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天涯路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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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上，棠之确实也是这么干的。
她将那些照片一张张摊开在老板面前，指着它们道：“那年七月八日，你们一家三口来丧尸乐园玩，给你女儿过生日，结果...你自己不幸遇难，但好在...你夫人和你女儿都安然无恙，这是她们的近照，你看看，你女儿都大学毕业了。”
她这准备工作做的可谓是相当细致了，甚至是在社交网站上搜索了29名受害者的家人的生活近况。现代社会网络发达，多少是有些收获的，就比如这几张母女的合照。
老板似乎不想去看照片，但似乎又被另外一股力量驱使着，脸庞扭曲狰狞间，三角眼稍一瞥见照片上的两名女人——一名中年妇人，盘着低首髻，面盘和蔼温柔，一名青春靓丽的少女依偎在侧，明眸善睐、笑靥如花。
一瞥见，他浑身扭曲的幅度就更大了，颤颤巍巍道：“秀兰...欣欣...我的欣欣...”
棠之继续道：“她们母女都过的很好，十年来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就是很想你。”
“庆州市政府专门为你们建了公墓，每年七月八日，有很多人过来献花祭奠。你看，这是你夫人和你女儿，你女儿说你这人比较俗气，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就爱富贵竹，招财进宝。所以她每年都带一簇富贵竹，希望即使你在那边，也能享有来源滚滚的钱财，和人间亭亭的绿意。”
她嗓音很轻，含了几分沉静，是出谷的黄鹂，温婉的捎信使者，叫人听了心旷神怡。
在这一过程中，老板是越听越扭曲、越听越狰狞，肥胖的皮肉宛若薄薄的一层橡皮泥，千变万化，裹挟浓烈煞气，最后仰天的一声长啸，震得人耳膜欲裂！
刮起的风又大，她下意识正想眯眼，额前却伸来一只宽长的素手，距离眼睫几公分，平平稳稳地停在前，替她挡了那阵粗粝的风沙。
眼前倏尔一片恍惚的润白，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浅薄的冷香。
棠之眨了眨眼。
傅深的清淡嗓音在旁边响起：“说话就说话，凑他那么近做什么？他若伤你，你连躲都来不及。”
“......”
棠之抿着唇，想将他的手拨下来，又听得他道：“等会儿，还没好。”
不知为何，她也没有反抗，只是睁着眼，细看他掌心横错的纹路。
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当前情形实在不适合放空，遂竖起两耳辨听，鹤戾的风声渐小了，老板也不再嘶吼，仿佛是皈依宁静了。
她指尖点了点他手心，示意他松开。
傅深略一颌首，入目的是她微翕的睫帘，以及堪堪遮掩的那一汪清澈的眼泉。他滞了一秒后道：“别凑他那么近，注意安全。”
棠之嗯了一声。
老板周遭的浓雾逐渐变得清朗，肥胖扭曲的脸也一点一点掰正回来。等拨开浓雾，那镜片下的一双眼，竟是盛满了泪泽。
他苦笑道：“你骗我...欣欣向来不喜欢我一幅贪财相。她经常说我是爱财如命，把钱看得比她们母女俩还重要，经常埋怨我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来陪她。她又怎么可能会带富贵竹给我？”
棠之顿时就哑然了。
没错，以上一段煽情的语录全是她现场瞎编的。公墓是真正修建了的，每年确实有人纷至沓来地祭奠，只不过网站上的照片是全景图，找不到他那处的碑坟。
但她浏览老板女儿——欣欣的开放社交账号时，截取到了一张无文案的富贵竹的照片，所以就临时编了个谎。
她想了想道：“但她确实很想念你，这我没有骗你的。我们来之前专门以记者做访问录的形式，去采访过她。她说她体谅你，体谅你昼伏夜出辛辛苦苦赚钱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带给她更好的生活环境和成长未来，她还说即使如今阴阳相隔，你也永远是她最敬爱的父亲，任何形式都抵消不了她对你的爱。”
这真不是瞎编了，是欣欣自己写的一段悼念的博文。
老板笑出了眼泪，叹息一声道：“刚开始创业那会儿，整日里跑来跑去、忙东忙西，没有一刻消停。每天晚上回了家，欣欣睡了，早晨起来，我又出门了，父女俩十天半个月说不上一句话。秀兰时不时就埋怨我，再这样下去，欣欣都不会叫我爸爸了。”
“好不容易逢了她的生日，推了工作，打算好好陪她玩一天，谁知道...呵...谁知道啊...”
