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将叶央 > 第33章 再遇商从谨

第33章 再遇商从谨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天下第九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还是那张降香黄檀木桌,不过两个人吃饭,却摆着四冷四热八道菜。八道菜还是省事的,因为叶老夫人说这顿饭的主要目的是让叶央练习拿筷子,所以简单着来。

    “娘子,这提箸呢,既不可拿的太高,也不可拿的太低,中间偏上些便好,夹东西要稳,吃东西要慢,切忌大口吞咽,娘子平日里就有这个毛病。”叶老夫人一碗饭都吃完了,管事娘子还立在一旁,耐心教导叶央的手势。

    什么东西都只能尝个味道,叶央饿着肚子眼睛发绿,嘴边的一块肉还被人坚定地夺去。

    “娘子,若是宫里赐同膳呢,也记住适当,吃个五分饱便好,不可在贵人之前动箸,不可越过贵人的箸,记下了?”

    叶央狂点头,她要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柔弱贵女也就罢了,平时运动量不大倒不容易饿,但她不仅常跑常跳,还处在长身体的时候,眼下肚子咕咕叫得厉害——况且听三哥说,这个月贵族女眷中开始流行花式蹴鞠了,为了学规矩一顿就只吃那么点东西,实在受不了。

    没有老夫人的意思,谁也不敢给叶央多吃饭,只让她反复练习用筷子夹豆腐,肩要平,手要稳,手肘不可支着桌子,派菜的公筷和个人的筷子不能混用,不过宫里用膳有专人派菜,倒也不用担心。

    在严苛的管教下,叶央每一口都用最标准的姿势咽下食物,照这个速度下去,她吃饱至少得用一个时辰。旁边伺候的云枝估摸叶央吃的六分饱,看了看老夫人的眼色,就差人撤下饭菜了。

    “我……那鸡腿我才吃了一口!”叶央两眼哀怨,瞧瞧这个瞧瞧那个,都快哭了。算了,为着家里的面子,她忍!

    叶老夫人说要午休,一屋子的人散了一半,云枝端来清口的茶,对叶央道:“娘子,哪有大家小姐在人前会直接夹鸡腿吃的,您可千万记着管事大娘教的。”

    “鸡腿在盘子里难道不是给人吃的吗?不给吃你端上来干嘛?一只勤勤恳恳的小母鸡,每天不敢少吃一口米糠长到这么大,献出生命,就是为了被摆在盘子里让你看看然后撤下去吗?”叶央振振有词地一拍桌子,她在山村里的时候,想吃点荤腥都不容易,来往都是靠天吃饭的普通百姓,大家日子都不容易。

    云枝说不过她,于是转口道:“娘子回房歇一会儿罢,下午咱们接着学。”

    叶央面如死灰地被她搀进去,其实她不爱睡午觉,但能偷会儿懒也是好的,走路时已经有了大家闺秀的风范,抬腿迈门槛时,裙角那拴猫的铃铛只响了一声。

    “……就当练练轻功了。”叶央苦中作乐地琢磨。

    沉香堂左次间,叶央的临时闺房,早就有个人等在那里,头发半白眼尾皱纹丛生,精神却很好,叶老夫人什么时候都不露颓相。

    “祖母万福,您不是回房午休了吗?”叶央活学活用,道了个万福。她自以为掩饰的够好,可每天早起出门的事儿还是没逃过叶老夫人的眼睛,果然姜是老的辣,还是学乖吧。

    叶老夫人挑眉,眼中依稀还有当年青春正茂时的风采,得意道:“我回去睡觉,留你自己在房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那谁能找到?”

    从前的叶央就没少干这种事儿,不止在国公府那一个月,于西疆时也是如此,叶老夫人可常常听儿子抱怨,说生了个闺女自从会走以后,只有每天三顿饭准时出现,其他时间都不知道溜达到哪儿去了!

    “呵呵……祖母,我怎么可能跑呢……”叶央干笑着解释,不过她刚刚的确有这个打算来着。京城是全大祁最繁华的地方,她只去过承光寺,还未能得见天子脚下的风光。

    学规矩太累人,她要不跑就有鬼了!

