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第 18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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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绰颐第一次见楚眉波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 那时候的她已经靠着《击鼓骂曹》打响了自己的名声。

    云绰颐出身戏剧世家,她十一岁时拜入当时的名家蒋林官门下,虽是女儿身, 但却将老生演绎的炉火纯青。

    云绰颐最讨厌那些打着唱戏的幌子,实际上根本不把京剧当一回事的人,所以得知当红女明星顾媚要来学戏之后,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厌恶。

    蒋林官身体不大好, 性子又高傲,要不是欠了人情, 根本就不会答应让顾媚入他门下。于是他就将教人的事情直接丢给了云绰颐。

    云绰颐本就不满, 可师父之命也不能违背, 只能憋着气等顾媚过来。

    而且随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 云绰颐心中的怒气也积攒的越来越多。在她看来尊师重道是天经地义的, 顾媚既然过来学戏, 态度就该端正, 提前来是最基本的。

    眼看着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云绰颐猛地站起来,准备甩手走人的时候, 看到一抹丽色。

    顾媚踩着点出现在了门口。

    她推着时下精致的卷发, 乌发红唇,里面穿着大红色丝绒旗袍, 外头裹着一件貂皮大衣,华贵精致,顿时就将整个院子给点亮了。

    几个学戏的小子挤挤攘攘的, 偷偷从门缝里看她。

    云绰颐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

    顾媚笑容可掬,快步走过来,歉声道:“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一会,来晚了,还望师姐见谅。”

    云绰颐冷着一张小脸:“可别叫师姐,我担不起。虽说师父答应收了你,但我们门下是有规矩的,若日后你学戏不认真,辱没了师门,我们可不会承认你的。”

    顾媚一来就被下了这样一个下马威,却并没有生气,反倒柔柔一笑:“好,都听师姐的。”

    云绰颐:“……”

    她肯定是故意的!!

    两人对视了片刻,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敌意。

    楚眉波就这样留了下来,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要到蒋林官的院子里报道,跟着云绰颐等人学基本功。

    楚眉波原本也没指望让蒋林官来教她,以蒋林官在业界的身份地位,要真来教她这样一个新手,那才是笑掉大牙了。不过蒋林官也没有敷衍,云绰颐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也是这东江城里鼎鼎有名的角儿,她来教楚眉波学戏,这也算是很重视楚眉波了。

    然而楚眉波没想到,仅仅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就已经相看两相厌了。

    云绰颐最讲究基础,认为“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然而楚眉波却很清楚地知道,她过来就是为了拍戏做准备的。

    云绰颐讨厌楚眉波的轻浮,楚眉波讨厌云绰颐的傲慢。

    两人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偏偏水火不容。

    不过楚眉波毕竟比云绰颐年长几岁,再加上在电影公司里需要和各种人打交道,人情世故远比云绰颐老练,时常把云绰颐逗弄地满脸通红。

    不过云绰颐也不是吃素的,她能小小年纪就在戏台上站稳脚跟,靠的就是一股舍我其谁的狠劲。她丝毫不顾忌楚眉波的身份,但凡楚眉波唱错了,就是一棍子敲过来。

    旧时学戏,师父打徒弟是天经地义的,不少台上的名家都是用血汗一步步铸成的。

    楚眉波吃了痛,也顾不上再遮掩情绪:“云绰颐,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我没工夫同你磨磨蹭蹭学这些东西,你早些教会我唱戏,我早些回去,你交了差也不用整日见着我这张脸了,两全其美有何不可?”

    云绰颐神色淡淡:“你将学戏说的这么轻巧,我却越不可能教你。”

    楚眉波:“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绰颐没有理会她,而是独自走上院子里的小戏台,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眉波:“我知道你前几日同师弟学了几句《西厢记》,你的确很有悟性,学的极快,但……”

    楚眉波听她前半句戳破自己私下找人学戏时,还有些尴尬,听到后面却又有点高兴,急切问道:“但怎么样?”

    云绰颐挑挑眉:“但还是差的太远了。”

    楚眉波:“……”

    她抱着双臂:“既然如此,那你唱给我听,让我知道究竟差的有多远!”

    云绰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而当云绰颐开口唱第一句,楚眉波就被震住了。

    她已经学了一段时间,别的不说,至少已经会品鉴了,自然能听出来云绰颐这一段有多惊艳。

    云绰颐是唱老生出名的,谁想到她居然还能唱青衣!不仅能唱还能唱的这么好!

    楚眉波虽然好胜心强,但也不是那种自命不凡的人,只要能够真正折服她,她也是会心悦诚服的。

    如今听完云绰颐这一段,她也明白了自己的浅薄,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来,其实心里已经服气了。

    云绰颐唱完这一段,站在台上意气风发,下巴微微昂起:“就算你学会了唱腔,学会了身段,又如何?学其形而丧其神,你这样的,根本连台都上不了。”

    楚眉波本来已经准备和云绰颐和好如初了,谁知听到这句话,顿时心头火气,故意道:“好啊,那我们打个赌如何?”

