴,往张思玉面前一放:“贴上去。”

    然后就又走出来拿起电视摇控看电视。

    张思玉心里有点难过。她张罗着把饭菜端上桌子,叫作霖和萧跃进吃饭。于是几个人晶到桌前,萧跃进只顾狼吞虎咽地吃饭,张思玉不时看看他,他也没有反应。张思玉就不再看,低下头吃饭。

    正吃着饭,来了电话,萧跃进一看,是常遇春的,就忙不叠地接了。

    “在哪?”常遇春开口臼。

    “在家吃饭。”萧跃进嘴里还含着饭,所以说话有点含糊。

    “快来,书记有点时间。”常遇春说完就挂了电话。

    萧跃进跳了起来,赶紧提着包,拿了这几天下乡人家送的两包西洋参片,跑步到县政府去。不过几分钟,他就来到常遇春办公室,常遇春看他一眼说,进去吧。

    嗯!萧跃进心里又浮起感激的情绪。

    他三脚两步来到吴书记的办公室,可能是常遇春陪吴书记吃了晚饭刚进来,他正拿了牙签在剔牙。

    跃进来了?坐,坐!吴书记看来很高兴,连说了几个坐。

    萧跃进坐下,说,吴书记,现在是秋燥天气,人容易上火,我为您带来了两包西洋参片,您泡了茶喝吧,可以增加抵抗力,也可以下心火。

    哎呀,跃进你总是这样有心……吴书记看看他,笑着说,上任快一周了吧?有什么想法没有?

    萧跃进说有啊,正想给书记汇汇报呢!

    那你说说看。吴书记的微笑更深了。萧跃进看看吴书记,觉得这个领导果然也有一种官相,他方脸大耳,慈祥可亲。

    书记,我觉得现在村级组织的情况令人忧心。萧跃进说了一句,吴书记的脸就严肃起来,认真地看他,说下去。他说。

    现在的村干部,一没有工资,二没有保障,三没有约束。他们所管理的事情却是不可缺少的。为国家征粮,他们是冲在最前头的人,搞计划生育,他们是最有说服力的人,维护社会的安全稳定,他们是最有效的人。

    嗯,说得好!说下去!吴书记的兴趣被完全调动起来了,他聚精会神地看着萧跃进,眼里含着笑意,那意思是,行啊!我没有看错人!

    我们村级正面临换届,可是所有人对村干部这个位置都不感兴趣。收粮,是要本不富裕的农家的钱,对农民来说,要他们的钱等于要他们的命;而计划生育,生两个女孩的家庭也要结扎,那在老百姓的眼里就是要他们绝后,他们的观念,女儿始终是别人家的人。所以因了这两件事,政府和老百姓的矛盾越来越激烈。而那些原来做过村干部的,为国家奉献了那么多,得罪了一些百姓,最终又得不到生活的保障,所以他们对干这件事情提不起任何兴趣,不仅如此,因为心里不满,又懂政策,所以他们有的人反过来跟政府作对,为我们的工作增加了不少麻烦。村级可是政权的基础啊!基础不牢地动山摇,这是显而易见的道理。萧跃进一口气说了自己的见闻。分析道。

    你分析得对!跃进!吴书记眉头皱了起来,过去,都没有人跟我提过这样的事,这不是一件小事啊!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吴书记是征询萧跃进的工作思路了。

    书记,我想,对于我们这样一个人口百多万的县区来说,党的建设工作是一件大事。而村级组织建设又是党的建设的重中之重。我有三个建议,一个是在我县设立村级干部养老基金,解除村干部的后顾之忧;另一个是建立村级干部工资基金,村干部可以在村提留中解决一部分,但那部分是活工资,我们还要给他们设立固定工资,这样,他们有工资了,工作就有干劲了;三是建立村级干部的管理机制,约束他们的行为,使他们不能胡作非为,踏踏实实地为党和国家工作。

    你可估计过需要多少钱吗?吴书记有点顾虑地问。

    萧跃进想了想,胸有成竹地说:书记,我想可以这样操作。我算了一下,两百零几个村,需要养老保险基金两千万左右,可以让村干部自己出一半,政府出一半。这个不必一次性支付,而且可以由乡镇筹钱。至于工资,有一千万足够。有两千万,这件事情就可以办得很好,完全可以扭转村级组织没人管事的局面。

    吴书记半天没有说话。两千万,对于一个并不富裕的县来说,不是小数目。但是这件事情所蕴含的意义,绝对不是两千万可以估量的!