    叶老夫人见多识广,根本不吃叶央这一套。论耍无赖的本领,孙女比起叶二郎差得远,论哄人的言辞连叶三郎都不如,所以轻松把她的一切意见都打回去:“我就在这儿盯着你,明天入宫之前,哪里都别想去。”

    在祖母虎视眈眈的目光下,叶央认命地练起了走姿。这副身板显然更适合习武,背直腰细的,而且还比同龄人长得快,叶央已经习惯了大步流星走路生风,管事娘子有的是办法,拿来一根绳子拴住她两只脚,这样一来,每次迈步的距离固定,快一点就会……

    “哎呦,我的脑袋!”叶央已经记不得自己第几次摔倒了,连屋子角落摆着的冰盆里都只剩一滩水,她揉着额头,在云枝的帮助下从地上爬起来,怏怏地坐在矮凳上,“再摔下去,我脑袋都傻了,日后还怎么看书写字?”

    叶老夫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云枝,去大郎书房里拿几本诗词来,然后去我房里拿本《女经》,免得明日太后和阿央说话,她再一问三不知!”

    什么,又多了文化课程?

    叶央还没来得及阻止,云枝就很利落地出了门,不多时回来,怀里抱着厚厚的一叠子书,让人将茶具挪到一边把书放在圆桌上。

    “……这么多?”叶央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大部分都是她不熟悉的诗词,背起来很难,“一天之内,孙女可绝对记不住的。”

    叶老夫人也觉得难为人了,于是放宽对叶央的要求,改口道:“不要求你全部记住,看个熟练便好,有些名句要记得,《女经》也得好好读读。”

    缩减了一些工作量,剩下的依旧不少。叶央叹了口气,脸颊本身就没什么婴儿肥,露出愁容更像个大人,“祖母,咱们家不是专门出将才么,女经里的什么三从四德,真的适用?”

    将门家族,世代无论儿子还是儿媳妇,都不是好招惹的。叶央七岁策马横穿西市,闹得一路人仰马翻,往上可以追溯到她娘在西疆战事初起时,同丈夫一起奔赴战场,再往上还能追溯到她祖母在闺中弓术无双百步穿杨,让某位小将军倾慕不已——顺便一提,当年那位小将军就是后来死在南疆的叶央她祖父。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们将门虎女,就该有别于那些娇弱文雅的世家女子,不该去学那《女经》?”叶老夫人颇有兴味地看着孙女。

    叶央不知道祖母现在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于是实话实说:“孙女觉得吧,自从新朝建立,许多不必要的繁文缛节得以废除,这是好事。为何只有《女经》而没有《男经》,为何女子不能行商入仕?这对我们来说,实在太不公平了……”

    “荒谬!”叶老夫人同她对坐,一拍桌子震得另一边的叶央都跟着茶碗抖了抖,“果然在西疆长了胆子,连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大祁的风气相对开放,但在古代号召男女平等还是很不现实的,叶央被教训了几句,缩着脖子认错:“祖母,是阿央糊涂,再不敢了。”

    叶老夫人斜眼看她,“你可是不服气?”

    “绝对没有!”叶央赶紧摇头,眼睛里却很倔。或许她初来此地时是个婴儿,十几年的生活也能磨出古代女人的性子,可目前为止,那些三从四德还没到把叶央彻底改造的程度。

    叶老夫人垂眸思忖了片刻,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干枯却仍有力的手指点着桌面,问道:“照你刚才的意思,是觉得咱家的女人既学功夫,又不能落下规矩,是太……强人所难了?”

    “总不可能人人都全才,学什么就会什么。”文武双全难度太高,不如专注一个。叶央接话接的很顺,之前说的“绝对没有”,显然心口不一。

    僵持了一会儿,叶老夫人缓缓舒出一口气,脸色缓和许多,“你吃鸡腿,跟你吃蹄髈,不冲突罢。”

    叶央正在思索这句话的含义,叶老夫人又道:“可能二郎三郎忘了告诉你,祖母我也写得一手好字,眼睛没花时刺绣也能拿得出手;你娘在京中那些年,来往的贵眷应酬,没有一次出过错,每次都教人夸一个好!”

