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奥斯特洛夫斯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夜的命名术天机之神局梦醒细无声神级幸运星我的大明星家族大国重工孤岛求生之重生狂蟒位面因果系统都市狐仙养成记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炮火连天的日子过得很慢,一天,一天,好不容易才度过了一个星期。小镇很是无奈。

    每天只有到了深更半夜之后,才有片刻的安宁,但偶尔还有一阵枪声陡然响起来:那是双方的岗哨在相互试探火力。

    天刚发白,士兵们就都聚集在大炮周围忙碌起来。

    不一会,大炮便张开黑嘴,凶猛异样地咳嗽起来了。

    士兵们赶紧又把新的炮弹装上去。

    炮手把绳子一拉,大地就跟着一颤。

    炮弹嘶嘶地飞到距小镇三俄里外的红军占领村庄里,轰隆一声炸开了,把许多泥块土渣儿溅到空中。

    在一座古老的波兰修道院里设立了红军的炮队。

    这个修道院正好在村中央的高岗上。

    炮兵队政委扎莫斯京骤然从睡梦中跳了起来。

    他刚刚枕着炮身睡了一觉。他紧了紧挂着沉甸甸的手枪的皮带,然后竖起耳朵倾听炮弹的飞行,等着它的炸落。

    紧接着,院子里便响起来了他那嘹亮的喊声:“同志们,起来吧,明天我们再补睡。到时候了,起——来!”

    炮兵们都睡在大炮四周。

    一听召唤,全都敏捷地跳了起来。

    只有西多尔丘克起得迟缓,他懒懒地抬起头。

    “你们这些家伙,天还没亮,就叽里呱啦地乱叫一气——真是群讨厌的东西!”

    扎莫斯京哈哈大笑着说:“哦!西多尔丘克,弟兄们真是太不友好了,竟然都不知道你还没有睡醒。”

    炮兵西多尔丘克起来了,嘴里仍嘟嘟嚷嚷的,老大的不高兴。

    几分钟后。

    修道院里的大炮怒吼起来了,炮弹纷纷落在镇上。

    白匪军在镇上糖厂那座高烟囱上搭了一个木板的隙望台,一个军官和一个电话员坐在上面。他们是顺着烟囱的铁梯爬上去的。

    在这儿,他们指挥着炮兵射击。因为有一定高度,对全镇的动静都能一目了然。对围城的红军的动作,也能观察得清清楚楚。

    今天红军尤其活跃。

    他们可以通过蔡斯望远镜看到红军的举动。一列装甲火车缓缓地沿着铁路向波多尔斯克车站开来,不住地开炮。后边就是步兵的散兵线。

    红军一连攻了好几次,白匪军凭借城郊的工事固守着。

    猛烈的炮火从各个战壕里喷了出来,到处是枪林弹雨。当进攻到了最吃紧的时候,枪炮声连在一起,成了怒吼。

    硝烟弹雨中,红军又撤了下去,战场上留下了许多尸体。

    比起先前,今天对市镇的轰击更加猛烈、更加频繁,也更加坚决了。大炮不断地轰炸着,空气也震荡起来了。

    从糖厂的烟囱上,能够清楚地看见,红军的战线正向前推进。

    红军战士们个个奋勇当先、前赴后继。他们差不多占领了车站。

    谢乔夫师团把全部后备队都调了上来,可仍没有堵住火车站上被打开的豁口。

    那些英勇顽强视死如归的红军战士已冲进了车站周围的各条马路。

    在一阵急促而猛烈的攻击之下,守卫车站的白匪兵终于放弃了最后的阵地——近郊的各个花园和果园,狼狈不堪地逃向市镇。

    红军的先头部队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一鼓作气,用刺刀扫除了白匪军的后卫,占领了各条街道。

    辛辽沙全家人及近邻们一同躲在地窖里,但这个时候,他再也呆不下去了。他要到上面去。

    他不顾母亲的反对,独自跑出了那个阴森的地窖。

    装甲汽车“萨盖达奇内”号正轧轧地开过他家门口,一面退着,一面发疯地扫射着。彼德留拉的残兵败将慌张地跟在它的后面。

    有一个匪兵闯进了辛辽沙家的院子。只见他惊慌地扔下钢盔、步枪和子弹袋,爬过篱笆,钻进了菜园。

    辛辽沙决定到街上去看看。

    这时,溃退的白匪兵们正沿着通往西南车站的大道逃窜。

    装甲车掩护着他们。

    那通往镇上的大道上没有一个人。

    忽然,大道边出现了一个红军战士。只见他迅捷地卧倒,朝大路口那一头射击。

    紧跟着,又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辛辽沙看到他们在弯着上身追击。

    他们中间有一个脸色黝黑、眼睛发红的中国人。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贴身衬衫,胸前交束着机枪的子弹带,双手都握着手榴弹毫无惧色地勇猛向前。

    最前面的那个红军战士看上去还很年轻,手里提着一挺轻机枪。

    这是最先冲到镇上来的红军战士。

    一阵狂喜支配了辛辽沙,满身的热血驱使着他飞一样跑到大路上,拼命高呼:“万岁!红军们,万岁!”

    他的突然出现,让红军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冲锋的中国人几乎把他撞倒。中国人正打算全力扑向他时,这个年轻人极度的兴奋之情阻止了他。

    “匪兵们逃向哪儿啦?”

    呼呼喘着粗气的中国人问他。

    而辛辽沙没有听见他的话,只顾飞跑进院子,抓起了那白匪兵扔下来的步枪和子弹带,反身追上了红军们。

    红军战士们根本没有在意他,直到大伙进了西南车站,才看见了他。

    他们截住了几列白匪兵的满载枪械弹药的火车,把残敌赶进了树林子,才停下来休息,整顿。

    这时候,那个年轻的机枪手跑到了辛辽沙面前,十分惊讶地问他:“小同志,你是从哪儿来的?”

