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五：阎魔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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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任判官离职，天庭派了一个小仙下来接任。新判官到任那天，阎王按照规矩亲自去黄泉路上接风。
约定好的午时已经过了一刻钟，人还没有到，阎王大人对于这个不守时的新同事印象不太好。
又等了好一会儿，前方终于出现一个人影，急匆匆向这边跑来。来者是个少年，跑得气喘吁吁，冲到黑衣紫冠的阎王面前，喘匀了气才直起身来，笑着说道：“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我迟到了。”
他圆圆的脸上是一双又圆又大的黑眼睛，就这么无辜地望着阎王，看不出有多愧疚的意思。
见他黑着脸，少年吐吐舌头，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大苹果递给他，“给你，刚才看见有人在卖，挺好吃的。”
原来迟到就是为了买苹果？阎王对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很不满，当下手背在身后，也不去接，冷冷道：“冥府有规矩，不得私下收受礼物。”
“啧，一个苹果也不行？”少年撇撇嘴，随手将苹果塞给阎王身边的小鬼，“他不要，给你吧。”
阎王在旁边冷哼一声，加重语气道：“任、何、人都不得收受礼物！”
小鬼本来手都伸出去了，被这句话又吓得缩回来，再也不敢要了。
接二连三遭遇下马威，少年也有些生气了，板着脸抬起头，“你就是阎王吧？”难怪一副死人脸。
阎王不答，问道：“任职书呢？”
少年这才解下背上的小包袱，掏啊掏，掏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纸递给他。
阎王快速浏览一遍，随口问：“姓什么？”
“姓陆。”少年有些不满地回答，明明任职书上都写着，还要故意问一次。
“你先去跟上一任进行交接，然后就抓紧时间上岗。”阎王嫌弃地将那张纸折好，吩咐小鬼带他过去，然后自己转身走了。
少年在他身后翻了个大白眼。
眼珠还没落回来，前面的人又突然回过身道：“判官是一个重要的职位，事物繁重，像今天这种迟到的情况，我希望今后不要再有。”
少年僵在原地，眼珠半翻不翻的，十分尴尬。阎王看见，也不理他，说完话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哼，你们阎王怎么那么讨人厌。”新到任的陆判官一边跟着小鬼去报道，一边抱怨道。
“大人他比较严肃，不过对我们还好......”小鬼也有些尴尬，努力帮自己的上司说两句好话：“平时不这样的。”
“那就是针对我咯？”陆判官一撇嘴，“我得罪他了吗？”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小鬼小声回答，心想这可难办了，判官大人一来就和阎王大人互相看不顺眼，以后他们日子肯定不好过。正想着，却见一颗大苹果递到自己跟前，新来的判官对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吃吧，真的很好吃。”
“可是......”小鬼对刚才阎王的话还有些忌惮。
“怕什么，他又看不到。”
踌躇了会儿，小鬼最终还是忍不住接过来，人间的食物，他好久没吃到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清脆香甜，果然很好吃呢。
“好吃吧？”判官笑眯眯地问。
“嗯。”小鬼抱着苹果，幸福地点点头。
...
新来的判官脾气很好，又没什么架子，很快就和地府的小鬼们打成一片，就连枉死城的那些居民也很喜欢他，三不五时便邀请他去做客。只有和阎王的关系，自从上任那天闹了不愉快后，就一直不怎么样。
本来陆判官也不爱记仇，他倒想着也许是那天阎王心情不好或者吃错了药，不一定是故意的，所以也曾试着主动和他打招呼，可是对方每次都板着一张死人脸，不咸不淡地点个头就不理人了，几次以后，判官也失去了耐心，心想这个人就是讨厌自己吧。
平时很少坐殿，只时不时出来管一下事的女阎王也和新判官成了好朋友，一次听到他的抱怨，不在意地摆手道：“我哥呀，他就是那种人，和谁都这样，你不用理他。”
既然阎王的亲妹妹都这么说了，判官也只好接受这个事实，虽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这么僵让他感觉不太好，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直到有一天，他的工作出了点差错——有一个人的善恶记录漏了几条，和下一个轮回的命盘对不上。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纠正过来就好，但那个人已经去投胎了，木已成舟，于是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