    过了半晌,吴书记毅然说:“跃进,你弄个实施意见给我!要快!”

    两人正说着,吴书记的门被敲了三下。这三下敲门把萧跃进的心又敲得不踏实起来。

    萧跃进觉得自己也汇报得差不多了,吴书记又叫自己弄方案,于是想站起来告辞。不过他想起了河口乡那条河流的脏,本想顺便说说农村治理的事。

    他潜意识里藏了一个心愿,他要把柳麻子弄下来,这抢了他老婆的家伙,如果这辈子他萧跃进有出头之日的话,他就不想让他舒服。

    我就不怕你善钻营,不怕你善走动,只要我萧跃进活着有一口气,这仇迟早要报。

    萧跃进咽了一口口水,欲言又止。

    “跃进还有什么想法?说吧?”吴书记亲切地眼炯炯有神地看他,现在,他对他的信任又深了一层。

    “书记,没有了!”萧跃进忽然就改了主意,心想第一次汇报就说人坏话,吴书记心里一定会没好印像,还是以后看机会吧!

    “书记,您太操劳了,早点休息吧!”他站起来要走。

    吴书记也不留他,微笑着看他,然后说:“你好好干吧,我看你前途无量!”

    这真是一句金口玉言呀!萧跃进心里喜滋滋的,像得了宝一样退出来。萧跃进出得门,看到柳麻子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心里就起了厌恶的情绪:你来了?

    柳麻子哈哈腰说:跃进你好。

    你忙,我有事先走了。萧跃进应付了一下就出来。心想,柳麻子看来衡书记走得很近……

    不怕你走得近,我们走着瞧……萧跃进内心深处有点鄙夷。

    坐在自己办公室中,萧跃进脸上还荡漾着笑意。

    这时候手机响了,是一个不认识的号,他本没有心思接,但此时心里一高兴,立马就接了。对方的声音一传过来,他立即脑子嗡地响了一下,心脏抽了两下,手心里有种痒不痒痛不痛的麻麻感觉,身子都痉挛了。

    不用说,也许读者们都知道是谁打来的。

    “跃进,是我。”手机里传来那个清爽亮丽让他消魂的声音,那是丁小玲的声音。

    “啊。”他想起下午打电话给丁小玲的时候她平淡的声音,心里有点不得劲,想小小地报复一下。

    “跃进,下午打电话的时候,柳麻子在旁边。”丁小玲依然是那个语气。可是,萧跃进此刻听着却特别的舒服,原来如此!他心里正在盛张的怒意之花立马萎缩消失。一种怜惜、痴情立即升了起来。他甚至在此刻忘却了自己是被丁小玲抛弃的。一直来,他都只记得她的美,她的温柔多情,他把她的世俗看作是生活的必须,没有怪过她。

    “跃进,我能见见你吗?”丁小玲的声音里居然有呜咽的声音。她怎么了?柳麻子肯定对她不好!一定是这样!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握成拳头,格格地作响。

    “可以!你说吧,在哪里?”萧跃进忘记了此刻已是夜深时分,而且他和丁小玲有近一个小时的路程。此刻的他,只想用手捧着丁小玲的脸,深深地看她,看她是否幸福,尤其是他更想知道,自己现在的地位和柳麻子相差无几,丁小玲的想*改变吗?他想从她那里知道,丁小玲并不是不爱他,只是因为世俗的眼光迫使他选择了柳麻子。萧跃进希望丁小玲离开他的理由只是他自己的错。