    “我是本地的,就住在小镇上。”

    辛辽沙告诉他,语气十分喜悦。

    “我早就盼着你们来啦。”

    红军战士围拢过来。

    “我认得他。”那个中国人笑呵呵地说,“我们刚冲进镇上的时候,他还高呼‘红军们,万岁!’呢,他是布尔什维克——是我们的好兄弟!”

    那个中国人拍着辛辽沙的肩膀又夸奖了几句。

    辛辽沙快活极了。

    他们立刻接受了他,把他当作了战友。

    他和战友们一同参加了攻打车站的肉搏战。

    小镇一下子又活跃起来了。

    受尽苦难的市民们纷纷爬出了地下室和地窖,高兴地跑到门口看红军进城。

    辛辽沙的母亲和瓦丽娅一眼就看见辛辽沙。只见他连帽子也没戴,肩上背着步枪,身上束着子弹带,兴高采烈地走在红军的队伍之中。

    他的母亲又气又急,站在那儿直搓手。

    辛辽沙,她心爱的儿子辛辽沙,也去随军打仗啦!唉,这还了得!试想一下,他在全镇人的面前,大摇大摆地背着枪走,以后怎么好呢?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了,就大声喊叫:“辛辽沙,快回家!马上给我回家!看我不收拾你!小流氓,你打什么仗去!快给我回家打去!”

    她边叫边跑过去,想拉住儿子。

    但她的儿子,被她揪过无数次耳朵的小辛辽沙,却气恼地瞪了她一眼,羞红着脸,不满地责备道:“吵什么吵!我死也不离开这队伍!”

    他连停都没停一下,就从母亲身旁走了过去。

    这下可把母亲惹火了:“哎呀,你敢这样跟你妈说话!”她更加提高了嗓门儿,“好啊你!以后甭想回家!”

    辛辽沙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以后就是不回家了!”

    这可怜的妇人被噎住了,呆站在路上。

    这时候,一队队脸色黝黑,满身灰土的战士走过了她的身旁。

    一个响亮的声音跟她开了个玩笑:“别哭了,大娘,我们要选你儿子当政委呢!”

    队伍里响起了一片和悦的笑声。

    这时,雄壮而整齐的歌声唱起来了:

    勇敢的同志们齐步走,

    走到战火中去锻炼哦,

    拿我们胸膛开条大路,

    大路通着自由乐园哦……

    在这和谐低沉的合唱中,可以听到辛辽沙那个嘹亮动听的高音。

    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新的家。在这新家所有的步枪中,也有一支属于他。

    列辛斯基的院门口钉着一张硬纸,上面写着:“革命委员会”。

    旁边还贴了张红色的宣传画。

    画上画的是一个红军战士的眼睛和指头,指头正指着看这张画的人。

    画上的题字是:“你参加红军了吗?”

    昨夜,政治部的工作人员就已经把那些无声的鼓动者贴了出来,同时还贴出了革命委员会的第一张《告谢别托夫卡全体劳动人民书》:

    同志们!

    无产阶级的军队已经占领了本镇,苏维埃政权已经建立起来了。我们希望全体市民保持冷静。那些虐害犹太人的匪兵已被打败了,但为了坚决不让他们卷土重来,完全彻底地把他们消灭干净,大家参加红军吧!用你们所有的力量来保护这劳动者的政权!

    本镇的军权属于卫戍司令部;政权属于革命委员会。

    革委会主席多林尼克

    进出列辛斯基住宅的都是新人物了。“同志”这个崭新而亲切的字眼儿到处都可以听到了。

    多林尼克忙得废寝忘食。

    这个木匠正筹建着本镇的革命政权。

    一张用铅笔写的纸条贴在这个住宅中一间小房子的门口,上面写的是“党委会”。

    叶戈纳金亚娃是这里的负责人,她是个沉静而又坚强的女人。

    受到政治部的委派,她和多林尼克来负责组建苏维埃政府各机构。

    仅用了一天时间,各工作人员就齐备了,打字机啪啪地响了起来。

    粮食委员会建立起来了,负责人是蒂日茨基。

    他以前是糖厂的助理技师。他生性活泼,脾气急躁。他极端仇视工厂里那些贵族分子。

    在全厂大会上,他用波兰话发表了激烈而又坚定的演说,他边讲边敲着讲台的栏杆:“旧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咱们祖祖辈辈为波托茨基当牛做马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咱们忍饥挨饿、衣不遮体,可伯爵大人却吃香的喝辣的,住着宫殿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大家想想,他们作威作福,骑在我们脖子上,都多少年了!咱们波兰工人和乌克兰、俄罗斯工人一样,受苦受难,成年累月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现在,那些给伯爵拍马屁的人却胡说八道,挑拨离间!

    “苏维埃政权不会用铁拳对付波兰工人!各民族的工人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得到真正的自由。

    “全部无产者都是兄弟,但那些贵族老爷,请大家放心,我们决不会放过他们!”

    他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弧形,之后又用手使劲儿敲讲台的栏杆。

    “一个民族侵略另一个民族的事不会再重演了,流血和不幸也不会再出现了。布尔什维克的口号是‘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工人们彼此都是兄弟,这样我们才会得救,才会得到幸福的生活。

    “同志们,参加共产党吧!”