阎王在大殿上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尽管没有发怒，可那副黑着脸的模样已经把当时负责押送投胎的两个小鬼吓得直哆嗦。陆判官也不好受，虽然严格说这并不是他的错，本子是上一任留给他的，记录得比较混乱，所以在誊抄时有了遗漏，但他仍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他主动站了出来：“你别为难他们，这是我的问题。”
阎王目光冰冷，“你可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判官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会负责向上面禀告，尽一切努力修正过失。”
阎王凌厉的双眼紧盯着他：“这是你说的。”
判官也不回避，迎上他的目光，“嗯，我说的。”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阎王挥手让那两个鬼差下去，“还是那句话，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不会有第二次了！”判官有些恼火地回道。这次确实是他做错事，所以没有反驳，但阎王的口气，好像已经把他当成了对工作不负责任的人，这让他非常不满。
当天，鬼差们都收工了，只有陆判官还留在大殿上，伏案写着情况说明，写完这个，他还需要给月老发一个公文，让他把那个人下辈子的姻缘做相应调整，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正当他奋笔疾书时，身边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竟然是阎王。
“你来干什么？”他没好气地说：“我既然说了负责，就会负责到底的，不用这么不放心。”
阎王皱了皱眉，没有搭腔，只是瞥了眼他正在写的文书，问道：“还剩多少？”
判官看了看满桌的纸和旁边厚厚的赏善罚恶簿，一时有些焦头烂额，草草地指了指，“文书还有几份，今天应该能做完，就是资料誊抄有问题，得重新弄。”
阎王拿起前任判官的记录簿翻了翻，“他的字迹是比较潦草，记的东西很少有人看得懂。”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应该誊错。”判官低着头，右手不停写着，左手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圆圆的脸上满是愧疚，“我知道这些记录对于人类来说很重要，关系到他们一辈子的事，只要错了一点，命运就被打乱了。”
阎王没说话，探身取了一支毛笔，“你的本子在哪？拿来。”
“什么？”
“你的记录簿在哪？拿过来，我帮你抄。”阎王淡淡地说。
“啊？”判官停下笔，错愕地抬起头，对上阎王平静的双眼，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无措地道：“你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
“拿来。”
“......哦。”
判官默默看阎王搬着本子到旁边的矮几前坐下，磨墨提笔，开始专心誊抄，而自己却占着他的判桌，还搞得这么乱，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犹豫了半天，小声叫道：“喂，阎王。”
阎王抬眼看他。
“谢谢。”
对方没回话，继续低头工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不叫阎王。”
“啊？”
阎王抬起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你以为阎王是我的名字？”
判官的脸有一点红，“我怎么知道！你又不说！”
“阎魔缚。”阎王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我的名字是‘阎魔缚’。”
“......好吧，这下我知道了。”他有些尴尬地说完，发现对方用一种“你怎么这么没礼貌”的表情瞅着自己。“怎、怎么了？”他摸不著头脑，只觉得这人十分莫名其妙。
阎王盯了他一会儿，似乎发现靠他自己领悟是不太可能了，才缓缓说道：“你说你姓陆，名字呢？”
判官恍然大悟，忍不住朝他笑了笑，“名字啊，我忘了。”
“忘了？”阎王挑起眉毛。
判官老实地点头，“成仙以前的凡尘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自己姓陆，不记得名字是什么，大家都叫我‘小陆’。”
“......”阎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垂下眼来继续工作。
判官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可能误会他了，虽然这个人看起来脾气不怎么样，但是也许不像他以为的那么糟糕。想到这里，也不忸怩，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上次......就是我来上任那天，在路上帮一个跛脚老伯挑担子，苹果就是他给送我的，所以才迟到了，抱歉啊......”
阎王的笔尖顿了顿，“嗯。”
嗯？就这样？！陆判官瞪了瞪眼，“你好歹也说声没关系啊！”
阎王继续写着字，听他这么说还是回了一句：“以后不要再迟到了。”
“......”