    “可是,你会不会太辛苦了?”丁小玲迟疑地说。

    “你不要管我,就说在哪里见吧!”萧跃进豪情万丈地说,意思是丁小玲不必为他担心。他的心里起了一种杨柳轻扬的感觉。

    原来,男人那种不求进取的精神是多么的令人轻视!萧跃进现在为自己过去那种只知低头干活,不知抬头看路的行为嗤之以鼻了。如果早点清醒,丁小玲就不会跑到他人的怀抱!这是让萧跃进痛彻心肺的过失!每想到这点,他就直想抽自己的耳光。

    “萧哥,人多嘴杂,你帮选择个僻静的地方吧。”丁小玲温柔的话让萧跃进很高兴,那说明,她依然像过去那样信赖他,甚至想念他。

    “啊,那我们去清静时光茶楼吧。”萧跃进想起了这个不错的地方,又偏僻,又安静,是新开的,县里的人还很少去。

    “清静时光?这名字真好!”丁小玲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这样的地方。

    是啊!萧跃进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以后的日子,我要好好地来雕刻属于自己的清静时光!再也不让人抢走我的所有!

    萧跃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刚才在下乡回来的那种躁动的感觉立即开始在周身游走。他觉得有热流不断地流注到小腹的下方,而后凝结为一股刚强的力量,在那里寻找出口。

    丁小玲,你是我的,不论你逃到哪里,你都是我的,我要你!这个念头一起来,他突然觉得特别难受,是那种欲死欲活却不死不活的难受。

    “你等我,我来接你!”萧跃进说了这句话,不由分说地放下电话。他把手里的烟头放在烟灰池里掐灭,喉咙的干渴让他有些难受。但他连茶都没有喝,大步出门,来到街头,拦了出租车就往翁姑岭乡奔驰。

    怪不得那么多人拼了命地往上爬呢,原来爬上去什么都会来,地位,美女,金钱……

    萧跃进坐在出租车上,默默地却是有点自得地冒起这个念头,而后有些骂自己蠢,为什么现在才明白呢?美女、爱人,作了他人妇……他的心就非常尖锐地痛了一下。既然是他人妇,现在自己去干什么呢?是不是有些不合道德?

    萧跃进脑子里立马浮现三爷爷教他写的那几句话:富贵不能,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几年,他一直都在埋怨这几句话害了他,害得他没有发展,害得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害得他让柳麻子得了手,害得他一事无成。

    可是此刻,这几句话浮起来的时候,他心里就很沉重很不安。他挥了挥手,仿佛要赶走一种梦魇一样的东西。

    师傅,能不能快点?萧跃进催那个司机。

    哎呀我说你这男人,我干出租这行,只有客人怪我太快怕出事的,哪有催着我还要快的?我巴不得快,可起不了飞呀!出租车司机埋怨一大通,逼得萧跃进住了嘴。

    他就干脆眼睛也闭上,享受地想丁小玲的样子。那刘雪华式黑亮黑亮的眼睛,那刘雪华式高挺高挺的鼻子,那两片桃花花瓣一样的小嘴,还有,那两个乌黑的李梦竹式的辫子!

    他这样想着,尿意浓厚。这让他憋得非常难受。不得已,他让司机停在一处茅房,用手放了那种激情积攒的造孽的力量,但心里的冲动却越发的让他不能自已起来。

    好不容易来到翁姑岭乡,丁小玲非常聪明地早就站在路边的一棵大樟树下,暗影里她婷婷玉立的身影一下子就把萧跃进所有的想望都调动起来了。

    萧跃进下了车,一把牵住她的手就把她让进了后座,萧跃进自己也坐在后座上。萧跃进一把抓住丁小玲的手再也没有放下过。丁小玲有点难为情,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了。

    “师傅,清静时光。”萧跃进吩咐出租车司机。

    晓得。司机没有多话,只是冲后视镜看了看后面暗影里的萧跃进和丁小玲,两个人倒也规矩,没有任何动作。司机微微一笑,这年头,他拉这样的客人拉得多了,见怪不怪。

    和丁小玲手握手坐在一起,时间就飞快起来了。不一刻儿,两人就来到清静时光。服务人员过来,识趣地把他俩引到一间非常雅致的内室,泡上绿茶后,就关了门出去。

    萧跃进待服务人员一走,立即忘情地一把抱住丁小玲,他用几乎是梦呓一样的话语说:“玲……玲……,想死我了!”