    还,还真有文武全才的……叶央一时语塞,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自己做不来,所以觉得别人也做不好。

    “不是将门的女子便天生不通礼数,你说的全部都是在给自己偷懒找借口。若我刚才脸色有半分缓和,你这小家伙指不定还能说出什么呢。”叶老夫人拉过叶央的手,深深地看进她眼里,“一个人要是只通兵法拳脚,那是莽夫,空有满腹经纶,叫酸儒。还有你问,为什么只有《女经》没有《男经》……”

    声音低了下去,叶老夫人微微一笑。

    叶央觉得,祖母在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不由得满腹疑惑。

    “我记得从前有人问过和你一样的问题,那会儿,我同你一个年纪。”叶老夫人温热的手掌松开,保持着浅淡的笑意,“前朝女子觐见贵人或长辈的常礼为跪拜,直到大祁,才改常礼为站着的万福礼,你知道是何缘故?好了,不说这个了。”

    难道大祁也诞生了天然的平等主义者?叶央精神一振,连声追问:“祖母,你就说说罢!”

    “想知道?”见孙女忙不迭点头,叶老夫人卖足了关子,才慢吞吞道,“我那右次间里有一屋子书,都读完你就明白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叶央也跟着一笑。不是不爱读书,只是她爹屋子里只有兵法,红衣师父完全忽视了文化教育,才显得人有点偏重一门。

    见孙女的小脑袋里想明白了,叶老夫人起身,站在她旁边,抬手做了个万福礼,指尖相对时,腕子上两个银镯子只是微微晃动,并未碰撞出声。年过六旬的老人仍能如此,叶央大受鼓舞,拴着细绳的两只脚,迈出了稳稳的一步。

    ……

    六月十二是个好日子,黄历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宜出行。不到巳时,定国公府正门便备好了一架绛紫色的四驾马车,里头端坐着一身诰命服的叶老夫人,和藕色深衣的叶央。

    “别看了,等会马车往西走,由建福门入宫,一路都不经过坊间,安静得很。”叶老夫人出声提醒,从上车起孙女就想伸头往外看,可惜碍着昨天学得规矩,忍了又忍。

    叶央的一根指头已经搭在帘子上,正要掀开又放弃了。她只想瞧瞧京城的热闹,不过听祖母话里的意思,她走的这条路没热闹可瞧。

    不管个子再怎么挺拔,叶央的年纪却不大,好奇心是不缺的,在马车里都快坐不住的时候,突然觉得速度慢了下来,车夫在外通报了一声,原来是到建福门了。

    得了赏赐要进宫谢恩,叶老夫人昨日下午便投递了名帖,太后自然允了,宫门的侍卫对叶家的马车很熟悉,只来了一人查明车上并无兵刃便放行。

    王爵之家可以行至第三道宫门,而以叶家从一品的爵位,叶央只能坐着马车至第二道宫门再下车步行过去。叶央在宫婢的搀扶下走出马车,又回身去扶祖母出来,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恭谨优美,显然是下过狠功夫的。

    才走了几步,远处有人牵着一架马车而来,车夫是用走的,显然里面没坐人,但看规格,分位绝对不低。尽管宫道够宽敞,叶老夫人还是带着叶央往左走了几步,以示退让。

    车轮安静驶过的那一刻,叶央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眼睛死死盯着过去的马车,很久才回头。

    “入宫便要时刻注意一言一行,我能提点你的地方有限。”叶老夫人压低声音提醒道。

    叶央立刻回神扭头,紧跟上祖母的脚步,迈出的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距离很接近,已经九分像个文雅的大家闺秀了。至于少的那一分,是因为七岁那年进宫一次,大部分人还记得叶央从前是什么德行,无法无天的大小姐突然转了性子,索性留一分,让她表现成个明朗型的闺秀。

    只是,叶央现在已经没心思考虑留出那一分明朗了。

    ——她看见过去的那辆明黄色马车,车轮涂着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叶央记得,那是胶草熬出来的。

    要去太后住的兴庆宫,必须绕过一片面积不小近似于湖的水池,大祁尊崇宗教,那水池也命名为窥仙。池中并未种上荷花,所以显得更加浩淼,水上只有从岸边延伸出去的一道石廊,以及湖中心的一座凉亭。

    日头还不高,傍池而走,被风送来的水汽教人十分舒适,甚至有一丝微微的寒意。一大早就赶着入宫,叶央只希望太后跟她们说两句话,千万别留人吃饭啊!