这人还是那么讨人厌！判官愤愤地想。
不过想归想，在阎王大人的帮助下，他的工作很快完成了，还意外地收获了一份誊抄整齐的赏善罚恶簿，字迹清晰，记录完整，查阅起来非常方便，陆判官表示很满意。
“多谢啦！下次请你去玩！”他一边翻着本子一边高兴地对阎王说。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阎王和判官是没有休假的，只有偶尔稍微清闲的时候可以短暂放松一下。
“你们地府真无聊，都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判官趴在桌上向上司抱怨。
“地府是管理生死的场所，不是用来玩的。”阎王一边检查工作记录，一边平淡地告诉他。
判官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歪头看他，忽然问道：“你不会无聊吗？”他早注意到了，平时收工，鬼差们都会三五成群地约起来去喝酒，黑白无常也经常找理由跑到人间休假，就连阎王的妹妹——那位女阎王，也总是把工作丢给兄长，自己却不见踪影。只有阎王，一年到头，几乎天天待在大殿里，也没有什么人敢叫他，于是他就总是一个人留下来工作。
看起来有点孤单。判官想。
“为什么会无聊？”阎王听了微微一愣，好像不太理解他的问题，“我生来便是阎王，这是我的工作。”
“有休假的才叫工作......”判官忽然灵机一动，跳起来道：“就算工作也可以微服私访啊！我带你去枉死城逛逛吧！”
阎王刚想拒绝，就被他硬拽起来，拖着向殿外走去。
无论什么时候，枉死城总是很热闹——这里聚集的人们要么阳寿未尽，要么上一辈子还有尘缘未了，都是徘徊在阴阳两界暂时不能投胎的灵魂，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座枉死城。因为冥界的天色总是阴沉昏暗，所以城中也一直亮着灯笼，远远看去，灯火通明。城里的鬼魂闲来无事，都喜欢出来溜达，和街坊邻居聊聊天。这里甚至形成了一个集市，大家把打发时间做的手工品摆出来卖，可以用冥币买，也可以以物易物，当然还有一些来自人间的东西，那都是极其紧俏的商品。
陆判官就把阎王带到这个集市上瞎逛，他没什么想要买的，只是喜欢和这里的人闲聊而已，他们来自人间，口中有很多他没有听过的趣事。不过这些对于阎王倒是没什么吸引力，那些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七情六欲他早已经见惯不惯了，但是这种只属于人世的热闹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让他感到非常新鲜。
尽管陆判官才来了几个月，但集市上的人大多都认识他，反倒是对阎王大人比较陌生。路过的人都笑眯眯和判官打招呼，本来还想聊两句最近的八卦，一看到他身边板着脸的阎王，就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走开了。
“你看吧，就因为你总是这么严肃，才会没有朋友。”判官半开玩笑地告诉他。
“朋友？”阎王对这个词十分陌生，“我统领整个地府，倘若没有威严，如何治下？”
判官不赞同地反驳道：“谁说只有威严才能治下？和善一点又不会损害你的形象，说不定还更容易服众呢。”
阎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像你这样吗？”
“像我这样怎么了？！”判官不满地瞪他。
“没什么。”
“......你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聊天！”
上一任判官离职，天庭派了一个小仙下来接任。新判官到任那天，阎王按照规矩亲自去黄泉路上接风。
约定好的午时已经过了一刻钟，人还没有到，阎王大人对于这个不守时的新同事印象不太好。
又等了好一会儿，前方终于出现一个人影，急匆匆向这边跑来。来者是个少年，跑得气喘吁吁，冲到黑衣紫冠的阎王面前，喘匀了气才直起身来，笑着说道：“抱歉，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我迟到了。”
他圆圆的脸上是一双又圆又大的黑眼睛，就这么无辜地望着阎王，看不出有多愧疚的意思。
见他黑着脸，少年吐吐舌头，从袖子里掏出一颗大苹果递给他，“给你，刚才看见有人在卖，挺好吃的。”
原来迟到就是为了买苹果？阎王对他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很不满，当下手背在身后，也不去接，冷冷道：“冥府有规矩，不得私下收受礼物。”
“啧，一个苹果也不行？”少年撇撇嘴，随手将苹果塞给阎王身边的小鬼，“他不要，给你吧。”
阎王在旁边冷哼一声，加重语气道：“任、何、人都不得收受礼物！”
小鬼本来手都伸出去了，被这句话又吓得缩回来，再也不敢要了。
接二连三遭遇下马威，少年也有些生气了，板着脸抬起头，“你就是阎王吧？”难怪一副死人脸。
阎王不答，问道：“任职书呢？”
少年这才解下背上的小包袱，掏啊掏，掏出一张揉的皱巴巴的纸递给他。
阎王快速浏览一遍，随口问：“姓什么？”
“姓陆。”少年有些不满地回答，明明任职书上都写着，还要故意问一次。
“你先去跟上一任进行交接，然后就抓紧时间上岗。”阎王嫌弃地将那张纸折好，吩咐小鬼带他过去，然后自己转身走了。
少年在他身后翻了个大白眼。
眼珠还没落回来，前面的人又突然回过身道：“判官是一个重要的职位，事物繁重，像今天这种迟到的情况，我希望今后不要再有。”
少年僵在原地，眼珠半翻不翻的，十分尴尬。阎王看见，也不理他，说完话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哼，你们阎王怎么那么讨人厌。”新到任的陆判官一边跟着小鬼去报道，一边抱怨道。
“大人他比较严肃，不过对我们还好......”小鬼也有些尴尬，努力帮自己的上司说两句好话：“平时不这样的。”
“那就是针对我咯？”陆判官一撇嘴，“我得罪他了吗？”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小鬼小声回答，心想这可难办了，判官大人一来就和阎王大人互相看不顺眼，以后他们日子肯定不好过。正想着，却见一颗大苹果递到自己跟前，新来的判官对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吃吧，真的很好吃。”
“可是......”小鬼对刚才阎王的话还有些忌惮。
“怕什么，他又看不到。”
踌躇了会儿，小鬼最终还是忍不住接过来，人间的食物，他好久没吃到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清脆香甜，果然很好吃呢。
“好吃吧？”判官笑眯眯地问。
“嗯。”小鬼抱着苹果，幸福地点点头。
...
