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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这么多年,他都是像影子追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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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姑娘看样子也是真的馋,不过他当时并没有要给她分一点儿的打算,饿了很多天的他恨不能把碗都吞进去。

    猪八戒吃人参果,咂摸不出味儿来。

    “诶呀,我都说了你慢点儿吃。”

    “太糟蹋了。”

    看样子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也只是抬头看了看她,“狗才护食。”

    “你,你才是狗呢!”

    她气急了骂他,觉得自己不该好心,没想到他大喇喇地点头,“我就是。”

    这下轮到她无话可说,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活该,饿死你。”

    她提着小篮子走了,他舔了舔唇角,恨不能撕下唇上的一层皮。

    这是他第一次见董淑慎,彼时,他真的像条狗。

    第二次见董淑慎,他又变了个身份,不再是班子里的杂耍,而是被拐进了一个小偷的组织。

    他也不知道,第一次就偷到了她的身上。

    可是,她真的机警,并且完全没认出他来。

    原来有印象的,一直都是他对她吗?

    他那时念想着的,是那香甜的酥酪,毕生的珍馐。

    “小偷!你再跑!”

    他穿过了整条街,又有好些人作伴,其实她撵不上他的,只是她太过执着,一直跟着他到了密林深处。

    不知怎得,他那时候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怕把她引到他们在的那个地方,那么她也就和他一样了,进去了还怎么出来。

    “交出来!”

    “不给,你赶紧滚吧。”

    “你个死小偷,偷了人家的钱还理直气壮,不得好死!”

    她骂了她最难听的一个词,不知怎得他却忽然愣了一下,不、得、好、死?

    这次她回去了,却在下次见到他的时候,又是他极为狼狈不堪的样子。

    他也不知道,她个女孩儿怎么会去赌坊。

    记不清几岁了,反正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这次约摸是偷拿了她的钱,她对他印象深刻。

    一眼就认出了他。

    而这次,他落单了,被赌坊的老板抓住,几乎打个半死。

    她倒是高兴了,拍手称快。

    “你真恶毒。”

    他这么对她说了一句,没想到她也点头,“我就是恶毒。”

    事后,他被关了起来,整日挨打逼问他同伴的下落,其实不怪他后来用刑狠,都是同他们学的。

    第二次奄奄一息的时候,他手上绑着的绳子突然断了,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他抬头一看,是她。

    “你……你怎么进来的?”

    她没说话,只是拉着他就跑,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被她扯着,半拖半就。

    直到远离那个赌坊。

    两人都大喘气,靠着树干,其实是她回去后,爹爹对她说,有些人是逼不得已,不是生下来就想偷想抢的。

    于是,她觉得不能看着他被打死。

    偷了一点钱,也不至于被打死吧。

    休息了半晌,她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没说话,她又问一句,“怎么了?”

    “我?我没名儿。”

    他长这么大,可以是任何名字,二儿,三儿,四儿,任何猫猫狗狗的称呼,唯独没有人的名字。

    “怎么可能,是人都有名字啊。”

    “我都说了我不是。”

    这下轮到她愣住了,“……呃。”

    两人静默好久,她都要走了,却忽然听到身旁的人问了一句,“你叫啥?”

    她似乎很高兴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夭夭。”

    他在口中喃喃碾碎,“夭?妖精的妖?”

    她立马站起身来,不满意道,“什么呀!”

    “我爹爹说了,夭夭,那是桃花最繁盛的时候,你懂什么?”

    他垂下头,“哦,我不识字。”

    “听不懂。”

    她气急自己在对牛弹琴,拍了拍衣裳上的土,“就没有正经营生做吗?非要做这个?”

    他抬头看着她,“这个来钱快。”

    “可是,这个要做牢的,下一次你被逮到,就等着吃牢饭吧。”

    “牢饭,要钱吗?”

    她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想到他居然这么问,“不,不要吧?”

    “那不是挺好的。”

    “嗯……”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觉得时候不早了,娘亲和阿姐会担心的,起身就准备走了。

    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随着转过头去,“怎么了?”

    “上次那个吃的,你还有吗?”

