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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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脸颊两侧有浅褐色小斑块,简欢拿了眉笔,在沈寂之脸上描画晕染。他稍稍俯身配合着她的手势,双眸轻阖,面容平静。像是深夜,清月照耀下,隐在山谷间的一弯溪泉。可鼻间呼吸却灼//热,撑在地面的手,象征男性力量的线条紧绷。时间一点一滴被拉得极长,格外难捱。她就在面前,沈寂之努力克制着,强压着。片刻后,他轻轻呼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落在简欢身上。忽而,沈寂之眉眼轻动。他静静看着简欢小巧的耳垂,耳垂此刻红得鲜艳欲滴。他又去打量简欢的神色,她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看似专注在描画,但细看会发现女孩的视线很僵,只凝在那一点,其他地方都不看。似乎在极力避免着什么。沈寂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微敞的衣领。果然有用么。他抬眸,忽而叫道:“简欢。”简欢猝不及防被这一叫,整个人都惊了一下。她有些慌,语气便装凶:“干嘛啊,一惊一乍的,害得我这笔差点画错了!”沈寂之下巴轻抬,提醒道:“你耳朵很红。”简欢一手还拿着画笔,没动,就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了左耳,想都没想就矢口否认:“哪有红?没有啊,你看错了。你这个人,果然眼神不太好……”她语气突然间一停,眼睁睁看着沈寂之抬起手,修长的食指撩开她右耳旁一缕碎发,中指微曲,用指背轻轻碰了下她的耳垂。他的手微凉,指背稍有点粗//粝,像溅进油里的一滴水。简欢心跳彻底变乱,右耳刷地一下烧了起来。如蜻蜓点水,沈寂之碰了下便收回,轻声道:“我现下眼神还挺好的,没看错。”简欢抿着唇,眼里水光潋滟,没说话。沈寂之又慢吞吞补上一句:“你脸也红了。”“……”简欢收了画笔,恼羞成怒,“我不是让你闭眼睛吗?谁让你睁开了?!”沈寂之瞥她一眼,不慌不忙地重新闭上眼睛,非常识时务:“哦,抱歉,眼睛它自己睁开了。”简欢:“……”简欢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她抿着唇,又怒又恼,捏着手里的笔,加大了点力气,戳着他的脸,把他的脸戳得微红。针对简欢的小报复,沈寂之没太多反应,都由她。安静片刻,沈寂之又睁开双目。这回简欢格外敏锐,在他睁时,视线就扫了过去,注视着他,语气幽幽:“你眼睛又自己睁开了?这眼睛这么不好使,要不挖了罢?”沈寂之:“。”沈寂之再次闭眼。但过了会儿,他又睁开,问:“你为什么会红?”……简欢彻底怒了。她把画笔扔到一边,直起身,高过俯身的沈寂之,一把将他推到空间壁上:“沈寂之!”沈寂之一推便倒,他靠在壁上,仰着头,双手抵在两人之间,试图反抗:“你干什么?我花钱了,五个灵石……”“我管你花没花钱,但我现在看你的两只眼睛很不爽!”简欢打断他的话,粗/暴地从他发髻上解下束发带,把他眼睛给蒙上了。全程沈寂之消极怠工地阻挡着,末了伸手欲解。“还想让我画就别解。”简欢坐回来,用手给自己扇风,说不出的燥热,“你解了我就不帮你画了,五个灵石也不会退给你,你自己找桃红柳绿去!”