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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还在聊,大约十分钟后,秦警队说:“我打算让他复读,我们俩再一起去劝他。”

    女人擦了擦泪,“我现在不知道面对他情绪会变成什么样,我对自己没有信心,我现在很怕看到他冰冷的眼神,你等我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我们选个阳光比较好的一天去找他可以吗?”

    传来一道沉重的脚步声,再没有说话声。

    林初等了会,听到另一道脚步声离开。她抬脚,脚如同被灌了铅,很慢地走回去。

    陈执察觉到她的异样,看她片刻,见她没有想说的欲望,没问。

    吃完饭,回去时十二点半。

    林初看看计划表,说:“午睡一会吧,不过只能睡十五分钟。”

    陈执没说话,躺到沙发上直接闭上眼睛。

    林初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叠平放在电脑桌上,下巴抵着手背,眼睛一会睁开一会闭上,没有安放的地方,思绪很乱。

    闭上眼,没几分钟,她又睁开眼。将头转到他的方向。

    她看了一会,轻动作站起来,蹲到沙发床边。林初看向他的左腹,脑海里播放中午在饭馆听到那两人说的话。

    林初心头发涩,抬起手很慢很慢地放到他的左腹上。

    那个画面直接拍在眼睛上。

    锋利尖锐的刀笔直地捅向左腹,衣服被划破,肉被割开,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往外流。

    那血温热。

    就像现在手下的触感,像他胸腔起伏的弧度一样。

    如果他真的出事了……他的母亲会很伤心。

    但是,后来呢?

    过了一年会怎样呢?两年后,五年后呢?

    他的母亲把他伤透了,所以对他来说,他那个母亲只是虚无,或偶尔来刺他几下……他也没有父亲。

    好像孤儿一样的存在。他无依无靠。

    林初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己当初……好像,可能,做错了一件事。

    但此时此刻,因为她当初的选择,她站在十字路口,无论往哪走都不对。

    一切变得复杂,不再那么纯粹,她现在做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出错,都会变成另一把无形的剑再次刺伤他。

    “摸够了么?”散淡的声音。

    林初知道他不会睡着,但听到他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吓到。

    她蓦地睁开眼,身子往后倒。

    于是,她眼里的心疼完完全全暴露在他眼中。

    陈执脸上的玩味一瞬退散。

    两人无声对视一会,陈执不咸不淡问:“几点了?”

    林初看一眼时间,“还有两分钟到一点。我们可以准备准备下午的学习。”

    ……

    下午的学习情况一般。

    陈执坐了没一会就开始走神,眼神漆黑沉默,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执?”林初不知道第几次喊他。

    他终于给了反应——一个不凉不淡的眼神。

    林初指指练习册,“该做题了,你刚刚有听进去吗?”

    陈执:“没。”

    林初一噎,“是学累了吗?”

    他语气淡淡,“不想学。”

    “……为什么?”

    “你又为什么学习?”他的侧脸冷淡又有些颓丧,“最后不都是死。”

    他以前也说过这种话,学习有什么用,最后不都是死。

    可能跟他爸爸的去世有关。

    林初无意提起自己的母亲让他觉得她能理解他。

    她能理解他,但不认同。

    “最后都是死,但是你可能很长命,一直活到八十多岁,甚至一百岁。现在不好好学习以后就没有好的生活,好不容易活一次,难道不想活的好吗?”

    他抬抬眉骨,“好的生活是什么样?”

    林初想的很现实。

    “如果能考上好的大学,你以后可选择的单位,可选择的路更多更广,你能赚到更多的钱,可以买你想买的东西,不用担心钱,可以站在高处,遇到不同的人,遇到新的风景。”

    “我不需要那些。”陈执嗤笑,靠着椅背,“当下活的开心最重要。”

    林初皱眉,摇了摇头,“你现在能随便玩,但是等你长大了,几年后,你还没有稳定的工作,钱花完了或者钱一直不够用,怎么玩?”

    他拉了拉嘴角,不在意说:“活不下去就死。”

    林初一滞。

    良久,她淡淡开口:“你觉得你现在活得很好?”

    “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陈执不说话了。

    他想做什么?

    吃喝玩乐?打架睡觉?