    接下来他又长篇大论地说开了成立波兰共和国的希望。

    当他从讲台上走下来时,青年们都高声欢呼。

    但上了年纪的人都没表达什么。

    谁敢打保票呢——说不定红军明天就撤走了,那时候,每句话,每个字都得付出代价。不是被绞死,就是被赶出工厂。

    那个又瘦又高的中学教员切尔诺佩斯基担任教育委员。

    这是目前本地教育界唯一一个对布尔什维克忠心不二的人。

    在革委会对面驻扎了一个特务连。

    他们担任了革委会的警卫。

    每当晚上,花园里,大门口,就会有上好子弹带的马克沁机枪架起。它的旁边是两个持枪的步兵。

    叶戈纳金亚娃正要去革委会。

    在门口,一个很小的红军战士吸引了她的注意。

    于是她问道:“小同志,您今年多大了?”

    “快十七了。”

    “是本地人吗?”

    他笑呵呵地回答:“是,在前天的战斗中,我刚刚加入红军了。”

    叶戈纳金亚娃端详着他。

    “你爸爸是干什么的?”

    “火车副司机。”

    这时多林尼克同一个军人向着栅栏门走来。

    叶戈纳金亚娃对他说:“看,我给共青团区委会找到了一个领导人,他是本地的。”

    多林尼克飞快地打量着辛辽沙。

    “你是谁家的?哦,这不是布洛扎克的孩子吗!那好了,你去干吧,将那些小兄弟组织起来!”

    辛辽沙十分好奇地看着这两个人。

    “可是,我在连里的任务怎么办呢?”

    多林尼克已经走上了台阶,他扭过头来告诉他:“这个我们会安排的。”

    第二天的傍晚,乌克兰共产主义青年团地方委员会就成立了。

    崭新的生活突然而至了。

    辛辽沙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把他的家丢在了脑后,尽管他离家才几步之遥。

    他,辛辽沙?布洛扎克,共产主义青年团团员,区委员会书记,已经完全是一个布尔什维克了。

    他不只一次地将那张盖着乌克兰共产党(布)印章的白纸片从衣袋里掏出看来看去,上面清楚地写着他的身份。

    要是有人对这一点进行怀疑的话,看看他制服外皮带上的枪就会确信了。这是他的好友保尔送给他的礼物——一支带帆布套的“曼利赫尔”手枪。

    唉,只可惜保尔不在跟前。

    这时,叶戈纳金亚娃正在等着他。

    他们要一道去火车站里的政治部领取宣传品和报纸。

    他急火火地跑到街上。一个政治部的工作人员已经预备好汽车正在等他们。

    去车站的路不算近。

    苏维埃乌克兰第一师团的参谋部和政治部就设在列车上。

    乘车期间,叶戈纳金亚娃问了辛辽沙好多问题:“你都干了些什么工作?建立了组织吗?你应当在那些工人的孩子中进行鼓动和宣传。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建立共产主义青年团。”

    “明天咱们就起草一篇共青团宣言,将它印出来,再召集青年,在戏院里开个大会,同时,我再给你介绍一下政治部的乌斯季诺维奇。她好像正在做青年工作。”

    琳丹?乌斯季诺维奇姑娘,今年十八,一头乌黑的短发,身穿茶色新制服,腰里扎了一条窄窄的皮带。

    辛辽沙跟她学了不少新东西。她还答应协助他开展工作。

    当他们分手时,她给了他一包书,另外又特地给了他一本共青团的小册子。

    他们直到很晚才回到革委会。

    瓦丽娅一直在花园里等辛辽沙。

    她见他来了,便跑到他面前,抱怨道:“你怎么一点也不害臊呢?怎么,你真不要家了?为了你,知不知道,妈成天哭,爸气得不行。准会出事的!”

    “没关系的,瓦丽娅,什么事儿也不可能出。我真没工夫回家。说实话,我今天也回不去了。正好,我有话跟你说,到我这儿来。”

    瓦丽娅简直认不出弟弟来了。

    他像是变了一个人,浑身像是充足了电似的精神抖擞。

    他让姐姐坐在了一张椅子上,随后就直截了当地说:“是这么回事。你也加入共青团吧。不懂吗?就是共产主义青年团。我是团里的书记。你不信?那么,喏,你看这是什么!”

    看完了他的证件,瓦丽娅仍是不大明白地问道:“我加入共青团能干什么呢?”

    辛辽沙双手一展:“干什么?你还怕没的干?我的好姐姐,我忙得都顾不上睡觉。要好好地宣传、鼓动。我们要召集全部的青年在戏院里面开个大会,详细地说说什么叫苏维埃。叶戈纳金亚娃非得让我演说一番,我想了想,觉得不行,因为我实在不知说点什么。我一上台准说不出话来。好吧,你说,你想不想加入共青团呢?”

    “我不知道。要是加入了,还不把咱妈气疯喽?”

    “你先别管那么多,瓦丽娅。”辛辽沙认真地讲解道,“妈不懂这些事儿。她只想让孩子守在身边。实际上,她一点也不反对苏维埃,她倒是支持的。但她只让别人到前线去打仗,不乐意让自己的孩子去。你说,这公平吗?你还记得朱赫来的话吗?你看保尔,他就不管他妈了,自己走了。现在咱们有了生活的权利了。那么,瓦丽娅姐姐,你就不会说个‘不’字儿?呵,你想啊,这多好!你在女孩中工作,我在男孩中工作。我今天就叫‘红头发’凯里莫卡参加进来。瓦丽娅,你究竟参加不参加呀?我这有关于这个的小册子。”

    他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姐姐。

    瓦丽娅的双眼盯着弟弟,低声问他:“要是匪兵们打回来怎么办?”

