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所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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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说不分家有不分家的不好呢，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那府里头上上下下也就都知道了。
等到陈夫人带着秦崇赶到雅音堂的时候，才发现，除去那些年岁不大的，秦崇在府中的兄弟都已经在雅音堂端坐了。
陈夫人心头顿时涌上一丝不悦，但她素来教养极好，只朝着秦家老太爷秦宿行了个礼，表情丝毫未变。
“想必赵德已经让人告知父亲了，如今是宫中来人，媳妇也不好出面，元清又有些……还请父亲来主持大局。”
秦宿看了一眼长媳，乐呵呵的捋了捋胡子：“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你母亲他们在偏堂凑趣呢，你也去吧。”
陈夫人应是，暗中捏了捏秦崇的胳膊后，才去了偏堂。
里头除了她，另外几房的妯娌们也都到了，陈夫人跟其中几个的关系，一贯是面和心不和。
秦老太爷秦宿跟妻子甘老太太甘书兰拢共生了四个男孩，两个女孩。
甘老夫人最小的儿子已经二十一了，去岁新结的婚，妻子姓崔，名子琳。
崔氏刚入门不久，仔细算算也才不过六个月，怎么也不可能有孩子，如今出现在这里，不过是被二房的夫人刘珂拉过来凑数的。
刘氏倒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府中排行老二，比秦崇小上两岁，名秦屿，学问自然也不差，比着秦崇当然还差些意思。
小儿子排行第七，名秦峡，不过刚出生两年而已，如今自然没来。
刘氏素来与陈夫人不对付，原因倒有些可笑，不过是因着二房秦元浩仕途不顺，从前不愿意当寒山书院的院长，现在却开始觉得院长一职是个香饽饽了。
刘氏整日里不是眼馋陈夫人管家，就是眼馋秦元清才名在外，受人敬重。
如今听说二圣要给太孙选伴读，她自然是卯足了劲想让秦屿表现。
方才陈夫人在正堂一瞥，三个小辈里头，属秦屿穿的最为夸张。
三房的夫人，姓董名如之，董氏跟陈夫人倒没有什么大摩擦，但两个人就是纯粹性子合不来。
虽说董家和陈家都是书香门第，但董氏这个人啊，只有无趣一词能形容。
陈夫人敢打包票，她这辈子见的人里头，没有一个比董氏更为迂腐。
董氏生了一子两女，长子秦峂排行老三，时年七岁，若说学问……
董氏自秦峂出生就对秦峂严加管教，奈何儿子好似在学问上继承了母亲的木讷。
以至于老太爷每每考察功课的时候，都气的要拿书打他。
董氏听说了旨意之后，想的倒不是让儿子出人头地，她想的比其他几房都有高度的多，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不求前程，只求报答君恩。瞧瞧，这高度，属实与众不同。
因此，在这家中，跟陈夫人最合得来的，反而是她婆婆甘老太太。
陈夫人方一进副堂，就只听甘老太太笑呵呵的开口：“你们听听，这脚步声，指定是崚枝来了。”
陈夫人也笑了起来，人未至而声已到：“母亲好耳力，看来儿媳近来给母亲找的方子，母亲用着不错。我可得好好给那位先生包些赏金。”
陈夫人拐了两个弯，过了多宝架子，人就露在了众人面前，她连个眼神都没抛给三个妯娌，坐在甘老太太腿边，给她揉起了腿。
“母亲的腿这两日可好多了？”
刘氏端起了茶盏，趁着掀盖子的空档，翻了个白眼，心里只道，马屁精。
董氏则眼观鼻鼻观心，数着自己腕上的佛珠，全然不在意。
