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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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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的行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让凌晓收拾好纷杂的心绪。当她再次出现在人前时,谁也无法从她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

    凌暮看到她,眼睛亮了起来,开口说道:“姐姐,我们就快到了。”

    凌晓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几天她一直没离开|房间,食物都是凌暮送来的——她本来是让机器人送,但这名义上的“妹妹”坚持如此,她也没办法。只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所以稍微检查了下确认没问题,才吃了下去。

    她当作没看见凌暮因为她的冷淡而黯淡下去的双眸,转而朝飞船门所在的位置走去,算算时间,当她走到门口时,差不多也就该下去了。

    然后就听到一阵脚步声。

    凌暮正跟在她的身后。

    凌晓不仅想起,凌暮刚到凌家的时候就是这样,灰溜溜地跟小老鼠一样,什么都害怕。大约是因为最初见面时她对她展露了善意的缘故,所以那时还很小的凌暮总喜欢跟在她身后,安静无声地躲在她的影子里,灰扑扑到不起眼的地步。那时天性还很……纯良的她心生同情,总是回转过身牵着凌暮的手,带着她一起走。

    每当这时,凌暮总会抬起头,用无比依赖的眼神看着她,软糯糯地喊她“姐姐”。

    那时候的凌家,虽然已经有糟心的苗头,却绝对不到之后的地步。

    想到此,凌晓顿住了脚步。回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少女。

    “姐姐?”

    在凌暮有些讶然的目光中,凌晓紧盯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地问:“你和凌渊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真的父女?”过去的她因此而郁郁不平了很久,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但如今的她,显然不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凌暮显然没想到她会直接开问,犹豫了片刻后,回答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回答我。”

    凌暮咬了咬唇,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凌晓微皱起眉。

    “不能说”,而不是“不想说”。

    难言之隐?

    还是说,有什么限制?

    凌晓想到此,又问:“你和他,有没有血缘关系。”

    凌暮有些狼狈地避开她的眼神。

    片刻后,凌晓听到她小而清晰地回答说:“有。”

    即使心中早有预料,凌晓依旧觉得心头一沉。怔愣几秒后,她极慢地呼出一口浊气,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这话她是问了,却不意味着她会完全相信凌暮的话。

    她的答案,也许是真,也许是假。

    所以,如果真的想知道答案,真正该去问的人——是那个男人。

    约四十多分钟后,凌晓再次回到了她曾经的“家”。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家”这种东西,是需要有认可感的。无论一个人在外面多辛苦,却有一个地方能让其放下全部防备,只觉温馨——这才叫“家”。可惜,如今这座庄园并不能带给她这种感觉。

    之前来时,处处都是回忆。

    这次来,依旧处处都是回忆。

    只是,之前是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次却是以入局者的眼光看。

    更多了几分感慨。

    才一进|入正门,早有女仆迎了上来。

    时下虽然是夏季,然而无论是回来时搭乘的飞船还是这座庄园,都将温度恒定在“春季”,故而凌晓的身上还穿着一件外套。

    不过室内的温度比室外还是要高上那么一点。

    于是凌晓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了女仆,眼看着后者小心地抱着她的外套正准备退下,她心念微动,问了句:“衣帽间墙上的那只猫还在吗?”

    女仆愣了愣,而后连忙点头:“那只黑猫吗?在的在的,管家说不能碰。”

    “是么。”凌晓的眉眼微微舒展。

    “那只猫”当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画上去的,是她刚向安陆叔叔学习绘画后的游戏之作。那时她年纪还小,正是热爱到处涂鸦的年纪,于是就钻到试衣间里“使坏”。画完了还和老管家显摆,问他“好不好”,极宠它的老管家一叠声地说“好”。她高兴坏了,继续涂鸦到被当时同样也很宠她的凌渊给教训了一顿。

    至此,屋中的诸多涂鸦几乎都被清除。

    唯一残留的,就是衣帽间墙上的那只小黑猫。

    时过境迁,她早已不是会在墙上随意涂鸦的小女孩,而老管家,也在若干年前去世了。

    取代他的新管家居然没有下令清楚掉它,让她意外之余,下意识想是不是老管家卸任时嘱咐了点什么。

    她的恍惚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快到让人抓不住。

    很快定下神的凌晓又问:“父亲呢?”

    “老爷他在书房。”

    凌晓点点头,转而朝书房所在的位置走去。

    原本亦步亦趋跟着她脚边的包工头停下脚步,只要一想到那个浑身寒气的男人就浑身发汗,实在是不想动啊啊啊!但是土豪……

    它想起之前土豪失态的样子,想了想,咬咬牙,还是决定跟上。反、反正那个男人应该不会当着土豪的面宰了它,跟上,必须跟上!

    凌晓看着它纠结的小样子,暗自好笑。在发觉它最终做出的决定后,挑了下眉,用脚尖轻轻地踢了踢它的尾巴,说:“自己去找点吃的吧。”

    “啾?”

    “去吧。”

    “啾!”

