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寒蛰不住鸣 > 壹佰陆拾捌.梅挚罢相

壹佰陆拾捌.梅挚罢相

推荐阅读:明克街13号弃宇宙渡劫之王第九特区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英雄联盟:我的时代问道章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休妻?

    梅南枝掀开盖头,推开车门,董淑慎侧头看她,“长伯父,您这是何意?”

    董淑慎心里一紧,担忧道,“……枝枝。”

    她借着董淑慎手上的力气从马车上下来,一身火红色的嫁衣映衬着她灼人明艳的脸,长淮景心里“咯噔”一声,看向来报信的人。

    报信的人不明所以,他明明收到的信是……抬头瞧见董淑慎凌厉的目光,身上干涸的血迹,这人忽然有些胆寒。

    梅南枝脚步虚浮,硬撑着自己走过去,如今谁还不知道是长家在搞鬼,不想娶便算了,这么羞辱于她,今日倘若不是董淑慎,她该会怎样?

    落到怎样一个境地?

    他们是如何敢的!

    长淮景目光阴恻恻的又换了一副颜色对着梅南枝,“三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路上发生了什么?”

    梅南枝恶心于眼前人的虚伪,冷声问,“长云呢?”

    长夫人面色僵住,长淮景见状赶紧叫人把长云叫醒,却在面前打着哈哈,“三小姐莫着急,长云等的久了先回院子里去了。”

    “是吗?”

    梅南枝看着众人,仿佛都是睁着眼睛来看她笑话的,她从小被父兄宠着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她声音清脆此刻多了几分坚强,“我乃你们长府明媒正娶,尔等却在路上设陷阱埋伏,究竟是何用意?”

    没有人敢回答她,长淮景心里有他的算盘,眼下只能把这个姑奶奶哄进去了。

    “三小姐,接亲的人有接亲的人的不是,老夫定然好好盘问处罚,吉时已到,咱们,”

    董淑慎打断他的话,把绑着的那个喜娘扔了下去,“长老爷,这喜娘不是你们长府派来的?她在三小姐茶水里搁东西,不是你们授意?”

    “如今看着三小姐完完整整地出现在这儿,慌神了吧?”

    她直接刺破他们虚伪的嘴脸,长淮景面露苦色,一身红衣的长云才踉跄着奔来。

    “枝枝!”

    梅南枝看向长云,开口问他,“今日之事,你知不知晓?”

    长云皱眉,摇着头,“枝枝,我……”

    他一早就没有了意识,直到刚刚才被弄醒。

    他朝她过来,想牵她的手,梅南枝躲开,“长云,你们长家什么意思?”

    “若不是我二嫂,我今日被人下药,不知道带到何处,然后误了吉时,再顺理成章地被你们长家休弃!”

    长云满眼的不可思议,转身看向长淮景,“爹?”

    长淮景嘴角抽了两下,“三小姐,你在说什么?这同我们长家有何关系,都是那些山匪的错,下人们懒怠责罚他们就是,不要耽误了你和长云的吉时啊。”

    梅南枝把头上的凤冠娶下,一头青丝散落,眼眶发红看着长云,“长云,我不嫁了。”

    长云慌忙地去拉她,言语无措,“枝枝,怎么了?我……枝枝,不要。”

    她用力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你们家太叫人恶心!”

    长云看向长淮景,“爹爹,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究竟干了什么!”

    长淮景被大喇喇地揭露,也不想再装了,梅家已经是众矢之的,墙倒众人推。

    今日过后,谁还管她是梅家三小姐。

    他从台阶上慢慢踱步下来,望着梅南枝开口,“三小姐真的不嫁吗?”

    梅南枝忍着想反胃的恶心,斩钉截铁,“我不嫁。”

    长淮景笑了一声,“好,来人,叫大公子写休书。”

    长云拉着他的袖子,“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三小姐既然如此,污蔑我长家,那我长家也供不起三小姐这尊大佛。”

    他倒是端的一副清正模样,董淑慎嗤他,“长老爷,您好不要脸,恶人先告状!平日不敢得罪梅相公,今日怎么敢了?”

    她已经猜到怕是今日梅挚在朝堂上会出事,大树倒了这些宵小也敢放肆了。

    长淮景冷笑,“随便你们如何讲,我长家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没有做过!好心好意迎三小姐入门,谁知竟然遭此污蔑,断然不能忍受!”