沈寂之手微微一顿:“这就是你对主顾的态度?”简欢哼了声:“别忘了,我还是你债主。”沈寂之:“……”-梅院天石暗了,发着点点幽光,像银河星辰,但又不是。简欢和沈寂之被莺啼喊出来后,也没四处乱走。她留在房中,跟着莺啼相处,观察她的肢体语言,听她怎么说话,好以莺啼的身份在暗殿中走动,找出去的法子。沈寂之同理,他去了乐师那。院中下人房都是两人一间,莺啼这只住了她一个人,刚好还剩下一张床。房内烛火摇曳,简欢坐在桌前画符。莺啼脱了外裳,将衣裳挂好,坐在稍显简陋的梳妆台前摘头饰:“我负责照看院中花草,夫人最爱花,每隔三日,我会去暗殿暗嬷嬷那取花草种子,若有新鲜瓜果糕点,也会一并取来。”简欢画好一张符,抬起头来:“暗嬷嬷?”“嗯,暗嬷嬷。”莺啼小声重复一遍,下意识往窗外打量,压低声音和简欢道,“暗殿里,管事的只有于管事和暗嬷嬷,不过暗嬷嬷也是要听于管事的。殿中库房,一切物资,包括膳食材料,都是暗嬷嬷在管。”简欢来劲了:“那暗嬷嬷岂不是能出暗殿?”那些种子瓜果要送进暗殿,总要有人采购罢?暗嬷嬷能出去,想办法跟着她看看,岂不是能找到出口?莺啼摇头:“不能的。暗殿里,只有城主和殿下能出入,其他的人,连于管事也不能。这些物资,都是殿下带进来的。”殿下,就是那条鬼鱼王。简欢:“这样啊……”那就还是很棘手。莺啼放下发髻,长发披肩。她从梳妆台前起身,走到简欢旁边,好奇地看了片刻,忽而唤道:“阿欢姑娘。”简欢看她:“嗯,怎么了?”莺啼眼里带着希冀,很亮:“夫人一直安慰我们,说若有一日外头能有人闯进来,兴许能带我们出去。阿欢姑娘,你们能找到出口,然后带我们出去吗?”简欢拿笔的手一顿,她抬手搭在莺啼的肩上,笑的时候双眼眯起,露出小白牙,轻声承诺:“我会拼命的。”她的房子都还在外头呢,盖好了她才住了一个晚上,便急急忙忙赶来宁漳城了,床都没睡够,怎么能一直被困在这里?两人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莺啼有些困了,打着哈欠上床睡觉,没一会儿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简欢还在画符。她每日最少画十张,不管是紧急情况用掉,还是卖掉都很好。她如今是金丹期,符五百灵石一张,十张可就是五千灵石啊。她把画好的符放好,想了想,拿出笔和白纸开始算账。按理画完符后,应该打坐修炼的。但是,她今晚有些静不下心来,算账可以令她静心。全部加起来,简欢现在身上共有十六万七千八百三十七颗灵石,一颗至少能卖十万灵石的地果,一块地,两间房,一些鬼鱼尸首,还有即将从门派兑换的一万五灵石。另外还有沈寂之那价值十万两千五百的应收账款。沈寂之。简欢不经意咬唇,笔尖一转,顺便算了下他的。他现在身上有三千灵石,有五千灵石在门派那还没兑换,若鬼鱼王死了,谢家任务完成,他还能去藏仙楼兑换七千二(挂八千,但藏仙楼收八百)。还有飞旭骗来的那一笔五千。鬼鱼尸首能卖个小一千灵石,那从这里出去后,他就有……两万一千两百!那他欠她的很快就能还了!宁漳城的任务给的价格不高,两人是为了来找他师父才来的。这次回去后,她就带着他赚个大单子,一笔就把账给平了!美哉美哉!可,等他还了账后呢?按照以前简欢所想,还完账后,婚约不复存在,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当个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几面的邻居便好。