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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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蒙卡名义上是一座城,可事实上它比普通小镇大不了多少,整个城里只有三个酒店,夏尔选择的是一家叫做“丽贝卡夫人”的家庭旅馆。

    这是一座漂亮而复古的三层式建筑,采用了大量的木材为原料,屋顶上有漂亮的穹庐,大厅正对面的墙壁上还画着一副浪漫主义色彩的壁画。旅馆里没有什么人,服务台前只有一个胖胖的老妇人在瞌睡,听到门口“欢迎光临”的声音,老妇人一个激灵睁开眼,圆圆胖胖的脸上露出欣喜而慈祥的笑容,“你们好,欢迎光临蒙卡城最好的旅管。请问是要住店吗?”

    “是的。”夏尔道:“我想大概需要住一个礼拜,或者更久。请问有朝阳的房间吗?最好带浴室和阳台,不要太吵。”她猜测大概需要一个礼拜才能把里德安置好,孤儿院不是个放心的去处,也许她该去找一对没有孩子的和善夫妻,请求他们收养里德。

    “丽贝卡夫人有整个蒙卡城最好的房间,您来这里就对了。”老妇人热情地道:“二楼走廊尽头有个小套间,您一定会喜欢。哦,这是您的孩子吗?女士您看起来太年轻了。”衡云星系法定的女性结婚年龄是三十岁,夏尔现在的年纪确实有点太小了。

    “这是我哥哥的孩子,他叫里德。”夏尔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他过世了,我刚刚得到消息把里德接了过来。”

    “真是可怜的孩子。”老妇人同情地道:“该死的战争让太多孩子失去了父母,真不知道这种悲剧还要持续多久。对了,房费一天30比特,您觉得怎么样?”

    一百比特兑换一个星币,她的卡里有十万星币,所以,很便宜,夏尔想,不过她嘴里没说,而是关切地问:“包三餐吗?”

    “是的,一日三餐。不过现在的食物很紧缺,我们的菜式非常简单。”老妇人生怕夏尔反悔离开,又赶紧道:“我的手艺非常棒,就算是简单的食物也能做得很美味。炸土豆和甜甜圈您喜欢吗?”

    夏尔点头,“那太好了。”她拿出终端卡递给老妇人,老妇人高兴地接过,恭维道:“您一定是一位非常有地位的淑女,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级的终端卡。好的,三七二百一十比特,呃,波茨小姐。”

    波茨是终端卡里的名字,也是夏尔现在的身份。

    里德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了夏尔一眼,眼睛里有些疑惑,但并没有问。

    丽贝卡夫人领着夏尔和里德上了楼,又殷勤地介绍了房间里的设备后才告辞。正如丽贝卡所说,这个小套间非常漂亮,虽然屋里的家具有点陈旧,但打扫得很干净,窗帘是浅浅的绿色格子,早晨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地毯上,显得温馨极了。

    “我需要先给你洗个澡。”夏尔牵着里德进了浴室,正要给他脱衣服,里德却害羞地躲开了,怯怯地小声道:“我……我自己能行。”

    “你确定?”

    “是的,我确定。”里德的小脸上露出坚定的神情,夏尔笑笑,“好吧,害羞的小男子汉。”

    她从衣柜里找出了一件浴袍递给里德,“洗完澡先穿这个,一会儿我再出去给你买衣服。”

    里德红着脸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浴室门。过了足足半个小时,他才开门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家伙不仅洗完了澡,还洗了头,吹干了头发,亏他小小年纪不知道怎么这么能干。

    “洗完,哦——”夏尔不敢置信地捂住嘴,目瞪口呆地看着里德的头顶,这个孩子赫然长着一头浓密的白金色头发。当然,也不能说是纯粹的白金色,他的发梢处是一截黯淡的土灰色,明显有人给他染过发。

    白金色头发是王族血统的标志,整个衡云星系,拥有白金色头发的人不超过一百个。这些王族子嗣们从出生起就拥有世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和地位,而且,他们几乎全都与世隔绝地住在衡云星系中最神秘高端的太浮星,即使是战争结束后的太平年代,他们也很少露面,甚至连网络中也不常见他们的影子。

    这是夏尔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王族人。

    应该是王族成员吧,不然,怎么会拥有如此纯粹到半透明的白金色头发。纯血的王族成员,百分之百地具有A等基因和无与伦比的强大而温柔的精神力,这种精神力对一切动植物都有强烈的安抚作用,所以,这也解释了里德独自生活在森林里却没有被袭击致死的原因。

    “姐姐。”里德用浴巾把身上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漂亮的小脸。这真是一张极其漂亮的面孔,除了白金色头发外,他那双碧绿如湖水般的眼睛是整张脸上最夺目的存在,当然还有挺直的鼻梁和长长的眉毛。这孩子长大后一定帅气得让人眼晕!

    夏尔再三地检查了他的头发,连发根都是纯正的白金色,没有丝毫瑕疵。再怎么天然的染发剂也染不出这种纯粹自然的头发,夏尔终于确定了自己没有看错。

    她看看里德,收起狂跳的心,正色纠正他道:“你应该叫我姑姑。”

    “丽贝卡为什么叫你波茨小姐?”里德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问道:“我比较喜欢夏尔这个名字。”

    “你不能直呼我的名字,我跟波林先生和丽贝卡夫人说你是我的侄子,所以你得叫我姑姑。”

    里德不说话了,只抬头看着她,安静又乖巧的样子。

    夏尔觉得他应该算是答应了,于是揉了揉他的头发,柔声道:“我出去给你买衣服,你待在屋里不准出门,尤其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头发,明白了吗?”

