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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恩与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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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尽管她养父母死于师门之手此事,是由莫长歌来告诉她的,但莫长歌却也并未安了什么好心。

    上一世,莫长歌本就存了诱她入魔的心思,因此,在得了九转噬心魔录的传承、出了沽风墓之后,便在通云门外徘徊,等待时机,而事实上,那个“时机”,也真的被莫长歌等来了。

    不愿再多想此事,柳婧面上微微笑着,似是喊着说不出的期待之情,也不瞧一旁的莫长歌,只是看着脚下的小正,道:“这靖山镇我也是多年未归,但我却也记得我家应当就在那一处……多年不见,也不知我爹娘如何……”

    莫长歌顺着柳婧所指的方向瞧去,神色先是一怔,而后便不由得带出了两分的古怪之色:“那是……你的家?那……婧儿的父母……可在家中?”

    柳婧只当未觉莫长歌这古怪语气,依然是笑着,道:“自然。”

    莫长歌一听,再回想他在靖山镇中这一年来听到的那些东西,心里闪过无数的猜测,可他的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既然如此,不知我是否有幸前去拜访?”

    柳婧脸上露出惊喜娇羞之色,不可置信地看着莫长歌,道:“长歌……你……真的想要去见我爹吗?”

    莫长歌亦道:“自然。”

    “不过,”莫长歌话锋一转,道,“两手空空前去总是失礼,而我们修士的丹药法宝亦不好交予俗世中人……”

    柳婧点头,道:“那长歌是想如何?”

    莫长歌眼中微闪,坐实了自己的猜测,于是微微一笑,也不答话,而是同柳婧问了她养父母的名讳喜好,之后便带她去了镇上,但却没有去往她家,而是开始来到靖山镇最近的大城池中,而后开始搜罗城池里最好的绫罗绸缎和药酒药材。

    柳婧看着莫长歌的作态,脸上露出感动之色,眼中却逐渐沉冷下去。

    就像柳婧所想的那般,没过多久,莫长歌便借口出门,只让柳婧在客栈中等他,而后三下两下便从柳婧的视线里消失不见。

    柳婧倚在客栈上房中的窗边,凝望着莫长歌远去的背影,心中闪过千头万绪,不由得微微出神。

    她并未多问莫长歌此次是去往何处,又是准备去做什么事。莫长歌以为她不问,是因为她对他足够的信任,可事实上,她不问,只是因为她早已知道了。

    上一世的莫长歌,也是如同现在这样,用她父母作为幌子,将她留在客栈之中,而他自己则前往靖山镇,随手抓过几个普通人来搜魂,便开始打探她养父母的消息。

    对于靖山镇的人来说,柳婧父母的消息并不算多保密,于是莫长歌很快就得了消息。

    ——十多年前,就在那柳家女儿去做仙人后没多久的时候,那柳家便起了大火,将柳家和柳家人,统统烧了干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莫长歌直觉大火蹊跷,心中有了猜测,于是便将她带到早已化作灰烬的柳家的土地上,不惜耗费一滴心血和庞大的魔气,来驱动他身上的天阶法宝昆仑镜,回溯根源。

    于是,就在那面镜子里,她看到了被活活烧死的养父养母,还有……造成这一切的通云门门人。

    为何?

    为何她那般信任、那般尊敬的师门,却会这样对她?!

    柳婧无法相信,甚至于连莫长歌都无法理会,直冲青云峰,只为了向她的师尊寻求一个答案。

    而她也得到了答案,十分简单的答案。

    “当你踏上修行之路,便告别了常人的七情六欲。你的父母不过凡人尔,于你修行无丝毫助益,反而会拖累你的脚步,于是我便替你做主,扫清障碍了。”

    如此简单,如此可笑。

    但这却就是她的师门。

    于是,就在那一天,她入魔了。

    ·

    石秀容入魔了。

    当看到石秀容的第一眼时,萧眠就知道,这位他曾与之交好的小师妹,已然入魔了。

    在萧眠一生之中,他交好的人事实上并不多。

    在通天峰之上,所有的弟子都觉得他萧眠温柔可亲,可事实上,萧眠却知道,那些弟子所感受到的“可亲”,不过是因他萧眠的责任感作祟罢了,他的本性着实凉薄,所以也并非什么人都能与他亲近。

    而这一点,却是与他幼年遭遇有关。

    萧眠出生于武林世家萧家,乃是萧家期待了多年的少主。按理来说,这样的他应是自小便受到万众瞩目,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长大才是。