    他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林初声音轻缓,“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只有学习是最不浪费时间的,因为它一定会给你回报。”

    “读书学习,一边收获一边成长,你慢慢地会看清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是我爸爸以前告诉我的。”

    ……

    晚饭两人叫的外卖,吃完饭陈执好像有点累了。

    他应该不适应一天都在学习,况且还受着刀伤。

    林初环视周围,缓缓说:“以后都是在这里复习吗?”

    他低低“嗯”一声。

    她沉默两秒,直说:“这样二十四小时应该要几百块。”

    “哦。”陈执慢悠悠说:“我把所有钱都给了老板。”

    陈执初中的时候父母给他办了张卡,他从小学到他爸爸去世的钱都存在那张卡里,卡里的钱有压岁钱,有陈执考试拿第一父母的奖励,也有比赛拿奖杯的奖金。

    他那个时候吃喝用住都是父母解决,用不到那些钱,后来他靠打假赚钱生活,所以卡里一直存着。

    他打算在这个暑假把过去的钱花完。

    林初没再说话,过了一会,说:“那我今天先走了。”

    陈执眯了下眸,拎起计划表。

    林初知道上面写着这个时间他们应该休息,可以是散步或者睡觉。

    “这个过几天再实行。”

    他表情淡淡,松开手指,计划表没着落地飘飘荡荡回到桌子上。

    他坐在位子上没动,林初也没想过要他送。

    “你今天早点睡,不然明天……”

    她本来要说“不然明天又起不来”,张口时改成“不然明天还给你吃柠檬糖。”

    林初也没看他听到这句话的表情,拉门离开。

    包房里,陈执一动不动,眼睛盯着她坐过的位置。

    -

    林初的生物钟很准,早上起床时间跟上学时一样。

    她洗漱完,在书桌前一边听英语一边收拾东西时,房门被敲响。

    林趋推门进来,“小初,今天陪我去看看你妈妈吧。”

    林初一顿,想到了跟陈执约好的计划。

    “但是,我今天上午跟童倩有约,下午行吗?”

    林趋一听她要跟朋友在一起,立马说:“那就算了,你去跟朋友玩吧。”

    “没事。”林初也挺想妈妈的。

    “我也想去看看妈妈。我们下午可以吗?”

    “好。”

    ……

    林初去到网吧,没敲几下门立马传来动静。

    陈执拉开门,一头黄发彻底乱成了“扫帚”,眯缝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灰色的T恤领口半扯,露出锁骨和肩头。

    铺天盖地的属于少年的气息。

    林初往后退了半步。

    陈执睁开一只眼,抬着眼皮看她,“等我洗漱,然后去吃早饭。”

    林初点头,跟上他问:“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啊?”

    “忘了。”

    “凌晨?”

    他瞥她一眼,“不用问,过来陪我睡一晚就知道了。”

    “……”

    林初别过脑袋,过了一会说:“下午我回家有事,跟你吃完早饭就要走。”

    陈执脚步一顿,眯起眸子,“这才第二天。”

    林初抿住唇。

    的确,这才第二天,她刚说好要帮他补习的第二天,她竟然就“请假”。

    “抱歉。”她只能这么说。

    陈执眼神冰冷,“是什么事?”

    她没瞒,“去看我妈妈。”

    他顿了顿,没再说话开门离开。

    陈执快速搞定一切,两人出门。

    入夏的太阳越来越勤劳,七点多的阳光已经暖烘烘的。林初抬手挡着额头,看一眼太阳光,又看看他黄得泛白的头发。

    两人走了一会,陈执嫌她走得太慢,他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想拉她的手,最终还是没拉。

    “走快点。”

    林初加快脚步。

    早餐店在另一条街上,路上他们经过一重拉面和星时酒店。

    大约七八分钟,陈执停在一家店门口,店内装修温馨安静,墙上贴着一张海报,介绍特色小笼包的。

    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陈执问:“除了特色小笼包还要吃什么?”

    林初:“一份小笼够了。”

    “要喝什么?”

