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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步(偷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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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走进餐厅, 宋嘉茉还在唠唠叨叨。

    “冬天是不能用冷水洗的,会头痛,而且容易落下病根。”

    “你不能仗着身体好就这样挥霍, 一年四季都应该用热水洗澡,尤其是冬天――”

    “没一年四季, ”陈赐说, “就今天。”

    她愣了下:“那为什么今天突然……你很热吗?”

    陈赐喉结滚了下, 偏过头去,说:“突然想了。”

    “……”

    行吧。

    三个人坐到位置上, 陈昆正在点餐。

    莫顾是客人, 所以她也配合点了一些,等待上菜的中途, 和宋嘉茉闲聊起来。

    “我看这附近好像有个……泽川寺, 你去过吗?”

    “去过几次, ”宋嘉茉说,“本地人经常去拜, 很多人高考之前也去, 好像还挺灵的。”

    “一般都拜什么?”

    “都有呀,姻缘、学业、工作,”宋嘉茉说, “反正挺多的,有空的话可以带你去看看。”

    莫顾:“好啊, 我很感兴趣。”

    她们又聊了会附近的小吃,大伯在和陈赐交谈,偶尔, 少年会小幅度地点头。

    但也没有更多。

    散场已经是七点多。

    宋嘉茉站在电梯门边,听见陈昆开口道:“快过年了, 你们最近多去商场逛逛,买几身新衣服,我报销。”

    她说好,又听见陈昆叫自己的名字:“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

    料想是爸爸总觉得她喜欢一个人扛事,所以经常让大伯问问情况。

    宋嘉茉摇摇头。

    “没有,都挺好的。”

    *

    次日,宋嘉茉约了尹冰露一起,出门买衣服。

    女孩子的战斗力总是很强,她们辗转了三四个商场,提着大包小包。

    尹冰露:“你什么时候谈恋爱啊?这种时候真的很需要男朋友当苦力,搬不动啊。”

    鬼使神差地,宋嘉茉问:“你不是站我和我哥吗?”

    “是啊,”尹冰露毫不避讳似的,“你们什么时候谈恋爱?”

    “……”

    这个矿泉水,还真是给根杆子就往上爬,越聊越没正形。

    宋嘉茉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拿出手机:“我问问陈赐。”

    电话刚拨出去没多久,就看到有个人影接起了手机。

    她们就站在泽川寺对面,正好能看见陈赐从里面走出来。

    陈赐:“喂?”

    她笑眯眯地:“转头。”

    隔着人潮,他回过头,看见少女就站在对面街角,长发被风吹得飘摇。

    宋嘉茉见他朝自己走过来,正想着要怎么委婉提出诉求,他却已经率先伸出手,示意把袋子给他。

    还蛮自觉的嘛。

    她想。

    将自己的袋子都交给他提之后,她转头去找尹冰露,身后却空无一人。

    宋嘉茉拿出手机发消息:【你人呢?】

    一分钟后收到回复:【一个合格的CP粉不应该在此时当电灯泡,不能耽误你们,祝幸福>3

    【……】

    好不容易到了家,宋嘉茉一脸的高深莫测,只是望着他。

    陈赐:“怎么?”

    小姑娘抬眉:“我看你是从泽川寺出来的,你去干嘛了?”

    “求姻缘?工作?学习?”看他的表情,好像都不对,宋嘉茉继续回想,“该不会是去忏悔的吧?”

    她越猜越觉得有道理似的:“你忏悔什么啊?凡心没断、六根不净?”

    小姑娘忍不住又凑近了些:“怎么……你有什么世俗的欲.望吗?”

    也不知道是被猜中了,还是被她烦得不行,陈赐伸出手,捏住她的嘴唇。

    “说完了没有?”

    她当然没说完,但嘴唇被他捏着,一个字也讲不出。

    半晌后,气馁地作罢。

    陈赐松开手:“说完了就回房休息。”

    她已经转身走出几步,但到底憋不住,看热闹似的又凑了回来:“不必那么紧张啦,你现在正是青春期,有一些躁动也是人之常情――”

    他缓缓掀起眼皮。

    “你很有经验?”

