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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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桥镇并不大,小厮找过来时,陈廷鉴正在镇南积水最深的地方安抚百姓。得知家中出了事,连最稳重的长子也要他在这个节骨眼回去,陈廷鉴只好对里正道:“这边先交给你了,我回去一趟。”里正躬身赔笑:“阁老尽管放心,这种小阵仗,咱们镇上的百姓都见怪不怪了。”陈廷鉴颔首,带上小厮匆匆往家里走,路上但凡遇见百姓朝他行礼,他都谦恭地回礼,毫无官威。百姓太热情,陈廷鉴耽误了些功夫,等他回到陈宅,就见自家老三在门口候着。陈廷鉴神色一凛:“出了何事?”陈孝宗眼圈泛红,将四弟意外拾到齐氏的账本并发现齐氏暗中敛财一事简略道来,重点是那两支老参。陈廷鉴本来没什么表情,仿佛并不意外齐氏会行如此勾当,可听到后面,他攥紧了手。“进去吧。”没看儿子,陈廷鉴抬首向前,朝院内走去。主宅的第二进院,正中就是陈家祠堂。关系到老太太的死,孙氏做主将东院一家人都带到了祠堂,包括他们大房一家,除了华阳这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以及大郎等孙辈,其他人都在。陈廷鉴一出现,孙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原本跪在祖宗牌位前低头抽泣的陈廷实则膝行着往外移去,面朝兄长涕泪横流:“大哥,我没用,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咱们老娘!”陈廷鉴先瞧见了他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皱眉道:“谁打的?”陈廷实哭得睁不开眼睛:“我该打,大哥,你也打我一顿吧!”陈廷鉴呵斥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先起来说话!”兄威、官威一起压下来,陈廷实全身颤抖,拿袖子胡乱抹抹脸,低着头站了起来。陈廷鉴走到孙氏旁边的主位,转身坐下,目光依次扫过泾渭分明的两房人,在披头散发的齐氏、面无表情的四子身上微微停顿后,陈廷鉴再次看向陈廷实:“你的脸,谁打的?”陈廷实不肯说。“他……”“我打的。”就在陈继宗恨恨地抬手指认时,陈敬宗也上前一步,主动认领了这“功劳”。陈廷鉴沉了脸,怒喝道:“身为侄子竟然敢殴打亲叔,还不给我跪下!”陈敬宗回了一声冷笑。反倒是本就站不直的陈廷实扑通跪下了,流泪道:“大哥别怪敬宗,是我害死了娘,我该打!”陈廷鉴:“你害死娘,可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你是长辈,该罚也该我这个做哥哥的罚,他算什么东西?”陈廷实不敢顶嘴,颓废地低下头。陈廷鉴见儿子还站着不动,抬手就是一拍桌子:“你……”“老爷,老夫人,公主来了。”守在祠堂门口的管事瞧见由丫鬟扶着拐进院子的公主,匆忙朝里面通传道。在阁老的威慑下过分安静的祠堂终于响起一些衣料摩挲的声响,乃是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门外。陈廷鉴更是迅速离座,当先去外面迎接公主。陈敬宗没动,只是侧过身体,视线越过前面高矮不低的家人,落到了踏水而来的华阳身上。此时陈宅大部分的院子里都还积着水,好在水不深,华阳穿着一双尺高的雨屐,不紧不慢地走着。朝云扶着她的手走在左侧,朝月在后面提着她的裙摆。外面多少百姓正在泥泞里奔波,唯独她这个公主,依然姿态万千、贵气十足,就连她脚上的雨屐,也是珍贵的狐皮鞋面、棠木底托。她那双清冷的眼,更是带着天生的倨傲。陈敬宗直直地看着她。华阳只是缓缓行来,谁也没看。