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十年生死【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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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进屋再说吧，天要下雨了——”顾倾城眨了眨眼，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看天，睁着眼说瞎话。
“唉——”顾老叹了一口气，甩了甩袖子，拖着发软的脚向着屋子先走去，他一脸苍凉。
“老三——你出来吧——狗娃回来了，唉，我是管不了了，儿孙自有儿孙债呀——”
他话音刚落，从茅草屋中，跑出来一个男孩，十来岁的年纪，脸黑黑的，看不出长相，一幅营养不良的面相，目带戒备，睁着黑溜溜的眼珠，瞪着他们，那目光就像是只受了伤的小兽，看到任何陌生人，都本能反应的扑上去咬一口。
男孩看到顾老来了，咬着唇倔强的站着，也不叫人，只是拿警戒的目光注意着他们。
“小柱子，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爹呢？”顾老一怔，叫了一声。
这个男孩是她另一个堂表亲？呵呵，她这亲人可是越来越多了呢。
倾城笑眯着眼，弯下腰，与男孩平视，问：“喂，你父母呢？我们来就是来见他们的。”
男孩瞪着黑眸不说话，紧紧盯着她的动作，随时就要反扑攻击的架式。
“小柱子，怎么这么不懂礼数，你爹是怎么教你的。连族叔祖都不认识了！”顾老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咳咳咳——小柱子，家里来了人吗？快把客人请进来——”苍老的清咳声从茅草里传出来，呯的一声响，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小男孩扭过身，顾不得再理会他们，直冲向里屋去，从屋里传来他尖锐的声音，正是处在变声期，像只被宰的公鸭子一样刺耳：“爹，你怎么了，我扶你起来——”
顾言察几个互看了一眼，心头都是噔地一下狂跳，怕是出事了吧。顾不得再等，几个人一起向屋里走去。
黑暗阴热的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进门就是空空荡荡地，靠着墙角边上有几个破木箱子，边边角角都破了，最里面的土坑上，黑黑的阴影里，依稀躺着一个干枯的人形，瘦得完全脱了形，小男孩吃力的扶着他，屋里浓浓的霉味。
顾倾城皱了皱眉，走近炕边仔细看过去，一个满脸的蜡黄的男人，明显是出气多，入气少，等着咽气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皮包着骨头，青筋毕露，真要说的话，就是风干的干尸。
顾言察快步上有一步，眼中含泪，上前扶起他，躺回床炕上：“三叔，你怎么了？我是顾二呀，我回来看你了——”
躺在炕上的顾之同，努力睁着眼睛，如果不是胸口那细微起伏的起伏，顾倾城都以为那就是个死人了。
“你是，是顾二？狗娃，是你回来了？”顾之同努力睁大眼，看向前跟前那个模糊的身影。
“是，是我！三叔，我是狗娃，我回来了！”顾言察咽噎着说，握紧他干瘦的手。
“你是，是狗娃！对，这声音，我听出来了，你，你狗娃呀！”他腾地瞪圆了双眼，瘦得脱形的脸上，突兀的两只白眼球，激动的紧紧抓牢顾言察的手。
“三叔，三叔——”顾言察低泣着，说不出话来。
他无论也没想到，三叔居然病成这样了，印象中那个老实巴跤，却极为疼爱他的人，现在却是给折磨着只留着一口气了。
“噢，三叔，我是顾四儿，我也回来了。”顾倾城上前站了站。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顾家的小辈，该见了礼还是要见的。人都要死了，还在什么过不去的结呢，顾倾城也没打算着再提以前不愉快的事。
“你说你是顾四儿？不，不是顾倾城吗？你，你，你难道是那个孩子？老二炎武的那个孩子？”
顾之同腾得一声放开顾言察的手，不知道哪来的气力，直直地挣扎着向着顾倾城方向伸手，直想握住她的胳膊，仔细看一看，她是不是他所知的那个人。
顾倾城一怔，顾言察也是怔住了，连着顾老都怔住了。
顾倾城娇艳一笑，又是上前一步又站住，“倾城也没想到，居然三叔还记着我呢。”
她没有接过他伸过来的手，对于她来说，这男人就算是至亲，他也太脏了吧？这都几天没洗澡了，好臭呀。不是她心狠心冷，而是，她压根就没办法，再感动这份亲情了。
亲情？太晚了吧，都晚了二辈子了呢。
顾之同叹息了一声，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朦胧的人影，手无力的垂在床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嫁人了吗？”
“叔父，我过得很好，非常好，我从良了，嫁给了一个八旗子弟，锦床暖被，绫罗绸缎，享之不尽。”顾倾城笑着，没心没肺。
