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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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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镇,客来楼雅座。

    一名玄衣男子临窗而坐,面容虽然生得清秀,却隐隐带着一股子阴柔的邪气。将手中的杯盏来来回回把玩,眸间隐隐迷茫着醉意,淡声问,“庄主回来了么?”

    “秉公子,回来了,不过却是同温相一起的。”鹅黄衣裳的女子微微低首站在门口。

    ”温相?温珩?”

    慕容凌凉凉一笑,前一刻还在手中把玩的瓷杯从桌沿掉落,摔得支离破碎。并非是因为失手,而是因那缓缓拨弄着杯盏的手忽然抽离开来,眼睁睁的任由那杯盏滚落,“阿禾还是一如既往,肚里能撑船啊。不过如此才好,她总算是我这一方的了,千军万马也不过如此。“

    “可现如今庄主似乎还同温相关系十分融洽的模样,说不定……”

    “能让阿禾显现出心底情绪的,只有从前的温珩,现在的温珩怕是没有那个资格。”说道着,慕容凌的脸也渐渐沉了下来,眉宇间似有若无的邪气更是显然。脸颊因为醉酒而微微泛红,“呵呵,你可见这些年来,阿禾对我说我一句重话?她对于不上心的人,可谓是不上心到了一个境地。“

    “公子……”苏璃想要出声宽慰,慕容凌却像是丝毫听不到般,冷冷继而,“她宝贝珍惜的温珩成了别人的未婚夫,也不见回到栖梧宫。她心里哪里会有半点我们的位置。好么,好得很,我还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会不再写信回来!”

    “公子……你醉了。”

    那一句无奈的劝解落到慕容凌的耳中,就好似一桶冰水当头浇下,与回忆之中的声线完美契合,”这里是外面,隔墙有耳,慕容凌,你醉了,不用再说了。“

    有那么一句话,虽然语气平稳,每一字却犹若一鞭甩在心上,叫他苍白了面颊。

    苏璃看见慕容凌眸中似冰雪消融般急速褪去晦暗,冷静下来的模样,暗暗的叹息一声,“庄主吩咐过,此次过来一切低调行事,公子今日状态不好,还是先在酒店休息,明日再去见庄主吧。”

    苏璃的声音,微微叹息的时候同她最为相似了。

    慕容凌站起身,迈过一地的瓷渣碎片走到她的面前。阴柔的眉眼之中难得添了一份迷茫,眯起眼似乎看不真切苏璃的模样,“像方才那样,再说一遍。”

    “……“

    慕容凌抿了抿唇,“再说一遍,我就会听话去睡觉了。”

    苏璃眸中闪了闪,自觉的低下头,“……是,公子。”

    ……

    阿狸从进屋看见了温珩起,就开心得满屋子乱跑,没得消停过。

    小竹将账本都交给慕禾,一声也不吭的回了屋。在她看来阿狸的兴奋完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为皮相所迷惑罢了。此情此景,跟尉淮在几乎没什么两样,她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唯有阿狸的状态从怯怯改作欢天喜地,慕禾的态度更是叫人看不明晰。

    小竹走后,阿狸再闹不起来,便跟着坐到慕禾的桌前,拿出新纸和笔在那练字。埋头认真的写了约莫一刻钟的样子,便又将笔心满意足的搁下,跳下椅子献宝一样的拿去给温珩看。

    眼睛晶亮晶亮的得瑟道,“这是阿禾教我的。”

    慕禾原是看着账本,听到这么一句点名捎带着她的夸耀便稍稍挪了挪眼,看见纸面上歪七扭八根本看不出是何字的物什,心里头惆怅得沉重了一下:连她这“师父”本人都看不出来是写的什么,温珩一介从未感受过阿狸独特笔法的,又能如何辨得出来?

    阿狸那一颗琉璃似的童心怕是要碎了。

    那方,受了阿狸殷勤的温珩从容浅笑着接下那张不过是糊了墨,就被称作是写了字的纸,面上的神色稳定,一点未得动摇,在接纸的当头温和而自然地问,“是么?我看看写的什么?”

    阿狸完全不觉得有何异处,凑上去便开始戳着两根胖手指,主动的讲解,“慕,禾。这个是慕,这个是禾。“

    慕禾听完解释恍然大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原来是两个字。”

    是以,这个恍然大悟恍然得很不是时候。

    阿狸神色一晃,受伤地转了过来,脸色涨红,“阿禾是说我写的不好?”

    “唔。”慕禾被噎了一下,慢半拍才违心道,“挺好的。”

    明显是不走心的回答,阿狸心中愤愤。因为正是给心中仰慕的人看,又被慕禾奇奇怪怪的态度一弄,他的脸羞愧得更加发红了,小心问,”温大人觉着呢?“

    温珩搁下纸,”笔触生涩,还待练习。”

    八字毫不客气。

    阿狸动作明显的一僵,慕禾亦是讶了讶。

    好罢,这童心怕还是给伤了。

    慕禾在一边微妙尴尬且幸灾乐祸的端起茶杯,遮住脸,怕碰到阿狸转来可怜兮兮的眼神。

    “阿狸会好好练习的。”阿狸软嫩的声音带着颤,显然是憋着哭腔,却格外的肃然坚决。用力的握着小拳头蹭了蹭眼睛后,便吭哧吭哧的预备爬回椅子上,一副对温珩言听计从的虔诚样。

    他向来是个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一时学了剑术,一时学了写字,到后来都不学了,慕禾怎么说都不听。如今来了个温珩,简单两句话就将之摆平得跟什么似的。

    慕禾不由哽得慌,暗自思忖,难道自己养的孩子都是养不亲的么?温珩说的都是圣旨么?心中暗哼一声,面上也若常道,“反正你也是今天说练练就罢了吧?”