    丁小玲稍稍挣扎了一下,犹豫了半分种,她的手悬在半空。

    然而,这半分钟过去,她突然放下了所有的矜持,迎合着萧跃进的抚弄,紧紧地搂着他的腰。

    “跃进,我错了……”丁小玲微微地叹息,那叹息里似乎是无穷无尽的后悔。

    “不说那些了,宝贝……不说那些了。”萧跃进突然觉得每一根血管都暴胀起来,无穷无尽的快乐,无穷无尽的爱意,在他的血脉里流淌,流淌。他觉得血管仿佛那窄小的溪流,已经无法承载暴涨的滔滔洪水。

    “不行了……玲,我想……要你!不然,我会死的!”萧跃进脸上露出狰狞的快乐和痛苦交织的神色。

    丁小玲脸一红,她下意识地看看所处的静室,这里仅仅是一张沙发一张小几。

    她也开始喘息。

    “跃进,我很混蛋,我以为只有跟着有钱有地位的人才有好日子过,可是,自从离开你,我就觉得,自己再也爱不起他人了……”

    丁小玲的泪水含在眼里,抬头看他,里面是无穷无尽的悔。

    这种表情让萧跃进最为惬意。男人最重要的是尊严,当自己珍爱的女人离开了,带走的是他的尊严,那最容易打垮他的意志,而现在,丁小玲似乎把尊严还了他,事实证明,他不是孬种。

    那些流淌的血液仿佛在变硬,变成小小的花针,开始刺他的血管壁,他骨子里奇痒难耐,那种原始的雄性的冲动把他折磨得眼睛发红。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的脑子里开始有一个声音出来警告。

    他的身子颤抖了一下。

    “我出去一下,你等我。”萧跃进猛地站起来,从静室里出来了,来到卫生间,里面有烟的气息。有男人站在那里吞云吐雾。

    他也顾不得,猛地打开一间厕,钻了进去。

    啊……他惨痛地站在那里,将行将决口的洪流放了出去。这真不是地方,他愤愤地骂道,觉得自己真不该来这个地方,什么清静时光!

    他的身子连连地颤抖了几下,意念里有些酸楚恨奈。本来应该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啊,可是此刻,却加上了一个字:偷……

    萧跃进的牙齿格格地响了两下,柳麻子!仿佛要把这个名字咬碎似的。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疲惫地回到那间雅座。

    丁小玲探寻的眼光看他,他有些不自然,笑笑说,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丁小玲也已经平复下来,她默默地站起来,说,好。

    萧跃进和丁小玲就一前一后从清静时光走了出来。门前灯火辉煌,好在没有碰到熟人。越走得远,就越黑,萧跃进和丁小玲就快步地走进黑暗里。然后,他又抱住了丁小玲的肩膀。

    小玲……他的声音带着温暖的朦胧的鼻音。这种声音也只有热恋中的男人发得出来。

    嗯……丁小玲的呼吸又开始沉重起来,她往萧跃进胸前靠了靠。

    她一次都不提想回去,柳麻子不会找她吗?萧跃进感觉丁小玲有点不对头。夜那么深了,她丝毫没有要回家的意思。

    “小玲,这几年,你幸福吗?”这是他最想问的。但是他的浅意识里,男人的自私让他最盼望丁小玲回答:我过得很不幸福。

    嗯……可是没想到丁小玲依然是这个字。这个字就像一块铬铁,深深地灼痛了萧跃进的心。他抓住丁小玲的那双手,巨意识地松开了。

    “跃进,我不想不幸福!我不想不幸福,你明白吗?”丁小玲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那手痉挛着。无疑在告诉萧跃进,丁小玲其实在撒谎,她是不幸福的,不然,她决不会在这样的夜晚,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萧跃进身上的洪流又开始奔腾。

    他重新抓住丁小玲的肩膀:“玲,今天不回去了吧?啊?”

