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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佰捌拾玖.他死在了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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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青色汝瓷“啪”地一声碎裂,从它的主人手里掷地毫不怜惜,丫鬟仆从跪了一地,李榒依旧不解气,接着摔了几个,地上一片粉碎的瓷片。

    李夫人叹口气从门外进来,眼角带泪,“老爷,当心气到自己的身子。”

    她从衣襟里拿出手帕要过去给李榒包扎手上的伤口,李榒看她一眼,“你怎么过来了?”

    “我怎么不能过来?涑儿伤的那么重,澜儿……澜儿她。”李夫人说到一半掩面哭泣。

    有人从门内进来,李榒摆了摆手,“你先回房去。”

    李夫人也不敢同他多闹,李府小妾也不少,纵使李榒重视的儿子和女儿都是她的孩子,可她这么多年依旧不敢多话一句。

    下人朝李夫人行过礼之后,李榒问他,“大皇子到哪儿了?”

    “禀主子的话,殿下快到临安了。”

    “姬良这个老不死的东西,不知道同铖儿说了什么!”

    李榒的手被碎瓷片划破握紧的时候往下滴着血,“梅鹤卿倒真是舍得,肯拿自己亲大哥的命去换。”

    “主子,那都是些不要命的主儿。”

    “铖儿纯孝,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叫你去宫里探听消息打探到什么了?”

    “贵妃娘娘被禁足到延春殿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皇后娘娘怎么会好好的出宫?为什么!”

    李榒怒其不争,李澜向来小肚鸡肠,又纵着温素在她正宫的头上作威作福这么多年,她一直害怕温素有了孩子那么她的儿子怎么办?

    历朝历代因为宠爱妃子废嫡立幼的不是没有,然而李澜不理解李榒的苦心,他做的这些脏手的事情没有一件让赵铖和李澜沾手的。

    就是为了赵铖日后顺顺利利登基,李澜也能顺顺利利当皇后,他不否认为了自己的名利,可也是为了朝廷,为了大皇子!

    “打听不到,咱们在宫里的线人也断了联系。”

    李榒咬了咬牙,眼睛微眯,“温素。”

    “她一杀皇后,便与我脱不了干系,铖儿纵使理解也不会不怪我,她可真是……”

    “没想到那个跟赵朗和离了那个女子这样厉害,上回杀了那个江柳还算是杀错人了,这个原来才是挑事儿的。”

    他踱了几步,背对着门外的光,“我就不信,我就不信……”

    可他如今在赵铖面前不敢多说,他与赵铖已有隔阂了,温素没死可见圣上还是爱护,他总怕她再说什么。

    温素,李榒眼神发冷,他倒是不知道给自己培养出这么大一个对手来,在宫里如今哪还有说的上话的人。

    倒不是他不送,只是圣上一向纳妃少,尤其是对温素的圣宠,便是再多的妃子都入不了圣上的眼。

    “梅挚呢?他人到哪儿了?”

    下人支支吾吾的,李榒瞪他,“都现在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梅,梅……”

    *

    凌霜从里间打了帘子出来,福了福身,“大人,娘子醒了。”

    梅鹤卿随即站起身来,往里间去。

    董淑慎素白着一张脸,发髻散着,手指紧紧抓着被褥,有些东西她知道残酷也见过不少,可如今心尖上疼的有些发木。

    “慎儿。”梅鹤卿过去坐到旁边,伸手搂着她,董淑慎微微侧头,感受到他的体温才有些回神。

    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长久的梦,这些都是梦。

    “……鹤卿。”

    董淑慎声音微弱,梅鹤卿握着她的手,原先便像没有骨头般如今握着更像是绵绵的化开了的一滩水,恐是刚醒还算温热。

    “我,我……”

    她翕动了翕动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些天她就像走入了一个虚幻的梦境里,一切发生的太快太不真实。

    如今心里郁结难抒,像是吃多了莲子心苦杏仁,整个人泡进黄连根的水里浮也浮不起来。

    梅鹤卿轻轻地摸着她垂下的头发,柔声哄慰,“慎儿,贵妃娘娘这么多年了,她有自己的想法。”

    董淑慎咬地唇发疼才松开,“我……我知道,我知道。”

    她眼睛微颤又垂下泪来,梅鹤卿抬手在她脸颊处轻拭,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只道他现在在她身边给她靠着会不会好些。

    “鹤卿,你别管我了,没有旁的事情要忙吗?”

    梅鹤卿心里更酸了,“我再陪你一会儿,其他的事情就别操心了,啊。”

    凌霜从屏风后绕进来,有些难言,董淑慎见她这副模样开口问她,“凌霜,怎么了?”

    “娘子,大人,三小姐回来了。”

    董淑慎,“枝枝吗?”

    凌霜颔首。

    梅鹤卿抚了抚她的肩膀,“慎儿,我去看看,你刚醒好好歇着。”

    他站起身来,把董淑慎身后的枕头放好,叫凌霜过来侍候汤药。

    梅鹤卿从房内出来把门掩上,“南枝呢?”

    院中人答他,“三小姐在偏厅呢。”

    从董淑慎处过来,何琴和董季远陪着梅南枝,见到梅鹤卿过来,梅南枝站起身来,眼眶通红。

    梅鹤卿脚步顿住,因为梅南枝一身素缟,头上只带了素色簪子,表情也很不对劲。

    “枝枝?你这是……”

    梅南枝一见他情绪愈加控制不住,声音带着哭腔,“二哥。”

    梅鹤卿蹙眉,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何琴和董季远相互对视一眼,又都叹口气。

    梅南枝眼泪滑落,“爹爹他,他……”

    梅鹤卿忽而心里一紧,“他怎么了?”

    “儋州湿热,爹爹他开始去的时候便有些水土不服,老是得热病,有一段时间一直上吐下泻,人都瘦脱了相。”

    梅南枝抽噎着,“爹爹都那么大年纪了,偏偏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他……他,那次人家开凿水渠他非要去,赶上大雨,又是山路,他……”

    “他……”

    梅鹤卿心沉到谷底,梅南枝这一身素缟显得有些刺眼,他嗓子像被黏住一般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娘呢?”

    梅南枝垂首,眼泪又滴落,“娘亲路上染了风寒,在客栈歇着。”

    何琴站起身来慌忙道,“枝枝啊,怎么能叫你娘在客栈呢?家里空院子还多呢,快把人接过来啊。”

    梅鹤卿立在原地,有些寒意从底升起化作冰棱直直地插到心里去,明明他在赣州的时候梅挚还给他写过信,虽然信中全是公事。

    那他又该怎么跟她们说,梅怀北。

    为什么梅挚终于等到北伐的这一天,他却不在了呢?

    突如其来的消息,带着极大的不真实感,仿佛在他印象中,就算不见他也还是好好的。

    怎么就?

    呐喊了一辈子的人,从他出身开始就眼见吏治腐败,家乡屡次遭到侵扰,眼见朝廷一场一场的败仗,国土一点一点被蚕食。

    梅挚一生不得重用,所提政策无不被否决,梦中都想再回家乡,可他终是在有希望这一天倒在了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