    “长云,写!”

    长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噗通”一声给长淮景跪下,“爹爹!我不会写休书的,我不写!”

    周遭的人像是在看笑话一般,董淑慎握着梅南枝的手叫她别怕。

    长淮景扬起手来“啪”地打了长云一巴掌,“没出息的逆子!人家都这么羞辱你长家了,你还舍不得!”

    他直接拿过来毛笔,对身边的人道,“请文书来!”

    长云的脸上五指印显现,他又去求他母亲,“娘!你们在干什么?这是孩儿的婚礼,孩儿好不容易娶到心爱的女子,你们在干什么啊?”

    长夫人被他抓着衣裙,只好侧过身去,不予理会。

    待文书过来,长淮景催促他写休书,董淑慎站一边冷冷瞧着这做戏之人。

    长云跪着扑过去,“不,不能写!不能写!”

    长淮景叫人把他按住,文书很快写完一封休书,随后长淮景用力把长云拉扯过来,要他画押。

    “爹!爹!”

    他声嘶力竭,手上力气之大,几乎要把骨头折断,长淮景见他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就算今日把他的手折断,也要让他画押!”

    家丁的力气不小,长云是大理寺三卿里唯一一个完全没有半点儿武功的进士出身,他坚决不屈从,梅南枝听到了指骨断裂的声音。

    她忍不住小声呼叫,“长云!”

    长淮景狠着心,拖着他的手在纸上按了手印,长云死死地抱着他的腿,“爹!不要!”

    “还愣着干什么,把大公子带下去!”

    “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长云拼命挣扎,长淮景拿着那封休书朝着梅南枝方向走过来,董淑慎听着有马蹄声,心道还是等来了。

    她正要开口,大约人的潜力在保护自己心爱的人时候是无限的,长云挣脱束缚,新郎官红色衣裳被撕扯的四分五裂,他半跑半趔趄,伸手长淮景手里那封休书拿过来撕烂。

    长淮景又想打人,董淑慎却瞧着驾着过来的那辆马车,只不过她惊喜的是,下来的人居然是董温惠。

    “阿姐!你怎么来了?”

    董温惠拿着当初圣上赐婚的圣旨,她挂着的是公主府的玉牌,“慎儿,阿姐怎么能看你有事呢。”

    不是谁都有资格拿圣旨的,既然董温惠来了也证实了董淑慎心中所想,梅挚大约是出事了。

    董温惠既拿来了圣旨,董淑慎便更有底气,“长老爷,休妻?你也配?”

    “圣旨上写的三小姐出嫁之礼可按县主之仪,赐半副公主的仪仗,要休也是三小姐休了你们。”

    长淮景皱眉,董淑慎怎么还记得有这一茬?他一时得意忘形,把圣旨都给忘记了。

    “怎得长老爷,不认?”

    梅南枝快步走向那个文书,把笔墨纸砚拿来,挥毫往纸上写下,然后也不管墨迹干未干扔到长云身上,“是我休了你,你们长家不配!”

    薄薄的一张纸,指尖砸到长云额角,尖锐的纸张划出一道血痕,他跪在地上拉着她的裙摆,哀求道,“枝枝。”

    梅南枝深吸一口气,“长云,你我……不合适。”

    她转身,“二嫂,我们……回去吧。”

    “枝枝!枝枝——”

    长云膝盖手掌尽被磨出了伤痕,跌到地上整个身子匍匐摔下,他的右手软绵绵的根本抓不住她的衣角。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

    临安朝堂,皇帝方才勾红了梅挚贬往儋州的折子。

    梅挚其实知道,他查江西势必牵动其他各路,朝堂上人人自危,真的狠刀子动下去 这朝廷中有几人是干净的。

    他愿自请革去中书的职位,请圣上能好好地肃清江西吏治,肃清朝廷吏治。

    可是他到底过于理想主义,生于此朝,未逢明主。

    朝中弹劾的奏折,俱是向着梅挚当年从山东带回来的一批党人,这些人明明都被四散在各地,却还是有人提起他们。

    说他们同梅挚一样,诽谤朝廷,心怀不满,心思不安。

    扣帽子太容易也太简单,身处浊流干净的人反而显得格格不入,浑身是错。

    满天淹没的奏折,像是在逼迫梅挚做选择,这已经是他为数不多的乡党。

    垂拱殿上。

    梅挚望着满朝文武,一个个衣冠禽兽,他撩开袍子跪地,“圣上。”

    “臣今日去,非认臣有私党。”

    “臣自出仕以来,从来只有朝廷和百姓,而今朝中党争不断,奸佞未除,人人因私而忘公,置天下黎民于不顾。”

    “自建国百年来,积弊难返,非亡于外患必乱于内廷。”

    梅挚此言一出,有人呵斥,“梅阁老,你这是在说什么?怎得,我朝就你一个忠臣,一个能臣?”