    辛辽沙第一次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我必然要跟大家一起走呵。但是你怎么办呀?妈那会儿一定很难受。”

    他沉默了。

    “辛辽沙,你把我的名字填上,别叫妈知道,除了你我,别叫任何人知道。我一定尽力帮忙。这是较好的办法了。”

    “对,瓦丽娅。”

    这时,叶戈纳金亚娃走了进来。

    辛辽沙给她介绍:“这是我姐姐瓦丽娅。我正和她谈思想呢。如果成为共青团员,她会很合适,但,你知道,我们的母亲太严厉了。咱们可以让她秘密参加吗?比如说,万一我们必须撤退的话,当然了,我是拿起枪一同走的,可她就不忍心叫母亲难过。”

    叶戈纳金亚娃坐在桌子的一头,认真地听完了他的这一席话后,说:“好,这法子挺妥当!”

    戏院里。

    叽叽喳喳的青年们全到了。

    糖厂工人的管乐队在演奏。

    来参加会议的大部分是男女中学生和小学生。

    他们来到这里,与其说是为了开会,还不如说是为了看演出。

    大幕终于拉开了,刚刚从县里赶来的县委书记拉津同志出现在舞台上。

    这个又瘦又小的人长着个惹人注意的尖鼻子。他的出现,引起了全场的关注。

    所有的人都听得聚精会神,尽管有些名词大家还不懂。

    他讲完了,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

    他让辛辽沙继续讲话,自己先行告退了。

    辛辽沙担心的事情真得发生了。

    他一登台,便说不出话来了。

    “说些什么呢?有什么话好说呢?”

    他找不着一句适当的话。于是他浑身不自在了。

    多亏了叶戈纳金亚娃的提醒:“你就说说关于组织支部的事儿吧。”

    辛辽沙立刻就说起了实际问题。

    “同志们,你们也都听到了,现在我们该做的就是组织支部了。谁同意?”

    琳丹跑过来帮辛辽沙。

    她告诉听众们,莫斯科的青年们是怎样组织起来的。

    辛辽沙站在一边,狼狈极了。

    他看到大家对组织支部的提议如此冷淡,感到十分气愤。

    他怒视整个会场。

    显然听众对琳丹的演说也并不太在意。

    他看见扎利瓦诺夫在轻蔑地斜瞟着琳丹的同时,还在跟琳莎小声说笑。

    坐在前排的是那些中学高年级的女生。她们的小鼻梁上扑着白粉。交头接耳,低声谈话的同时,她们狡猾的小眼睛东张西望。

    一群年轻的红军战士坐在靠近舞台入口的角落里。

    那个年轻的机枪手也在其中。

    他坐在舞台脚灯的旁边,满脸怒气,气愤地注视着穿戴时髦的琳莎和安娜。

    她俩正毫无顾忌地跟她们的情人说说笑笑。

    琳丹已感觉出大家没有听她的演说,所以就赶快结束了。她让叶戈纳金亚娃讲话。

    叶戈纳金亚娃镇静而安详,终于压住了会场的喧笑声。

    “我希望大家对这件事发表发表自己的看法。有谁要说话,请上台来。”

    会场格外寂静。

    突然,有一个后排的人说道:“我要说话!”

    一个眼睛有点斜、样子像熊的人——米什卡?列夫丘科夫,挤过人群上了舞台:“如果事情是这样,如果布尔什维克需要我帮忙,我不会不干的。辛辽沙知道我,我要加入共青团。”

    辛辽沙喜上眉梢。他立刻站到舞台中央,兴高采烈地高声说:“同志们,你们看见了吧!我早说过,米什卡是我们的人,他爸爸是铁路扳道工,被火车轧死了,因此米什卡辍学了。可尽管他没读过中学,却立刻就听懂了我们的道理。”

    会场响起一阵吵嚷与怪叫声。

    一个名叫奥库舍夫的中学生——药铺老板的儿子,头发梳成了时髦的鸡冠形——请求发言。

    他拉了拉制服说:“很抱歉,同志们,我还不大明白要我干什么。要我搞政治?那我的功课怎么办?要是弄个体育俱乐部还差不多!搞政治,我还怕被绞死呢!”

    会场上发出了讥笑声。

    那个年轻的机枪手上来了。

    只见他恶狠狠地把帽子往前额上拉了拉,用愤怒的眼睛扫视着下面坐着的人们,高声喊着说:“你们这些混蛋,笑什么笑?”

    他的两颗眼睛像烧红的煤球一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浑身上下战栗着,接着往下说:“我叫伊凡?察尔基。我没爸没妈,是个孤儿;白天要饭,夜里睡在街上,过得跟狗一样,不像你们这些娇生惯养的少爷。

    “可红军来了,收容了我。全排都爱护我,给我吃,给我穿,教我读书写字,叫我懂得了人生的意义。他们把我教育成一个真正的人,我明白,我至死都为穷人而斗争!

    “你们这些坐在这儿像马一样咴儿咴儿叫的少爷公子,哪里会知道在这个城镇之外,死了两百多个红军呢?那也是人命……”

    他的声音像从绷紧了的弦上发出来的,有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他们是为我们的幸福牺牲的;全俄罗斯到处都有这样的红军,毫不犹豫地献出了生命。可你们却寻欢作乐!”

    说到这儿,他突然转过身子面向主席台说:“你们跟这些人说话!”

    他又用手指指会场。

    “他们能听懂?决不会!‘饱汉不知饿汉饥’,只有一个人跑上来,因为他是穷人,是孤儿。没有你们,我们照样干!”

    他愤愤地朝着大会场喊着。

    “我们不再请求了,我们也不想用你们这些混蛋!只有机枪能收拾你们!”

    他喊完后跳下台,甩手就走。

    主持会议的人没有一个留下参加晚会。他们都回了革委会。

    辛辽沙苦恼地说:“真够糟的!察尔基说得没错儿。找这些学生来开会没一点用!只能惹一肚子气!”