新来的判官脾气很好，又没什么架子，很快就和地府的小鬼们打成一片，就连枉死城的那些居民也很喜欢他，三不五时便邀请他去做客。只有和阎王的关系，自从上任那天闹了不愉快后，就一直不怎么样。
本来陆判官也不爱记仇，他倒想着也许是那天阎王心情不好或者吃错了药，不一定是故意的，所以也曾试着主动和他打招呼，可是对方每次都板着一张死人脸，不咸不淡地点个头就不理人了，几次以后，判官也失去了耐心，心想这个人就是讨厌自己吧。
平时很少坐殿，只时不时出来管一下事的女阎王也和新判官成了好朋友，一次听到他的抱怨，不在意地摆手道：“我哥呀，他就是那种人，和谁都这样，你不用理他。”
既然阎王的亲妹妹都这么说了，判官也只好接受这个事实，虽然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这么僵让他感觉不太好，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直到有一天，他的工作出了点差错——有一个人的善恶记录漏了几条，和下一个轮回的命盘对不上。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纠正过来就好，但那个人已经去投胎了，木已成舟，于是事情就变得有些棘手。
阎王在大殿上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尽管没有发怒，可那副黑着脸的模样已经把当时负责押送投胎的两个小鬼吓得直哆嗦。陆判官也不好受，虽然严格说这并不是他的错，本子是上一任留给他的，记录得比较混乱，所以在誊抄时有了遗漏，但他仍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于是他主动站了出来：“你别为难他们，这是我的问题。”
阎王目光冰冷，“你可知道事情有多严重？”
判官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会负责向上面禀告，尽一切努力修正过失。”
阎王凌厉的双眼紧盯着他：“这是你说的。”
判官也不回避，迎上他的目光，“嗯，我说的。”
“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了。”阎王挥手让那两个鬼差下去，“还是那句话，同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不会有第二次了！”判官有些恼火地回道。这次确实是他做错事，所以没有反驳，但阎王的口气，好像已经把他当成了对工作不负责任的人，这让他非常不满。
当天，鬼差们都收工了，只有陆判官还留在大殿上，伏案写着情况说明，写完这个，他还需要给月老发一个公文，让他把那个人下辈子的姻缘做相应调整，命运牵一发而动全身，他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正当他奋笔疾书时，身边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竟然是阎王。
“你来干什么？”他没好气地说：“我既然说了负责，就会负责到底的，不用这么不放心。”
阎王皱了皱眉，没有搭腔，只是瞥了眼他正在写的文书，问道：“还剩多少？”
判官看了看满桌的纸和旁边厚厚的赏善罚恶簿，一时有些焦头烂额，草草地指了指，“文书还有几份，今天应该能做完，就是资料誊抄有问题，得重新弄。”
阎王拿起前任判官的记录簿翻了翻，“他的字迹是比较潦草，记的东西很少有人看得懂。”
“就算是这样，我也不应该誊错。”判官低着头，右手不停写着，左手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圆圆的脸上满是愧疚，“我知道这些记录对于人类来说很重要，关系到他们一辈子的事，只要错了一点，命运就被打乱了。”
阎王没说话，探身取了一支毛笔，“你的本子在哪？拿来。”
“什么？”
“你的记录簿在哪？拿过来，我帮你抄。”阎王淡淡地说。
“啊？”判官停下笔，错愕地抬起头，对上阎王平静的双眼，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无措地道：“你不用，这是我自己的事......”
