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陈兵渭水

作者:岩城太瘦生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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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箭头直接穿过赵存的额头, 将他钉死在所谓的龙椅上。

    鲜血滑过眼角,淌进他不甘的眼里。

    傅询捂住韩悯的眼睛:“别看了。”

    此时殿外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韩悯推开他的手,转头看去。

    季恒原本躲在角落里,想趁机从侧门逃走, 被门槛绊了一下, 直接摔在石阶上。

    他不敢多做停留, 生怕被傅询逮住,爬起来就往外跑。也不曾抬眼看一看, 他前边不远处就站着两个侍卫, 只等着他过去。

    傅询挥手让侍卫退开, 又一次握着韩悯的手,举起长弓。

    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架在弓上。

    季恒跑得踉跄,身形乱晃, 很难对准。

    傅询却稳稳地架着弓箭。

    昨夜季恒去建国寺找韩悯麻烦的事情, 路上他已经听韩悯说了。

    韩悯不甚在意,因为兄长、娘亲,还有太后娘娘把他护得很好,他没有吃亏。但是傅询很记仇。

    他架好弓箭, 低头对韩悯道:“你自己试试。”

    “啊?我的右手……”

    “你把着弓, 我帮你拉弦。”

    韩悯应了一声,闭上一只眼睛,试图瞄准乱窜的季恒。

    随后傅询一松手, 那支箭正中季恒左肩。他惨叫一声, 扑倒在地。

    傅询把长弓收好,对韩悯道:“不错。”

    韩悯望着不远处地面上的一滩血迹,没有说话。

    两个侍卫架着季恒的手, 把他拖到傅询的马前。

    季恒不敢抬头,伏在地上,费力地抬眼向上看。在看见李恕也在此处时,仿佛见到了救星一般,眼中放出异样的光,赶忙往前爬了两步。

    “舅舅,救我。”

    李恕却后退两步。

    季恒心底一凉,但如今李恕是他保命的唯一希望,他只能再次壮着胆子,爬着向前,拖出一地血迹。

    “舅舅,我娘不能没有我,舅舅救我……”

    李恕定定道:“本王的姐姐是大长公主,本王的亲外甥是大长公主的儿子。”

    早在季恒为他引见赵存的时候,李恕就知道了,当断则断。

    今日算是彻底断了。

    季恒如遭雷击,半晌回不过神。

    傅询偏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厌烦,对两个侍卫一摆手:“带下去。”

    两个侍卫领命,上前一左一右把他架起来。

    季恒反应过来,他这回被拖下去,恐怕是活不了了,或是去大理寺的地牢,或是秋后问斩,又或是……

    他的眼珠猛地一转,盯着傅询大喊道:“你们就当他是什么明君圣君吗?你们去水牢里看看,韩礼……”

    他很快就被捂住了嘴。

    朝中大臣,知道韩礼是谁的人不多。只有少数几个看过那篇文章的,但是后来,宁学官很快就向他们澄清了,那篇文章是韩礼从韩悯那里抄来的。

    所以没什么人留心这个名字。

    韩悯倒是眉心一跳。

    从前问起傅询,傅询只说把他关一阵,打一顿就赶回桐州去。如今听季恒的话,好像他在水牢里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场景。

    罢了,傅询不说,他也不是很想问。

    最后傅询下了马,把韩悯也扶下来。

    他看了一眼后边的文武百官与三千太学生,吩咐道:“既然来了,就上朝罢。让人把紫宸殿收拾一下。”

    福宁殿里,宫人捧着朝服,鱼贯而入。

    傅询卸下沉重的盔甲,回头看向屏风那边。

    方才韩悯还穿着小和尚的蓝布袍子,这时要上朝,当然要换衣裳。

    屏风挡着,看不见后边的人。

    傅询抬手屏退众人,脚步无声,走到屏风那边。

    屏风后的宫人们见他过来,也都行了礼,放下东西,悄悄退走。

    韩悯倒是没有察觉,背对着他,解下身上灰扑扑的蓝衣裳,蹬开沾满露水的鞋子,直接踩在地上,然后掬水洗脸。

    低着头的时候,脸上还都是水珠,睁不开眼睛,忽然有个人从身后环住他的腰。

    韩悯一惊,下意识惊呼出声,极其害怕的“嗷”的一嗓子。

    正要退走的宫人们脚步一顿,不知道该不该回去看看小韩大人。

    他们对视一眼,最后还是掉头向回。万一小韩大人被欺负,他们还能跟着一起求求情。

    不过情况并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可怕,小韩大人没有被欺负,被欺负的那个人,好像是圣上。

    他二人面对面站着,韩悯脸色通红,转头看见自己还举在半空的右手,讪讪地笑了笑,试探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傅询下颌上的一道红痕。

    他很不好意思:“没事吧?很疼吗?”