崔氏因着年轻，本就跟几位上了年纪的妯娌没什么话说，但她人生的娇俏，性子又活泼，只暗自竖起了耳朵，寻着时机给老太太凑个趣。
甘老太太拉过了陈夫人的手，示意她不用太过劳累，拍着她的手道：“哎哟，这等子事还要你做，要下人干嘛啊。”
崔氏适时的笑道：“就是嘛，大嫂，你整日都为了府里殚精竭虑，孝顺母亲的事，就交给我们几个好了。”
崔氏年轻，陈夫人对崔氏有种天然的年龄上的慈爱：“还是你懂事。”
甘老太太乐呵呵的：“确实，子琳这孩子，这些日子没少往我这跑呢，你看，我年龄都一大把了，丫鬟婆子一大把，腿脚也走得动，哪需要她服侍我嘛。
这话我说了许多次，偏这孩子心实在，天天换着法子逗我开心呢。”
陈夫人捏了捏甘老太太的胳膊，也笑：“这是母亲慈爱，子琳贴心呢。”
崔氏红了红脸：“大嫂和母亲夸的我怪不好意呢。”
陈夫人和甘老太太直笑，都这样了，刘氏和董氏也不好不笑，只得在一旁赔笑脸。
再说秦老太爷的正堂里头，李户几个人已经到了，李户本以为会看到同堂和睦乐融融的样子，却吃了一惊。
几人进了堂内后，入眼只几个锦衣少年抓耳挠腮，他们面前还放着几张一看就是临时摆来的桌子，上头搁置了笔墨。
屋里头静悄悄的，李户进屋的时候，老太爷养的鸟叫了两声，颇有些“鸟鸣山更幽”的意境出来。
但秦元清和李户一行人来了，这份安静自然就被打破了。
秦老太爷坐在高座上，双目炯炯有神，看着李户笑道：“哎呦，可真是贵客登门，照的秦府蓬荜生辉啊，二圣身体可还康健？”
二圣各自都有五十多岁了，搁在寻常百姓家里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再者，以秦老太爷的声名，也问得起这一声。
李户对着秦老太爷，明显就不再有对着秦元清的倨傲了：“二圣果然圣明，奴才临行前，二圣还说，奴才若是见到了秦老太爷，秦老太爷指定会问上这一句呢。
奴才还不信，跟二圣赌了五十文，这下好了，老太爷这一句话，奴才那五十文就没了。”
秦老太爷哈哈大笑，婢女忙引着几人坐下。
李户坐下后，才道：“还是要多谢老太爷关心，二圣身体康健，又因着有小太孙陪伴，每顿都多用了许多饭呢。”
秦老太爷‘嗯’了一声，头点了又点：“确实，这上了年纪啊，就看着小辈在眼前头闹一闹，才吃得香呢。”
婢女趁着二人说话的间隙，奉上了茶，李户端过茶盏，看了看，又忽然想到方才秦元清的话，笑道：“方才秦大人跟奴才说，他最爱的是白毛茶，只是不知，今日府中的茶水是什么了。”
秦老太爷纹丝不动，只摊了一手，示意李户用茶：“大人用过之后，不就知道是不是合心了？”
李户点了点头，用茶盖拨了拨茶面，喝了一口，略带惊喜：“唔，巧了。”
秦老太爷笑了：“合意了？”
李户点头：“哎呦，确实是奴才最喜欢的茶，二圣仁慈，经常赏下一些给奴才用，只是秦老太爷家里的正山小种，奴才品起来倒是另一番滋味了。”
秦元清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人说话，闻言道：“嗯？此话怎言？”
李户笑了：“让人意外的滋味。”
说罢，李户就别开了话头，看向三个少年：“贵府公子们为何看起来十分苦恼？”
秦老太爷摆了摆手：“给他们出了个算法题，这几个孩子，平日里只知熟读四书经义，碰上算法，却是被难住了。”
李户颇为意外：“老太爷如何要故意难为三位公子，您就不怕我见了几位公子如此样子，回去回禀二圣，会将事情……？”
秦老太爷喝了一口茶，笑了片刻，摇了摇头。
秦元清悟出了自家老父亲的意思，也笑了：“李大人，秦家并不害怕。”
李户有些意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想，二圣为太孙找伴读，并非要求有多深的学问，而在于会不会变通。
书读的再好，若是太孙不开心，也就失去了伴读二字的意义了。
所谓选伴读，自然是要找个能带着太孙一起学习，甚至跟着太孙一起学习的人。”