    她看了一圈,有各种粥,有牛奶,还有不同味道的豆浆。

    最后选了原味的豆浆。

    陈执看了眼菜单起身去服务台。

    没多久早餐就上来了。

    服务员面带笑容,“您好,这是本店的招牌特色小笼包。祝您用餐愉快。”

    小笼包,春卷,锅贴,紫薯饼。

    这些他们两个人怎么吃掉……

    就算他们两个都知道他没钱是借口,他好歹稍微演一下吧。

    花钱真的太大手大脚了。

    林初很想这么说,但她没什么资格。

    最后早餐没吃完,陈执也没想过想吃完,起身揉了揉脖子,慢悠悠往店外走。

    “那家店的小笼包好吃么?”他走在路边,垂着脑袋懒懒问。

    林初跟在旁边,“好吃。”

    是真的好吃。皮薄汤多,馅也很有料,材料很新鲜。

    “以后带这里的早餐。”

    林初脚步一缓,“昨天的早餐很难吃吗?”

    他毫不留情,“难吃。”

    “不好意思,我没吃过不知道。”

    陈执手插着口袋,看着前方没再说话。

    回去后,林初将书本摊开,又从文具袋里掏出一个U盘。

    她将U盘插.入电脑,“这里面是高中三年所有的教学课件。”

    是她问童倩和林亦舟要的,昨天她整理到凌晨,只整理完高一的,高二高三的她还没来得及看。

    有了课件,林初的讲解更方便,效率提升不少。

    包房里开着灯,两人对着一台电脑,女生像老师一样讲题,声音轻缓,男生托着腮,吊儿郎当要听不听。

    林初不知道陈执这种不积极学习的状态要维持多久。

    目前他是学了一遍就能懂,但是她担心留在他脑子里的记忆不深,等后面学的更加复杂,他不能很好的将所有知识连接运动。

    一直学到十一点,林初答应过林趋,十二点要回家。

    “我该回家了。”

    “哦。”他随意应了声,拿起一边的手机。

    林初安静地收拾书包,背起来后朝他挥了下手,“我走了,拜拜——”

    她刚拉开门,听到身后人起来的响动,她回头,陈执已经走到她身后,见她不动了,歪歪头,“不走了?”

    林初转回头,走到走廊上。

    两人一起走出网吧,到了一个路口陈执仍要往前走,林初喊他,“陈执。”

    他侧过身。

    林初往公交站的方向指了指,“我往那边坐公交车。”

    他顿了一下,薄唇抿着,没说话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陈执没说要送她,她也没提。

    以前他送她都是晚上,有的事晚上做胆子就会大一些。现在是白天,林初担心一个不巧被林趋看到。

    公交车司机一踩油门,遥遥而去。

    陈执站在站牌边看着它消失在视野里。

    林初回家后才发现林趋不在家,问了林曲才知道林趋自己去了。

    大概是有很多话要跟她妈妈说,她在,他不方便说出来。

    林初不知道能做什么,见林曲在包馄饨,说:“姑姑我帮你吧。”

    林曲看一眼她受伤的手腕,摇摇头,“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好吧。”纱布上沾到面粉的确挺麻烦的,“那姑姑我上楼了?”

    “等等——”林曲有点犹豫,“你能不能跟姑姑说说你怎么想的,就是关于你的以后……”

    林初垂下睫毛,“我想上大学。”

    林曲抿唇,“这开馄饨店怎么就不好了?还能自己当老板,也不用去外面受老板和同事的气。”

    林初轻声说:“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

    林曲这段时间对她一直是好脾气,听到这话终究是忍不住冷哼,“你这话我知道是什么意思,我比不上你,你有追求了不起是吧?”

    林初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因为她不会退让,直接说:“你可以这么理解。”

    林曲手一下停住,不可思议地睁大眼,“你……”

    发觉自己声音太大,压低点,“你现在翅膀硬了是吧?你是不是觉得高考结束了你就自由了?想抛下这个家过自己……不是,你不会高考志愿打算报外地大学吧?!”

    林初不语。

    林曲见她不回话急了,“我问你呢,回答我!你是不是打算悄悄把志愿填外地的彻底离开这个家?对这个馄饨店撒手不管?!”

    林初抬起头,“我是想报外地的学校,我想离开这个不快乐的地方。”

    林曲一句话提到嗓子硬生生憋回去。

    她想离开这个地方,这个不快乐的地方。

    林曲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林初是故意利用她遭遇校园暴力的事堵她的嘴,但是看到林曲这样,她又有些后悔。

    那对他们一家人都是根长在肉里的刺。

    “对不起……”林初低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