    兴庆宫就在窥仙池旁边,一路上叶央低头低得脖子都酸了,脸上还得保持着觐见贵人时发自内心的喜悦,她很同情祖母,诰命服那一套更沉!

    在宫人的引路下,叶央并未直奔兴庆宫的正殿去,而是往偏殿的某间宫室走——理由很简单,总不能让太后等着叶家人,就算这个时间太后起了,也得让她们现在偏殿等一会儿才传召。

    不过刚走到一半,又来了位宫婢行礼说,太后已经在兴庆宫正殿了,传叶老夫人和叶央过去。

    太后的徽号略长,原谅叶央补习时间有限没能背下,只记得称呼她为圣宁太后。把昨日祖母交代的内容在肚子里过了一遍,就跟着宫人改道,往正殿走去,一路上屏声敛气。

    正殿里的人并不多,只圣宁太后坐在上首位,右次座空着,几个宫人垂手立在一旁,还有位女官打扮的人,跪坐在圣宁太后左侧方的地上,面前摆着一副茶具,还用小火炉在烧水。

    叶央看那东西第一眼就觉得熟悉,于是不着痕迹地轻轻移动视线,多看了看才想起来——这是在表演茶道!在古代茶并不只是饮料的一种,冲泡的过程也上升为欣赏艺术。那位女官动作娴熟优美,应该就是在表演。

    “我自己整日在这兴庆宫,闲极无聊想着找人来坐坐,倒让老夫人跑一趟了。”圣宁太后和叶老夫人年岁相仿,脸庞却年轻许多,说话时神采飞扬,眼中带笑,看上去倒很好相处。

    叶老夫人连声称不敢,对太后行了个万福常礼,叶央也紧随其后,说着“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重重躬身,手腕上一对羊脂玉镯子连晃都没晃。

    动作完美,昨天练到深夜,付出果然是有回报的!叶央暗自夸自己,嘴角尽量保持着羞涩的笑容。

    “哎呦呦,那就是你家小孙女?我头回见时她才七八岁,一转眼就长得这么高了!”圣宁太后连连招手,“快过来,让我瞧瞧。”

    要说叶家小女儿的呢,从大内到民间俱有传闻。区别之处在于,民间百姓只知她九岁火烧库支粮草后死在定城,而宫里的人都听说过,叶央敢在寺塔下捞放生的功德鲤鱼,敢骑马从闹市上过……还和皇子打过架。

    现在的叶央却稳重许多,面对圣宁太后的招呼有道了句万福,侧头看向祖母,得到许可后才往前走了散步。

    “个子高了,模样也好!”圣宁太后似乎不记得叶央曾经揍过她的第五个孙子,还是夸赞。

    又寒暄了一阵,圣宁太后请两人入座,叶老夫人坐在右次位,叶央坐在祖母身旁,腰背挺直,目不斜视,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我近日得了种新茶,正好请老夫人来尝尝。”圣宁太后微微一笑,又让那女官烹茶。

