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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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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当家,你们在这里干啥呢?秦王的人都被我们杀了,老七正抓着秦王要剐了他呢!这好戏,你们也不去看看?”铁老二凑了上来,大咧咧道,眼神却挑衅地看着端王。

    赵闯也跳了起来,似乎在逃避着什么,连忙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回谭云三州!”说完,便抱着赵睿,迅速离去。

    李辞站起身来,看着那如同兔子般逃跑的赵闯,脸上露出一抹苦笑。那笑容很快淡去,他跟了上去。

    秦王本以为胜券在握,却落了一个引狼入室的下场,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握在了别人的手中,可谓人算不如天算。

    他关押赵睿的地方,并非他设立的都城虞城,而是靠近与南齐交界的地方,这座城的守备是秦王心腹,秦王自认固若金汤,所以无甚顾忌,岂知轻敌乃是兵家最忌讳之事。

    秦王被俘,守城的士气瞬间散了,卫镇远带着三十万大军,以秦王性命要挟,花了一日便攻了进来。

    端王野心勃勃,一直想要收复被秦王占领的十六城,此时更是趁此机会,让卫镇远一路往北。秦王军士气损失太重,卫镇远一路直行,竟意外的顺利。

    后有历史记载,景泰七年,南齐擒叛臣李殷,镇远大将军一路北行,收复失地,不过五日,一连攻下瀛、魏、武三州,李殷之北秦兵败如山倒。

    持续整整三年的南齐北秦对峙之况,隐隐有崩解之势。

    幽州城,闯王府。

    自一年前,闯王成了人质,随端王南行入京都,闯王府便弥漫在一层阴郁之中,黄金镶着的柱子都失去了光泽,显得暗沉沉的。而自闯王带着赵睿归来后,整个闯王府又仿佛活了过来,长廊后院中,偶尔有个金黄色的身影闪过,还有那穿着长袍的小童拿着书摇头晃脑走过,这些景象,平添了景色。

    九月深秋,秋高气爽,景色正好。王府后院中,树叶渐黄,秋风吃过,便有簌簌声响起。那大树之下,一人一琴。人是极其清俊的人,一身白衣,黑发如墨,皮肤白皙,面如冠玉,有仙人之姿,他修长的手指落在古琴上,轻轻拨动着琴弦。

    仙人的对面,摆着一张坐垫。一小童盘坐在坐垫上,小童生得极其圆润,脑袋圆溜溜的,脸圆鼓鼓的,连那手臂,也可称藕臂。他身上裹着一件合身的长袍,手上捧着一本琴谱,待那仙人手拨动琴弦,小童连忙扔了琴谱,捂住了耳朵,小嘴咧开,露出一口白牙。

    这两人,自然是诸葛泷与赵睿师徒。

    “先生,你又弹错了。”小童叹了口气道。

    诸葛泷挑了挑眉:“你怎知我错了?”

    “与这曲谱相差太远。”赵睿道。

    “为何一定要与这曲谱一样才算对?天地万物,变幻无穷,琴音也蕴含其中。有时,错并非错,对也并非对。”诸葛泷高深莫测道。

    赵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先生,你不用狡辩了,就你那弹出的琴音,也忒难听了。”

    诸葛泷将琴一推:“这琴也太差了,竟然发出这般难听的声音。”

    “以纯丝为弦,刻桐木为琴。秦姐姐说,这叫‘太古琴’,传了几百年。”赵睿望了一眼那古琴。

    “……你就不能好好做一个六岁的小娃娃吗?”诸葛泷恼羞成怒道。

    赵睿脸上写着‘我就是这么聪明’,摊出手,作无奈状。

    诸葛泷:“……”

    诸葛泷此人,能文能武,偏偏这琴艺十分差。诸葛泷自以为是自己的污点,可惜这污点怎么也洗不掉,反而越洗越大。

    诸葛泷开始闭目养神。赵睿的身子扭了一个方向,由对着诸葛泷转为对着不远处的房间门。这师徒俩看似行着风雅之事,实则干着听墙角的勾搭。那紧闭的房门中,赵闯与端王正坐在其中。

    整整半个时辰了,赵睿竖着耳朵,都没有听到半个字。

    并非赵睿耳力不好,而是那房间中,赵闯与李辞面对面,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从他们走进这间屋子开始,

    赵闯便没有安静下来。先是抠抠耳朵,再是抠抠脚丫,然后又眼睛进了沙,一直在揉,再之后则是后背痒,不停地挠着,他开始还是坐着的,后面便变成躺着了。李辞则坐得笔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对面动个不停的赵闯。

    等赵闯安静了下来,李辞刚想说话,赵闯便开始打鼾了。

    李辞站起身,朝着赵闯走了过去。李辞靠得越近,赵闯的眼珠子动得越快。李辞蹲下了身,伸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赵闯则似睡熟转了一个身。

    李辞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你便这么不想与我说话?”