只是——笔将最后一个‘0’圈了一圈又一圈,笔墨痕迹极浓,纸张差一点就会被点破。简欢蓦然收了笔,盯着那团浓黑,心绪有些乱。整个晚上在脑海中驱之不散的画面,再次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白衣少年靠在墙角,他一脚微曲,一脚放直,衣领半敞,姿势闲漫。一根白色束发带绑住他的双眼,发带被简欢系了个蝴蝶结,尾带微微飞扬。他仰着面,安静的,不动声色的,让简欢为他上妆。明明眼睛已经绑上了,但简欢全程,还是好几次手抖。简欢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看看窗外,看看睡着的有莺啼,低头看看她自己的存款,再看看沈寂之即将拥有的存款。她忽然想起之前闭关前夕,沈寂之说,等他还完债,娶一个妻子,让他妻子富贵一生的事来。简欢鼓着腮帮子,莫名有些不爽。最穷的时候,两人一起分辟谷丹吃,一起拼房拼车。现下,她特地找来宁漳城,就是不想让沈寂之入魔,落得和原著一样的下场,想关键时刻拉他一把。好了,以后他有钱了,不会是魔了,他被别人收割了。想想就……简欢眨眨眼睛,歪头想了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形容词。想想就很亏啊。-另外一栋偏院,沈寂之在看乐师弹琴。他倒是也会,但每个人弹的手法,弹出来的感觉,都有些不太一样。虽然暗殿中的人不一定能看出来,但沈寂之还是想尽量和乐师保持一致,避免意外。弹到一半,忽而有人踏入偏院,沈寂之回身望去。嘎吱声响起,房门被推开,丫鬟桃红侧过身子,微微福身,露出披着白色斗篷的梅宜。梅宜踏进房中,将斗篷的兜帽摘下。她看向坐在琴前的乐师,乐师站了起来,朝两人行礼,然后退了出去。桃红将房门关上,守在外边。沈寂之走到窗前,靠在窗台边。屋内的烛光将他修长的影子映在身后阖着的窗布上,他低着头,索性拿出了一小块木料,开始做符笔,压根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房内一片寂静,还有些尴尬。本想等他先说话的梅宜:“……”她都说了认识他爹娘,于情于理算是他长辈,难道他不向她行礼问好?白日见到,她看沈寂之虽不是外放的性子,但也挺温和的,怎么这会态度如此冰冷?像是冬日结冰的冰面,厚到钻不开口子。梅宜观察他片刻,自己坐到桌前,斟了杯茶捂在手心,面容柔和:“简欢姑娘是你什么人?是你道侣吗?”沈寂之雕着他的笔,没回:“有话直说。”梅宜无奈笑了笑,轻叹:“你的性子和你爹娘都不太像,沈大哥他……”沈寂之打断,有些不耐:“梅夫人深夜造访,是来和我忆往昔?”梅宜一窒,低头轻抿了口水,声音宛转如唱江南小调:“你爹娘出事时,我还没到暗殿来,那时你还蛮小的吧?我以为你会好奇你爹娘的事。”沈寂之语气无波无澜:“人已逝,多说无益。”“也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梅宜轻叹一声,语气含着无限怅惘,“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寂之,你这些年身体如何?”她停了下,似在思索用词,“可有何异样?我看你升了金丹期,你的金丹,一切正常吗?”沈寂之拿刀的手停住了,他抬起眼帘,目光落在梅宜身上:“梅夫人何意?”问出去的问题都被打回来,梅宜再轻抿了口水,大概知道她若不把话说全,这孩子也不会愿意开口。