    正殿四周都摆了冰盆,正中却在生火,面部生的有些硬朗的女官扇旺炉火,煮开冷泉水。又从一个青色小瓷坛中用木勺取出些茶叶,借着炉火的余温烘烤。

    明明是夏天,那女官也不急不躁,一举一动都分外悠然,像在舞蹈。

    待茶叶烘得更干一些,女官用玉石碾子将它研磨得更细,几乎成粉,然后分装在几个茶碗内。此时泉水已经沸腾,再用长柄木勺舀出泉水,冲泡茶粉。

    普通人平日最多就拿些好茶好水冲泡,上到世家下到农门,都这么喝。女官展示的是大祁饮茶的最高规格,茶叶研磨得再细也不能完全溶在水里,而是在沸汤中浮沉,构成种种图案。

    上等的饮茶方式,并不只有观赏泡茶人的动作那么简单,等会儿茶碗分别送上来,还要赏玩茶末构成的图案,据此吟诗一首更是上品。

    叶央对一套流程并不陌生,她当年想从程序员转型成文艺女青年时,曾买过一本陆羽的《茶经》,里面有过类似的描述,只可惜那本书看了几页就放到一边——所以,她等会儿要怎么喝这杯茶?

    叶老夫人教她规矩时想着,大热天太后更可能赏叶央一碗冰酪吃,再加上茶道规矩繁琐,也就略过了这部分内容,留着日后补上,谁想到圣宁太后她偏偏就喜欢夏天饮热茶!

    祖孙俩为难的时候,茶也冲泡好,叶老夫人偷眼看了下叶央,见她气定神闲地坐着,很投入欣赏女官的动作,安心了几分。

    反正孙女伶俐善学,就算她不会品茶的规矩,照着别人的样子学也就过关了。

    “老夫人,我听闻你家小孙女在民间辗转两年才得以归家,一路定是吃了不少苦头,不如第一碗茶,就赏给她罢。”圣宁太后坐在上首,眼波含笑望过来。

    叶老夫人身子一僵,推辞道:“阿央还是小辈,太后莫要惯着她,第一碗茶还是您先来。”

    看圣宁太后的表情,是非要让叶央做个示范了,她开口又要说些什么,却被叶央轻声抢先道:“祖母,太后赏我东西呢。”面色十分期待。

    “看看,她都等不及了。”有了圣宁太后的话,上前一个宫婢端起第一碗茶,脚步缓移走到叶央侧面。

    叶央也笑吟吟地伸手去接,完全忽视圣宁太后弯起的眼睛,和祖母紧张的目光。

    “砰!”

    谁料就在接过的一瞬间,不知是宫婢松手太快,还是叶央伸手太慢,竟然一个倾斜,整碗热水扣在叶央裙上,天青色的茶碗骨碌碌在地上滚了一圈!

    “太后!”叶央神色慌乱,起身跪地一气呵成,急忙道,“刚刚茶盅端上来时,阿央看见里面的茶叶研磨得极细,茶粉结成大团在中间,旁边几团小的,觉得有趣便看呆了,不料失手打翻,辜负了太后赏赐,阿央有愧!”

    她裙上沾着一些茶叶,还冒着热气,也不知人烫坏了没有。

    叶老夫人起身道:“我这孙女,没福气喝太后的第一碗茶,惭愧。”

    “快起来快起来。”圣宁太后叹了口气,佯装不悦,“只不过翻了个茶碗,就紧张成这副样子,老夫人的孙女不如之前胆大活泼了,可不像叶家人。人烫着没有?”

    “回太后,不碍事。”叶央慢慢爬起来,偷偷和祖母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她哪会什么品茶,太后又格外热情,让她尝第一个,万一说错了还不坏事?干脆找个借口翻了茶碗罢!唯一惭愧的,就是拉那个端茶来的宫婢下水了。

    叶老夫人心里也一松。叶央刚才那番夸赞茶水的话,无意之间正合了赏茶时“众星拱月”的图案,说得倒也文雅。

    “湿着衣服到底伤身。”圣宁太后并不是难相处的人,真是担忧叶央身体,便差了两个宫婢带她下去换衣服,还让仔细检查哪里有烫伤地方,赶紧去取药膏。

    叶央在心里欢呼一声,总算能找个地方放松了,千恩万谢地行礼告退,脚步轻松离开兴庆宫。

    正殿后面是太后住的地方,几个小宫室也安置了女官宫婢,叶央的身份,既不好在圣宁太后的屋子里更衣,又不能去宫婢的屋子,偏殿却有正经为夫人们准备的休息宫室,正好得用。

    两个小宫婢领着叶央往偏殿走,一路又要经过窥仙池,日头渐升,有了灼人的温度。

    “坏了,我的衣服还在马车里!”叶央走到一半停下来,她是有套备用衣服,却没随身带着,于是对前面那宫婢道,“要不我们先去取来?”