    “这很正常。”叶戈纳金亚娃接过了话茬儿说着,“本来都是些小市民嘛,咱们应该把目标赶快转移到工人中间……”

    琳丹也同意她的提法。她对辛辽沙说:“咱们可别因为这次会议就灰心呀,咱们要不断地宣传、鼓动,争取所有的劳动者。车站的政治部正着手创办一个夏天剧场,过几天后,还要开来一列宣传车呢,那时,工作就好开展了。列宁说过:如果我们不能将千百万劳苦大众发动起来参加斗争,我们是无法取得胜利的。”

    当晚,辛辽沙把琳丹送回了车站。

    分手时,他长时间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是的,要比正常的一般握手长得多。

    琳丹微微地笑了一下。

    辛辽沙回来时,顺路进家看了看。

    他一声不吭地听着母亲的数落。

    当他父亲骂他时,他立时就反攻了,而且把老布洛扎克问得一愣一愣的。

    “爸,我问你,你们罢工后,还在机车上打死了德国兵,那时你想过家吗?你想过,但你仍是干了,因为天理良心让你那样做!同样,我也想到了你们。我知道,一旦我们撤退了,家里肯定受牵连。但反过来呢,要是咱们胜利了,那咱们不就翻身了吗?我不呆在家里。爸,你也别啰嗦了,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干正经事儿,你该帮我,支持我才对,你偏和我吵嚷个没完!爸,咱们和解吧,妈也不会唠叨了。”

    他盯着父亲,满脸都是亲切的笑容,纯净的深蓝色双眼充满了真诚与渴望,当然还有自信。

    老布洛扎克坐在长凳子上很不自在。

    面对着儿子的笑脸,他也露出了笑脸。从那乱糟糟的短胡子里,咧开了两排黄牙:“你这小子,倒用阶级的天理良心来责备我了?你以为你一带上手枪,我就不敢拿皮鞭揍你了呀?”

    但他的语气充满了亲昵。

    他犹豫了一会儿,不知如何才好,突然,他坚定地把他那长茧子的粗手伸给了儿子。

    他补充说:“辛辽沙,孩子啊,你继续向前闯吧,在你上坡的时候,我决不拦挡你!不过,你得常回家看看,别让我们见不到你。”

    黑夜。

    台阶上有一道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亮光。

    一个大房间里,摆着柔软的大鹅绒沙发,律师用的大写字台周围,坐着五个人。

    革委员在开会。

    他们是:多林尼克,叶戈纳金亚娃,戴着哥萨克皮帽、活像吉尔吉斯人的肃反委员会主席季莫申科,还有两个委员——瘦高的调车场工人舒季克和扁鼻子的铁路工厂工人奥斯塔普丘克。

    多林尼克俯在桌子上,用固执的眼光盯着叶戈纳金亚娃,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地说:“前线需要给养,工人需要粮食。投机商一见咱们来就抬高了物价,还不收苏维埃纸币,买卖都用尼古拉的旧币或是克仑斯基票。

    “今天咱们得规定物价。投机商肯定不按定价出售,而把东西藏起来。那时,咱们就去搜查,一经查出,全部没收,决不留情!咱们不能眼巴巴地看着工人再饿肚子呀!

    “叶戈纳金亚娃同志警告我,不能太过火。我认为,她还带有知识分子的软弱性——你不要生气,我有什么说什么。

    “而且呢,问题不只是小商人。比如,我今天听说,说旅馆的老板鲍里斯?佐恩就有那么个秘密地窖。好多大商人,早在彼德留拉来之前就在那囤积了大量货物。”

    他讽刺地冷笑着,特别望了一眼季莫申科。

    “你怎么知道的?”

    季莫申科赶忙追问,他感到羞赧而气恼,因为侦查这类事本是他季莫申科的任务,可每次多林尼克总是先得到这类消息。

    多林尼克笑着答道:“嘿——嘿!兄弟,我什么都能看见,不光是秘密地窖,连昨天你和师长的汽车司机喝了半瓶私酒我也看见啦。”

    季莫申科难为情地红了脸,坐在那儿很是发窘。

    “嗯,对,对!”

    他无奈地应着,本想还说点什么,可却瞥见了叶戈纳金亚娃紧皱的眉头,就又把话咽下去了。

    “这个鬼木匠!他有自己的肃反委员会呢!”

    季莫申科盯着革委会主席,心里骂着。

    “这是辛辽沙对我说的。”

    多林尼克解释道。

    “他有个朋友在车站饭馆当过伙计。原来,饭馆的一切都是佐恩批量供给的。昨天,辛辽沙又得到了准信儿:佐恩的确有个地窖。

    ‘应当找到它!’季莫申科,你带着弟兄们和辛辽沙去吧,限你今天,务必找到!如果找到了,咱们就都不愁了,工人们和战士们也就都不愁了!”

    半个小时后。

    八个武装士兵进了旅馆老板的家,留下两个守住了门。

    老板又矮又胖,样子颇似大酒桶,脸上长着红毛,有几天没刮了。

    他拄着木腿,假惺惺地笑着迎接来人。

    他的声音很嘶哑:“同志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呀?有何贵干啊?”

    站在他身后的,是他的女儿们。都披着睡衣,被手电筒照得眯起了眼睛。

    隔壁房间里,那个胖老板娘一边穿衣服,一边叨唠着。

    季莫申科只答了两个字:“搜查。”

    地板上的每一方寸都被查过了。

    大板仓、储藏室、大酒窖、柴堆、厨房,也都查了一遍。

    没有找到一点秘密地窖的迹象。

    一个女仆睡在厨房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她睡得很熟,连有人进去都没能使她醒来。

    辛辽沙小心地把她叫醒了。

    “你是什么人?是在这儿干活的吧?”

