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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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伴随着这清雅的嗓音, 夜空中骤然炸开一声巨响，我恍然抬起头，泪眼朦胧中隐约看到一张隽秀的脸, 他身着一袭月白锦袍, 左手撑着一柄油伞, 另一手斜亘于半空，递出一方素洁绢帕。
我顿时怔了怔，却很快回过神, 顾不上与他客气，下意识伸手接过帕子，连忙低头仔仔细细擦干脸颊眼角处的残泪后，方才对着他哑声道：
“徐大人怎会在此？”
“自然是尾随姐姐而来的。”他说着亦蹲下身，与我平行而视。
也得亏他嗓音清润如玉，才能将“尾随”这般宵小的词汇说出一股子君子之气。
我自觉避开他目光，再次强调：“奴婢不敢高攀，徐大人唤奴婢阿离便好。”
徐吟舟虽是父亲最得意的门生, 但我与他的情分委实不深, 也就仅限于少时曾同住一处屋檐下的点头之交，故而他这一声“姐姐”，我的确担当不起。
可他却丝毫不介意我的客套, 坚持道：“老师于我有再造之恩，阿霖与我有同窗之谊, 阿霖的姐姐, 自然也是我的姐姐。”
提到霖儿，我心中一涩，娘亲怀着霖儿时曾患过一场大病，以致霖儿出生后身体孱弱, 记性也不是很好，故而读书时就比别的孩子更艰难些。
小时候我常常带着霖儿出去游玩，总担心他因此羞愧，偷偷自卑。后来徐吟舟雪地拜师，霖儿心善不忍，向父亲撒娇求情，才有了这关门弟子一说。
自此徐吟舟成了府里的常客，霖儿羡慕他聪颖，很喜欢与他一同学习玩耍，久而久之，两人关系便愈发亲近起来，日日形影不离，竟好似亲兄弟般。
若是如此算来，他唤我一声“姐姐”，倒也不算过分了。
“姐姐可在为今日殿堂之事伤心？”许是见我久不言语，他复又开口，清雅的声音在一众轰隆隆的烟炮中显得格外悦耳。
我下意识捏紧手中的帕子，仍旧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干涩声响：“你方才……也看到了么？”
对面之人静默稍许，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温淡道：“其实姐姐何必如此在意，这世间之人大多庸俗，捧高踩低，落井下石者数不胜数，他们今日如何对的姐姐，待到姐姐日后重拾风光，自然会一一归还。”
待到日后重拾风光？可是，我还会他口中的日后吗？滞塞片刻后木然摇头：
“我不会有那个以后了。”
“世事无常，姐姐又何必妄自菲薄，总归那些人……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冷风肆虐的缘故，我竟从他的温和的话语中听出了丝丝阴寒。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我蓦然回神，不再纠结于此，默默叠好绢帕，扶住后面的石块一点点站起身来。
歇息了这么会儿，之前被踢的小腿稍稍好受了些，慢慢走应当能坚持到御膳房。
徐吟舟一手替我撑伞，一手虚扶在我身侧，征询着道：“姐姐，我背你回去吧。”
我下意识推脱拒绝：“多谢好意，不必麻烦了。”
忽然，我的胳膊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稳稳拽住，他目光定定，似有些伤心，又有些委屈：
“姐姐非要与吟舟这般生疏么？”
“……”
若没记错，我与他从未熟识过，又何来生疏一说？可这话到底不好直白地说出口，毕竟他也是一番善意。
正当我思索着该怎么委婉回绝时，一旁的人却轻轻叹息出声，道：“姐姐是不是还在嫌弃我？”
“？”
“从小我便知道，姐姐一直不喜欢我，若不是阿霖，姐姐大概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
“但对于我而言，姐姐始终是姐姐，从前是，如今亦是，我只不过……想替阿霖守护好姐姐罢了。”
他这番话说得我愧疚不已，那时他寄人篱下，想必心中也是难受，我却因一己偏见，冷淡他那样久，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倒难得他一直顾念恩情，记挂着父亲和霖儿。