“拿来。”
“......哦。”
判官默默看阎王搬着本子到旁边的矮几前坐下，磨墨提笔，开始专心誊抄，而自己却占着他的判桌，还搞得这么乱，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犹豫了半天，小声叫道：“喂，阎王。”
阎王抬眼看他。
“谢谢。”
对方没回话，继续低头工作。过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不叫阎王。”
“啊？”
阎王抬起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难道你以为阎王是我的名字？”
判官的脸有一点红，“我怎么知道！你又不说！”
“阎魔缚。”阎王面无表情地告诉他：“我的名字是‘阎魔缚’。”
“......好吧，这下我知道了。”他有些尴尬地说完，发现对方用一种“你怎么这么没礼貌”的表情瞅着自己。“怎、怎么了？”他摸不著头脑，只觉得这人十分莫名其妙。
阎王盯了他一会儿，似乎发现靠他自己领悟是不太可能了，才缓缓说道：“你说你姓陆，名字呢？”
判官恍然大悟，忍不住朝他笑了笑，“名字啊，我忘了。”
“忘了？”阎王挑起眉毛。
判官老实地点头，“成仙以前的凡尘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自己姓陆，不记得名字是什么，大家都叫我‘小陆’。”
“......”阎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垂下眼来继续工作。
判官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可能误会他了，虽然这个人看起来脾气不怎么样，但是也许不像他以为的那么糟糕。想到这里，也不忸怩，只是有点不好意思，小声解释道：“上次......就是我来上任那天，在路上帮一个跛脚老伯挑担子，苹果就是他给送我的，所以才迟到了，抱歉啊......”
阎王的笔尖顿了顿，“嗯。”
嗯？就这样？！陆判官瞪了瞪眼，“你好歹也说声没关系啊！”
阎王继续写着字，听他这么说还是回了一句：“以后不要再迟到了。”
“......”
这人还是那么讨人厌！判官愤愤地想。
不过想归想，在阎王大人的帮助下，他的工作很快完成了，还意外地收获了一份誊抄整齐的赏善罚恶簿，字迹清晰，记录完整，查阅起来非常方便，陆判官表示很满意。
“多谢啦！下次请你去玩！”他一边翻着本子一边高兴地对阎王说。
虽然是这么说了，但阎王和判官是没有休假的，只有偶尔稍微清闲的时候可以短暂放松一下。
“你们地府真无聊，都没什么好玩的地方。”判官趴在桌上向上司抱怨。
“地府是管理生死的场所，不是用来玩的。”阎王一边检查工作记录，一边平淡地告诉他。
判官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歪头看他，忽然问道：“你不会无聊吗？”他早注意到了，平时收工，鬼差们都会三五成群地约起来去喝酒，黑白无常也经常找理由跑到人间休假，就连阎王的妹妹——那位女阎王，也总是把工作丢给兄长，自己却不见踪影。只有阎王，一年到头，几乎天天待在大殿里，也没有什么人敢叫他，于是他就总是一个人留下来工作。
看起来有点孤单。判官想。
“为什么会无聊？”阎王听了微微一愣，好像不太理解他的问题，“我生来便是阎王，这是我的工作。”
“有休假的才叫工作......”判官忽然灵机一动，跳起来道：“就算工作也可以微服私访啊！我带你去枉死城逛逛吧！”
阎王刚想拒绝，就被他硬拽起来，拖着向殿外走去。
无论什么时候，枉死城总是很热闹——这里聚集的人们要么阳寿未尽，要么上一辈子还有尘缘未了，都是徘徊在阴阳两界暂时不能投胎的灵魂，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座枉死城。因为冥界的天色总是阴沉昏暗，所以城中也一直亮着灯笼，远远看去，灯火通明。城里的鬼魂闲来无事，都喜欢出来溜达，和街坊邻居聊聊天。这里甚至形成了一个集市，大家把打发时间做的手工品摆出来卖，可以用冥币买，也可以以物易物，当然还有一些来自人间的东西，那都是极其紧俏的商品。
陆判官就把阎王带到这个集市上瞎逛，他没什么想要买的，只是喜欢和这里的人闲聊而已，他们来自人间，口中有很多他没有听过的趣事。不过这些对于阎王倒是没什么吸引力，那些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七情六欲他早已经见惯不惯了，但是这种只属于人世的热闹场面他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让他感到非常新鲜。
尽管陆判官才来了几个月，但集市上的人大多都认识他，反倒是对阎王大人比较陌生。路过的人都笑眯眯和判官打招呼，本来还想聊两句最近的八卦，一看到他身边板着脸的阎王，就不敢再多说什么，匆匆走开了。
“你看吧，就因为你总是这么严肃，才会没有朋友。”判官半开玩笑地告诉他。
“朋友？”阎王对这个词十分陌生，“我统领整个地府，倘若没有威严，如何治下？”
判官不赞同地反驳道：“谁说只有威严才能治下？和善一点又不会损害你的形象，说不定还更容易服众呢。”
阎王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像你这样吗？”
“像我这样怎么了？！”判官不满地瞪他。
“没什么。”
“......你这人，还能不能好好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