    云绰颐皱起眉头:“你要打什么赌?”

    楚眉波:“就赌京剧和电影,究竟哪个才能一直火下去?”

    云绰颐的脸上顿时燃起愤怒,两人就此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的关系一直十分冷淡,不过云绰颐该教的还是教了,楚眉波也虚心学习,不再提要回电影公司的事。

    正如云绰颐所说,楚眉波的悟性极强,几个月下来,进步很大,连蒋林官偶尔也会听听楚眉波的唱段,给她一些指点了。

    就这样,时间很快来到了当年的冬天。

    年底,各家戏班子之间是出了名的竞争激烈,不仅是在戏园里,还有大户人家的堂会,这都是看各位角儿名气的时候。

    这不仅事关当年的收入,还决定着下一年这些人的身价。

    以蒋林官的身份,已经不再需要靠这些来提身价,但对于云绰颐等人来说却很重要了。

    楚眉波这一次也被允许上台,云绰颐是大轴,而楚眉波则是压轴。

    原本以楚眉波的实力,是到不了这个位置,但她作为当红女明星,走上戏台,也是个噱头。

    不过楚眉波和云绰颐虽然是一前一后,但两人见面连招呼都不打。

    等楚眉波下了戏,回到后台卸妆换衣服,谁知没多久,就听说前面出事了。

    她急忙赶到了前面,这才知道,竟是有人过来砸场子的。

    这一天云绰颐唱的是她最拿手的《击鼓骂曹》,却被人直接打断了。

    那是个穿着西装梳着油头的公子哥,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吊儿郎当道:“这唱的都是些什么?爷我是来听蒋林官的戏,你们就这么忽悠爷?!”

    楚眉波眉头微皱,她认得这个男人,他是军阀鲍正祥的儿子,性子最是泼皮无赖,也不知道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跑到这边来找麻烦。

    云绰颐虽然在业界有些名声,却也终究比不得蒋林官这种已经成名的,况且她后头还没有大靠山,遇上这种事情,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然而站在台上的云绰颐却是不慌不忙:“你说我唱得不好,那你说说,我哪里唱的不好?”

    台下的戏迷原本听得正起劲,突然被人打断,正是郁闷的,听到云绰颐这么说,都一个个开始起哄:“是啊!说人家云先生唱得不好,那你倒是说说,哪里不好了?”

    “要不让你自己上去唱个?”

    鲍易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楚眉波见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她知道这人的性子,向来是张扬跋扈的,先不说他今天是因为什么过来找麻烦,若是云绰颐忍气吞声就罢了,若是被他记恨了,只怕以后会有大|麻烦。

    但楚眉波也知道,这不怪云绰颐,如果她今天软下去了,她之前辛苦创立的名声就全完了,戏台上的女子原就不易,走到云绰颐这一步就更难了。

    楚眉波这么一想,就直接从后台走了出来。

    “原来是鲍公子大驾光临,可是让我们这蓬荜生辉。”

    她的声音清亮动人,又是这样一张美人脸,鲍易原本的愤怒也忍不住下去了大半,只是仍旧不依不饶:“原来是顾小姐,早听说你拜在了蒋先生门下,可惜一直没有听到你一展歌喉。”

    楚眉波笑了笑,哪怕知道他故意贬低,也没有纠正他的话语。

    她的目光瞟过台上的云绰颐,云绰颐大概没有想到她会出来给自己解围,有些不可置信。

    楚眉波很清楚要如何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几句话就将鲍易的怒气给压了下去。

    楚眉波又让人拿了酒过来:“我敬鲍公子一杯,咱们也算是一杯泯恩仇了。”她又道,“也不好叫鲍公子白来一趟,只是师父身体不爽利,不如由我这个弟子服其劳,就不知各位老少爷们愿不愿意让我再往台上走一遭了?”

    底下顿时大声叫好。

    鲍易被楚眉波一番话说的极为熨帖,又给了他一个台阶下来,也就不再抓着不放。

    楚眉波也没有回去换戏服,她走上戏台,经过云绰颐身边的时候,轻轻地握住她汗湿的手:“别担心。”

    这虽然是两人第一次合作,但却配合的天衣无缝。

    等到结束,满堂喝彩。

    这场危机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化解了。

    之后很多年,云绰颐总是会想起那一天,后台只剩下她和楚眉波两人,自己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要帮我?”

    云绰颐轻叹一口气,已经布满了皱纹的手轻轻地抚上了墓碑,顺着楚眉波的名字滑下来。

    记忆里明艳动人的女人眉头微挑:“我也想让你服气一次啊!”

    云绰颐低声叹息:“傻子,我早就服气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看民国电影史,突然来了灵感,想以楚眉波为主角写一篇文,人设不变,有没有人感兴趣?

    我放个预收,大家如果感兴趣就收藏一下,如果能过600我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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