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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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顾客顿时就僵硬住,她的手腕被身后的男人攥的生疼,皱眉道:“你谁啊你?”

    同时僵硬住的还有修车的小师傅,他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周祁鹤扣住领带结,挣了挣脖子:“你打扰到我休息了。”

    “还有,你在公众场合下动手,可能会构成的罪名包括故意伤害罪、寻衅滋事罪,根据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寻衅滋事罪,可以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女人哽住,活了这么多年,她还没遇到过现身说法的。

    忽然有人说教,就像是一盆冷水淋下来,熄灭了怒火。

    周围其他两个修车师将女人给请到了另一边,表示自己店里会重新给她免费修车,并且送一张季度洗车免费卡。

    这才算是息事宁人。

    修车小师傅已经连着退了好几步了,终于站定住身形。

    头顶的灯光,还有一点点空调吹出来的冷风。

    时隔很多年。

    两个人像是变了,又像是什么也没变。

    陌生却又熟悉。

    不同于年少,十年过去了,对面的男人肩膀更宽了,五官也更立体了,倨傲的眼神里还多了一丝看不透,难以捉摸的晦暗。

    身边的阿旭见工友神色不太对,担忧的喊了声:“……阿延。”

    时延又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说第一次的退步是旧友重逢的局促,那么这一次的退步,完全是回过神后,出于自卑的逃避。

    对面的人衣冠楚楚,压迫感极为强烈,是一种宽严得体的矜傲,而时延,他看着自己的蓝色工装裤,手上是脏污至极的机油,这是一种自觉形秽的退避。

    气氛安静到让人心慌,在这份静默之下,没人知道,此时此刻,两个人之间蕴着惊涛骇浪。

    吴跃凭借本能,察觉出来这气氛不太对劲,脱口而出问:“老周,你们两个认识啊?”

    时延张了张唇,喉结微微颤抖,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

    想说认识,可却说不出口。

    只听周祁鹤冷淡的说:“不认识。”

    吴跃看这架势,只觉得周祁鹤又在死鸭子嘴硬,他什么时候爱这么多管闲事过,于是在心里疯狂尖叫,这两人,肯定有内幕啊!!绝对不简单!!周祁鹤这人一旦遇事冷着脸,绝对事情是反着来的。

    周祁鹤整了整袖口,意有所指道:“我的时间很宝贵,你别浪费我时间,我回去还要写case。”

    吴跃啧啧了两声,这才正儿八经的办起了事:“师傅,麻烦你给我看下车,路上老是一顿一顿的。”

    时延躺在滑板上,往车底一滑,给检查车盘。

    周祁鹤站在一边,全程一言不发。

    检查了多半天,时延从车底滑了出来,又看了看轮胎。

    最终找到了问题所在。

    “轮子上扎了个钉子,你车内胎没气了,得换个胎心。”

    吴跃从善如流的点头:“那行,麻烦您给换下。”

    等到车修好了,周祁鹤又坐回了车里,目不斜视,眼神都不带乱瞟的。

    吴跃将车从4S店开走。

    一路上,车里的空气漂浮着“诡异”二字,周祁鹤叠着腿,神色怔忡地看向窗外,光和影在他的脸上交叠变幻。

    吴跃随手摁下电台,选了个情感类频道,他慢悠悠说:“别怕啊老周,我给你放点情感鸡汤。”

    周祁鹤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再没别的事了?”

    在等红灯的间隙中,吴跃扒着靠背椅,转后嗤笑:“卧槽,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表情。”

    周祁鹤问的是陈述句:“什么表情。”

    吴跃“啧啧”两声,故弄玄虚道:“你呀,见了人修车师傅,一脸深闺怨妇的表情。”

    周祁鹤:“……”

    ——

    凌晨十二点,时延检修完了最后一辆车,收拾完店里的卫生后,他脱下工装,换了干净的T恤和黑裤。

    手上和脸上的机油,回家得用酒精擦一擦。

    刚才周祁鹤在店里,时隔多年的陌生,让两个人毫无可以开口的话题,没办法像熟人那样寒暄。

    时延走在大街上,在燥热的深夜里,冷意蔓延上来,不由得抱了抱胳膊。

    最后心脏疼的实在是太难受了,他顺势坐在了道牙边,抱紧小腿,将头抵在膝盖。

    自从周祁鹤出国走了以后,时延没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反而像是多了一种无尽的思念,在时间里煎熬,在煎熬里彷徨,整个高考他都在为周祁鹤失神,那一年他考的烂极了,家里人让他复读,他也没什么动力,到最后只上了个专科,学了个汽修专业。

    刚上大二那会,时宪就出事了,公司经营不善被气的躺在了医院,同时又被检查出胃癌晚期,他走的时候很痛苦,时延从此失去了父亲的庇佑,开始学会自立自强。

    有人给他说过,时间不等人,没人会为你的虚耗留在原地。

    直到那个人离开,时延才悔悟,他终于参透了这句话的真谛。

    没人会为自己的荒废买单,脱离了家庭本身,自己狗屁都不是,于是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

    他终于在逆境中学会了长大。

    没有了造作的臭毛病。

    可惜再也没有人用各式各样的糖哄自己。

    说一声,乖一点,跟我回家。

    ——

    等时延回了家。

    高芸还没睡,满头白发,戴着一副老花镜,在灯光下捧着厚厚的律法条文,仔细研究。

    时延走过去,心酸的都不忍去打扰:“妈,你怎么还不睡啊?”