“此去御膳房尚有一段距离，姐姐腿脚不便，还是莫要推辞了。”他说着便将油伞塞进我手里，几步走向前蹲下身来。
我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终是轻轻伏上他背部，低声道：“那便有劳了。”
他双手极为自然地抱住我的腿，稳稳当当就着雪地走了起来。
此时鞭炮声已然停止，雪花却不停地飘落而下，我空出一只手，高高举着油纸伞，借以遮蔽风雪。
待行至一处岔口时，他突然停住了，微微偏过头道：“劳烦姐姐指个路。”
因着这一下，我的嘴唇几乎贴上了他脸颊，顿时大窘，连忙与他拉开距离，只觉尴尬不已：“右边。”
他却重新转过头，继续稳步前行，无丝毫异样，看样子并未注意到方才之事。
见此我稍稍安下心来，又担心他背负一人受累辛苦，便主动与他闲聊几句：“徐大人是如何得知我身在御膳房的？”
“上回与陛下闲聊时提过几句，”他顿了顿：“看得出来陛下对姐姐……”
他话语戛然而止，没将剩下的半句说完，但我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季桓对我狠心厌弃不是一日两日了，众所周知的秘密而已，他委实不必说得这般遮掩。
我一直都知道那人最为冷心绝情，但也从未想过他竟残忍至此，今日之事过后，我还有何颜面活下去？
倘若我此刻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我想，我或许便会跳入那冰凉的湖水中，以求来世了。
“姐姐，日后，你便唤我阿舟可好？”
徐吟舟忽而开口，将我飘离的思绪拉了回来：“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姐姐不也是这般唤的阿霖么？”
“再者，我不日便将启程前往西滁，临走前只盼望姐姐平平安安，好好活下去。”
听得出他是真真切切关心我，担忧我的生死，眼睛又开始发涩起来，只有经历过无数的恶意，才明白这些关怀是多么可贵，因此也就格外珍惜。
“好，我尽量。”
虽然我一直都在尽力活着。
他听完这句反倒沉默下来，不再言语，只默默往前，一步一步，分外沉钝。
不知不觉已到了御膳房外，我正欲收起油伞，从他背上下来，却发现他一动不动，兀自抬首，定定望向正前方。
我好奇地顺着他目光探去，然而待看清那灯檐之下的黑影时，手足骤然一僵，连发丝也尽数紧绷起来。
徐吟舟倒是不慌不忙，如往常般朝那人浅浅鞠了一躬，道：
“微臣参见陛下。”
“姐姐……”
伴随着这清雅的嗓音, 夜空中骤然炸开一声巨响，我恍然抬起头，泪眼朦胧中隐约看到一张隽秀的脸, 他身着一袭月白锦袍, 左手撑着一柄油伞, 另一手斜亘于半空，递出一方素洁绢帕。
我顿时怔了怔，却很快回过神, 顾不上与他客气，下意识伸手接过帕子，连忙低头仔仔细细擦干脸颊眼角处的残泪后，方才对着他哑声道：
“徐大人怎会在此？”
“自然是尾随姐姐而来的。”他说着亦蹲下身，与我平行而视。
也得亏他嗓音清润如玉，才能将“尾随”这般宵小的词汇说出一股子君子之气。
我自觉避开他目光，再次强调：“奴婢不敢高攀，徐大人唤奴婢阿离便好。”
徐吟舟虽是父亲最得意的门生, 但我与他的情分委实不深, 也就仅限于少时曾同住一处屋檐下的点头之交，故而他这一声“姐姐”，我的确担当不起。
可他却丝毫不介意我的客套, 坚持道：“老师于我有再造之恩，阿霖与我有同窗之谊, 阿霖的姐姐, 自然也是我的姐姐。”
提到霖儿，我心中一涩，娘亲怀着霖儿时曾患过一场大病，以致霖儿出生后身体孱弱, 记性也不是很好，故而读书时就比别的孩子更艰难些。
小时候我常常带着霖儿出去游玩，总担心他因此羞愧，偷偷自卑。后来徐吟舟雪地拜师，霖儿心善不忍，向父亲撒娇求情，才有了这关门弟子一说。
自此徐吟舟成了府里的常客，霖儿羡慕他聪颖，很喜欢与他一同学习玩耍，久而久之，两人关系便愈发亲近起来，日日形影不离，竟好似亲兄弟般。
若是如此算来，他唤我一声“姐姐”，倒也不算过分了。
“姐姐可在为今日殿堂之事伤心？”许是见我久不言语，他复又开口，清雅的声音在一众轰隆隆的烟炮中显得格外悦耳。
我下意识捏紧手中的帕子，仍旧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干涩声响：“你方才……也看到了么？”