    小宫婢看着叶央*的下摆,为难道:“您如此行走实在不妥,不如让奴婢们送你到偏殿,然后再去拿更换的衣服。”

    一来一回时间耗费不短,圣宁太后和祖母还在正殿,总不好等太久。叶央想了想,回马车换衣服肯定不行,于是提议说:“你们有两个人,一个去拿衣服,我和另一个去偏殿……就在前面吧?你取了衣服后赶紧回来,也能省些时间。”

    “奴婢遵命。”如此一来,可以节约一小半时间,宫婢也觉得好,走之前反复提醒她道,“这条路只通向偏殿,您绝对不会走错,一直走,右拐就是了,奴婢马上回来。”说着,一路小跑远去。

    叶央点头。多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连路都不认识,况且还留下一个人引路呢!

    另一个小宫婢胆子似乎很小,不敢同叶央说话,只垂着头默默前进,好不压抑,更压抑的是没走几步她居然停下来,行了个万福礼。

    叶央发现四下无人,视线正沿着窥仙池望出去,觉得有异样后看向前方,脚就像黏在地上,怎么也走不动。

    路没有塌,也没有什么看着就不好惹的后妃挡道。叶央面前不远,站着的是一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可周身的煞气却比什么人都浓烈。

    风仍然送来舒适的水汽,窥仙池上波光粼粼,让人眼中一片恍惚,比梦里还恍惚。

    “哈……”叶央下意识开口,硬生生把“哈士奇”三个字压下去,强笑道,“……哈哈,好久不见。”

    商从谨一身玄色薄衫,前襟绣了一条金龙,双手僵在身侧,一动不动,身后跟了三四个人,叶央只认得那个姓聂的侍卫。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他?

    “都退下。”过了片刻,商从谨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冷冷开口。

    叶央也想离开,却发现他的话似乎不是对自己说的。

    聂侍卫和几个宫婢都远远走开,连叶央前面那个小宫婢都跑远了。这段路上,就只有他们两个,隔着仲夏的风不远不近地对峙。

    叶央还记得夜晚江上的水贼,伤寒后那夜干净的帕子,只是想想,又觉得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真的是你。”

    商从谨轻笑起来,只说了四个字,柳树梢上的一只麻雀吓得飞向天际。一呼吸之后,他终于决定了什么事,大步跑向窥仙池,一跃身跳了进去。

    投、投湖了!

    叶央还在想着怎么打招呼,就看见商从谨在自己眼前跑过去,跳进水里,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坏了,这家伙连狗刨都不会!”

    在舢板上商从谨落入水中,还是她拽了一把的。叶央来不及考虑别的,三步并作两步跟了过去,商从谨还在池中扑腾,只留一个头顶在水面沉浮。

    眼看水就要完全没顶,商从谨似乎呛了不少水马上就要昏迷,连挣扎的动作都小了。叶央心一横,顾不得许多规矩,也跟着跳进去,入水前看见聂侍卫在远处发现了这一幕,正在赶过来,提着的心一松。

    她最多保证商从谨不会淹死,可没那个力气把人捞上来。

    入水后叶央立刻向商从谨的方向游去,抓住他的衣领一提,紧接着觉得不对劲——水并不深,才能没过她下巴而已。商从谨比叶央高半个头,肯定淹不死!

    “你……”或许是不会水的人紧张,商从谨没发现吧。叶央刚想开口安抚,水中却有一只手,死命抓住了她的。

    力气太大,叶央连续挣脱了两次都没能挣开、

    聂侍卫已经赶来,马上就到岸边,在无数宫婢侍卫慌张的神色中,商从谨仍假装在叶央身边挣扎,窥仙池的水下只有他们才知道,有一双手在牢牢交握。

    商从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音:“对不起……我就是,太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