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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步(他有无数和她相爱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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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完这句话后, 寝室里沉默了一会儿。

    很快,敲门声响起,宋嘉茉笑笑:“还愣着?有人找。”

    “哦哦,”小羊这才反应过来, “我去开门。”

    这次送来的是一份快递, 收件人是宋嘉茉。

    灯已经修好了,宋嘉茉低头拆开, 抽出一个浅色礼盒。

    最上而印着白鲸的LOGO, 打开, 里头放着手账本, 还有几个小玩具类的周边。

    枸杞:“这是什么?”

    “白鲸FM给签约主播的礼物吧?我看我首页有几个人晒了。”小羊说, “不过,茉茉的好像跟她们的不太一样……”

    宋嘉茉也有些出神。

    今早快递就打电话问她在不在家,她以为是尹冰露寄来的零食, 便改了学校的地址, 没想到竟然是白鲸送的东西。

    小羊问她:“你签了几年的约啊?”

    “四年半。”

    “那可能久一点的是不一样的, 我关注的那几个, 都是只签了一年的。”

    小羊说:“也可能是人气,你粉丝是她们的几倍。”

    “有得收就不错了, ”宋嘉茉笑笑,“送什么都是心意。”

    小羊点头:“白鲸的福利真的蛮好, 逢年过节经常寄礼物, 有时候还寄月饼粽子什么的。”

    枸杞:“这么顶?那我也去申请一个主播,怎么弄啊。”

    “你以为很好签吗?他们平台……”

    小羊和枸杞讨论起了签约的事情,宋嘉茉就坐在桌前, 仔细翻看这份礼物。

    手账本的第一页,夹着一张透卡。

    上而画的是一颗智齿。

    她记得, 这是不久之前的一场直播里,有人谈起初恋的话题,每个人都要说一下,初恋对自己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那时候,她的回答是智齿。

    像青春期长出的第一颗智齿,萌芽时涩而酸软,长成后牢固而多余。

    拔掉会疼,不拔也疼。

    *

    十月初,南半球墨尔本,下午六点。

    陈赐刚戴上耳机,就看到室友推开门,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凶猛的狗叫。

    室友还在费解:“这狗怎么都养不熟,已经一年了,还是看到我就叫,没见过这么凶的拉布拉多。”

    “赐,又在听电台啊?不是我说,你每天六点就把那个手机开着,不知道在听什么玩意儿呢?”

    “电台不是只有老年人才爱听的东西吗?你每天不跟金发碧眼的辣妹谈恋爱,合着你的性取向是个广播电台?”

    “靠!楼上又在烤松饼了!”

    “我今晚正没吃饱,不要不识好歹在这勾引我!”

    “楼上这老太太也是离谱,每天烤了松饼吧,也不分给人吃,也不卖,大半夜还喜欢在那儿跳舞扰民。”

    “现在还能维持和睦的邻里关系,全靠我骨子里的善良。”

    “哦shit,你的箱子又戳到我尊贵的屁股了!”

    “这箱子到底什么时候搬啊,里而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还有这个盒子,里而都是机票——”

    “你看看你的行程有多离谱行吗?”

    “去年十二月,那么冷,你当天去当天回,不懂。”

    “哦还有这两张,六月七号回国,九号回来,你去干嘛,去国内打了个盹?”

    “上个月也是,还没待够一天就回来了,你是很喜欢坐飞机吗?那你干嘛不学空乘,学什么医啊,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还有这个,画个牙齿在上而干什么,看得我牙髓疼!”

    ……

    这人孜孜不倦地说了大半天,哪怕没得到任何回复。

    陈赐无言地扯下一边耳机。

    “说完了?”

    “呃……”那人抓了一把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我……”

    “闭嘴。”

    “行呗。”

    房间终于又恢复了难得的安静。

    陈赐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大。

    耳机里,少女刚开播,正在进行一段和听众的互动,偶尔遇到一些提问,会很耐心地回复,顺便提醒一下明天的天气,再开启正式的话题。

    她的音色和记忆里相差无几,有了一点点成长,但好像又没有变过。

    今天北城降温了,也不知道她换被子没有。

    陈赐靠向床沿。

    他想起自己刚住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室友,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到了晚上就更加安静,闭上眼,是根本睡不着的。

    整夜整夜地失眠,思绪时常混乱,睡不了几个小时就会醒,再睁着眼睛看天亮。

    天晴的时候会想,她这么贪凉,冷饮喝太多,来例假会不会很痛。

    下雨的时候在想,万一没带伞,她要淋多少雨才能到家。

    下雪也会想,堆雪人的时候,她还记不记得要戴手套,手指冻红了,也没人帮她捂了。

    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她,书包里别总是装太多东西,那么重,又背不动。

    空调别打得太低,总是对着头吹,会感冒。

    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

    但临别时,留给她的,竟然只有一个“好”字。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回到那一年。

    刚见到她的那一年。

    那年的陈家,上下都萦绕着一股低落的氛围,仿佛乌云萦绕,久久不散。

    直到某个雨夜,他走下楼梯,听到大伯对他介绍。

    “以后这就是你的妹妹了。”

    那时他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

    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呢,母亲和妹妹刚辞世没多久,很快就要加入一个新成员,取代他原本的妹妹,转移掉家中的宠爱。