对面之人静默稍许，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温淡道：“其实姐姐何必如此在意，这世间之人大多庸俗，捧高踩低，落井下石者数不胜数，他们今日如何对的姐姐，待到姐姐日后重拾风光，自然会一一归还。”
待到日后重拾风光？可是，我还会他口中的日后吗？滞塞片刻后木然摇头：
“我不会有那个以后了。”
“世事无常，姐姐又何必妄自菲薄，总归那些人……早晚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冷风肆虐的缘故，我竟从他的温和的话语中听出了丝丝阴寒。
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我蓦然回神，不再纠结于此，默默叠好绢帕，扶住后面的石块一点点站起身来。
歇息了这么会儿，之前被踢的小腿稍稍好受了些，慢慢走应当能坚持到御膳房。
徐吟舟一手替我撑伞，一手虚扶在我身侧，征询着道：“姐姐，我背你回去吧。”
我下意识推脱拒绝：“多谢好意，不必麻烦了。”
忽然，我的胳膊被一只修长如玉的手稳稳拽住，他目光定定，似有些伤心，又有些委屈：
“姐姐非要与吟舟这般生疏么？”
“……”
若没记错，我与他从未熟识过，又何来生疏一说？可这话到底不好直白地说出口，毕竟他也是一番善意。
正当我思索着该怎么委婉回绝时，一旁的人却轻轻叹息出声，道：“姐姐是不是还在嫌弃我？”
“？”
“从小我便知道，姐姐一直不喜欢我，若不是阿霖，姐姐大概连看都不会看我一眼的……”
“但对于我而言，姐姐始终是姐姐，从前是，如今亦是，我只不过……想替阿霖守护好姐姐罢了。”
他这番话说得我愧疚不已，那时他寄人篱下，想必心中也是难受，我却因一己偏见，冷淡他那样久，一晃这么多年过去，倒难得他一直顾念恩情，记挂着父亲和霖儿。
“此去御膳房尚有一段距离，姐姐腿脚不便，还是莫要推辞了。”他说着便将油伞塞进我手里，几步走向前蹲下身来。
我抿了抿唇，犹豫片刻后终是轻轻伏上他背部，低声道：“那便有劳了。”
他双手极为自然地抱住我的腿，稳稳当当就着雪地走了起来。
此时鞭炮声已然停止，雪花却不停地飘落而下，我空出一只手，高高举着油纸伞，借以遮蔽风雪。
待行至一处岔口时，他突然停住了，微微偏过头道：“劳烦姐姐指个路。”
因着这一下，我的嘴唇几乎贴上了他脸颊，顿时大窘，连忙与他拉开距离，只觉尴尬不已：“右边。”
他却重新转过头，继续稳步前行，无丝毫异样，看样子并未注意到方才之事。
见此我稍稍安下心来，又担心他背负一人受累辛苦，便主动与他闲聊几句：“徐大人是如何得知我身在御膳房的？”
“上回与陛下闲聊时提过几句，”他顿了顿：“看得出来陛下对姐姐……”
他话语戛然而止，没将剩下的半句说完，但我也大概能猜到他的意思，季桓对我狠心厌弃不是一日两日了，众所周知的秘密而已，他委实不必说得这般遮掩。
我一直都知道那人最为冷心绝情，但也从未想过他竟残忍至此，今日之事过后，我还有何颜面活下去？
倘若我此刻孑然一身，了无牵挂，我想，我或许便会跳入那冰凉的湖水中，以求来世了。
“姐姐，日后，你便唤我阿舟可好？”
徐吟舟忽而开口，将我飘离的思绪拉了回来：“这……会不会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姐姐不也是这般唤的阿霖么？”
“再者，我不日便将启程前往西滁，临走前只盼望姐姐平平安安，好好活下去。”
听得出他是真真切切关心我，担忧我的生死，眼睛又开始发涩起来，只有经历过无数的恶意，才明白这些关怀是多么可贵，因此也就格外珍惜。
“好，我尽量。”
虽然我一直都在尽力活着。
他听完这句反倒沉默下来，不再言语，只默默往前，一步一步，分外沉钝。
不知不觉已到了御膳房外，我正欲收起油伞，从他背上下来，却发现他一动不动，兀自抬首，定定望向正前方。
我好奇地顺着他目光探去，然而待看清那灯檐之下的黑影时，手足骤然一僵，连发丝也尽数紧绷起来。
徐吟舟倒是不慌不忙，如往常般朝那人浅浅鞠了一躬，道：
“微臣参见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