    但事实上,他在出生后没多久,便被萧家的仇家寻了空子,抱离萧家,后被萧家人追上后逃无可逃之际,便发狠抱着他一同投入江中,意图将他淹死,甚至歹毒得就连尸体都不肯留给萧家人。

    可奈何他萧眠命不该死,竟是被打渔人救了上来。

    后那打渔人将他抚养至五岁,却因家中无米下锅,病床上的老母哀哀将亡,于是同他抱头哭了一场后,便将他卖予一家乡绅为奴。

    若是没有意外,他萧眠一生或许真的应当在那乡绅家中当一辈子的奴婢了,但在他十四岁那年,朝廷同南疆开战,四处征丁,那乡绅既不愿自己儿子受苦,又舍不得花费银钱,于是便将同儿子差不多年岁的萧眠推了出去。

    于是,茫茫然的萧眠便穿上同纸一般薄的甲衣,抱着同他矮不了多少的燕刀,就这样上了战场。

    三年下来,战争告一段落,他也侥幸活了下来,有功无过,因此前去京都受封,但就在去往京都的路上,他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他的亲父亲母找着。

    一番波折过后,他既不愿担上欺君之名,又不愿再认那乡绅为父,因此他便死遁离去,随着父母回到了他真正的家中。

    可还不等他与父母多多相处,世事竟又再变,多年前那意图与他同归于尽的仇人竟也并未死去,并神功大成,找上门来,屠尽萧家庄人,若非萧眠与萧霜那时正在山下游玩,怕也是要身死其手。

    而后,他萧眠便带着他年幼的小妹萧霜陷入了无尽的逃跑和躲藏之中,若非通天峰峰主王已成偶然经过,掐算出他们之间有师徒之缘,并将他收入门下,恐怕他和小妹早就死在那贼人之手了。

    纵观萧眠前半生,他亲缘寡淡,命途多舛,背叛逃亡和求生,早已成了他习以为常的事,因此,就算他成了通天峰的大弟子,就算他在修行之路上一路顺风,但对他人的疏离和警惕早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他关心着很多人,因为那是身为通天峰大弟子的他应当关心的,而他作为萧眠关心在意着的,也不过那么寥寥几人罢了。

    而这石秀容,就是其中之一。

    几乎没有人知道,身为通天峰首席大弟子的萧眠,却会同青云峰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女修来往甚密,可事实上,他们之间的相识,已是很早之前的事了。

    石秀容看穿了他骨子里的凉薄和疏离,而他也看到了石秀容秀美面容下那颗坚定的求道之心。

    既然如此,她又为何会入魔?

    她又为何会在她思过之时,出现在通云门外?

    萧眠想不明白,但却当机立断,将石秀容藏了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后,一只传讯纸鹤随着通讯们的执法堂弟子来到了他的面前,告诉他石秀容叛门的消息,并要求萧眠在瞧见石秀容后将她立即抓回通云门。

    萧眠笑着应下,但却转头便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他只是阖上门,开启了那座布置在住处、以备不时之需的大阵,而后转过头来,用温和的目光望向了石秀容,道:“发生了何事?”

    石秀容迎上萧眠的目光,就连听闻父母死讯时也不曾流下的泪终于潸然而下。

    石秀容道:“若有人杀你父母,你当如何?”

    萧眠神色微怔,想到了那曾经杀他不成、后又屠尽萧家庄的贼人,不由得唇角微挑,斜飞入鬓的剑眉却扬起了森然弧度,道:“自然是杀。”

    萧眠的声音十分平静,但话语中的杀意却如同从尸山火海中洗练而来,让人呼吸都忍不住停滞。

    但石秀容却恍然未觉,呆呆出神,良久,才道:“若杀你父母的人,是对你恩重如山之人呢?”

    萧眠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望向石秀容的眼中充满了悲悯,心中升出了莫大的悲哀之情。

    他不由得低下了声音:“恩仇都在心中,但若你有一天辨不清何为恩何为仇,那么便去问你的心,问你的道……唯有它们,才会告诉你真正的答案。”

    石秀容怔怔抬头,凝视萧眠良久,凄然一笑。

    “很久以前,我便以为,修道乃是明心见性,清明道心,追寻天道之事。俗世之人多有烦忧,天灾*不断,所以唯有修成大道,才能抛开一切,重新找回己心和真我……但我却忘了人生多苦,世事多艰。”

    “何为对?何为错?何为道?何为魔?”

    “求道之路多艰,我已然越发看不明白了……但我还愿,你能替我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石秀容起身离去,而听得这番话直觉不好的萧眠拦住她,急急道:“你要做什么?”

    石秀容冷然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