    他问那个没完全清醒的姑娘。

    她拉着被头盖住了肩膀,用手挡着电筒的亮光——她不知道怎么回事,惶恐不安地说:“是的,我是干活的。你们是干什么的呀?”

    辛辽沙跟她说明来意,就走开了,并叫她赶快穿上衣服。

    季莫申科正在那宽大的饭馆里审问老板。

    老板一副有口说不清的样子,急得唾沫星子乱溅:“你们打算怎么着呢?我只有一个地窖。你再查一百遍也没用。不错,我过去开过旅馆,可现在已经是穷人了。彼德留拉的兵早把我抢得一干二净了,还差点把我打死。我非常喜欢苏维埃政权,但我所有的东西,你们不也都看到了吗?”

    他说话的过程中,总是伸展那两条又圆又短的胳膊。他那对充满血丝的眼贼溜溜的,一会儿看季莫申科的脸,一会儿看辛辽沙的脸,一会儿又看某个角落或天花板。

    季莫申科威胁着:“你还想继续隐瞒下去?我最后一次警告你,赶快给我们说出地窖在什么地方!”

    “哎哟,您怎么啦,长官同志……”老板娘插嘴了。

    “我们的东西都被抢光啦,我们自己都在挨饿哪!”

    她极想放开嗓子大哭一通,但却怎么也挤不出眼泪来。

    “挨饿?哼,你们还雇着女工呢!”辛辽沙反驳着。

    “唉呀,哪是女工呀?只不过是收留了个穷孩子嘛。她无家可归。叫霍列斯金娜自个说。”

    “得啦!”季莫申科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我们再搜!”

    天空破晓了。

    这里的搜查仍顽强地进行着。

    因为搜查了十三个小时而没有一点线索,季莫申科心里十分窝火,正打算结束这种无益的劳动。

    可就在这时,刚想迈出女仆房间的辛辽沙忽然听到她开口了:“肯定是在厨房的壁炉里。”

    十分钟之后。

    偌大的俄国壁炉被打开了,里面出现了一个活动的铁板门。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一辆载重两吨的卡车满载着桶子和袋子开走了。

    看热闹的人围了不少。

    一个炎热的中午。

    柯察金的母亲带着小包袱回家来了。

    她自打从阿尔吉莫嘴里听了保尔被逮捕的经过之后,哭得跟泪人儿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中,悲伤一直折磨着这位母亲。

    她几乎无法活下去,只好替红军战士洗衣服以便忘掉一些痛苦。

    战士们设法给她解决了一份口粮。

    这天晚上,阿尔吉莫喜悦地进门就喊:“保尔来信了。”

    保尔的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阿尔吉莫哥哥:

    哥哥,告诉你,我还活着,只是不很健康。我的大腿上中了一颗子弹,不过现在快治好了。医生说,没伤着骨头,请你不必担心。我出院之后,可能休假,那时我一定回去看你。我离家前没见到母亲,事情变化又特别快,我现在已成为科托夫斯基骑兵旅的一个战斗员了;你肯定听说过科托夫斯基的名字了。我特别敬佩他。母亲回家了吗?要是她在,她的小儿子在这里最亲热地问候她。请原谅,我太让你们操心了。

    你的弟弟保尔

    再有,阿尔吉莫哥哥,请到林务官家去一趟,把这些情况告诉她。

    母亲又哭了好一阵——儿子连他住院的地址也没写给母亲。

    辛辽沙总去那节写着“师政治部宣传科”的列车。

    琳丹和叶戈纳金亚娃就在位于这节车厢的一个小房间里工作。

    叶戈纳金亚娃的嘴角永远叼着一支烟卷儿,嘴角挂着自信的微笑。

    辛辽沙不知不觉地跟琳丹亲近起来了,在每次简短的会见中,除了带走宣传品和报纸外,他还从车站上带着一种朦胧的愉悦之情返回镇上。

    每一天,政治部的露天剧场都会挤满了工人和红军。

    在铁轨上停着十二军的宣传车,车身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宣传画。

    这宣传车昼夜都在工作着。它有一个印刷部,整天忙于排印报纸、传单和布告。

    因为,前线离这儿并不远。

    有一天晚上,辛辽沙偶然进入了剧场。

    他从红军战士中找到了琳丹。

    夜深人静时,他送她回了车站。

    这时,不知为什么辛辽沙突然对她说:“琳丹同志,为什么我老想见到你呢?”

    接下来他又补充:“跟你在一块感觉特别愉快!每次和你见面后,我就受到莫大的鼓舞,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

    琳丹站住了。

    “我告诉你,布洛扎克同志,咱们约法三章,我不喜欢这些抒情诗,请你今后不要再作了。”

    辛辽沙像一个被呵斥的小学生似的,红涨着脸说:“我跟你这样说,是把你当作一个知心朋友,而你却这样……好像我说了反革命的话似的。今后,琳丹同志,我自然不会再这样了!”

    急促地握了一下她的手,他转身就跑往镇上。

    之后几天内,他都没去车站。

    当然,他确实很忙。

    有一天晚上,在舒季克回家路过糖厂高级职员——都是波兰人——的住宅区时,有人朝他开枪。

    搜查住宅后,发现了由皮尔苏茨基分子组织的“狙击队”的文件和枪械。

    革委会召开了会议,琳丹也参加了。

    她抽空儿把辛辽沙拉到一边,平静而又温和地问道:“你怎么啦?你那小资产阶级的自尊心受伤了?你真要用私事影响公事?同志,这样就不对了!”