    他不理那人,只对着圣上叩首,“圣明无愧于陛下,还请圣上三思。”

    “臣身死而无憾。”

    皇帝看着梅挚,心中五味杂陈,梅挚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朝垂拱殿出去。

    能臣未遇明主,枭雄错于乱世。

    他满怀希望与理想,却不知道在这个时代,或许再有二百年才能再次实现一统中原的愿望。

    *

    秋雨寒凉,梅怀北扶着梅挚回去,梅挚吩咐他,“不要叫你二弟知道。”

    “爹。”

    “叫他好好处理政务。”

    梅怀北叹了口气,“是。”

    董淑慎带着梅南枝回来了,蒋春华叹气又捏地帕子发紧,长家那种拜高踩低又手段阴毒的人。

    她难免不跟梅挚生气,在梅挚回来的时候就冲他禁不住地大喊,“梅挚!你是全你的仁义了,鹤卿,南枝都因为你落得个什么下场!”

    “老二那时候还那么小,你明明有机会去救他,可是你就是不去,你说怕被偷袭,结果呢?老二丢了那么久!你倒是护着你的百姓了!”

    “枝枝,若不是这次因为你,他们哪敢欺负枝枝!你知不知道长家做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你个没有心肝的人!你去成你的大道,把我们这些人都晾在一旁自生自灭罢了!”

    蒋春华多年的委屈全部倾倒,梅南枝也不说话,她靠着董淑慎眼泪还未干。

    梅挚站在庭院外,秋风一阵阵刮来,身后弥漫着淡淡雾气,有雨点零星滴落。

    他一句话未说,站了一会儿静静地离开。

    董淑慎轻叹一口气,陪着梅南枝和蒋春华平复情绪。

    夜间用完饭之后,董淑慎要辞行了,经过小径廊亭的时候碰到了梅挚。

    他在亭中坐着,雨幕细密落下,秋风吹气斑白的两鬓,枯叶沾湿落地在水波里荡开涟漪,显得有些孤寂。

    “听鹤卿说,你有个小字唤夭夭?”

    董淑慎过去行礼,弯了弯唇角点头,“是,鹤卿这都向您说了。”

    梅挚示意她坐下,董淑慎规矩地坐到对面。

    “女孩儿家,还是活泼些好。”

    他跟旁人家养女儿不一样,不是一味宠着反而要求不比两个哥哥低,要她能明理要她能自立。

    “鹤卿啊。”

    梅挚笑了一下,眼角的纹路蹙到一起,“他长得向他姑母。”

    “侄儿仿姑母嘛,他姑母是我们那里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

    “只是后来……”

    他的姑母被敌国人掳去,结局自然可以料见。

    “国破山河啊。”

    梅挚长叹一口气,心中积郁难疏。

    董淑慎看着他花白的头发,梅挚是从北方回来的,这么几年都在想北伐,想收复。

    无奈不得朝廷信任,没有多大实权。

    “梅相公,我想鹤卿他不是不理解您。”

    梅挚笑了一声,“慎儿,鹤卿这个孩子不比怀北和南枝,日后还请你多为他花两分心思。”

    “我看得出来,只有你能影响鹤卿,这孩子只听你的。”

    他说着又笑两声,雨水倾斜进来,打湿亭廊边缘,“鹤卿倒是眼光很好。”

    “慎儿,你真是个太好的姑娘。”

    董淑慎有些不好意思,便问梅挚,“儋州那么远,圣上不怜您年迈?”

    梅挚摆了摆手,“再远,也还是我朝国土。”

    “家乡没了,何处……都一样。”

    董淑慎听着更心酸了,梅挚闭了闭眼,有淡淡水痕从沟壑处滑落。

    他随手拨弄起案桌上的琴弦,“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

    手里的琴弦突然崩断,梅挚一愣,又苦笑,“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