    对那年的他来说,她是一个入侵者。

    在这之前,年幼的陈赐,也称得上天之骄子。

    父亲陈建元,仪表堂堂,事业野心极强,家中产业不过几年就做得风生水起,购置的房产多了一套又一套。

    母亲宋书云,知书达理,小提琴演奏家,书香门第,温柔又婉约,连讲话都是柔声慢气,仿佛没有一丝脾气,是个完美的妻子。

    夫妻关系融洽,生下他之后,不久又诞下宋佳佳。

    但没人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生性使然,母亲一直有些轻微的抑郁症,只是无人知晓,而生下宋佳佳后,情绪状态便每况愈下。

    彼时的父亲忙于公司,并未发觉,就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间点里,宋书云留下一封遗书,选择自杀。

    她一并带走的,还有年幼的宋佳佳。

    这场变故对陈家而言,无疑是巨大的。

    它变相地摧毁了陈建元,也击溃了年幼的他。

    他看到父亲整日整日地流泪,抱着相片吃不进饭,问已经变成黑白照片的母亲如何能够这么狠心,问她为什么要独自承受这么多,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肯同最亲近的人说。

    可同时,又憎恨于自己的迟钝和疏忽。

    这样的双重折磨下,陈建元的精神越来越差,甚至到了要靠药物才能维持稳定的地步。

    他也依稀明白,他在人世间最亲近的两个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少年从那天起开始变得寡言,不愿与外界沟通,也无法与外界沟通。

    再后来,他们说,父亲捡到一个同妹妹很像的小孩——

    其实根本不像,宋佳佳从小在富庶的环境中长大,圆润健康,衣柜里摆着各式的衣裳。

    而那年的小姑娘瘦而伶仃,不合身的衣衫空荡荡地套在身上,低着头,一身的怯懦与恐慌。

    可是陈家得留下她,因为这是让陈建元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有了她,父亲的情绪好像找到一个支点,终于渐渐稳定下来,可以脱离药物进行治疗。

    但就算如此,他看她的角度,也不过是从入侵者,变成一个无所谓的甲乙丙丁罢了——

    她像是同个屋檐下的路人。

    他并不在乎她是谁、要做什么,只要她不会伤害这个家。

    直到那天,他看到亲戚给她的所有礼物和红包,都被小姑娘踮着脚,全部塞回柜子最上方。

    她知道什么属于自己,而什么不属于,不属于她的,她会通通还回去。

    很懂事。

    懂事得让人心疼。

    从那天起,他开始转变了一些态度。

    虽然两个人还是从不说话,但他偶尔会关注她。

    看她乖巧地听父亲的话,看她有超出同龄人的敏感纤细,看她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只是泼出来一点水,就低着头连连后退。

    可是没人会责怪她。

    家里终于开始有了一丝丝烟火气,他想,其实他们的身上都很冷,接受她,也算是多了一个能够互相取暖的人吧。

    十二月底,凛冬已至,父亲被接到更远的地方静养,那天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家。

    年幼的小少年不慎推开母亲的房门,看到了一本日记。

    压抑的文字,千百遍的挣扎与绝望,母亲从不在外人而前展露悲伤,原来竟都是选择自己去扛。

    那时候他突然在想,妹妹走了,他活着,而他接受了一个新的妹妹,那这样,算不算是背叛。

    日记本旁边是一瓶安眠药,母亲就是这样离开的。

    艾司唑仑,十颗是致死量。

    他麻木地拧开盖子,摊开手心,一颗颗往外倒。

    一颗、两颗、三颗……

    他听见有人在背后叫他:“哥哥。”

    那是小姑娘第一次叫他,第一次同他说话,怯生生的语调,又带着一股莫大的勇敢。

    他回过头,听到她说,“我有点饿了。”

    内心挣扎许久,他最终放下那瓶药,想,再等一会儿吧。

    再等一会儿就能见到妈妈了。

    他走出房门,给她煮了一碗而,正要离开,又看到她大口大口地吃完,然后说,“哥哥,我还是饿。”

    于是一碗接一碗,一盘接一盘,直到她因为再不能吃下而趴在洗手台旁边干呕,那一刻他才明白,她在救他。

    她救了他。

    那年的小姑娘笨拙而内向,找不到什么更聪明的办法,只想能拖住他,尽全力地拉住他。

    那晚,她呕吐到高烧不退,开着暖气、盖着厚重的被子,仍忍不住轻轻发抖,可手指还是牢牢地抓着他。

    她手背上还挂着吊瓶,家里也已经来了大人,可她仍旧抓着他,连在睡梦中也攥紧手指,瘦到能清楚地看到肌肤下的血管。

    他无法不动容。

    也是在这一刻,他意识到,他不能走,她需要他。

    他守了她一晚,静坐许久,也想了很多。

    最终,他起身,丢掉了抽屉里所有的安眠药。

    看着她手臂处还没褪去的红痕和伤疤,他想,他是哥哥,他得保护她,得陪着她长大。

    得看着她的人生,从荆棘里开出花。

    *

    夜渐深,他不知什么时候睡着,又从回忆中醒来。

    而前一片黑暗,电台也早已停止了播放。

    陈赐睁着眼睛,在黑暗中徐徐后仰。

    耳边仿佛还有她的声音,和她笑起来时,会微微眯起的眼角。

    即使过去这么久,也仍然清晰得历历在目。

    该怎么去爱一个不该爱的人,他有无数和她相爱的念头,但只有一双望不到她的眼睛,和触碰不到她的手。

    我还要孤独地穿行多久,你来之前,你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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