    “……”

    脑子里闪过一些梦境,她立刻站直身体,收敛了所有表情,无辜道:“怎么会呢,我一无所知的。”

    然后飞奔回了房间。

    少女蒙进被子里,深刻地意识到一件事情。

    不能给陈赐挖坑,不然可能会把自己给埋了。

    *

    很快,春节如期而至。

    其实家里的春节大差不差。

    陈建元回来的时候,就会很热闹,上上下下全都是人,有进行不完的饭局和拜访;

    但大多数时候,陈建元是不在的,她和陈赐就会出去过,看看烟花,逛逛公园。

    其实也挺好。

    不过今年陈建元虽然没回来,但家里多了个人,莫顾也在。

    一大早,宋嘉茉就拉着陈赐一起贴对联,贴完再贴福字。

    以往这些都是阿姨来做,但她今年,突然就很想和陈赐一起。

    宋嘉茉:“这个福要倒着贴,福倒,福到。”

    少年指尖顿了一秒,旋即垂眼笑:“迷不迷信?”

    她伸出手指,将他贴好的东西再次压平。

    “迷信你还不是得听我的。”

    因为莫顾在,所以今年取消了逛公园的环节。

    晚上吃了饺子,她坐在沙发上等晚会。

    没记错的话,十点多,叶凛有一个合唱节目。

    她扛着困意等到十点,终于,报幕里传来熟悉的名字:“掌声欢迎叶凛――”

    “啪”地一声,眼前陷入一片漆黑。

    陈赐波澜不惊的声音随之传来。

    “停电了。”

    “……”

    宋嘉茉沉默了那么两秒:“我刚看到你关电闸了。”

    他也仍旧很镇定的模样,淡道:“是吗,那你来打开。”

    宋嘉茉先是摸黑找了会儿手机,又打开手电筒,去找陈赐的位置。

    再搬来小凳子,把电闸一个一个掰上去。

    等做完这些,叶凛的节目早就过去八百年了。

    看着屏幕中的相声,和陈赐早有预谋挑起的唇角,她很是咬牙切齿:“好笑吗?”

    “相声不错,”他说,“我在笑节目。”

    “你最好是。”

    过了两分钟,她想起来了:“我还可以用微博看啊,现在肯定在热搜上了。挺好。”

    她刚打开手机,听到他愈加冷淡的音调:“嗯,你今天已经看了十几个小时电脑,再多看一会,近视了更好。”

    明知道他是危言耸听,但她还是不由得有些怀疑:“那我应该干什么?”

    陈赐:“闭眼休息。”

    她坐在沙发上挣扎了一会儿,决定先休息个五分钟,再去看今晚帅气的叶凛。

    结果眼睛闭上没多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玻璃门上映着客厅倒影,少女睡得沉浸,头靠在身侧人的肩上。

    陈赐抬起手,将电视音量调低,窗外蓦然炸响几声烟花,肩上的少女抖了两下,他又放下遥控器,转身捂住她的耳朵。

    她终于放松下来,没有被吵醒。

    二楼拐角处,莫顾刚接完家里的电话,下楼时,就看见这幅光景。

    她在原地定了会儿,最终转身上去。

    *

    春节后,没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

    宋嘉茉对过生日倒比较随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蛋糕。

    她伸出手指,挑了团奶油送进嘴里:“香芋味的?”

    陈赐看了会儿她嘴角的奶油,拿出个叉子,递给她。

    “我刚洗过手了,很干净的。”

    似是为了佐证,她又用指尖沾了团奶油,递到他面前。

    ……递出去才发现不对。

    陈赐目光似是暗了一秒,她连忙将手收回,重新含进了自己嘴里。

    宋嘉茉含着指尖,过了片刻,陈赐才将目光收回。

    老规矩,她一边点蜡烛许愿,陈赐在一旁帮她拍照片。

    她还记得头几年的时候,他的拍照技术真的很直男,后来在她的调.教下,也渐渐学会了角度、灯光、氛围。

    从去年开始,摄影作品渐渐可圈可点,去年生日的拍立得,她都保存在了柜子里。

    少女点完蜡烛,虔诚地许完愿,又停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谨慎地吹熄。

    陈赐没见她这样过:“许的什么愿?”

