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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托邦(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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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院。

    她看着天花板。

    有些发愣。

    她的皮肤些许擦伤。

    病床边坐着一个少女,准确来说,是把她从天台上拉下来的救命恩人。

    自杀是一个人的故事,参与进第二个人时,就变成了滑稽。

    “为什么要自杀?”那个少女看着她,淡淡的发问。

    “那一刻觉得活不下去了吧。”她望着天花板答。

    安树答看过很多个天花板,这一刻,她觉得医院的是最好看的。

    “那这一刻呢?”那少女问。

    “后悔了。”安树答如实答。

    “后悔没死成?”

    “后悔去死。”

    那少女不说话了,手抬到脑后,指尖轻拨,一拉、一弹,黑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揪。

    用一根极细的酒红色皮筋。

    “谢谢你。”安树答坐起身来,看她。

    眼前的人长得真漂亮,淡颜系的天花板,自成一派的清冷,眉眼间却自带一股子桀骜。

    不训与优雅并存。

    桀骜美学。

    “不想接受。”她清冷的音质如空谷幽兰。

    在古岭里野蛮生长的幽兰。

    安树答笑笑:“确实,我不该和你说,我该和我自己说。”

    “是这样。”

    安树答点点头。

    “一会儿会有心理医生过来开导你的,我已经把你的问题如实相告了。”那女孩的手指极细极美,“别想逃,我会看着你。”

    “我们并不认识。”安树答有些无奈。

    “南评私高,高一,郗雾,我认识你。”那女孩抬了抬下巴,淡淡道。

    安树答出乎意料的愣了愣。

    南评私高?

    邻校?

    浅岸一中和南评私高的关系,一墙之隔,可以说是亦敌亦友。

    毕竟都是浅岸市的名牌高中。

    “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安树答有些意外。

    “校庆,我们学校来你们学校借场地,路过校园风采展架的时候,看过你的文章,很喜欢,后来打听到的。”

    安树答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挺巧的,我们住在一个小区。”安树答笑了笑。

    郗雾下巴抬了抬:“别再想不开了,我要搬走了,下次就没那么好运碰上我了。”

    “话说你在天台干什么?”

    “抽烟。”郗雾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女士烟,在她眼前晃了晃。

    安树答不再问了。

    随后想了想,又道:“你带手机了吗?”

    郗雾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解锁,递给她。

    但安树答摆了摆手,没接:“你有微博吗?”

    郗雾点头:“有。”

    “你可以关注我一下,答尔文,答案的答,我所有的文章都会同步到上面,你喜欢可以看,就当是……谢礼。”她咀嚼了一下字词。

    “这个吗?”她把一个页面举到她跟前。

    安树答确认点头。

    下一秒,心理医生进来。

    郗雾看了眼时间:“医药费和咨询费都帮你结过了,就当是一个陌生人的善意吧。”

    安树答愣了愣,鼻子有点酸,笑:“好的,谢谢你,郗雾。”

    “我走了,可能不会见了。”她耸了耸肩。

    安树答问一句,“你要去哪?”

    “洛朗。”她出门关门。

    “砰”一声,病房内只剩她和医生两个人。

    “安树答……叫你小安可以吗?”心理医生拿着一张检测报告,笑道。

    她点头。

    “你可能要做好一些心理准备。”

    “疏离型人格是吗?”安树答主动问。

    那医生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膀。

    “还有抑郁症,刚刚的量表检测显示,中度抑郁症。”

    安树答愣住。

    她回了家。

    她又想起了上次回奶奶家里。

    门前掉光了毛发的老松,

    河面的岸口探出重新打上水泥的埠头,

    密集的电线杆是麻雀常停驻的吵闹场,

    冬日的温度,吓退了许多生机。

    河里橘子皮晕染开圈圈涟漪,

    砍倒的枝条在碧波里探出一枝又一枝颓败的死意……

    印象中无法探索的宇宙级别的广袤,原来也如此的渺小。

    童年印象里深刻的一切,此刻看来全是荒凉。

    手里拿着那张量表检测报告和一瓶米氮平。

    她双腿无力,“砰”一声,身体失重,瘫坐到地上。

    身边刚刚开机的手机打来第四通电话。

    无一例外,全是温喻珩。

    一定是因为她这次没考好来关心她情绪的。

    可她现在的所有情绪都被抑郁症填满了。

    她怎么会得抑郁症?

    所以最终,真的,原来。

    所有的异常都能得到解释。

    为什么她总是会胡思乱想,为什么她总是会持续性的失眠,为什么她总是开心不起来,为什么她总是会身体莫名其妙的不舒服……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原来她真的这么废物。

    “笃——”

    电话第七次响起。

    她接通。

    “喂?”声音是她都没想到的沙哑。

    对面安静了。

    安树答拿开手机,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才又继续道:“刚刚在洗澡,怎么啦?”