    因此,一有机会,辛辽沙仍然还去绿色客车上。

    接下来,县代表大会开会,辛辽沙也出席了。

    他们激烈争论了两天。

    第三天,他和全体代表共同带着武器,去追击河边森林里扎鲁德内率领的残余匪兵,整整追了一天一夜。

    回来之后,他在叶戈纳金亚娃那里碰上了琳丹。

    他便陪她回车站,分手时,他又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琳丹气恼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打这之后,有好长时间,辛辽沙没再去车站。他故意避开琳丹,甚至在工作中也尽量不和她接触。

    最后,她固执地要他说出为什么。

    他气鼓鼓地喊道:“能有为什么?我一说话,你又得给我扣上帽子啦:什么小市民习气呀,什么背叛工人阶级呀。”

    高加索红旗师的军车开进了车站。

    有三个脸膛稍黑的指挥官来到了革委会。

    其中一个瘦高个,腰上紧紧扎着一条镶银的武装带。

    他走到多林尼克跟前说:“闲话少说。来一百车干草。马要饿死了。”

    辛辽沙和两个红军战士被分派去征收干草了。

    在一个村子里,辛辽沙他们遭到了富农匪帮的突然袭击。匪帮把他的武装解除了,还把他们打了个半死。

    辛辽沙比另外两个人伤得稍轻点,可能因为他年纪小,匪帮留了情。

    贫农委员会的会员将他们三人送回镇上。

    一队战士进了村子。第二天,他们就把干草征收来了。

    辛辽沙不想惊动家人,所以就在叶戈纳金亚娃的房间里养伤。

    当晚,琳丹就来看他了。

    她第一次那么热情那么亲密地握他的手。

    这样的握手,他一向没敢过。

    一个燥热的中午,辛辽沙跑到宣传车上,给琳丹念保尔的来信,而后又把保尔的事情告诉了她。

    临走的时候,无意中,他对她说:“我想去树林,到湖里洗澡。”

    琳丹放下手里的工作,拉住他说:“等等,我也去。”

    两人站在了镜子一样的湖水前。

    透明清凉的湖水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你去大路口那等一会儿。我先洗。”

    琳丹发出了命令。

    辛辽沙便走过去坐在小桥旁边的石头上了,把脸故意对着太阳。

    他能清楚地听见身后的撩水声。

    透过丛林,辛辽沙忽然看见冬涅娅和宣传车的政委契察涅正沿着大路走过来。

    契察涅很英俊,身穿时髦的弗连奇军装,扎着军官武装带,穿着吱吱响的软皮马靴。

    他和冬涅娅边走边谈,并且挽着她的胳膊,。

    辛辽沙和冬涅娅都互相认出来了。

    他拦住了她,并从口袋里掏出了信:“请稍等,同志。我这儿有封信,其中一部分与您有关。”

    冬涅娅将手从那个男人手中抽出来,读着保尔的信。

    只见那密密麻麻的信纸在她手里颤抖不已。

    她把信交还辛辽沙时问:“您还知道他别的情况吗?”

    “不知道。”辛辽沙答道。

    后面的碎石头在琳丹的脚下响了起来。

    契察涅一看见琳丹,就低声对冬涅娅说:“咱们走吧。”

    可这时,琳丹却用轻蔑讥嘲的口气高声说道:“契察涅同志,宣传车上的人整天都在找你呢!”

    契察涅厌烦地斜了她一眼,反唇相讥:“知道,没什么,他们没我也行。”

    他和冬涅娅走开了。

    琳丹在身后瞅着他俩狠狠地说:“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滑头给清除出去呀!”

    树林发出低低私语,高大的橡树在和蔼地点着头……????小湖的水格外清新秀美……

    辛辽沙打算洗个澡。

    洗完之后,在离小道不远的地方他找到了琳丹,她坐在了一棵倒着的橡树上。

    他俩一边交谈,一边走向树林深处。

    他们走到一条长满了高高的野草的小道上,打算坐下来歇一会儿。

    树林里一派寂静,只有橡树在窃窃言语着。

    琳丹躺在了嫩草上,枕着她那好看的胳膊,把健美的双腿和补了又补的皮鞋,伸进了高高的野草中。

    辛辽沙抬眼看见了她那补了无数次的皮鞋,又瞅瞅自己的靴子,发现脚趾正从一个大洞里露出来。

    他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琳丹好奇地追问。

    指指靴子,辛辽沙说:“就穿这样的靴子,叫咱们怎么去打仗?”

    琳丹没有作答。她轻轻地咬着草叶,想起了别的事情。

    “契察涅这人不怎么样。”她开口说话了。

    “我们所有的政治工作人员都穿得很朴素,他却一个劲儿地打扮来打扮去!他是个投机分子……唉,前线很吃紧,咱们必须打艰苦的持久战。”

    她说到这儿就停了下来,想了会儿后,又说:“依我看呵,辛辽沙,咱们不光拿语言,还得拿起枪去战斗。你知道中央委员会要动员四分之一的共青团员去前线,已经作了决议吗?我想,我们在这呆不多久了,辛辽沙。”

    辛辽沙仔细地听着,他感到了她今天这话的分量。她不同寻常的语气让他十分惊讶。

    她那双黑亮的大眼睛,正水盈盈地望着辛辽沙。

    他真有点情不自禁了。

    他特别想告诉她:她的眼睛像镜子,他可以从这儿看到一切,但他努力抑制了自己的冲动。

    琳丹支起手腕,欠着身子。

    “你的手枪呢?”

    辛辽沙摸摸自己的皮带,十分伤心地回答道:“征收干草时,被富农匪帮抢走了。”

    琳丹把手伸进制服的口袋,掏出一支发亮的勃朗宁手枪。

    “辛辽沙,看着那棵橡树!”

