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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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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龙跳缸了,浑身血,蒲宁用吸管给它吹气,做人工呼吸,折腾半天没能救回来。倪裳躲在卧室,哭得稀里哗啦,抽噎着数落:“就你能,回来就搞事情,人家本来没啥事,生生搞出一大镬,呜呜呜……”蒲宁陪站着,垂手而立,一身疲惫落索,愀然无语。

    过了许久,下楼,将大龙僵直的身子捞起,放进白色胶袋。倪裳抹着泪下来,去到院子,摘了一把白木香,撒在大龙身上,客厅柜上点上蜡烛,打开手机音乐库,马常胜的《大悲咒》,循环播放当哀乐,扯蒲宁过来,笔直站好,默哀祈祷。尔后,着蒲宁自己去到江边,给大龙水葬。蒲宁找了个僻静角落,昏黄路灯下,俯身把袋子轻放入水,目送大龙顺流漂远,尘归尘,土归土,大龙化龙归于水。

    是倪裳催蒲宁赶回来的,说鱼缸很脏了,浑水且有点粘稠,几条鱼儿都烂鳍,浑身血丝,趴缸,不爱吃食。回来,顾不得歇,检视一通,网上一通查索,断定是锦鲤产卵后没换水,蛋白质坏了水,加上春夏换季,病菌寄生虫活跃,造成鱼儿得病。遂把鱼儿逐条捞起,转移到浴缸,缸里添加大盐、黄粉,持续爆氧。外头正忙着,蒲宁洗刷鱼缸,倪裳厨房做饭,还是虎妞报的警,洗手间门外听到里头动静,喵喵直唤,蒲宁过去开门一看,为时已晚。

    伤心归伤心,烂摊子还得收拾,草草饭毕,接着开干。排掉鱼缸脏水,底滤缸也放空,借着灯光,看到净水区积水中,似有几摊脏物,伸手去捞,嘿,那玩意还会闪躲游走,吓得缩手。伸头进去一瞅,好家伙,竟有几条小鱼仔,小蝌蚪似的在躲猫猫。用小鱼捞逐条捞出,放进玻璃杯中,五条小家伙挤做一堆,黑溜溜的小眼珠瞪视着灯火通明的新世界。一转念,又跑去洗手间排水口,格栅处果然还有一条小鱼仔,更小的小不点,正蹦跳挣扎,赶紧救回,跟它的兄弟姐妹团聚。

    倪裳心情大好,说这是大龙和双儿的后代,怎么着也得把它们养好,算是对大龙的一个交代。虎妞也贴近玻璃杯围观,眼珠子滴溜溜转,小舌头舔着小嘴,蒲宁给它一板栗:“别打主意,不是你的小鱼干。”虎妞一脸委屈,转头向倪裳哭诉,蒲宁也挨了一板栗。

    鱼缸重新注水,长软管接自来水直灌,加入配好的二氧化氯,1ppm浓度,关灯泡浴,全缸杀菌。手段暴烈,硝化细菌系统有所影响,重新修复需几日,鱼儿就在浴缸呆着治病,前车之鉴,找了大件家什罩上,防跳缸。返回,拿出先前买好的材料,改良过滤净化系统:下水口套上魔袋,过滤鱼粪,每天清洗,过滤篮铺上魔毯;底下再加过滤棉,只留几袋珊瑚砂,其余空间塞满细菌屋和细密生化棉,尽量增加硝化细菌附着面积;换成四孔大氧泵,鱼缸两头各一气盘,造浪泵屁股后头加一气石,氧气细泡随浪满缸翻涌,净水区也加一个,活水增氧。鱼缸造浪泵和底缸杀菌灯接定时器,设两小时启用半个钟,夜里停用;EM菌、硝化菌和多维盐在换新水时添加,保持水质酸碱度适宜,此外再不添加任何化学制剂。