好重的防备心。权衡片刻,梅宜开口:“我师父是漳江一代有名的医修。”说到这,梅宜笑容泛着一丝苦,她站起来,在房中慢慢走动,回忆道,“当年你四岁时,你爹娘大老远带你来找我师父,说你身体有异样。师父替你看过,你身上有仙原石之力。”沈寂之不解:“仙原石?”“对,九州大陆数万年来都没有修士能飞升,故知道仙原石的人很少,我师父也是翻了不少古籍才知道的。”梅宜停在沈寂之三步开外,伸手轻轻抚摸窗边的雕花,因为回忆,所以说得断断续续的。“仙原石汇聚着飞升期大能的修为传承,极其霸道。你那时都还不是修士,身子根本承受不住。这样下去,只会反着被仙原石吸走生机而死。我师父也没有好的办法,一边用丹药替你稳着,一边让你爹娘去找玉清派长老帮忙。仙原石一事若让九州知晓,必定会使大家疯狂,你也保不住性命。我师父恰好认识玉清派谷长老,认为他信得过,就让你爹娘带着你去找他。”“谷长老行踪不定,不太好找,一直到你六岁才找到。”梅宜眸中闪着泪花,“可找到了,你爹娘却葬身妖腹了,你被你师父带回了玉清派。之后没过多久,我师父出事,我,我来了这,之后的事我便不知了。”沈寂之安静听着,没插嘴。“寂之。”梅宜转向他,“我师父为你写过压制仙原石的方法,我看过。要化神期或大乘期大能设下禁制,压在你体内,并消掉你有关于仙原石的记忆。如此,你忘记仙原石,它才会安然隐在你体内。可等到你金丹后,仙原石会显现在你金丹内,你还是会发现它。但你依旧不可冲开禁制,仙原石之力金丹期修士也难以承担,至少等你元婴后才可以。”沈寂之垂眸不语,在思索梅宜的话。他确实没有此事任何记忆,她说的一切,似乎都能和他的情况对上。但是,总觉得不妥。还未等沈寂之有所反应,梅宜陡然间往后一撩披风,双膝一弯,直直跪在了沈寂之面前。“寂之,梅姨今夜来此,是想恳求你,祈求你。”一滴泪从梅宜眼角滑落,她面色悲恸,“请你冲开仙原石,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和城主鬼鱼王一战!把我们都带出去!桃红柳林莺啼她们,暗殿中无数人,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她们都渴望看一看外面有阳光有风的世界啊。我们不想此生都窝在这地底之下,不见天日,梅姨求你,求你了……”
乐师脸颊两侧有浅褐色小斑块,简欢拿了眉笔,在沈寂之脸上描画晕染。他稍稍俯身配合着她的手势,双眸轻阖,面容平静。像是深夜,清月照耀下,隐在山谷间的一弯溪泉。可鼻间呼吸却灼//热,撑在地面的手,象征男性力量的线条紧绷。时间一点一滴被拉得极长,格外难捱。她就在面前,沈寂之努力克制着,强压着。片刻后,他轻轻呼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落在简欢身上。忽而,沈寂之眉眼轻动。他静静看着简欢小巧的耳垂,耳垂此刻红得鲜艳欲滴。他又去打量简欢的神色,她目光落在他的脸颊上,看似专注在描画,但细看会发现女孩的视线很僵,只凝在那一点,其他地方都不看。似乎在极力避免着什么。沈寂之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自己微敞的衣领。果然有用么。他抬眸,忽而叫道:“简欢。”简欢猝不及防被这一叫,整个人都惊了一下。她有些慌,语气便装凶:“干嘛啊,一惊一乍的,害得我这笔差点画错了!”沈寂之下巴轻抬,提醒道:“你耳朵很红。”简欢一手还拿着画笔,没动,就用另一只手飞快地捂住了左耳,想都没想就矢口否认:“哪有红?