“怪臣治家不严,出了丑事,惊扰了公主。”陈廷鉴躬身请罪道。华阳虽然敬重这位公爹,该摆架子的时候还是要摆,淡淡道:“父亲免礼。若只是陈家内宅之事,儿媳不必过来,可二房一家借着您的声名贪污受贿,若证据确凿便是违了国法,我身为皇室公主,不得不替父皇监管。”陈廷鉴双肩垂得更低:“公主所言甚是,臣正要审理此事,请公主上座。”华阳颔首,从公爹婆母身边经过,率先进了祠堂。孙氏将自己的座位让给儿媳,她站到丈夫身旁。众人各归各位,华阳对陈廷鉴道:“儿媳不懂如何断案,父亲乃是阁老,您继续审理就是。”陈廷鉴点点头,目光落回站得比竹子还直的四子身上。公主不在,儿子只是他的儿子,他该罚就罚,可公主在此,他再坚持让儿子跪下,公主面上也无光。陈廷鉴改口问:“账本在哪?”孙氏一直收着,马上递与他。陈廷鉴翻看一遍,问儿子:“这个账本,你从何得来?”这种废话,陈敬宗懒得回答。陈伯宗恭声替父亲解释了经过。状元郎声音清朗又低沉内敛,称呼上依然保留着对叔婶的敬重,本就是容貌俊朗之人,又如此端方持重,很难不令人欣赏。华阳幽幽地多看了两眼,因为兄弟俩站得太近,她的余光不可避免地扫到了陈敬宗。陈敬宗将面对老头子的不屑投了过来。华阳:……陈廷鉴再问齐氏:“弟妹,你可承认这账本是你所有?”齐氏长发凌乱,只露出半张满是泥污的脸,就在她在心里盘算是否还有转机的时候,陈廷鉴冷声道:“不是你的,弟妹大可否认,可就算你否认了,我也会派人按照里面的账目分别去与所涉之人一一对质,包括那两颗老参,既能卖出去,就一定能找到买主。”齐氏心底那一点点奢望,顿时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她一副任杀任剐的死人样,陈廷实悔恨交加,哭道:“大哥还审什么,都是她做的,您按照律法处置就是!还有我,我也有罪,我错信毒妇害死了娘,您连我一起罚吧!”陈廷鉴:“总要她认罪才成。”这时,派去搜查东院的护卫们抬着一个箱笼回来了,摆到祠堂中间。护卫首领道:“老爷,这箱笼是从齐氏的小库房搜到的,上面挂了锁,问过那边的丫鬟,说是钥匙在齐氏手里,只有她能打开此箱。”陈廷实一听,立即扑到齐氏身上,不顾众目睽睽都在看着,强行从齐氏贴身的领口抓出一个红绳。有人喜欢戴玉佛,有人喜欢戴玉观音,齐氏佩戴的却是一把铜钥匙!“我根本不知道她有这个箱笼,第一次看见她戴这钥匙,她跟我说是从寺里抽到的有缘物,大师开过光的,我竟然也信了她!”攥着那把钥匙,陈廷实又是哭又是笑,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护卫首领接过钥匙,打开箱笼。罗玉燕实在好奇,一边扶着肚子一边跟着丈夫往前面走了几步,探头一瞧,顿时被里面的金银翡翠以及一叠银票晃了眼睛!银票上有钱庄标记,翡翠等器物也能分别与账本上的某些条目对上。如此,齐氏私自收受贿赂的罪名已经落实!陈廷鉴不用再给二弟任何面子,沉着脸吩咐护卫:“将东院所有管事下人押到柴房,伯宗,你去审问他们,势必查出齐氏所有同党。”陈伯宗之前在京城大理寺当差,由他审问再合适不过。陈伯宗离开后,陈廷鉴看向跪在面前不停请罪的亲弟弟,眼眶一红,忽然离席,撩起衣摆,对着他跪了下去。陈廷实呆住了!陈孝宗更是冲过去要扶起亲爹。陈廷鉴挥开他的手,也不许其他人来扶,只看着亲弟弟落下泪来:“咱们父亲走得早,都说长兄如父,我却只管自己读书,对你关心不够。待我离乡为官,整整三十年,更是将母亲完全托付给你照顾。二弟,论对母亲尽孝,我远不如你,但凡我能多照顾母亲一二,母亲都不至于……”“大哥,你别这么说,都怪我当年被她的姿色迷惑,不顾娘的反对也非要娶她进门,她就是个祸害啊!”陈廷实抱住失声哽咽的兄长,不敢再怪罪自己,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到了齐氏身上!仿佛已经认命的齐氏,听素来只会讨好她的窝囊丈夫竟然说出这种话,突地笑了,由低笑渐渐变成大笑,笑到眼角流泪:“被我的姿色所迷?