“真是应了那句话，有钱都没命花了...”
“我的秀兰，我的欣欣...如果我没那么重利，没那么拼命工作...如果我多抽出时间来陪陪她们母女俩，逗她们开心，和她们一起吃顿正常的晚餐，参加欣欣学校的家长会、运动会...那么现在也不至于...回忆零星了。”
“果然啊...人只有死了，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追悔莫及的珍惜。”
棠之道：“现在也不晚。欣欣若是知道你永生永世作茧自缚地困在这儿，她肯定会很难过的。”
老板耷拉着脑袋，怅然若失地呓语：“是啊，她会很难过。”
见他相当乖顺，缭绕的黑雾散到最后，怨煞消失无影踪，她便一手捏决，一边轻声劝道：“就当是历了一场大梦吧，此去经年，天涯路远，若尘缘无尽，魂归故里，来世未必不可期。”
话说出口，一旁的傅深眼底划过一道深沉，继而缓缓地半敛了眸心。
其实就连棠之自己都掉进了一阵恍惚里。
她不着痕迹地晃了晃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恍惚的心绪给晃出去似的。醒了神，她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到解魂的步骤上。
心结了却，老板也认定了此番的结局，微微合眼，安静等待来世的降临。
只是在魂相分崩离析之际，他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睁眼，张着嘴叫道：“忘了告诉你们，还——”
已经延伸着彻底消弭了，连同未完的话语，散作尘烟洒在了大地香土。
棠之看着那一片转瞬即逝的恍无的白，若有所思。
而事实上，棠之确实也是这么干的。
她将那些照片一张张摊开在老板面前，指着它们道：“那年七月八日，你们一家三口来丧尸乐园玩，给你女儿过生日，结果...你自己不幸遇难，但好在...你夫人和你女儿都安然无恙，这是她们的近照，你看看，你女儿都大学毕业了。”
她这准备工作做的可谓是相当细致了，甚至是在社交网站上搜索了29名受害者的家人的生活近况。现代社会网络发达，多少是有些收获的，就比如这几张母女的合照。
老板似乎不想去看照片，但似乎又被另外一股力量驱使着，脸庞扭曲狰狞间，三角眼稍一瞥见照片上的两名女人——一名中年妇人，盘着低首髻，面盘和蔼温柔，一名青春靓丽的少女依偎在侧，明眸善睐、笑靥如花。
一瞥见，他浑身扭曲的幅度就更大了，颤颤巍巍道：“秀兰...欣欣...我的欣欣...”
棠之继续道：“她们母女都过的很好，十年来无病无灾，平安喜乐，就是很想你。”
“庆州市政府专门为你们建了公墓，每年七月八日，有很多人过来献花祭奠。你看，这是你夫人和你女儿，你女儿说你这人比较俗气，不喜欢什么花花草草的，就爱富贵竹，招财进宝。所以她每年都带一簇富贵竹，希望即使你在那边，也能享有来源滚滚的钱财，和人间亭亭的绿意。”
她嗓音很轻，含了几分沉静，是出谷的黄鹂，温婉的捎信使者，叫人听了心旷神怡。
在这一过程中，老板是越听越扭曲、越听越狰狞，肥胖的皮肉宛若薄薄的一层橡皮泥，千变万化，裹挟浓烈煞气，最后仰天的一声长啸，震得人耳膜欲裂！
刮起的风又大，她下意识正想眯眼，额前却伸来一只宽长的素手，距离眼睫几公分，平平稳稳地停在前，替她挡了那阵粗粝的风沙。
眼前倏尔一片恍惚的润白，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浅薄的冷香。
棠之眨了眨眼。
傅深的清淡嗓音在旁边响起：“说话就说话，凑他那么近做什么？他若伤你，你连躲都来不及。”
“......”