嫁人？呵呵，曾经，她可是天天都嫁人，夜夜花烛不灭，只是新郎倌不同，这日子过得真是挺不错的，起码，比起他们好得多。
顾之同叹了口气，哆嗦着干瘪地嘴唇，说：“那就好，当年炎武哥走时，一再的要我，一定要在你十八岁前，把你从青楼里领出来，只是，只是我——我实在没办法——这段日子，我总在想这件事，真是怕误了你一生呀——”
顾倾城娇娆一笑，挥着手中的手帕子，擦了擦就近的板凳，坐了下来，自在的说。
“叔父，你真是担心我吗？我说嫁了你，你也不问问那户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方？做何经营？家中可有妻妾子女？唉，叔父，果真是心疼我，连这些都忘了问了。”
“顾倾城！”顾言察转过头，怒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不忍，还有恳求。三叔人都要死了，她还说这些干嘛。
“我不能说吗？”顾倾城横了一眼顾言察，“十八年了呢，不只是叔父，顾言察，你又可曾去看过我一眼？可曾问过我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顾言察一怔，说不出话来。他没问过，从未问过，似乎，他们之间一直在说的，就是那四个字：反清复明。
顾之同突突着白眼珠，从眼角流下一滴泪，说出不话，他心里的深处，也是知道的，可他只能这样，偶而的想一想，却是不敢去问。
“倾城，是我对不起你。你怨我，我也无话可说。当年，炎武走时，把你托给了我，是我负了他的托付，我这就到地下向他请罪。”
“爹——”小柱子一眼的泪，扑在他身上，呜呜的哭着。
顾言察暗着脸，一声叹息，这又能说是谁的错呢，唉。
顾之同又是几声重咳，似是要把命都咳掉一样，顾言察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缓了半天，他才又能说话，两眼无神的看着顾倾城的方向，喃喃着：“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炎武，我对不住你……”
“爹——这不怪你，都怪娘，都怪她——！是她要死要活，嫌弃家里又要养个赔钱货，死活不让你接姐姐回来的。”小柱子呜呜的哭着，头都不抬，像是野兽的嚎叫一样，刺得人心里发酸。
顾倾城倒是没别的感觉，那些事儿，真就是过去了，她现在没觉着青楼哪不好，更没有什么怨恨。
看着那个男人垂死时的表情，顾倾城决定还是发发善心，“得了，你也不用这样，我真的过得挺好的，我不怨你，也不怨他。你到了地下，也不用向他请罪，谁也不欠谁的，请什么罪呀，怪没意思的。”
小柱子抬起头，黑幽幽的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看着顾倾城。
顾倾城娇艳的一笑，她说得都是真心话，也不是为了让这个三叔安心，这小孩子就是天真，何必呢，还给她当恩人了。
“对了，你刚刚说你娘，怎么不见她呢？她是给你爹请太夫去了？”
“她才不会！她恨不得我爷早死呢！”小柱子恨恨的说，一把擦去眼角的泪，倔强的目光中闪着恨意。
“先进屋再说吧，天要下雨了——”顾倾城眨了眨眼，装模作样的抬头看了看天，睁着眼说瞎话。
“唉——”顾老叹了一口气，甩了甩袖子，拖着发软的脚向着屋子先走去，他一脸苍凉。
“老三——你出来吧——狗娃回来了，唉，我是管不了了，儿孙自有儿孙债呀——”
他话音刚落，从茅草屋中，跑出来一个男孩，十来岁的年纪，脸黑黑的，看不出长相，一幅营养不良的面相，目带戒备，睁着黑溜溜的眼珠，瞪着他们，那目光就像是只受了伤的小兽，看到任何陌生人，都本能反应的扑上去咬一口。
男孩看到顾老来了，咬着唇倔强的站着，也不叫人，只是拿警戒的目光注意着他们。
“小柱子，你怎么跑出来了？你爹呢？”顾老一怔，叫了一声。
这个男孩是她另一个堂表亲？呵呵，她这亲人可是越来越多了呢。
倾城笑眯着眼，弯下腰，与男孩平视，问：“喂，你父母呢？我们来就是来见他们的。”
男孩瞪着黑眸不说话，紧紧盯着她的动作，随时就要反扑攻击的架式。
“小柱子，怎么这么不懂礼数，你爹是怎么教你的。连族叔祖都不认识了！”顾老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咳咳咳——小柱子，家里来了人吗？快把客人请进来——”苍老的清咳声从茅草里传出来，呯的一声响，似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小男孩扭过身，顾不得再理会他们，直冲向里屋去，从屋里传来他尖锐的声音，正是处在变声期，像只被宰的公鸭子一样刺耳：“爹，你怎么了，我扶你起来——”
顾言察几个互看了一眼，心头都是噔地一下狂跳，怕是出事了吧。顾不得再等，几个人一起向屋里走去。
黑暗阴热的屋里，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进门就是空空荡荡地，靠着墙角边上有几个破木箱子，边边角角都破了，最里面的土坑上，黑黑的阴影里，依稀躺着一个干枯的人形，瘦得完全脱了形，小男孩吃力的扶着他，屋里浓浓的霉味。