    她还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抬起眼,有漂亮的上目线。

    “希望,可以永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头顶吊灯璀璨而眩晕,在陈赐的目光里,有她眼睛的投影。

    “会的。”他说。

    莫顾:“切蛋糕吧。”

    切完蛋糕之后,宋嘉茉找他要自己的生日照片。

    拿到手数了数,数量却不太对。

    她问:“怎么只有九张啊?”

    陈赐:“相纸就九张。”

    “不可能啊……”她暗自嘀咕,“我刚刚亲自装的相纸,一盒十张呀。”

    “难道我比较倒霉,那盒刚好缺一张?”

    他抬了抬眼:“有可能。”

    “呸呸呸,”少女又连忙改口,“生日不能说自己倒霉,就当是拍得太好看,被人偷了一张吧。”

    想了想,宋嘉茉又道:“我是不是有什么数字九的魔咒?我记得去年也是拍了十张,但我前几天整理的时候,发现也只有九张了。”

    她看向莫顾:“就是你去我房里换衣服的那天。”

    莫顾也笑着,这才说:“好像是,在你桌上看到了。”

    她们讨论得投入,没看见有人转过身,将某张少女许愿的拍立得,夹在了钱包第一层。

    ……

    第二天,宋嘉茉起了个早床,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泽川寺里头。

    面前有一棵参天的常青树,上面挂满了各种木牌。

    泽川寺的祈福牌分很多种。

    若是要求爱情,那就买背面有红色爱心的;若是求友情,则要买蓝色的;亲情是粉色。

    见她犹豫,卖木牌的奶奶和善道:“小姑娘,想写给谁的?”

    她停了会,才说:“我哥。”

    “要什么颜色的?”

    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都说了是给哥哥的了。

    可既然这样被问了,好像找到了一丝突破口似的,她坚定了一下,随后说:“……红色那个。”

    这个寺里没什么传说,但大家总想图个好兆头似的,把对方的名字写在木牌上,以求得自己和那人能够长长久久。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她将陈赐的名字写在上面,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小小角落。

    走出泽川寺时,耳机的音乐正随机播到尾声,是那首被她存了很久的《真相是真》。

    ――希望能得世界允许/坦荡一次喊他姓名/再说爱意。

    她回过头,又看了那木牌很久。

    *

    晚上,尹冰露说要再帮她办个生日趴。

    她之前一直是这样的,生日当天和陈赐一起,第二天和朋友一起。

    故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换了套好看的长裙,迎着冷风走了出去。

    走到许愿池附近时,突然遇到了莫顾。

    她笑着打过招呼:“我去跟朋友过个生日,你累了就先休息,阿姨那边我也说过了。”

    “朋友?”莫顾像是品了品,又问,“那你结束之后,会去找陈赐吗?”

    看着莫顾的表情,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本来没有这个计划,但最终还是道:“……可能?看情况吧。”

    路灯光线微弱,莫顾看着她坦荡的眼睛。

    和少女露出来的,寒风中伶仃又漂亮的锁骨。

    那一瞬间,浓浓的嫉妒突然要将人吞没。

    莫顾想,她怎么会这么坦荡,她怎么能如此不在意?

    怎么会有人,这么擅长伪装?

    宋嘉茉没走出几步,听见莫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喜欢陈赐。”

    是肯定句。

    几乎只是一瞬间,血液翻涌,身体僵硬,她大脑一片空白,定在原地。

    莫顾走到她面前,手机上是一张拍摄的照片。

    “你写了他的名字牌,背面是红色――你竟然在求自己和他的爱情?”

    “你喜欢他,你怎么敢喜欢他?你知道他是你的谁吗?”

    ……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莫顾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接连不断的炮火朝她袭来,而她甚至来不及举起盾牌。

    一字一句,有如重击。

    宋嘉茉缓缓抬起眼睛。

    莫顾终于没再笑了。

    像是某种有毒的蘑菇,披上极具亲和力的外衣,在终于不用伪装的暗夜时分,肆无忌惮地生长。

    莫顾:“喜欢自己的哥哥……是变态吗?”