    她大约有些气愤,跺了跺脚,“想什么呢?那种东西,千年一遇好吗?还想吃第二次,做什么美梦。”

    “那玩意儿叫什么?”

    “醍、醐、酥。”

    “醍醐酥?”

    他若有所思。

    *

    后来大约有一年,他依然干着他偷偷摸摸的事情,只是从未叫她瞧见过,不知怎得,就是心虚。

    走街串巷,他已经完完全全知道她家住在怎么地方,家里是干什么的,有几口人。

    只是他还是偷偷摸摸的,不敢叫任何人瞧见。

    他后来帮她摘过一只挂在树上的风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摘了。

    她居然又不记得他了,规规矩矩地跟他说了声谢谢。

    他摸了摸头发,到底是哪儿让她这么没记忆点?

    同伴的小混混叫他去河边看看,说他这乱糟糟蓬乱的样子,谁能知道你是谁。

    生平第一次,有一种感觉,叫羞耻。

    因为,那个姑娘。

    ……

    那个聚集孩子们偷东西的头儿被承节郎抓起来的那天,他刚好在集市上,回去就没人了。

    听说有人被送走了,有人被关到牢房了。

    那他,怎么活?

    那时他还不知道,是她的爹爹。

    混混就混混吧,乞丐就乞丐了,好歹汴京有钱的人不少。

    那时候他们几个小兄弟,总会有些被大人带坏了的,经常挑逗他们想女人以逗乐。

    没办法,他们只有这样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那时候,他已经十几岁的样子了,在她看不见不会回头的地方,默默地看着她。

    她会提着东西去集市上买,那他就蹲在墙角一天看着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他们晚上肆无忌惮的谈论女人一样。

    他好像只有看着她,跟着她,才能觉得自己是个人。

    后来,他又一次偷东西,是人家灵堂,还是个官员的家里。

    这是后来收养他的哥哥,梅鹤亭。

    那时候他刚死了亲弟弟,觉着这孩子可怜又长的很像他的弟弟便问他要不要留在他身边。

    他那时候只是想吃饱饭,想体面,想像她一样,于是便答应了他。

    只是没想到,梅鹤亭会带着他去他任职的地方,离开汴京两年。

    他问梅鹤亭第一个问题,就是“夭”怎么写?

    那两年,他才第一次学了仁义礼智信,披了层为人的皮,干干净净,体体面面。

    再回汴京的时候,他依旧去了她家附近,周围之前的小乞丐,混混兄弟们围过来。

    “啧,看嘛呢?”

    “董家小娘子那身段儿,啧。”

    “好想摸一把。”

    “手感绝对不错。”

    还没等他出手,就迎面泼来一盆水,是她的声音,“你们这一个个的赖皮蛤蟆,给老娘滚远点儿。”

    一如既往地,泼辣。

    “啧,这小辣椒。”

    “也不知道以后谁娶了受罪。”

    他发现,她又没认出他来。

    几个人还在那里谈论,说什么董家小二身材,样貌比老大还好,这样的人娶到家里该是什么滋味儿。

    他当时挨个打了一下,“别想了,她以后,是我的娘子。”

    “哟哟哟,现在有人皮了,话都大了。”

    “就是,现在脸大了,啊?”

    “我有名儿,我叫梅鹤卿。”

    他看着董淑慎紧闭的家门,喃喃道,“我现在,能回答你了。”

    *

    在汴京两个月里,梅鹤亭忙公务,他依旧不务正业,还是喜欢看着她,静静跟在她身后,又绝对不让她发现。

    突然感觉,有了身份,衣冠齐整,反而不好意思同她说话了。

    有时候他就想是不是该同她说一声,他叫什么,否则她都不认识他。

    不过,终究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梅鹤亭再次带着他走的时候,这次是带着他去赣州,那么远。

    “哥,还回来吗?”

    “怎么了?你有事儿?”

    “我……我……”

    那夜,他头一次送给别人自己的画儿,是开的繁盛的桃花,上面提了桃夭的第一句。

    只是他现在都不知道,董淑慎看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