    王族的子嗣流落到民间,夏尔的脑子里几乎立刻就脑补出好几个阴谋故事,不管事实如何,里德的身份都不能暴露出去,否则很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里德乖乖点头,然后把夏尔送到门口。夏尔刚拉开门准备出去,手上忽然一紧,低头看,里德正一脸紧张地拉住了她的衣袖。

    “别担心,我马上回来。”夏尔轻轻拍拍他的小脸,柔声安慰道。

    里德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放了手。

    …………

    距离旅管最近的商店只有半英里路,店里就跟旅馆一样冷清,货架上东西也不多,看来生意并不好。

    夏尔很快就替里德挑好了两身衣服,从里到外加上换洗的睡衣,衣服质量不错,价格也实惠,比夏尔想象中好多了。

    “请问还需要什么吗?”店员做成了这么大一笔生意,心情非常愉悦,服务态度更是热情到位。

    “是的,我想要黑色的染发剂。”

    “恕我直言,亲爱的女士,我觉得金色的头发会更适合您。”店员看了眼夏尔漆黑的长发,真诚地建议道。

    “不,我就要黑色。”

    店员脸上露出尴尬的神情,“好吧,其实我们只剩下金色染发剂了。您知道,自从战争开始后,生意就一直不好做,店里已经很久没有进货了。事实上,整个蒙卡城,也许只有我们店里才有染发剂卖。车站口的超市现在只卖食物和衣服,别的东西什么也没有。”

    夏尔无奈,“好吧,那就金色。”

    “太好了。”店员高兴地踩着楼梯把货架上最高处的染发剂拿了下来,又用抹布仔细擦干净,“您的皮肤非常白,染上金发一定美极了。我们的染发剂是最好的牌子,全植物制成,没有任何化学制剂,对身体无害,就连小朋友都能用。哎,该死的战争,如果不是战时,别说黑色,就连白金色染发剂我们都有……”

    当夏尔拎着衣服和染发剂打开房门,床上的里德立刻就醒了过来,他从被子里拱出个小脑袋警惕地盯着门口,一直等看到了夏尔的脸才明显放松。

    “我回来了。”夏尔大声问:“睡得好吗宝贝儿?”

    里德的小脸嗖地一下就红了,“睡……睡得好,夏尔姐姐。”

    “哦——”

    “好的,姑姑。”

    里德依旧不肯让夏尔帮忙,倔强地自己换了衣服,但夏尔还是坚持帮他染了头发。

    “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头发的颜色,懂吗?至少,在你成年之前不能,不然,你可能会有危险。”夏尔郑重地叮嘱道。里德似懂非懂地点头。

    “对了,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夏尔认真地问。

    里德皱着眉头想了很久,最后摇头,“除了名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尔说不出心里是失望还是嘘了一口气,她想了想,决定暂时不去追究此事。

    中午她们俩手牵着手一起下楼用餐。

    餐厅在一楼楼梯入口的东侧,宽敞明亮。深蓝色的窗帘洗得有些发白,屋里的家具全都一尘不染,就连头顶上的灯架也干干净净。屋里没什么人,除了丽贝卡夫人外,就只有一个胖厨娘和三四个客人。

    “哦,真是个英俊的小绅士,简直比电影里的小明星还要漂亮。”丽贝卡夫人慈爱地看着里德,温柔地道:“我一定要拍下你的照片放在前台最显眼的地方,让城里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旅馆曾经住过这么一位帅气的绅士。”

    里德红着脸很不好意思,悄悄地往夏尔身边靠了靠。他身上的衣服并不华贵,但胜在簇新,而且颜色鲜艳,而里德又有一张能把地摊货穿出高端定制的脸,就算害羞脸红的时候也别有气质。

    夏尔十分客气地与屋里众人打招呼,又抱着里德坐上了高高的椅子。

    午餐很简单,咸面包、炸鱼和煎土豆,但厨娘手艺很好,味道非常不赖,里德吃得很用心。丽贝卡夫人原本忐忑的眼神渐渐放松下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他真是个体贴的好孩子。”

    夏尔点头微笑。

    “如果不是因为这该死的战争,他们也不需要受这种苦。”丽贝卡夫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微微泛红,“再这么下去,食物匮乏,恐怕就只能靠营养剂支撑生命了。”

    “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营养剂的。”胖厨娘道:“蒙卡城至少有一般的人吃不起营养剂,而且,大部分都是孤儿。”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气氛凝重得仿佛空气都冻结了起来。里德抬头看了一眼夏尔,夏尔低头摸摸他金黄色的头发。

    “也许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呢。”有个年迈的客人打破了宁静,不知道是在劝说别人,还是在劝说自己,“要相信我们的军队,希望就在前方。”

    可是,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未来的二十多年,不仅仅是帝都星,整个衡云星系都将继续被战争笼罩。夏尔轻轻地叹了口气,没有说出这个让人绝望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