    事实证明,这一次改良方案是成功的,自此之后,锦鲤再没发病,闲时半月,没空就一月换水一次,一天两顿也水质清亮,业余兽医得以解放。这是后话。

    不过,小沮丧没完。捞出来一共六条鱼仔,蒲宁把它们分成两批,格栅处捡漏的那小不点,连同一条看着最精壮的鱼仔,一大一小,放进养着观音竹的大玻璃瓶,余四条还是回归底滤净水缸,那是它们的出生地,怎么着也安全点吧。偏偏,就这里出了问题,初生儿娇嫩,新水中有二氧化氯残留,扛不住,次日起床,打开底柜一看,全直挺挺漂在水面。倒是观音竹瓶里那俩,根须间游得欢快,追逐嬉戏。

    不要把鸡蛋全放进一个篮子里,投资市场的金科玉律,好歹救回两条命。倪裳哀叹半天,勒令蒲宁,别再搞事了,这俩,必须给她养好。蒲宁喏喏连声,并给两个命硬的小家伙取名为:大坚强,小坚强。

    “最近撞邪了,什么都不顺,发个圈也怄气,”倪裳一双大眼雾气蒙蒙,“这些人都怎么了,约好了似的躲着我,还阴阳怪气的,我招谁惹谁了,平时护着她们还少吗?”

    几个月没发圈,数日前,憋了口气发个九宫格,一水的新拍照片,算是打卡签到,大学好友近二十号人吧,就三几个老铁点个赞,默默走人。更让倪裳气难平的,是饶曼娜,还在群里时像姐们,整天一唱一和,轮流做值日生,退群后画风突变,点赞如赏赐,对个话也拿腔捏调。这次,饶曼娜照例没看见,还在上头发了三张图片,手机照,游泳馆三连拍:“新入手的机子,小菜鸟,试试水。春江水暖我先知哈(吐舌,掩嘴,嘿哈)。”其下点赞如云,对答如云。

    蒲宁给她揉揉背:“第一,你的照片吓着他们了,太专业,专业到不该发圈里,你让人绝望;第二,你不在群里,利用价值为零,再出来晃反而碍眼;第三,你一直好大姐人设,人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给惯坏了,成理所当然了,给不给好脸看心情;第四……”

    “你好烦人,少一二三四,想你安慰反倒给我上课。”倪裳甩开蒲宁的手,“我就那种人,人家好就真心赞美,不好也打打气,多大的圈子啊,还能不能一起玩耍了?”

    蒲宁叹:“咳,朋友圈集点赞卡,都是吃饱了撑的。你呀,心软惹的祸,把你老公也带沟里了,缩手缩脚,周身不掂。看我在中学群,不想呆了,啪一声就退,圈里乱,照退,隐身,再烦就直接屏蔽,扭个秧歌还要人当拉拉队?都七老八十的,还得把尿啊……嗷,别打呀。好吧,老哥来给你找回场子。”

    说干就干。手机图片库有倪裳专有文件夹,百来幅练摊习作,蒲宁认为的精品,勾选了9张新的,懒得动脑,拷了两段话,不分组,公开发送:

    “审美的对立面和反面,也就是广义的美的对立面和反面,不是丑,而是审美上的冷淡。——李斯托威尔”

    “这颗寂灭了几千年的星辰,这弯新月和这条晦暗的河流,得以在和谐一体的风景中显现,此情此景,倘若我们弃之不顾,便失去了见证者,沉默在永恒的寂寥之中。——萨特”

    踏踏踏,倪裳跑上蒲宁书房,指着手机:“你这人,添乱啊,给我瞎树敌啊。”蒲宁笑笑,也给倪裳看手机:“树啥敌么,看看,才一会,就一堆人出来狂赞,家里人不算,中学老友不算,路姐老孟他们都出来了,椰子这闷蛋,我的他都不鸟的,专程出山了。还有一帮老友记,都是老行尊啊,45度列队仰望,你可别得瑟哇。”末了,又略泄气,“就大学这群,静鸡/鸡,横横,不跟他们计较。”

    倪裳细细一瞧,元气慢慢上身,红着脸道:“哥,他们是给你面子,哄你的吧?”蒲宁:“去,我有啥面子,有你脸大么?”倪裳摸摸脸:“哎呀,我曾经的鹅蛋脸呀~”身子一旋,如鹤望兰,展翅欲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