    她的身子终于忍不住晃了一下。

    莫顾乘胜追击:“如果不是我找了一下午,根本不知道你的牌子藏在哪里。”

    “别人都往最中央挤,只有你放在角落,你也知道荒唐吧,你也害怕被人发现吧?”

    “你怕被知道,”莫顾说,“你也觉得丢人。”

    “我怕什么?”

    莫顾笑了下,看了眼手机:“时间如果没错的话,陈赐已经进了寺庙廊道,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就能看见你的木牌。”

    “如果你真的不怕的话,那就去参加生日会吧,然后今晚回来,收获一些‘惊喜’。”

    莫顾问:“你不害怕吗?你真的敢赌吗?”

    像无数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顺着她身体缠绕而上,这夜寒风吹拂,少女衣衫单薄,终于忍不住轻轻战栗。

    十分钟后,出租在泽川寺门口急刹。

    宋嘉茉推开车门,落地便开始奔跑起来。

    天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小雨。

    少女越跑越快,还要腾出空去抹脸上的雨水,她拼命安慰自己没有关系,眼眶却忍不住渐渐灼烫,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抹掉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原来她是害怕的,她真的是害怕的。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无法接受这种概率的发生。

    她害怕看到陈赐那一刻诧异的眼光,害怕他当她是个异类,害怕他觉得恐怖,害怕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原来是个怪胎。

    可她喜欢他啊,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脚下步伐渐渐凌乱,雨势猛烈,溅在青石地砖上,砸出层层涟漪。

    世界反反复复地,清晰又模糊。她伸手,又擦了擦脸颊。

    他站在那颗古树之下,正伸出手,想要翻动某个木牌。

    “陈赐!”她骤然开口。

    陈赐动作顿住,转头看她。

    她三两步跑上前去,用力扯下那块木牌,牢牢握在手心。

    她太用力了,连指尖都在轻微颤抖,泛出毫无血色的青白。

    雨声哗啦,她紧紧地攥住木牌背面,语调里带着泣不成声的哽咽:“别看。”

    漫长的奔跑后终于脱力,她忍不住跪坐在地,双手抵住额头,整个人蜷作一圈,连手臂都在轻轻发抖。

    “你看了吗……”

    她问得小声,但她知道,陈赐肯定听见了。

    但他没有回答。

    内心深处开始后怕,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敢抬头看他。

    这夜的光是冷暖不明的色调,他长睫敛着,眉心紧皱。

    少年伸出指尖,在她脸上擦了一下,好像从始至终,关心的只有这一个问题。

    他说,“怎么哭了。”

    好像被问过就觉得更委屈,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度决堤。

    少女开始啜泣,但他不能做更多,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让她能靠在自己肩上。

    面前是具一点也不温热的身体,她的手心本该暖和,此刻却被雨水冻成了冰,她很少哭,尽管成长得比任何人都要艰辛。

    陈赐握住她手腕,连带心脏也传来些许痛感。

    “我没看,没看,”像是安慰似的,他摸着她的发顶,耐心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我没看。”

    “没看就好,”她像是再说不出更多的话,庆幸又失落地,一遍又一遍地小声重复,“没看就好。”

    “嗯,”他应着,说,“别哭了,好不好?”

    这夜的雨来得湍急,仿佛她强忍了这样久的爱意,终于找到一个能流放的出口。

    哭出来就好了。

    过了许久,少女的抽离慢慢止住,雨也渐渐停了。

    陈赐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里面的衬衫,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感觉到温热指腹落在她头顶,是陈赐在用衬衫帮她擦拭。

    她抿住唇,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尹冰露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陈赐像是看了她一会儿,她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想问。

    但最后,他只是低声叮嘱:“记得先换身衣服。”

    “好。”

    最终也再没说更多,宋嘉茉披着他的衬衫,从小路离开。

    陈赐在原地站了会儿,打车回了陈家。

    莫顾坐在客厅里,见他回来,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他身后,像是在找谁。

    他没什么太好的语气,凉凉掀起眼睑,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句,让莫顾愣了一下。

    陈赐对她虽然冷淡,但她知道,是天生性格使然。

    陈莫两家交好,即使他再不喜欢她,也从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她笑了下,装傻道:“什么?”