    赵闯依旧闭着眼睛,鼾声更加大了。李辞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他。他用力地吸了一口气,鼻尖顿时都是赵闯的气息,他贪恋这种气息。这种气息编织成海洋,李辞渐渐沉迷其中,挣脱不了,也不想挣脱。李辞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可惜,这种令人沉迷的暖洋只持续了片刻。

    赵闯再也装不下去,猛地坐了起来,用力推开了李辞,脸上做出恶狠狠的表情道:“老子还怕你不曾!”实则,放在身后的两只手已经握成了拳,他在害怕,害怕很多事。

    “清离,赵睿是我的孩子吗?”李辞直接问道,没有给赵闯留下任何可以逃脱的缝隙。李辞的声音有些激动,难以抑制的激动,“赵睿是我们的孩子,清离,他是你给我生的孩子,对不对?”

    赵闯只是恶狠狠地瞪着他,如同野兽一般,眼眶血红,随时都可能扑上来咬他一口。他恨,又何尝不恨!恨他欺骗!恨他食言!恨他薄幸!在他彻底放下的时候,这人却又突然出现,竟然问他这样的问题!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李辞,你如何说得出口!

    赵闯不说话,李辞已经知道了答案。他伸出双手掩面。那一刻,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画面。那些印象,被他埋藏在记忆深处,他很少去触碰。那是他此生犯得最大的错。

    最后的那段日子,先皇病重,他终日忙于朝政之事。王氏怀孕,若是再王府,他多半呆在她身边。清离一个人独居在自己院子中。他没有去看他,与其说是因为忙碌,不如说是因为恐惧。在清离和野心之间,他选择了野心。他害怕看到他一日比一日绝望的脸,害怕看到他眼中的温情渐渐淡去,害怕他的漠视。

    然后,他求子心切,竟然听信了所谓高人的话,让清离去护着王氏!

    再到后来,清离身上的无忧散发作。那是第一次,他从那无尽的野心之中清醒过来。可惜为时已晚,清离心已死。

    他难以想象,在那段日子,清离是怎么走过来的。在他孕育着孩子的时候,他却沉醉在王氏怀孕的喜悦中。

    这么多年来,清离孤身一人,带着这孩子……

    往事如同一把利刃,硬生生地割着他的心。那利刃是他亲自编制而成的!

    李辞恨不得将头往地上用力地撞着,他从来没有这般后悔过,这般痛恨自己过。

    “李辞,睿宝儿是老子的,你休想……你若是敢,若是敢跟老子抢睿宝儿,老子就宰了你!”赵闯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挤出这段话的,说完便到处找武器。若是李辞敢说半个‘不’字,赵闯便要冲上去跟他拼命。

    “我生他却未养他,又有什么资格和你抢他。清离,我不过想要一个真相罢了。若是你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那么除了我之外,没有人会知道我和睿宝的关系,包括睿宝自己。”李辞道。

    赵闯便狠狠地瞪着他,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的话,只这样瞪着,不死不休!

    李辞看着他,想要走过去,将他抱在怀里,想要安抚他。但是他忍住了。赵闯就像一只浑身带刺的野兽,若是他靠近一步,必定是鲜血直流,谁都不能好过!

    他们之间竟是变成了这样。

    赵闯的脑海中乱成一团,他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他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是血红的。

    “李辞,我该如何相信你?”

    “清离,若我食言,不容于世,不得权势,永失所爱。”李辞认真道。

    多么恶毒的誓言。

    门外,蹲坐在角落里的小童偷偷摸摸地走了回去,然后在诸葛泷的对面坐下。

    “你爹爹不会被欺负的。”诸葛泷闭着眼睛道。

    赵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每个人都是有弱点的,端王的弱点,在你爹爹手中。”

    “那先生,您的弱点呢?”

    诸葛泷的目光落在那紧闭的房门上,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消失,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先生,你有想要的东西吗?先生跟在爹爹身边这么多年,不得名利,又是为了什么呢?”赵睿问道。

    诸葛泷的目光变得悠远起来。在那一瞬间,他似乎穿越了九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院子中,看到了那个藤架下站着的少年,少年的眉头透着稚气,那般天真,不染纤尘。

    “你是王府的先生吗?我叫赵清离。”

    然后,少年消失,他的面前站着一个小童。赵睿乌黑的双眼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诸葛泷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顺心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