顾倾城皱了皱眉，走近炕边仔细看过去，一个满脸的蜡黄的男人，明显是出气多，入气少，等着咽气一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皮包着骨头，青筋毕露，真要说的话，就是风干的干尸。
顾言察快步上有一步，眼中含泪，上前扶起他，躺回床炕上：“三叔，你怎么了？我是顾二呀，我回来看你了——”
躺在炕上的顾之同，努力睁着眼睛，如果不是胸口那细微起伏的起伏，顾倾城都以为那就是个死人了。
“你是，是顾二？狗娃，是你回来了？”顾之同努力睁大眼，看向前跟前那个模糊的身影。
“是，是我！三叔，我是狗娃，我回来了！”顾言察咽噎着说，握紧他干瘦的手。
“你是，是狗娃！对，这声音，我听出来了，你，你狗娃呀！”他腾地瞪圆了双眼，瘦得脱形的脸上，突兀的两只白眼球，激动的紧紧抓牢顾言察的手。
“三叔，三叔——”顾言察低泣着，说不出话来。
他无论也没想到，三叔居然病成这样了，印象中那个老实巴跤，却极为疼爱他的人，现在却是给折磨着只留着一口气了。
“噢，三叔，我是顾四儿，我也回来了。”顾倾城上前站了站。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顾家的小辈，该见了礼还是要见的。人都要死了，还在什么过不去的结呢，顾倾城也没打算着再提以前不愉快的事。
“你说你是顾四儿？不，不是顾倾城吗？你，你，你难道是那个孩子？老二炎武的那个孩子？”
顾之同腾得一声放开顾言察的手，不知道哪来的气力，直直地挣扎着向着顾倾城方向伸手，直想握住她的胳膊，仔细看一看，她是不是他所知的那个人。
顾倾城一怔，顾言察也是怔住了，连着顾老都怔住了。
顾倾城娇艳一笑，又是上前一步又站住，“倾城也没想到，居然三叔还记着我呢。”
她没有接过他伸过来的手，对于她来说，这男人就算是至亲，他也太脏了吧？这都几天没洗澡了，好臭呀。不是她心狠心冷，而是，她压根就没办法，再感动这份亲情了。
亲情？太晚了吧，都晚了二辈子了呢。
顾之同叹息了一声，模糊的视线，看着那个朦胧的人影，手无力的垂在床沿，“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嫁人了吗？”
“叔父，我过得很好，非常好，我从良了，嫁给了一个八旗子弟，锦床暖被，绫罗绸缎，享之不尽。”顾倾城笑着，没心没肺。
嫁人？呵呵，曾经，她可是天天都嫁人，夜夜花烛不灭，只是新郎倌不同，这日子过得真是挺不错的，起码，比起他们好得多。
顾之同叹了口气，哆嗦着干瘪地嘴唇，说：“那就好，当年炎武哥走时，一再的要我，一定要在你十八岁前，把你从青楼里领出来，只是，只是我——我实在没办法——这段日子，我总在想这件事，真是怕误了你一生呀——”
顾倾城娇娆一笑，挥着手中的手帕子，擦了擦就近的板凳，坐了下来，自在的说。
“叔父，你真是担心我吗？我说嫁了你，你也不问问那户人家姓什么叫什么？家住何方？做何经营？家中可有妻妾子女？唉，叔父，果真是心疼我，连这些都忘了问了。”
“顾倾城！”顾言察转过头，怒瞪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不忍，还有恳求。三叔人都要死了，她还说这些干嘛。
“我不能说吗？”顾倾城横了一眼顾言察，“十八年了呢，不只是叔父，顾言察，你又可曾去看过我一眼？可曾问过我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顾言察一怔，说不出话来。他没问过，从未问过，似乎，他们之间一直在说的，就是那四个字：反清复明。
顾之同突突着白眼珠，从眼角流下一滴泪，说出不话，他心里的深处，也是知道的，可他只能这样，偶而的想一想，却是不敢去问。
“倾城，是我对不起你。你怨我，我也无话可说。当年，炎武走时，把你托给了我，是我负了他的托付，我这就到地下向他请罪。”
“爹——”小柱子一眼的泪，扑在他身上，呜呜的哭着。
顾言察暗着脸，一声叹息，这又能说是谁的错呢，唉。
顾之同又是几声重咳，似是要把命都咳掉一样，顾言察拍着他的胸口给他顺气，缓了半天，他才又能说话，两眼无神的看着顾倾城的方向，喃喃着：“北方有佳人，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炎武，我对不住你……”
“爹——这不怪你，都怪娘，都怪她——！是她要死要活，嫌弃家里又要养个赔钱货，死活不让你接姐姐回来的。”小柱子呜呜的哭着，头都不抬，像是野兽的嚎叫一样，刺得人心里发酸。
顾倾城倒是没别的感觉，那些事儿，真就是过去了，她现在没觉着青楼哪不好，更没有什么怨恨。
看着那个男人垂死时的表情，顾倾城决定还是发发善心，“得了，你也不用这样，我真的过得挺好的，我不怨你，也不怨他。你到了地下，也不用向他请罪，谁也不欠谁的，请什么罪呀，怪没意思的。”
小柱子抬起头，黑幽幽的眼睛里，满是感激的看着顾倾城。
顾倾城娇艳的一笑，她说得都是真心话，也不是为了让这个三叔安心，这小孩子就是天真，何必呢，还给她当恩人了。
“对了，你刚刚说你娘，怎么不见她呢？她是给你爹请太夫去了？”
“她才不会！她恨不得我爷早死呢！”小柱子恨恨的说，一把擦去眼角的泪，倔强的目光中闪着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