    “装很久了,”陈赐说,“累不累?”

    今晚陈昆找他,说是莫顾没空,但想去求一个牌,让他们帮着先买。

    刚进寺庙没多久,陈昆有事先离开,他却看到了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正想取下来看,宋嘉茉就跑了过来。

    那牌子的挂绳和别的不一样,很显眼,像是刻意想让人发现似的。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答案便显而易见。

    莫顾仍在嘴硬,笑着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陈赐笑了下,“上次见你就这样,别的不会,装傻倒是挺厉害。”

    “我知道你为什么住过来,我也知道陈昆有什么期待,不过对于讨厌的东西,我一向不怎么在乎。”

    像是被狠狠扎到,莫顾的瞳孔动了一下。

    “对,”他漫不经意,“从第一次见你就讨厌你,这样说能听懂了么?”

    “我听不懂,”莫顾说,“你没理由讨厌我。”

    凭什么讨厌她?

    她父亲和陈建元是同学,刚出社会时还帮衬过,娃娃亲虽是玩笑话,但也代表有过这样的念头。

    后来陈家越来越好,她父亲要强,也时时和陈家对比,怕她跟不上步调,特意把她送去贵族学校。

    她家庭条件也只能算不错,但和同学比起来,是显而易见的天差地别。于是慢慢抬不起头来,高傲又卑微地憋着一口气,想要过上很好的生活。

    陈家是最好也最合适的地方,所有长辈都很喜欢她,有什么问题?

    最开始见到宋嘉茉时,她想要打好关系,因为她知道,以后若是要长久地生活在一起,首先要先收服他妹妹的心。

    于是她拼了命地说好话,可是呢,宋嘉茉今晚和“朋友”出去,根本就没有邀请她。

    宋嘉茉没把她当朋友。

    这样就算了,但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让她看见宋嘉茉的眼神,不该让她发现宋嘉茉的喜欢,更不该……让她体会到,陈赐对宋嘉茉,也和对别人不一样。

    可他们是兄妹啊,兄妹怎么能在一起?与其到时候纠缠不清,不如就断在这里,不就是对大家最好的结局?

    每一步她都走得合情合理,他凭什么讨厌她?

    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似的,陈赐又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把她赶出去,你就是胜算最大的人?”

    “可惜你不够有自知之明,如果一定要走一个,那个人只会是你。”

    他说:“明天搬出去,离宋嘉茉远点。”

    说完之后,陈赐头也没回地转身离开,大门重重关上。

    仿佛回来,只不过是为了给她撑腰。

    头顶吊灯刺眼,莫顾踉跄两步,胃里开始翻搅。

    她咬紧牙关,恨恨偏过头去。

    *

    陈赐按地址抵达时,正是夜里十点钟。

    江寺帮他打开门,然后说:“她在二楼呢,一直没下来。”

    到了楼上,宋嘉茉正坐在飘窗旁边,赤着脚,旁边摆着几个空的易拉罐。

    靠过去,能闻到淡淡的酒气。

    见他来了,尹冰露也先行离开,关上了二楼的门。

    气氛安静下来。

    陈赐看了她一会儿,这才从手边拆了双一次性拖鞋。

    “过来把鞋子穿上。”

    她目光迷蒙地瞧过来,这才慢吞吞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然后穿过他的手臂,抱住了他。

    少女的鼻尖抵在他胸口,嗓音闷闷地说:“我喝醉了。”

    陈赐顿了顿,这才抬起手,缓缓扶住她的脑后:“嗯,会不会难受?”

    “不难受。”她说。

    她就这么抱着,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膛的起伏,能闻到他衬衣上淡而清冽的味道,还有手下的,真实的触感。

    她猜自己今晚一定很莫名其妙,但好在她是个醉鬼,醉鬼本来就不用讲道理。

    她没头没脑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不奇怪。”他说。

    他说不奇怪,那就当她不奇怪吧。

    抱了会儿,宋嘉茉又仰起头来。

    他好像并没有在发呆,很快,也垂头看她:“嗯?”

    小姑娘鼻尖红红地说:“你真好看。”

    他失笑,弹了下她的脑袋:“醉得不轻。”

    “你是不是把人家柜子里的酒都扒光了?”