    宫人们再次交换一个眼神,完了,小韩大人把圣上给打了,好像还留下痕迹了,要不要帮忙跪下求情?

    而后傅询假咳两声,听懂的宫人们迅速离开“案发现场”,没听懂的韩悯还以为是对着他咳嗽的。

    他小声辩解:“是你自己忽然靠过来的,我还以为……”

    是哪个登徒子。

    而且韩悯举起自己的手看了看,指甲不长,修剪得很圆润,也不怎么能伤人。

    他仰着头:“那你也挠我一下好了。”

    眼见着傅询抬起手,韩悯缩了缩脖子,双眼紧闭。

    却不想傅询用衣袖帮他擦了擦脸,拇指按在他的唇角上,拨了一下。

    韩悯试着睁开一只眼睛:“啊?”

    傅询看着他,思忖了一会儿:“你亲我一下就没事。”

    韩悯微怔,很快反应过来:“明白了。”

    他十分自信地捧起傅询的脸,在他下巴上快要消失的痕迹上亲了一下。

    “可以了。”

    傅询瞧着他。

    就这儿?就亲这儿?

    写话本的时候倒是一套一套的,他的心眼都用在文章上了。

    今日是傅询登基以来,头一回不在初一十五的朝会。

    宫人们手脚利索,很快就把紫宸殿整理好。

    把赵存和他的龙椅一同搬下去,换上原本的,用清水冲洗地面,开窗透气。

    所以众臣在殿中站定时,地面上还有水渍。

    韩悯重新换上正红的官服,秋装厚重,板板正正的。乌发也束得整齐,都收在官帽里。

    规规矩矩的。除了破了一点的唇角、微红的眼角。

    走在他前边的傅询倒是志得意满,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傅询在高位上坐下,百官之首江涣江丞相手执玉笏,率百官俯身行礼,高呼万岁。

    紫宸殿殿门敞开,将天下纳入其间。

    齐国论功行赏自不必说。

    再过几日,十月初一,也是宋国大朝会的日子。

    宋君年逾半百,多年养尊处优,身材微胖。

    冠前冕旒摇晃,他从宋国百官中走过,缓步登上玉阶,在龙椅上坐下。

    宋国常自诩中原正统,朝臣官服也更加繁复华丽,镶金绣玉。

    宋君透过冕旒,看着跪拜的众臣,还未来得及说“免礼平身”,就听见殿外传来女子凄厉的叫喊。

    “父皇救我!”

    宋君被吓了一跳,一手按住扶手,身子稍向前倾。

    太监会意,尖声道:“殿外何人喧哗?”

    一个浑身血污的女子一边推开侍卫,一边喊道:“我乃荣宁公主,父皇亲封的荣宁公主!谁敢拦我!”

    众侍卫畏缩不前,竟就让她这样冲到殿上。

    赵殷还有最后一场戏要做。

    她刻意把自己弄成这样,在朝会这日回宫。

    原本宫人是要把她先带下去,让她收拾收拾,等朝会结束,再让她去见皇帝。

    不想一进宫门,她撒开腿就跑,自己跑过来了。

    赵殷冲到玉阶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先不说话,先砰砰地朝宋君磕了几个响头。

    “求父皇救我,求父皇救我!”

    宋君看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女子,认了许久,才看出来,这是他亲封的公主,要嫁给齐君的公主。

    “荣……荣宁?”

    宋君也是疑惑,自己好些日子没收到安排在永安的细作传来的消息了,荣宁公主怎么就这样回来了?

    虽是疑心,但是在朝臣面前,他不能不做出慈父明君的模样,让太监把人扶起来。

    他放轻声音问道:“荣宁,出了何事?”