    凌晓注视着它因为肥胖而有些笨拙的小背影,无声地笑了笑,再次迈步准备离开。

    “姐姐。”身后的凌暮叫住她,有些踌躇地说,“父亲这几天的心情……不是很好,你……”

    “我知道了。”

    “……”

    凌晓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不过是去碰碰运气而已。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凌渊对凌佑晨向来很好,完全是把他当作亲生儿子的看待。如今,孩子死了,任谁都不会心情好。然而,让她意外的是,敲门后不久,凌渊冷凝的嗓音就在门后响了起来——

    “进来吧。”

    凌晓推开门,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书桌后的男人。

    这间书房和她幼年时所见到的没有什么不同,各个摆设都是一样,似乎是主人在刻意地维持着它的原貌。然而讽刺的是,即便如此,这间屋子如今再看时给人的第一感觉也不是温馨,而是清冷,冷到让人骨头缝里透着寒风的地步。

    归根结底,大约是人的问题。

    凌渊也变了。

    她失忆之后第一次见他,正是他去抓她时。那时的他看起来意气风发,虽说已是三个孩子的父亲,却依旧看来丰神俊朗,更有一股成熟气质。

    现在的他,却明显地显露出了浓浓的疲惫感。

    按照他的实力,原本不该这样才对。

    这是接二连三的打击造成的。

    凌晓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心酸,她仔细分辨了下,发现这的确是属于她的情感——她就是“凌晓”,这个人,是她的父亲,幼年时最最喜欢的人。

    “你既然回来,想必已经知道了一切。”凌渊双手交叉,撑着下颔,双眸看着她,语调听来平稳,却又有几分暗沉,如宁静海面下暗藏的波涛。

    凌晓垂下眼眸,问:“他为什么会死?”

    “意外。”

    “意外?”凌晓讽刺地笑了,“这种鬼话你以为我会信?”

    别开玩笑了,凌佑晨那家伙又不是脑残,会一个人开着机甲跑到战场上横冲直撞。再说了,作为凌渊的儿子,就算他说“不需要照拂”,其他人难道不会照拂他?更别提凌渊给他找的去处,最初这个过渡期必然是安全无比的。结果,没几天就死了,谁信?

    凌渊抬眸看了眼站在面前的少女,眼神复杂了一瞬,又道:“表面上的结论的确如此。具体细节,我会再调查。”对于这件事,他也是不信的。毕竟他把一手养大的送上战场是为了锻炼他,而不是让他去死。诚然战场总是要出人命的,他也做好了相关的打算,但这事情的确太蹊跷了。他也怀疑是有人在其中作梗,并为此感到无比的愤怒。但愤怒过后,他也很清楚只能暗查,现在他无论做什么,只要没有证据,就是“迁怒”。更可能打草惊蛇,所以,他只能忍。

    凌晓又说:“有相关资料吗?”

    凌渊看着眼前的少女,说不清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到底是长大了,也比过去要坚强了许多。能独当一面自然是好事,然而只要一想到她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更别说,她的言下之意不言自明——她不信他。

    “稍后我会把资料给你,不要外传。”

    凌晓点点头,她知道,这场对话差不多就要走到尾声了。当然,在那之前,她还有一个问题要问。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凌渊居然在此时提出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林家的那孩子我看着不错。”

    凌晓愣住了。

    林家的孩子?

    蓝毛?

    “林麒?”

    “没错。”凌渊微微颔首,“虽说年纪还小,但很有发展潜力。”

    凌晓真心是有点懵,没弄明白凌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心理。他跟它提蓝毛是想做什么?凌家和林家很熟吗?至少在她的记忆中并非如此。

    但凌渊显然没打算和她绕圈子,很是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看他很喜欢你。”

    凌晓的心中浮起了一个极为荒谬的想法,这想法促使她差点笑了出来:“怎么?你想让我和他订婚?”

    凌渊果然点头:“是的。”

    凌晓这次是真的笑了出来。

    凌佑晨死后,他见她的第一面,所说的事情居然是让她和其他人订婚?

    虽说她早知道这件事中有些蹊跷,却不代表她就一定能理解他的这种行为。

    随着她的笑声越来越看,凌渊的眉头也是越蹙越紧,到最后,他问:“你笑什么?”

    “你让我订婚?”凌晓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夜色般暗沉的双眸注视着眼前的男子,似不经心地说道,“行啊,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凌渊的脸色渐渐沉下:“什么问题?”

    “凌暮,究竟是不是你的女儿?和你有没有血缘关系?”

    “……”

    “为什么不回答我?”

    “这件事……”

    “回·答·我。”

    凌渊伸出手按住眉心。

    凌晓的心沉得厉害,她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一切,再想起这个男人在几个月前信誓旦旦地说“从未背叛过你母亲”的话,只觉得恶心的厉害。

    她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地将呕吐的欲|望压制了下去,却到底没忍住嗤笑出声:“你这么恶心,你自己知道吗?”她看着凌渊勃然色变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想学你。”

    虽说现在的她对凌佑晨已经没有那样深厚的爱慕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在他死后没多久就做出和其他人订婚的恶心事。

    说完这句话后,她离开了书房。

    一扇快速打开又闭上的门,将她和屋内的那个男人隔离开来,宛如两个世界。

    而他们的脸色——

    一个愤怒。

    一个疲惫。

    更为讽刺的是,他们居然是血缘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