    “哪有,我才喝了几罐……”

    说到这里,她好像反应过来什么,后退几步,抱了几瓶酒到桌子上:“你也喝。”

    “怎么?”

    “喝了你就是共犯,”她振振有词,“人家追责的时候,我能减轻一点儿惩罚。”

    暗影里,他好像还是在笑:“那我都说是我喝的不就行了?”

    少女沉吟两秒。

    “有道理哦。”

    “但是我想和你一起。”她说。

    陈赐开瓶的指尖顿了一下。

    “想一直和你一起,”她下巴垫在一瓶果酒上,不知怎么地,睫毛上敛了点水雾,“做什么都一起。”

    陈赐:“住男寝也一起?”

    “啊,”她愣了下,“那这个就不一起了吧。”

    “……”

    陈赐手指覆在眼睛上,忽而沉沉地笑。

    “你只有取笑我的时候才会这么高兴,”她很不爽的样子,抢过他手里的酒,恶霸一样地说,“不准喝了!你去沙发上睡觉!”

    但他最终还是没听她的。

    凌晨一点多,宋嘉茉从房间里走出来,看他在沙发上睡着了,手边还摆着好几个酒瓶。

    其实二楼有给他的房间,但他应该是醉得厉害,没扛住,就睡熟了。

    宋嘉茉走过去,轻轻蹲在他旁边,小声道:“为什么要喝酒呢。”

    说完又觉得没立场,她今晚也喝了。

    ――但其实她根本没喝醉。

    几瓶写着泰文的果酒而已,也就糊弄一下陈赐,她很清楚自己没醉,只是有些事,清醒的她并不能做而已。

    醉了真好,醉了还能抱他。

    少女将下巴搁在膝盖上,突然想起很久之前。

    那会儿她进陈家不久,因为常年的营养不良,无论是身高还是身材,都比同龄人差上一大截。

    有男生跟在她后面笑了她一路,第二天,陈赐就把那人的头按进水缸里,动静闹得太大,后来再没人敢笑她。

    又后来,学校里穿裙子,总有男生混混似的来挑她的裙子,被陈赐揍进了医院。

    其实陈赐大她两岁,这是他读的第二年高三。

    去年他高考,她后从家里出发,不小心被车撞到,出了场小车祸,死死捏着手机不敢通知他,生怕影响他考试。

    但他最后还是来了。

    即将被推进手术室的前一秒,陈赐放下书包,揉揉她的脑袋:“没事,哥哥在。”

    那是最后一场英语,她始终耿耿于怀,每次提起,少年就会轻狂地一抬眼:“我就算再考十次也是状元,有什么可紧张的?”

    “你第一次进手术室,我不在,你害怕怎么办?”

    再后来她提起,他又总能找到新说法:“这不是还能多陪你上一年学?赚的。”

    好像连安慰人的角度都这么清奇。

    他第一次下厨是为她,第一次打架是为她,高考要考两次,也是为她。

    她总觉得,她欠他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完。

    从始至终,她坦荡的,不过是她无法控制的爱情;而她怕被发现的,只是自己从来没有余地选择的兄妹关系。

    想到这里,她凑近了些,想细致地看一看他,记住他的五官他的轮廓,如果以后没有再看一次的机会,起码可以用记忆取暖。

    少年的五官生得极好,眉骨很深,鼻梁很高,身高和样貌都很出挑,小时候每次遇到,她都会反复向所有人强调,这么好的人,是她的哥哥。

    她的哥哥。

    她的憩息所,她的沿途灯。

    她漫长时光中,唯一赖以生存的氧气和希望。

    她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关于温柔的,具象化的认知。

    她的……陈赐。

    她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可惜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他一辈子,也不用知道的。

    少女伸出手指,趁他熟睡,手指顺着鼻梁滑到嘴唇,又落在他的喉结上。

    不知是被什么蛊惑,有念头一闪而过,她忍不住倾身,嘴唇落在他唇角。

    短暂的、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的吻。

    偷亲之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猛地向后一退,而后落荒而逃。

    还好陈赐睡着,没有看到。

    但少女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脚步声消失的那一秒――

    在沙发上躺了许久的人,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