    “家里有人吗?”他开口了。

    他体贴的没有提她的考试成绩。

    “没有……”她的鼻子有些酸了。

    “吃饭了?”

    “没。”她捂住自己的鼻子,不想让他听出此时她快要憋不住的鼻音和强忍着的情绪。

    可是,从听到他的声音开始,她就快要崩溃了。

    “给你点了外卖,海鲜粥,你喜欢的,明天早上、中午、晚上也都给你点好了,都是你喜欢的。”他在那边缓缓地说。

    “明天一整天都有考试,所以不能打电话过去。”他开始解释。

    “正式考试?”

    “嗯。”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手机离开耳朵,别过脸去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

    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重新听电话。

    “安树答……”

    “嗯?”

    “想哭吗?”

    她的眼泪“啪啦他”掉下来,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哭,我听着。”他的声音低沉又沙哑。

    “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哭了。”

    她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可她不想让自己的眼泪影响他明天的考试心情。

    “我真的没事……”她开始主动提。

    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真正放心。

    “你可能不知道,我高一的时候,考过更差的成绩,这点挫折真的没什么。”她甚至笑了一声。

    “考差了,就站起来,重新复习,我觉得我可以的,温喻珩,你也要加油。”她沉着气,拿出全身心的精力来压下此刻的情绪。

    “我想你了。”温喻珩在电话那头说。

    安树答觉得他这样的状态不对,继续道,“温喻珩,你别想我,你要想考试。”

    对面安静了许久。

    “明晚家里有人吗?”他问。

    “……没有。”

    “好。”

    他把电话挂了。

    听到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忙音,她才敢把自己所有的情绪“轰”一下全部释放出来。

    她蒙在被子里哭了好久好久。

    门口有敲门声。

    她却懒得去理会,直到门口又重新恢复平静。

    她把那瓶米氮平按剂量吃了几颗。

    嚼碎了强咽下去的。

    就着酸奶。

    她从小就吃不下药,一吃药就会吐。

    宁愿打针也绝不吃药。

    很奇怪,也相当矫情。

    她把那张单子藏了起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从那一天开始,除了学习和写作,她有了第三件事,那就是开始去了解抑郁症。

    她每天给自己积极的心理暗示,但每到寂静无人的晚上,看着天花板,她依然会觉得乏力、疲倦,还有无边无际的崩溃。

    第二天晚上。

    她知道了温喻珩挂电话前的那个“好”字代表什么。

    那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少年出现在她家门口的时候,肩头沾满了雪花。

    “都结束了?”

    “下周还有一个面试。”他嗓音沙哑,回。

    “考试几点结束的?”她侧身,让他进来。

    “下午五点半。”

    此时是晚上十点。

    华京到洛朗的机场,航程是两个小时,而洛朗再到浅岸,车程是两个小时,所以他是考完试直奔的机场。

    从洛朗直奔的浅岸,然后直奔地她家。

    她在十秒内完成了计算,并得出结论。

    他进门,拉门。

    轻车熟路的换鞋。

    她看着他的风尘仆仆,眼窝处还有淡淡的黑眼圈。

    她终究,还是影响了他的前途对吗?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翻起无边的愧意。

    他抱住她,紧紧的抱着她的腰。

    熟悉的清列又好闻的松柏香一股脑儿的扑袭过来,在她的鼻尖占了个满满当当。

    她能感觉到温喻珩身上因为在雪天里行走而染上的寒气,消不散,细细密密的从每一个毛孔里向外发散……

    “温喻珩,你考得怎么样?”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头。

    他沙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回荡:“稳了。”

    她闭了闭眼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鼻尖终于后知后觉地酸起来:“江辞应该也考完了吧?你俩不一起去庆祝一下?我哥说王府井那里有家火锅店很好吃的……”

    但说着说着她就说不出来了,她只觉得心尖上都是酸涩的。

    原来,人类的悲喜,真的并不相通。

    “怎么回来了?”她的眼泪溢出来,“啪塔啪塔”地全部滑到他的肩膀上。

    怎么都收不住。

    她总是容易在他面前收不住眼泪。

    即使拿出十二分的演技也很难骗到他。

    “我说过了的……”他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

    “我想你了。”

    “你这样很冲动。”她的声音有些呜咽。

    他轻轻笑了下,似是有些无奈,“我有分寸,信我,答答。”

    “温喻珩……”她鼻尖极酸涩。

    “在听。”

    “我们做.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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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各度秋色

    科普时间~

    1.安树答的笔名——答尔文:读快了就是答爱温

    (是谐音梗,不谢)

    2.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鲁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