没有啊,你看错了。你这个人,果然眼神不太好……”她语气突然间一停,眼睁睁看着沈寂之抬起手,修长的食指撩开她右耳旁一缕碎发,中指微曲,用指背轻轻碰了下她的耳垂。他的手微凉,指背稍有点粗//粝,像溅进油里的一滴水。简欢心跳彻底变乱,右耳刷地一下烧了起来。如蜻蜓点水,沈寂之碰了下便收回,轻声道:“我现下眼神还挺好的,没看错。”简欢抿着唇,眼里水光潋滟,没说话。沈寂之又慢吞吞补上一句:“你脸也红了。”“……”简欢收了画笔,恼羞成怒,“我不是让你闭眼睛吗?谁让你睁开了?!”沈寂之瞥她一眼,不慌不忙地重新闭上眼睛,非常识时务:“哦,抱歉,眼睛它自己睁开了。”简欢:“……”简欢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她抿着唇,又怒又恼,捏着手里的笔,加大了点力气,戳着他的脸,把他的脸戳得微红。针对简欢的小报复,沈寂之没太多反应,都由她。安静片刻,沈寂之又睁开双目。这回简欢格外敏锐,在他睁时,视线就扫了过去,注视着他,语气幽幽:“你眼睛又自己睁开了?这眼睛这么不好使,要不挖了罢?”沈寂之:“。”沈寂之再次闭眼。但过了会儿,他又睁开,问:“你为什么会红?”……简欢彻底怒了。她把画笔扔到一边,直起身,高过俯身的沈寂之,一把将他推到空间壁上:“沈寂之!”沈寂之一推便倒,他靠在壁上,仰着头,双手抵在两人之间,试图反抗:“你干什么?我花钱了,五个灵石……”“我管你花没花钱,但我现在看你的两只眼睛很不爽!”简欢打断他的话,粗/暴地从他发髻上解下束发带,把他眼睛给蒙上了。全程沈寂之消极怠工地阻挡着,末了伸手欲解。“还想让我画就别解。”简欢坐回来,用手给自己扇风,说不出的燥热,“你解了我就不帮你画了,五个灵石也不会退给你,你自己找桃红柳绿去!”沈寂之手微微一顿:“这就是你对主顾的态度?”简欢哼了声:“别忘了,我还是你债主。”沈寂之:“……”-梅院天石暗了,发着点点幽光,像银河星辰,但又不是。简欢和沈寂之被莺啼喊出来后,也没四处乱走。她留在房中,跟着莺啼相处,观察她的肢体语言,听她怎么说话,好以莺啼的身份在暗殿中走动,找出去的法子。沈寂之同理,他去了乐师那。院中下人房都是两人一间,莺啼这只住了她一个人,刚好还剩下一张床。房内烛火摇曳,简欢坐在桌前画符。莺啼脱了外裳,将衣裳挂好,坐在稍显简陋的梳妆台前摘头饰:“我负责照看院中花草,夫人最爱花,每隔三日,我会去暗殿暗嬷嬷那取花草种子,若有新鲜瓜果糕点,也会一并取来。”简欢画好一张符,抬起头来:“暗嬷嬷?”“嗯,暗嬷嬷。”莺啼小声重复一遍,下意识往窗外打量,压低声音和简欢道,“暗殿里,管事的只有于管事和暗嬷嬷,不过暗嬷嬷也是要听于管事的。殿中库房,一切物资,包括膳食材料,都是暗嬷嬷在管。”简欢来劲了:“那暗嬷嬷岂不是能出暗殿?”那些种子瓜果要送进暗殿,总要有人采购罢?暗嬷嬷能出去,想办法跟着她看看,岂不是能找到出口?莺啼摇头:“不能的。暗殿里,只有城主和殿下能出入,其他的人,连于管事也不能。这些物资,都是殿下带进来的。”殿下,就是那条鬼鱼王。简欢:“这样啊……”那就还是很棘手。莺啼放下发髻,长发披肩。她从梳妆台前起身,走到简欢旁边,好奇地看了片刻,忽而唤道:“阿欢姑娘。”简欢看她:“嗯,怎么了?”莺啼眼里带着希冀,很亮:“夫人一直安慰我们,说若有一日外头能有人闯进来,兴许能带我们出去。阿欢姑娘,你们能找到出口,然后带我们出去吗?”简欢拿笔的手一顿,她抬手搭在莺啼的肩上,笑的时候双眼眯起,露出小白牙,轻声承诺:“我会拼命的。”