    “嗯……”丁小玲很紧张地,手心里全是汗。

    “柳……你那位,不会找你吧?”萧跃进还是怕弄出麻烦,自己才是刚走上阳关道的人,如果为这样的事毁了前程,那就不值了……萧跃进心里一惊,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过去,丁小玲就是自己的一切啊!

    “不会的……他出差了,我女儿,他到外婆家住……”丁小玲有点嗫嚅。

    萧跃进忽然说不出来的感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女人做到这份上,是不是有点犯贱?他突然有点头晕,不由得看了看四周,还好,四周黑漆漆的,路上都没有多少人了。柳麻子出差?他刚才不久还在书记办公室!

    “跃进,我……我还是回去吧……”丁小玲忽然有一种不太融洽的感觉。

    回去?萧跃进觉得自己傻透了。如果再放走这个女人,这辈子都别想得到她了!想到这里,他突然一把抱住她说,今天,我等了十年,难道你不是吗?

    丁小玲喘息声又重起来,可是却没有说话。

    萧跃进猛想起十年前,他也是在这样漆黑的路上,抱着丁小玲,他说,玲,今天我们住一起吧?那时,他的声音颤抖着,手心脚心都痉挛得厉害,他甚至幻想到和自己心爱的人融合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登上极乐的感觉,他骨子里痒痒着,酸痛着,等待着,期盼着。

    那个时候,丁小玲也是这样的沉默。这个沉默在当时的萧跃进看来,很有些可怕,她会怎么想我?恋爱是两个人的事,一定要彼此两心相悦,她不愿意,她一定不愿意……

    他不知道,那个晚上丁小玲回到家后,一晚都没有睡。

    他是个书呆子,他是个孔乙己式的人……丁小玲翻来覆去这样想,也就在这个晚上过去后还不到一个星期,柳麻子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身体到心理都征服了她。

    一种奇怪的感觉在萧跃进的脑子里游走。

    今晚,你是我的!以后,你都是我的!他想这个念头的时候,甚至都有点恶狠狠的。

    走着走着,到偏僻的郊外了。路边一间小小的旅店,门口挂着两个小灯笼。

    就是这里了,也有喜庆的灯笼庆祝我们的结合。萧跃进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丁小玲,但是,一想到她是柳麻子的老婆,心里一种病态的需求占有了他的心灵。

    他快速地登记了一间房,和丁小玲进入到房间。

    他迫不及待地锁上房门,立即旋风一样把丁小玲抱在怀里解她的衣服,当最后一件亵衣都扔在地上的时候,丁小玲*地躺在他的怀中,那么洁白,那么修长。丁小玲一声不吭地任他动作着,身子有些颤抖。

    萧跃进经历了他这三十年历史上最惨烈最酣畅的快乐。

    一种报了仇的轻松就像花儿一样开始在他每一个细胞里开放;一种得遂平生所愿的满足感就像清澈的水一样洗涤了积攒十年的羞辱。他曾经压抑了那么久的雄性的威风完全恢复,在张思玉身上从未有过的快乐仿佛注满了他所有的血管。

    “玲,你快乐吗?”他温柔地问道。

    “嗯。”丁小玲爬上身来轻轻地亲了亲他的嘴巴。这一亲把他所有情绪又调动起来,他忍不住又一次情绪高涨,再一次将丁小玲拥入怀中。

    丁小玲有点诧异地看他,眼里尽是温柔和悔恨。

    原来,他并不是呆子……

    原来,他并不亚于柳麻子,不,他比他更懂得爱一个女人。丁小玲的念头露在脸上,那悔恨就毫不掩饰。

    “跃进……进……我,我怎么办啊?人生有回头路可以走就好啊!”丁小玲说着就轻轻地啜泣起来。萧跃进忙找了纸巾为她拭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萧跃进心里有点快意,更多的是酸痛。他想,不知丁小玲知不知道柳麻子在外面有女人的事儿,如果知道,那更是雪上加霜……