秦元清用了一口茶，继续道：“秦家以为，是如此。再者，秦家所求，不过是为君和立道两样罢了。”
李户这才真正明白，二圣所谓秦家的风骨，是在哪里了。
这时，一道正在变声期的声音传入几人耳朵之中：“父亲，祖父，我算出来了。”
要不说不分家有不分家的不好呢，一旦有个风吹草动，那府里头上上下下也就都知道了。
等到陈夫人带着秦崇赶到雅音堂的时候，才发现，除去那些年岁不大的，秦崇在府中的兄弟都已经在雅音堂端坐了。
陈夫人心头顿时涌上一丝不悦，但她素来教养极好，只朝着秦家老太爷秦宿行了个礼，表情丝毫未变。
“想必赵德已经让人告知父亲了，如今是宫中来人，媳妇也不好出面，元清又有些……还请父亲来主持大局。”
秦宿看了一眼长媳，乐呵呵的捋了捋胡子：“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你母亲他们在偏堂凑趣呢，你也去吧。”
陈夫人应是，暗中捏了捏秦崇的胳膊后，才去了偏堂。
里头除了她，另外几房的妯娌们也都到了，陈夫人跟其中几个的关系，一贯是面和心不和。
秦老太爷秦宿跟妻子甘老太太甘书兰拢共生了四个男孩，两个女孩。
甘老夫人最小的儿子已经二十一了，去岁新结的婚，妻子姓崔，名子琳。
崔氏刚入门不久，仔细算算也才不过六个月，怎么也不可能有孩子，如今出现在这里，不过是被二房的夫人刘珂拉过来凑数的。
刘氏倒是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府中排行老二，比秦崇小上两岁，名秦屿，学问自然也不差，比着秦崇当然还差些意思。
小儿子排行第七，名秦峡，不过刚出生两年而已，如今自然没来。
刘氏素来与陈夫人不对付，原因倒有些可笑，不过是因着二房秦元浩仕途不顺，从前不愿意当寒山书院的院长，现在却开始觉得院长一职是个香饽饽了。
刘氏整日里不是眼馋陈夫人管家，就是眼馋秦元清才名在外，受人敬重。
如今听说二圣要给太孙选伴读，她自然是卯足了劲想让秦屿表现。
方才陈夫人在正堂一瞥，三个小辈里头，属秦屿穿的最为夸张。
三房的夫人，姓董名如之，董氏跟陈夫人倒没有什么大摩擦，但两个人就是纯粹性子合不来。
虽说董家和陈家都是书香门第，但董氏这个人啊，只有无趣一词能形容。
陈夫人敢打包票，她这辈子见的人里头，没有一个比董氏更为迂腐。
董氏生了一子两女，长子秦峂排行老三，时年七岁，若说学问……
董氏自秦峂出生就对秦峂严加管教，奈何儿子好似在学问上继承了母亲的木讷。
以至于老太爷每每考察功课的时候，都气的要拿书打他。
董氏听说了旨意之后，想的倒不是让儿子出人头地，她想的比其他几房都有高度的多，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不求前程，只求报答君恩。瞧瞧，这高度，属实与众不同。
因此，在这家中，跟陈夫人最合得来的，反而是她婆婆甘老太太。
陈夫人方一进副堂，就只听甘老太太笑呵呵的开口：“你们听听，这脚步声，指定是崚枝来了。”
陈夫人也笑了起来，人未至而声已到：“母亲好耳力，看来儿媳近来给母亲找的方子，母亲用着不错。我可得好好给那位先生包些赏金。”
陈夫人拐了两个弯，过了多宝架子，人就露在了众人面前，她连个眼神都没抛给三个妯娌，坐在甘老太太腿边，给她揉起了腿。
“母亲的腿这两日可好多了？”
刘氏端起了茶盏，趁着掀盖子的空档，翻了个白眼，心里只道，马屁精。
董氏则眼观鼻鼻观心，数着自己腕上的佛珠，全然不在意。
崔氏因着年轻，本就跟几位上了年纪的妯娌没什么话说，但她人生的娇俏，性子又活泼，只暗自竖起了耳朵，寻着时机给老太太凑个趣。
甘老太太拉过了陈夫人的手，示意她不用太过劳累，拍着她的手道：“哎哟，这等子事还要你做，要下人干嘛啊。”