棠之抿着唇，想将他的手拨下来，又听得他道：“等会儿，还没好。”
不知为何，她也没有反抗，只是睁着眼，细看他掌心横错的纹路。
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当前情形实在不适合放空，遂竖起两耳辨听，鹤戾的风声渐小了，老板也不再嘶吼，仿佛是皈依宁静了。
她指尖点了点他手心，示意他松开。
傅深略一颌首，入目的是她微翕的睫帘，以及堪堪遮掩的那一汪清澈的眼泉。他滞了一秒后道：“别凑他那么近，注意安全。”
棠之嗯了一声。
老板周遭的浓雾逐渐变得清朗，肥胖扭曲的脸也一点一点掰正回来。等拨开浓雾，那镜片下的一双眼，竟是盛满了泪泽。
他苦笑道：“你骗我...欣欣向来不喜欢我一幅贪财相。她经常说我是爱财如命，把钱看得比她们母女俩还重要，经常埋怨我工作太忙抽不出时间来陪她。她又怎么可能会带富贵竹给我？”
棠之顿时就哑然了。
没错，以上一段煽情的语录全是她现场瞎编的。公墓是真正修建了的，每年确实有人纷至沓来地祭奠，只不过网站上的照片是全景图，找不到他那处的碑坟。
但她浏览老板女儿——欣欣的开放社交账号时，截取到了一张无文案的富贵竹的照片，所以就临时编了个谎。
她想了想道：“但她确实很想念你，这我没有骗你的。我们来之前专门以记者做访问录的形式，去采访过她。她说她体谅你，体谅你昼伏夜出辛辛苦苦赚钱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带给她更好的生活环境和成长未来，她还说即使如今阴阳相隔，你也永远是她最敬爱的父亲，任何形式都抵消不了她对你的爱。”
这真不是瞎编了，是欣欣自己写的一段悼念的博文。
老板笑出了眼泪，叹息一声道：“刚开始创业那会儿，整日里跑来跑去、忙东忙西，没有一刻消停。每天晚上回了家，欣欣睡了，早晨起来，我又出门了，父女俩十天半个月说不上一句话。秀兰时不时就埋怨我，再这样下去，欣欣都不会叫我爸爸了。”
“好不容易逢了她的生日，推了工作，打算好好陪她玩一天，谁知道...呵...谁知道啊...”
“真是应了那句话，有钱都没命花了...”
“我的秀兰，我的欣欣...如果我没那么重利，没那么拼命工作...如果我多抽出时间来陪陪她们母女俩，逗她们开心，和她们一起吃顿正常的晚餐，参加欣欣学校的家长会、运动会...那么现在也不至于...回忆零星了。”
“果然啊...人只有死了，只有失去了，才知道追悔莫及的珍惜。”
棠之道：“现在也不晚。欣欣若是知道你永生永世作茧自缚地困在这儿，她肯定会很难过的。”
老板耷拉着脑袋，怅然若失地呓语：“是啊，她会很难过。”
见他相当乖顺，缭绕的黑雾散到最后，怨煞消失无影踪，她便一手捏决，一边轻声劝道：“就当是历了一场大梦吧，此去经年，天涯路远，若尘缘无尽，魂归故里，来世未必不可期。”
话说出口，一旁的傅深眼底划过一道深沉，继而缓缓地半敛了眸心。
其实就连棠之自己都掉进了一阵恍惚里。
她不着痕迹地晃了晃脑袋，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恍惚的心绪给晃出去似的。醒了神，她便将全部注意力放到解魂的步骤上。
心结了却，老板也认定了此番的结局，微微合眼，安静等待来世的降临。
只是在魂相分崩离析之际，他却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一睁眼，张着嘴叫道：“忘了告诉你们，还——”
已经延伸着彻底消弭了，连同未完的话语，散作尘烟洒在了大地香土。
棠之看着那一片转瞬即逝的恍无的白，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