好,我是靠美色嫁了你,可你没占便宜吗,我是没给你睡还是没给你生儿子?说的好像你娶我多委屈似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亲哥哥考状元当大官,你只会埋头种地,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若不是图你们陈家有人做官,我能看上你?”先前陈廷鉴兄弟俩抱头痛哭还算一场手足情深的美谈,齐氏这一开骂,祠堂里的气氛顿时大变。孙氏朝丫鬟使眼色。两个丫鬟冲过去,用破布巾子塞住齐氏的嘴。齐氏呜呜反抗,绝望地看向她唯一的儿子陈继宗。齐氏行事谨慎,收了别人两万多两的孝敬,硬是连亲儿子都瞒住了,只因她知道儿子纨绔,容易为财惹出是非。如今大房要治她的罪,齐氏终于怕了,怕自己再也活不成。陈继宗从小就跟娘亲,他知道母亲贪污一事再也无法狡辩,这会儿哭着爬到陈廷鉴身边,连连磕头:“伯父,我娘千不该万不该起贪心,更不该换了祖母的人参,她有罪,您动什么家法都行,只求您别报官,求您看在侄儿的份上给我娘留一点脸面吧!”陈廷实唾了儿子一口:“她有什么脸面,她害死了你祖母,你居然还袒护她!”陈廷鉴扶着陈廷实站了起来,看着这个侄子道:“她若犯了别的错,我可以不追究,可她收受贿赂触犯律法在先,不孝你祖母在后,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轻饶。”说完,陈廷鉴转向依然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华阳,拱手道:“公主明鉴,待臣查清齐氏所有同党,臣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皇上,一切罪名请皇上定夺。”本来断了希望的陈继宗,听此眼睛一亮,跪着就要往华阳这边爬:“公主,求求你……”陈敬宗直接提起他的衣领,冷脸甩给护卫:“带走!”这种货色,连去污她的眼睛耳朵都没有资格。护卫押着陈继宗、齐氏走了。祠堂清静下来,华阳神色稍缓,离席朝陈廷鉴回了一礼,道:“父亲秉公行事,儿媳钦佩,您放心,儿媳也会修书一封给父皇,向父皇澄清齐氏贪污与您无关,全是她胆大包天擅自行事,父皇英明,定能体谅您的无奈与不易。”父皇好色归好色,待贤臣向来宽厚,不但不会迁怒公爹,或许还会夸赞公爹大义灭亲。
石桥镇并不大,小厮找过来时,陈廷鉴正在镇南积水最深的地方安抚百姓。得知家中出了事,连最稳重的长子也要他在这个节骨眼回去,陈廷鉴只好对里正道:“这边先交给你了,我回去一趟。”里正躬身赔笑:“阁老尽管放心,这种小阵仗,咱们镇上的百姓都见怪不怪了。”陈廷鉴颔首,带上小厮匆匆往家里走,路上但凡遇见百姓朝他行礼,他都谦恭地回礼,毫无官威。百姓太热情,陈廷鉴耽误了些功夫,等他回到陈宅,就见自家老三在门口候着。陈廷鉴神色一凛:“出了何事?”陈孝宗眼圈泛红,将四弟意外拾到齐氏的账本并发现齐氏暗中敛财一事简略道来,重点是那两支老参。陈廷鉴本来没什么表情,仿佛并不意外齐氏会行如此勾当,可听到后面,他攥紧了手。“进去吧。”没看儿子,陈廷鉴抬首向前,朝院内走去。主宅的第二进院,正中就是陈家祠堂。关系到老太太的死,孙氏做主将东院一家人都带到了祠堂,包括他们大房一家,除了华阳这个身份尊贵的儿媳妇以及大郎等孙辈,其他人都在。陈廷鉴一出现,孙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原本跪在祖宗牌位前低头抽泣的陈廷实则膝行着往外移去,面朝兄长涕泪横流:“大哥,我没用,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咱们老娘!”陈廷鉴先瞧见了他高高肿起的半边脸,皱眉道:“谁打的?”陈廷实哭得睁不开眼睛:“我该打,大哥,你也打我一顿吧!”