她的房子都还在外头呢,盖好了她才住了一个晚上,便急急忙忙赶来宁漳城了,床都没睡够,怎么能一直被困在这里?两人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莺啼有些困了,打着哈欠上床睡觉,没一会儿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简欢还在画符。她每日最少画十张,不管是紧急情况用掉,还是卖掉都很好。她如今是金丹期,符五百灵石一张,十张可就是五千灵石啊。她把画好的符放好,想了想,拿出笔和白纸开始算账。按理画完符后,应该打坐修炼的。但是,她今晚有些静不下心来,算账可以令她静心。全部加起来,简欢现在身上共有十六万七千八百三十七颗灵石,一颗至少能卖十万灵石的地果,一块地,两间房,一些鬼鱼尸首,还有即将从门派兑换的一万五灵石。另外还有沈寂之那价值十万两千五百的应收账款。沈寂之。简欢不经意咬唇,笔尖一转,顺便算了下他的。他现在身上有三千灵石,有五千灵石在门派那还没兑换,若鬼鱼王死了,谢家任务完成,他还能去藏仙楼兑换七千二(挂八千,但藏仙楼收八百)。还有飞旭骗来的那一笔五千。鬼鱼尸首能卖个小一千灵石,那从这里出去后,他就有……两万一千两百!那他欠她的很快就能还了!宁漳城的任务给的价格不高,两人是为了来找他师父才来的。这次回去后,她就带着他赚个大单子,一笔就把账给平了!美哉美哉!可,等他还了账后呢?按照以前简欢所想,还完账后,婚约不复存在,两人桥归桥路归路,当个一年都不一定能见到几面的邻居便好。只是——笔将最后一个‘0’圈了一圈又一圈,笔墨痕迹极浓,纸张差一点就会被点破。简欢蓦然收了笔,盯着那团浓黑,心绪有些乱。整个晚上在脑海中驱之不散的画面,再次清晰地出现在眼前。白衣少年靠在墙角,他一脚微曲,一脚放直,衣领半敞,姿势闲漫。一根白色束发带绑住他的双眼,发带被简欢系了个蝴蝶结,尾带微微飞扬。他仰着面,安静的,不动声色的,让简欢为他上妆。明明眼睛已经绑上了,但简欢全程,还是好几次手抖。简欢揉了揉自己的手臂,看看窗外,看看睡着的有莺啼,低头看看她自己的存款,再看看沈寂之即将拥有的存款。她忽然想起之前闭关前夕,沈寂之说,等他还完债,娶一个妻子,让他妻子富贵一生的事来。简欢鼓着腮帮子,莫名有些不爽。最穷的时候,两人一起分辟谷丹吃,一起拼房拼车。现下,她特地找来宁漳城,就是不想让沈寂之入魔,落得和原著一样的下场,想关键时刻拉他一把。好了,以后他有钱了,不会是魔了,他被别人收割了。想想就……简欢眨眨眼睛,歪头想了会儿,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合适的形容词。想想就很亏啊。-另外一栋偏院,沈寂之在看乐师弹琴。他倒是也会,但每个人弹的手法,弹出来的感觉,都有些不太一样。虽然暗殿中的人不一定能看出来,但沈寂之还是想尽量和乐师保持一致,避免意外。弹到一半,忽而有人踏入偏院,沈寂之回身望去。嘎吱声响起,房门被推开,丫鬟桃红侧过身子,微微福身,露出披着白色斗篷的梅宜。梅宜踏进房中,将斗篷的兜帽摘下。她看向坐在琴前的乐师,乐师站了起来,朝两人行礼,然后退了出去。桃红将房门关上,守在外边。沈寂之走到窗前,靠在窗台边。屋内的烛光将他修长的影子映在身后阖着的窗布上,他低着头,索性拿出了一小块木料,开始做符笔,压根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房内一片寂静,还有些尴尬。