崔氏适时的笑道：“就是嘛，大嫂，你整日都为了府里殚精竭虑，孝顺母亲的事，就交给我们几个好了。”
崔氏年轻，陈夫人对崔氏有种天然的年龄上的慈爱：“还是你懂事。”
甘老太太乐呵呵的：“确实，子琳这孩子，这些日子没少往我这跑呢，你看，我年龄都一大把了，丫鬟婆子一大把，腿脚也走得动，哪需要她服侍我嘛。
这话我说了许多次，偏这孩子心实在，天天换着法子逗我开心呢。”
陈夫人捏了捏甘老太太的胳膊，也笑：“这是母亲慈爱，子琳贴心呢。”
崔氏红了红脸：“大嫂和母亲夸的我怪不好意呢。”
陈夫人和甘老太太直笑，都这样了，刘氏和董氏也不好不笑，只得在一旁赔笑脸。
再说秦老太爷的正堂里头，李户几个人已经到了，李户本以为会看到同堂和睦乐融融的样子，却吃了一惊。
几人进了堂内后，入眼只几个锦衣少年抓耳挠腮，他们面前还放着几张一看就是临时摆来的桌子，上头搁置了笔墨。
屋里头静悄悄的，李户进屋的时候，老太爷养的鸟叫了两声，颇有些“鸟鸣山更幽”的意境出来。
但秦元清和李户一行人来了，这份安静自然就被打破了。
秦老太爷坐在高座上，双目炯炯有神，看着李户笑道：“哎呦，可真是贵客登门，照的秦府蓬荜生辉啊，二圣身体可还康健？”
二圣各自都有五十多岁了，搁在寻常百姓家里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再者，以秦老太爷的声名，也问得起这一声。
李户对着秦老太爷，明显就不再有对着秦元清的倨傲了：“二圣果然圣明，奴才临行前，二圣还说，奴才若是见到了秦老太爷，秦老太爷指定会问上这一句呢。
奴才还不信，跟二圣赌了五十文，这下好了，老太爷这一句话，奴才那五十文就没了。”
秦老太爷哈哈大笑，婢女忙引着几人坐下。
李户坐下后，才道：“还是要多谢老太爷关心，二圣身体康健，又因着有小太孙陪伴，每顿都多用了许多饭呢。”
秦老太爷‘嗯’了一声，头点了又点：“确实，这上了年纪啊，就看着小辈在眼前头闹一闹，才吃得香呢。”
婢女趁着二人说话的间隙，奉上了茶，李户端过茶盏，看了看，又忽然想到方才秦元清的话，笑道：“方才秦大人跟奴才说，他最爱的是白毛茶，只是不知，今日府中的茶水是什么了。”
秦老太爷纹丝不动，只摊了一手，示意李户用茶：“大人用过之后，不就知道是不是合心了？”
李户点了点头，用茶盖拨了拨茶面，喝了一口，略带惊喜：“唔，巧了。”
秦老太爷笑了：“合意了？”
李户点头：“哎呦，确实是奴才最喜欢的茶，二圣仁慈，经常赏下一些给奴才用，只是秦老太爷家里的正山小种，奴才品起来倒是另一番滋味了。”
秦元清一直在旁边看着两人说话，闻言道：“嗯？此话怎言？”
李户笑了：“让人意外的滋味。”
说罢，李户就别开了话头，看向三个少年：“贵府公子们为何看起来十分苦恼？”
秦老太爷摆了摆手：“给他们出了个算法题，这几个孩子，平日里只知熟读四书经义，碰上算法，却是被难住了。”
李户颇为意外：“老太爷如何要故意难为三位公子，您就不怕我见了几位公子如此样子，回去回禀二圣，会将事情……？”
秦老太爷喝了一口茶，笑了片刻，摇了摇头。
秦元清悟出了自家老父亲的意思，也笑了：“李大人，秦家并不害怕。”
李户有些意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想，二圣为太孙找伴读，并非要求有多深的学问，而在于会不会变通。
书读的再好，若是太孙不开心，也就失去了伴读二字的意义了。
所谓选伴读，自然是要找个能带着太孙一起学习，甚至跟着太孙一起学习的人。”
秦元清用了一口茶，继续道：“秦家以为，是如此。再者，秦家所求，不过是为君和立道两样罢了。”
李户这才真正明白，二圣所谓秦家的风骨，是在哪里了。
这时，一道正在变声期的声音传入几人耳朵之中：“父亲，祖父，我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