陈廷鉴呵斥道:“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你先起来说话!”兄威、官威一起压下来,陈廷实全身颤抖,拿袖子胡乱抹抹脸,低着头站了起来。陈廷鉴走到孙氏旁边的主位,转身坐下,目光依次扫过泾渭分明的两房人,在披头散发的齐氏、面无表情的四子身上微微停顿后,陈廷鉴再次看向陈廷实:“你的脸,谁打的?”陈廷实不肯说。“他……”“我打的。”就在陈继宗恨恨地抬手指认时,陈敬宗也上前一步,主动认领了这“功劳”。陈廷鉴沉了脸,怒喝道:“身为侄子竟然敢殴打亲叔,还不给我跪下!”陈敬宗回了一声冷笑。反倒是本就站不直的陈廷实扑通跪下了,流泪道:“大哥别怪敬宗,是我害死了娘,我该打!”陈廷鉴:“你害死娘,可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你是长辈,该罚也该我这个做哥哥的罚,他算什么东西?”陈廷实不敢顶嘴,颓废地低下头。陈廷鉴见儿子还站着不动,抬手就是一拍桌子:“你……”“老爷,老夫人,公主来了。”守在祠堂门口的管事瞧见由丫鬟扶着拐进院子的公主,匆忙朝里面通传道。在阁老的威慑下过分安静的祠堂终于响起一些衣料摩挲的声响,乃是众人不约而同地转身看向门外。陈廷鉴更是迅速离座,当先去外面迎接公主。陈敬宗没动,只是侧过身体,视线越过前面高矮不低的家人,落到了踏水而来的华阳身上。此时陈宅大部分的院子里都还积着水,好在水不深,华阳穿着一双尺高的雨屐,不紧不慢地走着。朝云扶着她的手走在左侧,朝月在后面提着她的裙摆。外面多少百姓正在泥泞里奔波,唯独她这个公主,依然姿态万千、贵气十足,就连她脚上的雨屐,也是珍贵的狐皮鞋面、棠木底托。她那双清冷的眼,更是带着天生的倨傲。陈敬宗直直地看着她。华阳只是缓缓行来,谁也没看。“怪臣治家不严,出了丑事,惊扰了公主。”陈廷鉴躬身请罪道。华阳虽然敬重这位公爹,该摆架子的时候还是要摆,淡淡道:“父亲免礼。若只是陈家内宅之事,儿媳不必过来,可二房一家借着您的声名贪污受贿,若证据确凿便是违了国法,我身为皇室公主,不得不替父皇监管。”陈廷鉴双肩垂得更低:“公主所言甚是,臣正要审理此事,请公主上座。”华阳颔首,从公爹婆母身边经过,率先进了祠堂。孙氏将自己的座位让给儿媳,她站到丈夫身旁。众人各归各位,华阳对陈廷鉴道:“儿媳不懂如何断案,父亲乃是阁老,您继续审理就是。”陈廷鉴点点头,目光落回站得比竹子还直的四子身上。公主不在,儿子只是他的儿子,他该罚就罚,可公主在此,他再坚持让儿子跪下,公主面上也无光。陈廷鉴改口问:“账本在哪?”孙氏一直收着,马上递与他。陈廷鉴翻看一遍,问儿子:“这个账本,你从何得来?”这种废话,陈敬宗懒得回答。陈伯宗恭声替父亲解释了经过。状元郎声音清朗又低沉内敛,称呼上依然保留着对叔婶的敬重,本就是容貌俊朗之人,又如此端方持重,很难不令人欣赏。华阳幽幽地多看了两眼,因为兄弟俩站得太近,她的余光不可避免地扫到了陈敬宗。陈敬宗将面对老头子的不屑投了过来。华阳:……陈廷鉴再问齐氏:“弟妹,你可承认这账本是你所有?”齐氏长发凌乱,只露出半张满是泥污的脸,就在她在心里盘算是否还有转机的时候,陈廷鉴冷声道:“不是你的,弟妹大可否认,可就算你否认了,我也会派人按照里面的账目分别去与所涉之人一一对质,包括那两颗老参,既能卖出去,就一定能找到买主。”齐氏心底那一点点奢望,顿时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她一副任杀任剐的死人样,陈廷实悔恨交加,哭道:“大哥还审什么,都是她做的,您按照律法处置就是!还有我,我也有罪,我错信毒妇害死了娘,您连我一起罚吧!”陈廷鉴:“总要她认罪才成。”这时,派去搜查东院的护卫们抬着一个箱笼回来了,摆到祠堂中间。护卫首领道:“老爷,这箱笼是从齐氏的小库房搜到的,上面挂了锁,问过那边的丫鬟,说是钥匙在齐氏手里,只有她能打开此箱。”陈廷实一听,立即扑到齐氏身上,不顾众目睽睽都在看着,强行从齐氏贴身的领口抓出一个红绳。