    高芸扶了扶眼镜:“你爸爸那案子,好翻吗?你谭叔那边是怎么说的?”

    时延将高芸手里的书合上,将她扶起来往卧室里送:“妈,你就别操心了,谭叔说等他忙完了他手头的这个案子,就找最好的律师给我爸翻案。”

    高芸这才心安的点了点头,他拍了拍时延的手背:“人情总是要还的,你明天不是休假吗,你买点东西,去趟你谭叔公司,礼得给人家备齐。”

    时延沉默了一会,他不忍心打扰高芸的美好幻想,到最后喉结滚了一下,才说:“知道了妈,这事情您就别管了,谭叔那么厉害,我爸的案子肯定能翻。”

    高芸躺在床上,时延替她捏了捏被角:“晚安,妈。”

    随后浴室里的水流声响起,急水滚过时延的发梢眉尾,机油被洗掉,露出来一张干净的脸,本该是机敏发甜的长相,可眉宇间却充斥着深深的疲倦,一身的丧。

    第二天时延就买了些水果,又斥巨资买了块砚台,希望能对谭延铭的胃口,但愿能投其所好。

    刚走进商务大厅,前台小姐姐就笑脸相迎,时延登记了一下,需要刷卡进出的挡门被打开。

    时延坐电梯上了十一楼。

    谭延铭的律师事务所在这一层。

    随后时延被人给带进了等候室,进行着漫长无休止的等待。

    求人办事就是如此,干耗着时间等,等别人什么时候有时间搭理自己了,这才算是天大的恩赐。

    时延等的有些不耐烦,推开玻璃门,走出去透透气。

    事务所占据了一整层楼,面积非常大,他漫无目的瞎逛。

    这里面的人,个个都是西装革履,一派精英风范,跟修理车间的浓厚机油味是两个世界,也是完完全全的两种生活方式。

    时延自行惭愧。

    如果自己当时好好学习,是不是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时延逛到了一个休闲区。

    还有一截距离,他的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僵硬在原地。

    “学长,这个案子怎么这么复杂啊,这相关证据还有缺失,这能翻身吗?我爸给你安排的都是什么活啊!我一会找他去。”

    一个男生黏糊糊的和周祁鹤靠的很近,偏头说话的时候,眼神里的仰慕藏都藏不住,笑的毫无忌惮,身上的朝气和活力让人心生喜欢。

    这个男孩,时延也认识,谭延铭的宝贝——谭阡。

    一看便知道,他喜欢周祁鹤。

    吴跃接上话茬:“谭少您可别担心,我们老周最擅长的就是这种案子,管你什么证据缺失,在法庭上,他也能给你辩个黑白。”

    谭阡笑的眼睛更弯了,他喜欢听周祁鹤的事,称呼已经从“学长”变得亲昵:“周哥这么厉害啊。”

    吴跃一边低头帮周祁鹤找资料,一边说:“想当年我们老周初出茅庐的时候,第一个案子他就唇枪舌剑,用英语怼的被告方的律师老外蹦不出一个音。”

    “放心,这货最擅长这种国际纠纷,美国五十洲的律法,他跟背三字经闹着玩似的。”

    周祁鹤反手叩了叩桌面,提醒道:“我要的东西你赶紧给我找,手上动快点比什么都强,别嘴皮子动这么快。”

    谭阡甜腻腻的坐在周祁鹤身边,笑着说:“周哥,我帮你找。”

    时延默默掉头走开,继续回到了等候室。

    他也曾试图忘记他。

    可过去一幕幕的回忆,早已经根深蒂固的成为了一种习惯,他尝试靠喝酒麻痹自己,就在高考完的那一个晚上,可越喝,脑子里的那张脸就越清晰,一举一动都历历在目,最后已经不知不觉的泪流满面。

    哭什么,时延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像是失去了什么东西。

    那么让人心碎难过。

    直到他进入了大学,有时候看见人群里孤孤单单的身影,特别是那种寂寞又沉静的,他都疯了似的上去扒住人肩膀,就想问候一句,你为什么一声不吭的离开。

    可每一次都不是他魂牵梦绕的那张脸。

    最后的最后,时延才知道。

    这种抓不住的感觉,失去了的,叫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