    我们俩个的幸福,就这样被他毁了……恨意又升起来。

    不过,今天晚上的事儿,也算是让柳麻子得到了报应。萧跃进这样一想,心里又平衡多了。

    “进,我爱你!”丁小玲不知哪来的这么多激情,泪都还没干,又抱住萧跃进的脸狂吻起来,萧跃进也应和着,这是多么美妙的感觉啊,萧跃进觉得自己简直是沙漠里跑出来的一匹狼看到了清澈的泉水,他要在里面泡个够。

    两个人郎情妾意,缠绵了一夜。

    天还没亮,萧跃进就爬了起来,他摸摸有点发痛的脑袋,又揉搓着发涩的眼睛。

    “玲,起来吧?”他轻轻地呼唤,心里有点不舍,但是又觉得不能不这样。

    丁小玲安心安意刚刚入睡。美妙的爱情让她脸颊绯红。她那种清新脱俗的美丽再一次引得萧跃进依依不舍起来。

    他又爬上床,抱住丁小玲的身子,吻着她的脸。

    丁小玲醒过来了,她还痴迷于昨夜的缠绵,并没有意识到天渐渐地发亮。

    “玲,快快起来洗把脸回去吧?”萧跃进拍拍她的脸庞。

    “啊……”丁小玲突然感觉这不是在家里,她立即跳了起来,冲进卫生间去洗脸,萧跃进跟了进去,紧紧地箍住她的腰,手不安分地在她的处轻轻揉搓。

    他恨不得将丁小玲整个儿化了,全都融入自己的骨子。

    “你也洗洗吧?”丁小玲洗完,踮起脚跟在他脸上又亲了一下。

    “嗯。”萧跃进也不换水,就着丁小玲洗过的水,擦了把脸,他觉得那水里都有她的馨香。

    两个人终于从卫生间走出来。

    “跃进……那……我走了。”丁小玲看看外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宝贝,这里……再亲一下。”萧跃进心里万分失落——她又要回去陪那可恨的柳麻子!这***东西!

    丁小玲乖乖地回过身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不能再耽搁了,人家看见了多不好……丁小玲摸了一下弄乱的头发,打开门真要离开,她迈出一只脚又回过头来,眼睛一红:“没事不要找我,自己的事业为重。”

    萧跃进突然觉得心脏都要被掏空似的,心里一热,猛扑上去,一把抱住她,在她脸上狂吻起来。他顺手把门关上。

    两个人又缠绵了十多分钟。丁小玲挣扎着站起来,不再说什么,往前边走,萧跃进知道不能再留了,如果再留她,就可能要留出祸患来。两情若要长久,只能适可而止。

    他眼睁睁地看着丁小玲走出门去,在路口消失。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萧跃进怅然若失,这才慢慢从酒店踱步出来,慢吞吞地,走路回家。路上的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也有熟人。大家热情地招呼他,问萧部长从哪来?他微笑着说昨天晚了,住朋友家里,大家就乐呵呵地点头而过。

    萧跃进觉得自己有点变味了,过去他从来都没有撒过谎,可是现在撒起谎来,就像渴了喝水一样自然。不撒谎又怎么办呢?他苦笑了一下。

    回到家里,张思玉和作霖都起来了。

    “你昨天在哪里住啊?也不说一声……”张思玉有点不高兴,顾自在那里梳头发。

    “是啊,爸爸,昨天妈妈站在窗子边等你到很晚。”萧作霖忙跑过来为妈妈讨好。

    “能去哪里啊?在朋友家聊天,晚了就住他家了。”萧跃进也不看张思玉,顾自走进厨房,厨房里早点已经煮好,是面条,上面有荷包蛋。

    萧跃进心里一热,心想这个老婆就是长相不好看,若说做家,是最好的了,任劳任怨的。于是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他把面条统统都端上桌来,叫道:“快点啊,都过来吃面条。”