有人喜欢戴玉佛,有人喜欢戴玉观音,齐氏佩戴的却是一把铜钥匙!“我根本不知道她有这个箱笼,第一次看见她戴这钥匙,她跟我说是从寺里抽到的有缘物,大师开过光的,我竟然也信了她!”攥着那把钥匙,陈廷实又是哭又是笑,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护卫首领接过钥匙,打开箱笼。罗玉燕实在好奇,一边扶着肚子一边跟着丈夫往前面走了几步,探头一瞧,顿时被里面的金银翡翠以及一叠银票晃了眼睛!银票上有钱庄标记,翡翠等器物也能分别与账本上的某些条目对上。如此,齐氏私自收受贿赂的罪名已经落实!陈廷鉴不用再给二弟任何面子,沉着脸吩咐护卫:“将东院所有管事下人押到柴房,伯宗,你去审问他们,势必查出齐氏所有同党。”陈伯宗之前在京城大理寺当差,由他审问再合适不过。陈伯宗离开后,陈廷鉴看向跪在面前不停请罪的亲弟弟,眼眶一红,忽然离席,撩起衣摆,对着他跪了下去。陈廷实呆住了!陈孝宗更是冲过去要扶起亲爹。陈廷鉴挥开他的手,也不许其他人来扶,只看着亲弟弟落下泪来:“咱们父亲走得早,都说长兄如父,我却只管自己读书,对你关心不够。待我离乡为官,整整三十年,更是将母亲完全托付给你照顾。二弟,论对母亲尽孝,我远不如你,但凡我能多照顾母亲一二,母亲都不至于……”“大哥,你别这么说,都怪我当年被她的姿色迷惑,不顾娘的反对也非要娶她进门,她就是个祸害啊!”陈廷实抱住失声哽咽的兄长,不敢再怪罪自己,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到了齐氏身上!仿佛已经认命的齐氏,听素来只会讨好她的窝囊丈夫竟然说出这种话,突地笑了,由低笑渐渐变成大笑,笑到眼角流泪:“被我的姿色所迷?好,我是靠美色嫁了你,可你没占便宜吗,我是没给你睡还是没给你生儿子?说的好像你娶我多委屈似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亲哥哥考状元当大官,你只会埋头种地,连个秀才都考不上,若不是图你们陈家有人做官,我能看上你?”先前陈廷鉴兄弟俩抱头痛哭还算一场手足情深的美谈,齐氏这一开骂,祠堂里的气氛顿时大变。孙氏朝丫鬟使眼色。两个丫鬟冲过去,用破布巾子塞住齐氏的嘴。齐氏呜呜反抗,绝望地看向她唯一的儿子陈继宗。齐氏行事谨慎,收了别人两万多两的孝敬,硬是连亲儿子都瞒住了,只因她知道儿子纨绔,容易为财惹出是非。如今大房要治她的罪,齐氏终于怕了,怕自己再也活不成。陈继宗从小就跟娘亲,他知道母亲贪污一事再也无法狡辩,这会儿哭着爬到陈廷鉴身边,连连磕头:“伯父,我娘千不该万不该起贪心,更不该换了祖母的人参,她有罪,您动什么家法都行,只求您别报官,求您看在侄儿的份上给我娘留一点脸面吧!”陈廷实唾了儿子一口:“她有什么脸面,她害死了你祖母,你居然还袒护她!”陈廷鉴扶着陈廷实站了起来,看着这个侄子道:“她若犯了别的错,我可以不追究,可她收受贿赂触犯律法在先,不孝你祖母在后,于公于私,我都不能轻饶。”说完,陈廷鉴转向依然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华阳,拱手道:“公主明鉴,待臣查清齐氏所有同党,臣会将此事原原本本地禀报皇上,一切罪名请皇上定夺。”本来断了希望的陈继宗,听此眼睛一亮,跪着就要往华阳这边爬:“公主,求求你……”陈敬宗直接提起他的衣领,冷脸甩给护卫:“带走!”这种货色,连去污她的眼睛耳朵都没有资格。护卫押着陈继宗、齐氏走了。祠堂清静下来,华阳神色稍缓,离席朝陈廷鉴回了一礼,道:“父亲秉公行事,儿媳钦佩,您放心,儿媳也会修书一封给父皇,向父皇澄清齐氏贪污与您无关,全是她胆大包天擅自行事,父皇英明,定能体谅您的无奈与不易。”父皇好色归好色,待贤臣向来宽厚,不但不会迁怒公爹,或许还会夸赞公爹大义灭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