    她拿枪口指着二十五步以外,那棵有深深裂痕的树干,然后抬起右手,让它和眼睛形成一条直线,甚至没用瞄准就开了一枪。

    被打碎的树皮落到地上。

    “看见没有?”

    她洋洋自得地说,接着又放了一枪,树皮又被打掉了。

    “你来!”

    她把手枪递给了辛辽沙,满面春风地说。

    “看你怎么样?”

    辛辽沙打了三枪,只有一枪没打中。

    琳丹笑嘻嘻地说:“我还以为你不能打得这么好呢?”

    把手枪放下,她又躺在了草地上。

    从她那穿了制服的身上,可以看出她那富有弹性的少女的胸乳。

    “辛辽沙,你过来。”她轻声叫他。

    他把身子移到她近旁。

    “看天空,是碧蓝的,你的眼也像天空一样碧蓝。这样不好。你的眼应该是灰的,像钢铁的颜色。碧蓝的颜色——未免显得太温柔了。”

    她猛地一下子将他那长着淡黄头发的脑袋抱住,热烈地吻着他的双唇。

    两个月匆匆而过。

    秋天又来了。

    黑夜不知不觉地掩住了树林。

    师司令部的报务员,正在弯着腰收报。他把报机上溜出来的窄长纸条上的点和短线译出来,写在格纸上:

    师部参谋长并抄送革委会主席谢别托夫卡。收到电报后十小时之内,镇上所有机关统统撤离。只留一个营,由本战区指挥官N团团长负责指挥。师参谋部、政治部,和全部军事机关,一律撤退到巴兰切捷夫车站。执行结果立即报告给师长。(签名)

    十分钟之后,一辆摩托车亮着车灯,奔驰在静寂的市镇街道上。没有多大一会儿,就开到了革委会。后来,通讯员把电报交给了主席多林尼克。

    人们立时行动起来了。

    特务连马上整好了队。

    一个小时之后,一些载满革委会物件的车子由镇上开往车站。

    大家都在波多尔斯克车站上装车。

    辛辽沙看完电报就跟着通讯员跑了出来。

    “同志,我可以搭你的车去车站吗?”

    “坐后边,抓牢啊!”

    在离那已经挂好就要开动的绿色列车十步远的地方,辛辽沙双手抱住了琳丹的肩膀。

    他感到好像要失去他无限珍爱的东西似的,他低声说:“再见了,琳丹,我亲爱的同志!我们会再见的,你千万别忘了我!”

    他为了不让自己大声哭起来,便立时走开了。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有紧紧地握着她的双手,甚至都把她攥疼了。

    第二天早晨,被抛弃的小镇和车站显得格外凄凉。

    就好像告别似的,最后一列车的机车,在启动时呜呜地拉了几声悠长的汽笛。

    车站外的铁轨两旁,分列着留守本镇的那个营的警戒线。

    树叶枯黄了,纷纷落下来。枝头光秃秃的。秋风吹来,扫着满地的落叶。落叶在地上旋来旋去。

    辛辽沙身穿红军外套,扎着帆布子弹带,和十几个红军战士一起,守卫在糖厂外的十字街头,等待着波兰军。

    阿夫托诺姆?彼罗维奇轻轻地敲响了邻居格拉西姆?列昂季耶维奇的门。

    格拉西姆还没穿好衣裳,他朝门外张望着问:“出什么事儿了?”

    阿夫托诺姆指着那持枪行进的红军,点点头后,使了个眼色,说:“走啦。”

    格拉西姆心慌意乱地瞅了瞅,问道:“你知不知道波兰人用什么旗子?”

    “好像是独头鹰。”

    “上哪儿去找这种旗子?”

    阿夫托诺姆心急火燎地挠着头发。

    “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想了想又叨咕起来。

    “说走就走啦?可苦了咱们了,又得想法去适应另一个新政权。”

    有一挺机枪哒哒哒地响了起来,枪声打破了沉静。

    紧接着,车站上响起了机车的汽笛声。

    大炮轰隆了一声,炮弹嘶嘶地穿过高空,落在了糖厂后边的大路上。硝烟尘土立时就隐没了路旁的丛林。

    这时候,那撤退的红军战士们正沿着大街向前走,对那炮声置之不理。

    冰冷的泪珠挂满了辛辽沙的面颊。

    他忽然醒悟过来,赶紧抹去泪水。周围的人倒没有注意他。

    跟辛辽沙并肩而行的是木材厂工人安捷克?克洛波托夫斯基。

    他是个又瘦又高的汉子。手指搂着扳机,一路上没什么话,满脸的忧郁。

    当他看到辛辽沙同样的忧郁时,便一古脑儿说出了心事:“现在,咱们的人得受苦了,特别是我家里的人。他们肯定骂:‘一个波兰人还反抗波兰的军队。’他们准把我爸赶出木材厂,用鞭子抽他。”

    “我本来叫他一块撤走,但他老人家却舍不了这个家。唉,他妈的,快碰上他们吧,真想拼一拼!”

    安捷克咬牙切齿地把头上的尖顶红军帽朝上推了一把。

    “……再见吧,我的故乡!再见吧,你这个又脏又乱的小镇!再见吧,我的亲友们!再见吧,瓦丽娅!再见吧,转入地下工作的人们……凶狠的外来白匪,波兰军,你们来吧!”

    那些满身油垢的铁路工厂的工人,愁眉苦脸地望着撤退的红军战士们,他们能说什么呢?

    辛辽沙的心头充满一种特殊的感情,他忍不住高喊道:“等着我们吧。咱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