    赵殷哭喊道:“兄长……兄长出使齐国,因和亲之事与齐君起了冲突,后来又不知受了何人蛊惑,竟然鼓动齐国信王谋反,意图使齐君与信王自相残杀,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做齐国的皇帝……”

    宋君怒道:“放肆,简直放肆!”

    赵存要做皇帝,便是与他这个父皇平起平坐,宋君如何能忍?

    赵殷继续道:“却不想信王转头就将事情告知齐君。如今事情败露,齐君震怒,兄长已被齐君处死,宋国使臣也一个没留。齐君还把父皇安排在齐国的人,全都挖了个干净,他们全都没了。”

    在本国谋反,自然是要处死的。出使别国的时候谋反,这样荒唐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就是处死,宋国这边也不好再说什么。

    难怪,宋君面色阴沉,难怪这些天再没有收到齐国的信件。

    蠢材,蠢材,他派赵存出使时,是想着蠢人好把握,却不料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怎么能蠢到在齐国谋反?

    希望齐君杀了他就好了,若是还不行,就送些东西过去。

    却听赵殷继续哭诉道:“齐君陈兵渭水,还把女儿绑了,要拿女儿祭旗。女儿拼死才逃回宋国,求父皇救救女儿!”

    原来不是他想的这么简单,齐国是要同宋国开战了。

    听闻此言,宋君才知道紧张,忙道:“快,快派人去渭水边看看。”

    齐国数日之间就陈兵渭水,想是齐君怒极,盛怒之下,随时都会北渡。

    要是打起来,宋国的兵力粮草哪里来得及调动?偏偏这件事情,还是他们宋国理亏。

    宋君顿时弯下脊背,看起来颓丧了不少,再问了一遍:“荣宁,真是齐君亲自带兵?”

    赵殷声泪俱下:“是,他处置了兄长,即刻就把我绑过来了,兄长的尸首还挂在渭水对面,齐君的营帐前。”

    宋君往后一靠,倒在椅背上,半晌说不出话。

    渭水将齐宋两国分开,是天然的国界。

    湍流汹涌,十来个士兵伏在北岸的草丛中,往南边窥探。

    隐约可以看见,成千上百个齐国士兵正在河岸边扎木筏,岸边已经堆了不少的木筏。

    而后一个身披银白盔甲的年轻男人过来巡查,那些士兵都放下手中的活儿,单膝跪下行礼。

    看得差不多了,宋国士兵这才回去复命。

    他们赶回宋国皇宫时,已是凌晨。

    宋君坐在龙椅上,一日未动,殿中的朝臣也陪着站了一天一夜。

    他仍怀有一丝希望:“真的是齐君亲自带兵?看到他了吗?”

    “是。”

    如遭雷击,宋君眼前一黑,身子歪着就倒了下去。

    身边的太监尖声喊道:“传太医,传太医!”

    半晌,宋君才悠悠转醒,他推开面前的太医,气若游丝,对朝臣道:“谁、谁有办法……即刻封侯拜相、封侯拜相……”

    沉默许久,最后一个古稀之年的老翁出列行礼。

    “老臣愿渡渭水,劝服齐君退兵。”

    那老翁身形清瘦,须发全白,连行走都不便。

    宋君却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握住他的双手:“公孙先生,我宋国江山就全倚仗先生了。”

    公孙老先生点点头,目光坚定,视死如归:“请陛下备船,齐君不退兵,老臣绝不折返。”

    渭水的另一边,主将营帐里。

    五王爷傅让瘫坐在椅子上,望着映在帐子上,乱晃的赵存尸体的影子,无奈道:“皇兄让我过来做什么?自己不来,我又不会打仗?把事情办砸了怎么办?”

    银白锃亮的头盔被放在案上。原来白日里,窥伺的宋国士兵看见的,根本不是傅询,而是他。

    他也根本没有带兵过来,这儿的士兵,都是渭水本地的驻军。

    事已至此,宋国已经不值得调兵了。

    傅让百无聊赖地弹着坚硬的护腕,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跳到地上,把自己带来的包袱打开。

    他从包袱里翻出一个小册子。

    这是他临走时,韩悯塞给他的。

    傅让翻了翻,头一句写着——

    倘若宋国派人来说,必是公孙论。公孙论其辞,大要有三。

    后边便写着当如何应答的话。

    傅让疑惑地眨眨眼睛,韩悯怎么连这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