本想等他先说话的梅宜:“……”她都说了认识他爹娘,于情于理算是他长辈,难道他不向她行礼问好?白日见到,她看沈寂之虽不是外放的性子,但也挺温和的,怎么这会态度如此冰冷?像是冬日结冰的冰面,厚到钻不开口子。梅宜观察他片刻,自己坐到桌前,斟了杯茶捂在手心,面容柔和:“简欢姑娘是你什么人?是你道侣吗?”沈寂之雕着他的笔,没回:“有话直说。”梅宜无奈笑了笑,轻叹:“你的性子和你爹娘都不太像,沈大哥他……”沈寂之打断,有些不耐:“梅夫人深夜造访,是来和我忆往昔?”梅宜一窒,低头轻抿了口水,声音宛转如唱江南小调:“你爹娘出事时,我还没到暗殿来,那时你还蛮小的吧?我以为你会好奇你爹娘的事。”沈寂之语气无波无澜:“人已逝,多说无益。”“也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梅宜轻叹一声,语气含着无限怅惘,“不说这些伤心事了,寂之,你这些年身体如何?”她停了下,似在思索用词,“可有何异样?我看你升了金丹期,你的金丹,一切正常吗?”沈寂之拿刀的手停住了,他抬起眼帘,目光落在梅宜身上:“梅夫人何意?”问出去的问题都被打回来,梅宜再轻抿了口水,大概知道她若不把话说全,这孩子也不会愿意开口。好重的防备心。权衡片刻,梅宜开口:“我师父是漳江一代有名的医修。”说到这,梅宜笑容泛着一丝苦,她站起来,在房中慢慢走动,回忆道,“当年你四岁时,你爹娘大老远带你来找我师父,说你身体有异样。师父替你看过,你身上有仙原石之力。”沈寂之不解:“仙原石?”“对,九州大陆数万年来都没有修士能飞升,故知道仙原石的人很少,我师父也是翻了不少古籍才知道的。”梅宜停在沈寂之三步开外,伸手轻轻抚摸窗边的雕花,因为回忆,所以说得断断续续的。“仙原石汇聚着飞升期大能的修为传承,极其霸道。你那时都还不是修士,身子根本承受不住。这样下去,只会反着被仙原石吸走生机而死。我师父也没有好的办法,一边用丹药替你稳着,一边让你爹娘去找玉清派长老帮忙。仙原石一事若让九州知晓,必定会使大家疯狂,你也保不住性命。我师父恰好认识玉清派谷长老,认为他信得过,就让你爹娘带着你去找他。”“谷长老行踪不定,不太好找,一直到你六岁才找到。”梅宜眸中闪着泪花,“可找到了,你爹娘却葬身妖腹了,你被你师父带回了玉清派。之后没过多久,我师父出事,我,我来了这,之后的事我便不知了。”沈寂之安静听着,没插嘴。“寂之。”梅宜转向他,“我师父为你写过压制仙原石的方法,我看过。要化神期或大乘期大能设下禁制,压在你体内,并消掉你有关于仙原石的记忆。如此,你忘记仙原石,它才会安然隐在你体内。可等到你金丹后,仙原石会显现在你金丹内,你还是会发现它。但你依旧不可冲开禁制,仙原石之力金丹期修士也难以承担,至少等你元婴后才可以。”沈寂之垂眸不语,在思索梅宜的话。他确实没有此事任何记忆,她说的一切,似乎都能和他的情况对上。但是,总觉得不妥。还未等沈寂之有所反应,梅宜陡然间往后一撩披风,双膝一弯,直直跪在了沈寂之面前。“寂之,梅姨今夜来此,是想恳求你,祈求你。”一滴泪从梅宜眼角滑落,她面色悲恸,“请你冲开仙原石,只有这样,你们才能和城主鬼鱼王一战!把我们都带出去!桃红柳林莺啼她们,暗殿中无数人,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她们都渴望看一看外面有阳光有风的世界啊。我们不想此生都窝在这地底之下,不见天日,梅姨求你,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