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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学生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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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托勒密推开门,只见万千繁星闪耀在漆黑的夜幕之上,将学生会主席团并不算很大的公共会议室变作无垠的星之夜空。

    正前方的投影是地中海的虚拟地图,马其顿学院学生会第六席奥德修斯正站在虚空之中,把各地发生过的重大时间标注到地图上。学生会七人主席团并非常年满员——至少这一届就只有六个人。作为末席,奥德修斯在主席团里话语权并不算很大。但是因为以往的表决中他从未有过鲜明的立场,这一次的事件里他表现出的积极和强硬就格外的引人注目。学生会并没有经过很细密的讨论,就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他来处置。

    听到开门声,奥德修斯并没有回头。他一面将新得到的迦太基城的影像在地图上标注出来,一面询问,“她答应了吗?”

    “没有。”托勒密下意识又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笑道。

    “没有?”奥德修斯这才回过头来。他是个眉清目秀的俊美青年,淡金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很少有“冷淡”之外的表情。就算在以神秘著称的学生会主席团,他也是一个看上去相当不好亲近的冷美人。虽然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大多数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把他和“足智多谋”或者“诡计多端”联系起来,但真正见到他之后很少有人会不受他这种气质的影响,能调侃甚或自在的面对他。“你切实的传达了我们的善意了吗?”

    作为他的辅佐官,托勒密早习惯了这冰雪一样袭来的碾压性存在感,他依旧温和散漫的调侃着,“还没来得及,就被她的护花使者给袭击了。”

    奥德修斯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托勒密便点头,“是的——你推测得没有错,跟着他身旁的少年是异世的来客。恐怕是位阶相当高的魔王,那双金色的眼睛和传说中一模一样。她用来交换的筹码显而易见是她的爱情。”

    奥德修斯没有说话,托勒密便默认他想继续听下去。

    “那魔王全身上下都写满了对她的迷恋。”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我不过稍稍靠近了一点,就差点被他的醋海淹没。”

    “我警告过你,不要试图迷惑她。”

    “你得承认,美人计成本低廉、效果拔群。”托勒密不为所动,他笑眯眯的回望回去,“尤其当目标人物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时,你很难抗拒顺便和她发展一段亲密关系的诱惑。”

    奥德修斯没有继续理会他。托勒密也只是嘴贱一下而已,他很快便走上前和奥德修斯一道观看屏幕上的地图。片刻后他指了指奥德修斯特地在埃及和以色列之间做的标记,“苏伊士?”

    “昨晚的地震。”奥德修斯回答。

    “你怀疑这也和罗马人有关?”托勒密笑道,“恐怕神圣制裁还没有这样的威能吧。”

    “也许没有,也许有。”奥德修斯回答。

    托勒密凝视沉思了片刻,“天国之门……传说一千年前,天国之门在这一带被神圣制裁摧毁。所以在罗马人第二次动用神圣制裁时,埃及发生了地震,你认为这不是纯然的巧合?”

    “‘传说’里有很多事都不可信,尽管传说人类的历史有几万年,可考古从未发现早于一千年的东西。只除了……”

    “天国之门的遗址。”托勒密接口道,他很快便点了点头,“是,这很值得在意。”

    两个人并肩站在散发这冰冷荧光的地图前,宛若置身无限的虚空之中俯瞰有限的大地,明明空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却仿佛彼此都渺小不值得在意了一般。

    许久之后,托勒密才又说,“曾有人问我,也许神在一刻钟之前创造了世界,却给我们灌输了数万年的记忆。那么我该如何证明自己过去的存在并非虚妄?1”

    奥德修斯没有回答。

    而托勒密又弯起翡翠般碧绿的眼睛,望着虚空中的地中海,微笑道,“要我说,为什么要急于证明过去?明明更该担心的是未来,譬如你怎么知道神不会在下一刻就想摧毁这个世界?”他转身面对着奥德修斯,“所以你痴迷于收集虚无海对岸的魔王,是否有和我同样的理由?”

    奥德修斯这才予以回应,他面容淡漠平静,“在担心未来之前,还是先担心神赐给罗马人的超级兵器吧。”

    托勒密弯着眼睛望着他微笑,“如果你真的那么想邀请那位东方公主,为什么不亲自去试一试?我敢说只要你稍微多笑一点,她很快就会爱上你。”

    奥德修斯没有回答,他俊美的面容淹没在地图冰冷的光芒之中,淡金色的头发宛若结霜般反射着银色的光芒。

    就在托勒密以为他是在故意无视自己的调侃时,他终于开口,那声音冷硬如黑铁的刀锋,“那是不被允许的。”

    许久之后托勒密才意识到自己应该震惊,但他甚至分辨不出奥德修斯是不是在顺着他的话开玩笑。而奥德修斯早已关掉虚拟地图,在纯然漆黑的暗夜里,踏着清晰、冷硬的脚步声,离开了这个房间。

