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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贰.下辈子,可不可以先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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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刑司,来宣旨的竟然是梅挚。

    “梅,梅相公?”

    梅挚拿着圣旨,江抗及余下的人跪下接旨,旨意上竟然是让梅挚做监斩官,是他自己请旨的。

    他不但弃了这个儿子,如今,还要亲自杀了他。

    梅怀北在身后跟着,听梅挚宣完旨意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可到底这是他二弟,他从来没有真的不认他。

    “爹。”

    梅挚合上圣旨,看了一眼梅怀北,“我梅家只有为社稷而死,没有为阴谋而亡的。”

    他梅家风骨清正,不能留下这么一个孽障。

    *

    午时。

    临安有雨,不大,细细密密的落下,日晷被浸湿影子也不转动,好似时间无限绵延拉长。

    刑台上,有人怜惜梅挚年纪大了要给他撑伞,他却不需要,站在雨中任由雨水顺着纱帽滑落。

    蒋春华在家中,梅南枝陪着她,“娘。”

    她手里握着佛珠,一颗一颗的轻捻,手放在室内准备好的松木棺材上,“叫那匠人再打磨一遍,他是不是偷懒了?”

    梅南枝抿唇,眼泪摇摇欲坠,“……娘。”

    蒋春抚摸着木制棺材上的浮雕,又凑近仔细看了看,“这棺木要好,这才是人一辈子的归宿。”

    “不要过一阵子就烂了。”

    “诶,先前给你二哥准备的那套衣裳,在哪儿呢?”

    梅南枝有些受不了她这样,蒋春华瞪了她一眼,“人要衣冠完整,这才能投胎转世,见了阎王也好说话。”

    “你二哥他啊,吃了太多苦,没享过一天福。”

    蒋春华自言自语的,在梅南枝的搀扶下到窗边看着天色,“儿啊,来世,不要再投胎在梅家了。”

    两只燕子低飞,羽毛上沾水,落到屋檐上抖落。

    她抬头望见,眼神里饱含柔情,“老二出生时就有两只燕子飞过,我当时还想什么寓意。”

    “你祖母当时说呀,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孩子怕以后是个当大官的料。”

    “你大哥的名字是你父亲取的,你二哥名字却是你祖母定下的。”

    “清仕清仕,这世道何时清过啊。”

    话音刚落,梅南枝眨眼眼泪掉落,抬头从窗边望去,两只乳燕翩飞交叠,于细雨中飞去。

    *

    刑场上,围了一圈百姓,熙熙攘攘的看着台上的人。

    梅鹤卿被缚着,雨水顺着如瓷般的皮肤滑落,睫毛打湿,遮盖着眼底的情绪。

    他跪着,没什么知觉,这段时间他一直觉得膝盖没什么感觉,想来怕是真的站不起来吧。

    台上的人,是他的父兄。

    人家都言,家里有父兄的有庇护,会很幸福,而眼前的人执刀要杀他。

    梅挚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古先君臣后父子,只是儿啊,为父来执刀,谁也不会再说你什么。

    许庶和董温惠提着酒过来,看向台上的梅挚,“梅相公,允我夫妻二人来送梅大人一程吗?”

    他看了看夫妻二人,颔首。

    梅鹤卿惊诧地回头,雨水刚好从他睫毛掉落,没有董淑慎。

    就是死了,她也不会想来看看他。

    他闭了闭眼睛,鼻尖一阵酸涩,心口涌上来莫名的委屈情绪,再次滑落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许庶和董温惠上来,他打开坛子里的酒倒满,对梅鹤卿道,“梅大人,您救庶于为难之中,庶感怀在心,在庶心里你不是那样的人。”

    董温惠也点头。

    梅鹤卿看着董温惠问,“……是,慎儿叫你们来的吗?”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许庶道,“是我们自己要来的,您在庶心中是个好官。”

    梅鹤卿眼神黯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死心地要问这么一句,明明就知道她已经很厌烦自己,再也不想见到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去想?

    她都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有她的天下有她的家国,怜爱众生,独独对他这么狠心。

    “梅大人,庶没本事,品级太低在朝中说不上话,报答不了您,今日这碗酒算庶松您一程,来世做牛做马谢您恩情。”

    许庶拿着碗一饮而尽,梅鹤卿看着递过来的碗,苦涩笑笑,“许大人,我好羡慕你。”

    俩人不解其中意,董温惠端着碗到他跟前,梅鹤卿看着酒中倒映出自己的人影,酸涩更甚。

    他眼眶发红,抬头看着董温惠,“姐姐,来世,叫慎儿先喜欢我……好不好?”

    许庶和董温惠都是发愣的,他们还不知道梅鹤卿对董淑慎的心思。

    只是如今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一时间情绪上涌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梅鹤卿把碗中的酒饮尽,唇色如研碎的丹砂浸湿了雨露,抬头看向梅挚。

    “梅相公,行刑吧。”

    梅挚望向台下的人,身旁的沙漏已经提醒他时间快到了。

    看着他这张脸有些恍惚,其实老二是长的最像他母亲的。

    “爹。”

    梅怀北轻声地开口,梅挚回过神来,眉头紧锁咬了咬牙拿起令牌。

    梅鹤卿闭上眼,心里无波无澜,浮世中沉浮,他只是波涛大海中的一条小鱼,漫天繁星中的一粒微尘。

    死则死矣,无来路无归处。

    木制令牌掷地,台下不少人看去,连同主战派的很多人今日都来了。

    说不上来是看笑话的还是真的为正义来审判。

    “杀了他!”

    “真该死。”

    “这样的人就该沦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谩骂声被雨洗过,还是那么尖锐刺耳,反而更清晰了。

    “午时三刻已到。”

    梅挚闭了闭眼,连同梅怀北,他转过身去。

    “行刑。”

    犯人身后的斩条被拔出来,刽子手里的大刀似乎还残留着杀上一个人的血腥。

    大家都定定的看着台上,许庶握着董温惠的手安慰着怀里的人。

    “乖,别看了。”

    董温惠善良心软,在她心里梅鹤卿是救她丈夫的人,那就是她一辈子的恩人。

    刽子手扬起刀来,许庶的手放到董温惠眼睛上遮挡着,他自己亦垂下眼帘。

    梅鹤卿看着许庶和董温惠,似双燕般叫他无限心生羡艳,救了许庶或许这是他办的最满意的一个案子。

    他想到当初许庶在狱中,想写的那封放妻书,那时候他怎么想的?

    若是董淑慎是他的妻子,他到死也要她还是他的妻子。

    他自私,他无赖,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过,所以才拼命的想留住哪怕一点点。

    如今,他却只是庆幸。

    慎儿走了。

    刀举起来的时候,往下滴着水,梅鹤卿想,还没死过,死是什么感觉?

    按照他师父所言,人死是听觉最后消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道女声穿破雨帘,坚定有力。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