    作霖就飞跑过来,嘴唇红笃笃的,巴嗒着看三碗面条哪碗最少。然后端了最少的那碗又跑到电视面前去了。

    “萧作霖!”萧跃进不高兴地叫。

    “嘿嘿!嘿嘿!爸爸,我想看看《忍者神龟》来了没有。”作霖赶紧跑回来,“还没有啊。”

    “作霖喜欢爸爸呢?还是喜欢妈妈啊?”萧跃进心有所思,臼儿子。

    萧作霖就不吭声。呼噜呼噜地吃着面条。

    “说啊!没听见爸爸说话啊?”萧跃进不高兴,心想这小鬼头,居然敢装没听见我的话。

    作霖被问急了,就说:“都喜欢。”

    “都喜欢?”萧跃进心里直骂见鬼,这儿子将来怕比自己还精!

    张思玉梳完头发,看起来还在脸上扑了粉,画了眉,还描了口红。

    萧跃进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老婆把自己的脸画得像个花面野猪。脸上白的白,红的红,真是俗不可耐。这个时候他倒是觉得她平时那黄斑脸还更好看点。

    萧跃进此刻就完全没了胃口。他把碗往桌上一搁,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从哪学到这样画妆的?”

    张思玉见老公不高兴,刚刚树立起来的一点点自信,立即如雪融化,不见踪影,刚刚消下去的一腔怒火,“呼”地烧了起来。

    她一坐在凳子上,什么都不说,桌子边只听得她大口大口吃面条的声音。萧作霖早看出来两个人来者不善,几口将面条吃了,将碗端到厨房里,背起书包,站在门口一挥手:“爸爸妈妈我上学去啦!”

    萧跃进看张思玉这个架式,看样子是准备吵架了。自己刚提拔,要是就搞得鸡飞狗跳,肯定影响不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夹起公文包,关上门出去。

    “咣啷”一声,屋里传来碗被砸碎的声音。

    萧跃进闭了一下眼睛,心里骂道:***!讨坏一堂亲,害死三代人!我这十年来简直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受够了!

    因为晚上陪了丁小玲,萧跃进就没把吴书记交办的那个方案的事儿放在心上。

    耽搁了一夜的睡眠,脑袋里如同一桶浆糊。好在年轻,他仰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休息了十分钟,就精神百倍了。

    得先向欧部长汇报,然后再起草那个方案,不然让欧部长知道自己背着他草拟方案的话,一定会对他有看法。萧跃进拍拍自己的脑袋,把昨夜带来的幸福和今晨从家里带来的烦恼统统都抛下。

    他来到欧洪洲办公室,欧部长正和一个上年纪的上访者谈话,欧部长的神情,对那来访者亲切而又礼貌,这让站在一边的萧跃进心里很感动,心想,这个人要是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还不一定对他那么好呢?欧部长无声里做了一种示范。

    萧跃进急忙走到一角的茶几上寻找纸杯,为那上访者泡了一杯热茶。

    欧部长指指旁边的沙发说,跃进你先坐一下。

    然后他又微笑着和那上访者交谈。原来那是个离休干部,来吵要离休经费的事儿。翁姑岭县经济比较落后,很多政策性的工资津贴都没有发放。那个离休干部拿自己的工资和其他地区的人一比,少了两千多元,他还以为是县里的干部贪污了。

    欧部长打开自己的工资卡给那老干部看,一千九百八十,比那老干部还低了二十块。老人家立马不作声了,千恩万谢说,欧部长我麻烦你了!麻烦了!然后那老人家就走了。

    萧跃进说,部长,向您学习。他的话发自肺腑。

    欧部长笑笑说,跃进,你有什么工作要说?

    萧跃进连忙坐到欧部长办公桌前的那张椅子上,说,部长,调研了一个多星期,是有一些想法想向您说一说。于是,把在吴书记办公室的那些想法和盘托出。欧洪洲眼睛发亮,走过来猛地拍了一下萧跃进的肩膀,跃进啊!看不出啊!你小子脑子怪好使的!真行啊……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