    书薇和魔王一道漫步在马其顿盛夏的暴雨中。

    魔法构筑的伞面遮盖在头顶上,却并不妨碍视线。雨水从那无形的伞面边缘流淌下来,宛若封闭的圆环瀑布。暴雨倾泻在地面上,破碎成浓重的水雾。视野很模糊,一部之外几乎就辨别不清人影,当然街道上也早没有行人在走动——只除了她和梅伊。

    世界仿佛被浓缩在这小小的两人空间里。

    雨声铺天盖地,鼓满了耳膜。书薇也就不尝试同魔王对话。

    两个人安静的散着步往回走。

    路过魔药花园的时候,魔王忽然停住了脚步,书薇疑惑的仰头望过去,他便说,“我们用飞的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澈的排开了暴雨制造的噪音,仿佛无需经过听觉就能直达脑海。

    书薇:……

    “我们可以到云层之上,去观赏一下暴雨云。”梅伊微笑着,眼睛里写满了——去嘛去嘛很好玩。

    书薇无奈的笑起来——这也是她不愿意那么早回家的理由之一,因为回家之后她肯定得抽时间陪魔王,而魔王总是有无数“学习”之外的高大上手段杀时间或者说泡姑娘,作为被泡的那一个,就算她明知道约会很浪费时间耽误她上进,她也根本就拒绝不了。因为魔王的提议总是太有诱惑力了。

    “好吧……”她向梅伊伸出手去,而梅伊微笑着倾身上前圈住了她的腰。

    魔王的空间转移魔法炉火纯青,就只一眨眼的功夫,他们已经来到云层之上。魔王并没有召唤什么骑乘魔兽或者礼装,他只在虚空中构筑起透明的魔法泡。他们就身处那魔法泡之中,俯瞰下方万里云海。

    书薇并不是个浪漫的姑娘,但这一刻她却真的有一种自己宛若高塔之上的公主的错觉。她跪坐下来,裙摆铺开在半空,双手覆盖在透明的魔力罩上,心情就像少女抽开丝带正在打开她一生最令人惊喜的礼盒。

    ——没有云层的遮挡,在稀薄的空气中,太阳的光芒如钻石般璀璨夺目。地面上明明乌云覆压暴雨如注,云层之上却是一望无垠的万里清空。而云朵如陆地般凝固有形体,翻滚涌动在他们的脚下。那浩瀚之美令人震撼,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想靠近一些吗?”梅伊微笑着俯下身来,她惊喜的表情就是对他最好的回报和鼓励了。

    书薇立刻眉眼晶亮的仰起头来,“可以吗?”

    梅伊于是打了个响指,那魔法泡便向云海靠近了。

    越往下,云朵的撞击、吞并和涌动就越发的激烈。在高空中看着多么的洁白柔软,仿佛可以承担起人类的体重,又仿佛可以肆意的塑形的厚重云朵,渐渐显现出独特的形体。那是一个巨大的阴晦的漩涡,四面的云朵无可抗拒的被席卷着向中心旋入,暴雨正自那高愈千刃的巨大螺旋体的底部倾泻而下。云层间不时有蓝紫色的电弧爆裂开来,巨大的雨云便如阴森的鬼堡般明灭闪动。

    如果这是一段电影,在不断拉近的过程中,那雨云将占据整个屏幕,属于她的角落渺小如灰尘。必得有最浩瀚的故事在此展开,方不辜负这样的令人震撼的美景。

    书薇忍不住就说,“请再靠近一些。”

    梅伊就开心的从背后圈住她,在她耳边笑道,“谨遵成命。”那声音苏得人一身鸡皮疙瘩,可是这一刻书薇完全不觉得抗拒。因为他将这样的景色送给她,就算是国王都做不到。沦陷在这样的魅力之下,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他们进一步靠近时,有暴雷正炸开在那魔法泡的附近,明明已隔绝了声音,书薇还是忍不住捂着耳朵靠到梅伊的肩上去。

    梅伊就笑着亲她的发心,目光温柔旖旎,“打不进来的。”

    书薇也忍不住开心的笑起来,“不是怕被打到。而是这么近,几乎就在我的手边——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嗯。”梅伊下意识的顺着她的心意点头,随即又摇头纠正,“不太明白,你告诉我?”

    “就是——”说话间又有紫雷击穿了云层。书薇不由又靠近他——他们已陷入云层中心,四面都是雷电和迷雾。已看不见雨云的全局,甚至辨别不出上下来了。身处这混沌和混乱的中心,书薇有片刻的迷惑。梅伊的笑容忽而就凝住,短暂的静默后,他温柔的用手扶住她的后脑,俯下身来,雷电的激荡紫色光芒中,他黑长的睫毛如鸦羽般投下暗影,那金色的眼睛却平静幽深犹如浩瀚的夜空。

    “我可以得到一个吻吗?”他凝望着书薇,问道。

    书薇只觉着心口砰然一跳,脸上的热度就再退不下来。

    雷电激荡,雨云翻涌,暴雨不停歇的倾注到地面上。他们二人孤身漂流在乌云的中心。

    但书薇体验到的,竟真的是一种近似于恋爱的鼓动和紧张。

    她于是诚实的点了点头,圈住梅伊的脖颈,吻住他的嘴唇,“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