    阿狸好不容易爬上椅子,还来不及坐下,对着慕禾便换了一种态度的果决反驳,“才不是。”

    慕禾一口气没顺好,忍不住和一个小孩斗起嘴来,“就是。反正等明天我唤你练字,你肯定就该钻桌下面去了。”

    阿狸被揭了短处,眼眶一红就扭头朝了温珩,愤怒的胖手指委屈的指向慕禾的方向。抖了三抖,才抖出一句,“大人你看,阿禾她欺负人!”

    那圆溜溜的黑眼睛中满是认真的控诉,和丢了面子后面上燥热、坐立不安的窘迫,瞧着都极是可爱好笑。

    慕禾噗嗤笑出声,而后才见着温珩浅淡一笑,端的一副认真正经的模样,对其道,“那你多担待一下,渐渐习惯着就好了。”

    “……”

    阿狸呆立在原地。

    正预备将阿狸带去洗漱的小竹早在门边听到了前因后果,明白他实实在在乃是一场毫无结果的“单恋”,忍不下室内融融暖暖和谐的气氛,推门而入将目瞪口呆、站在椅子上久久缓不过神来的小人儿抱起,拉进怀里。

    她入门后恰好是背对着温珩,目不斜视的走进,一副根本没有瞧见他的形容,搂过了阿狸,便径直对慕禾道,“不早了,我先带阿狸去睡了。”

    慕禾面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对小竹刻意的冷面也并不介意,依旧是笑吟吟道,“恩,好。”

    阿狸挣扎一番,无果。同着小竹一路斗嘴的回了房,折腾好一阵才熄灯睡下。

    等小竹一行人走后,慕禾抹了一把眼角笑出的泪,对温珩,“阿狸那样小,你何必要欺负他。”

    温珩弯了下眸,毫不委婉道,”方才笑得半点不遮掩的人,分明是你罢。”

    “唔……”说得竟然很有道理的样子。

    ……

    月色渐浓,又是半个时辰过后,慕禾账目终于差不多看完。揉了揉眼睛,望着依旧坐在身边看书的温珩,随意问,“你今晚要在这里休息么?”

    温珩从书中抬眼,眸色微动,启了唇却不知为何未能回应出声,顿一顿后,又将唇合上。

    一番欲言又止,慕禾弄不懂他是个什么是意思,也不去催,起身收拾笔墨。

    待得桌上都整理完毕,她打了个呵欠,慢悠悠的执起桌边的灯,正准备再问一遍,温珩才开口,“我睡在躺椅上。”

    慕禾手中灯焰啪的颤了一下,“大人的府邸就在临院,何必要委屈在躺椅上过夜。”

    “管家应该早睡了。”

    慕禾默了默,建议道,“我觉得翻墙会快一些。”

    温珩合好书页,叹息道,“今个突然不想翻墙。”

    ”……“

    慕禾的居室内。

    躺椅被拖到床边贴合着,温珩身上盖着薄毯,稍稍一动木制的椅子便发出轻微的声响。

    待得阶梯前有轻便的脚步声响起时,那木制躺椅所发出的细微动静又立马消匿得无影无踪。

    洗漱完毕的慕禾进屋后,几近无语的挑着灯将床前横的障碍物给照了照。前前后后打量半天,才忍无可忍的开口道,“你要不要把椅子挪开点,留一个缝隙,让我能爬上床?”

    温珩动也不动,纤长的睫毛都不带颤一下的。

    慕禾又等了一阵,发觉他这装睡可谓是天衣无缝,只得妥协的伸手将他戳了戳,“不挪就不挪,你至少起个身。不走开我可跳了,踩折了胳膊腿我不管。”

    温珩揉了揉眼睛,这才施施然半坐起身来,带着些困倦的嗓音应承一句,”恩。“

    慕禾连腹诽都省了,脱了鞋子就要经过躺椅往床上爬,不料方才俯身,腋下便多了一双手将她轻轻一带……

    此情此景,可以说是出人意料,也可以说是预想之中。

    如今两人早无法维持一派友好的关系,温珩还能对她做出诸如此类的多余行为是为出人意料;而他从来都是个主动又能毫无负累撒娇的性子,若是过往,这么样一个场景他九成九是会黏上来,所以也算是预想之中。

    可他这么一带,叫她直愣愣的扑进他的怀里。如此霸道力道维持下的肢体接触,让慕禾顿时想起前几日的事而沉了脸。下意识要将他甩开却又在一默之间飞快地抑制住了这个念头,在他怀中僵着身子,声调微硬地问,“你做什么?”

    “只是抱一会。”温珩声音稍轻,仿佛能轻易安抚人心的语气,未得一丝强硬。

    慕禾默然没有作声。

    见她没有下一步的挣扎,温珩这才着力收紧了手,将她满当当的搂住。

    唯有一盏烛火的屋内,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慕禾被迫在温珩的怀中垂着头,瞧着他前襟的细纹发呆,不晓得这个一会是准备要持续多久。

    好半晌,头顶上方的温珩才动了动。慕禾忙准备配合着起身,却被人更加紧的往怀里按了下。声音近在耳边,像是无法餍足的呢喃,”阿禾,你抱着我。”

    慕禾哦了一声,“这不是抱着呢么?”

    温珩没回答。

    她瞥了眼无声闪烁的烛火,才又道,“我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