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间如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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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酒哇！”
单手紧抱着手中唯一的酒坛，陈道初另一只手伸向空中，遥望后方滚滚烟尘，声嘶力竭。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垂下手臂，可紧跟着眼神一变，转而望向同坐在老牛背上的圆脸道士，面色不善：
“好你个小八啊，师叔我馋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喝顿畅快的酒，生生被你搅和没了，你这个……”
陈道初怒冲脑门、两眼赤红，屈指在眯眯眼圆脸道士的头上敲个不停。
“师叔，我的错，我的错……”
对这一幕圆脸道士好似已经司空见惯，抬手歪头不断躲闪，连连致歉后解释道：“事出紧急，师父传讯过来，听他语气应是出了什么大事，师侄我也是无奈之举啊。”
“这老牛鼻子就是屁事多。”
想起数月不见的臭老二余道岩，陈道初忍不住啐了一句，不过却停下手来，耸眉问道：“那你说师叔我这损失该怎么算？”
“下次……”
圆脸道士一脸笃定，“下次一定请师叔您喝个痛快！”
“这还像话。“
听到这个请字，陈道初垮着的脸终于舒展，将怀中酒坛中剩余的酒水灌入青皮葫芦时，随口问道：“那酒肆的酒菜钱你付了没有？”
“付了就好。”
见圆脸道士点头连连应“付了。”，陈道初微微颔首，道：“对了，刚才我还有四五坛稻花香没有喝，下次去的时候记得找那掌柜的要回来。”
“我有些困了，先眯会儿，到地方了再叫我。”
说完，不等圆脸道士回话，陈道初便侧躺了下来，不过片刻，便传出了阵阵细微鼾声。
老牛背上，只余下圆脸道士哭笑不得的无奈笑意。
…………
“铛！”“铛！”“铛！”……
日上三竿，山道之上，一阵响彻云霄的轰鸣钟声骤然响起，一连三道，经久不绝。
“……”
侧躺着的陈道初蓦然醒转，一改懒散常态，挺直身子，眉峰紧凝，昂首遥望山巅。
后方笑眯眯的圆脸道士脸上笑意也霎时凝固，如缝一般的双眼微微睁大，永带笑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严肃。
这钟声乃是山顶紫霄宫旁的浑清钟传出，武当山只有遭逢重大变故时此钟才会敲响，钟声一连三道表示有惨烈事故发生，一连六道则是武当山门面临倾覆之危，至于一连九道……
则代表着天下大乱、家国不存！
当下这一连三道钟声虽然看似未到生死存亡之际，但在陈道初和圆脸道士袁至茂心中却意义非凡。
只因为……
除去陈道初被老掌门抱回山的那一年，此后近二十年来浑清钟就再也没有打破尘封！
而此刻钟声再响……
“师叔……”
圆脸道士袁至茂在压下心中惊骇之后，忙呼喊了一声。
“不必多说……”
陈道初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们速速上山，前往紫霄宫！”
说完，陈道初一拍坐下老牛牛头，道：
“憨货，再快些！”
…………
乘着老黄牛登上千余石阶，二人远远便看到一块紫青匾额，上书“紫霄宫”三个大字。
来到雄伟大殿之前，两人翻身落地，只见大殿门扉大开，其内一派亮堂，里面仅供奉真武帝君这一尊神位。
神位之前，站着十余个人，有长有幼，皆是当代门下的真传弟子。而在众人前头，摆着五张黄梨高椅，居中一张，左右各二，不过其上只坐着四人，尚余一个空位。
陈道初领着袁至茂快步走入殿内，袁至茂一进来就赶忙溜到一个方脸长须的清瘦中年道士身后站定，而陈道初则冲着座上四人作揖行礼，道：“诸位师叔师兄，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恕我来晚了。”
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到那张空余的高椅上，斜靠起来。
“哼！”
陈道初甫一落座，袁至茂前头正襟危坐的那方脸长须的中年道士就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路上有事耽搁了？我看你是又去饮酒作乐了一番吧！”
“将山门大事视作儿戏，师尊临终前的嘱咐，我看你是浑然未当做一回事。”
长须中年道士言语带刺，横眉冷对。
“好了，道岩，休要多说了……”
居于正中那位身着紫青道袍，看上去一脸凶相，眼神却温润柔和的壮硕中年道士赶紧出声打圆场，道：“当下的正事要紧。”
“是，掌门。”
长须中年道士余道岩微微颔首，不再多话。
“老大，呃……掌门师兄……”
陈道初浑然没把这臭脾气师兄余道岩的话放在心上，等他消停下来，立即问道：“究竟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连浑清钟都动用了？”
“唉……”
壮硕道士一脸不忍地长叹了一声，招来身后一名弟子说了句：“至守，你去知会一声，领那三个可怜的孩子过来吧。”，待这弟子走出殿外，这才开始阐述起此番敲响浑清钟的始末由来。
壮硕道士语速不急不缓，说的十分详细，力争将全部内容都事无巨细的呈现出来，但在述说之中，语气中夹带的不忍同情却愈显浓烈。
而陈道初听着，脸上、眼中渐渐也浮现不忍同情之色，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滔天怒意。
至于其他一众人等，尽管早已对此事有所了解，却无一例外难掩愤怒。
…………
事情大概发生在三日之前，出自竹山县之下一处名为筒子村的村落……
竹山县毗邻云山竹海，以制篾、竹艺、竹雕等工艺闻名于湖广道，其制品远销大明各地乃至海外百国。
而筒子村自然也不例外，村中的大半农户、村妇，除去耕地之外，皆以制篾谋生。
当天，村中的行商队伍带着上月所有篾艺品卖来的银钱返回之际，途径了一座山洞，在其中发现了一团肉灵芝与三块玉石，满心欢喜的众人便将这些东西一同带回了村中。
却不知……
因此掀起了整个村子噩梦的开端！
那团肉灵芝原是一头名为百眼太岁的妖魔怪异，而那三块玉石之中则休眠着三只阴邪恶鬼，同时也是百眼太岁的仆役！
当夜幕降临时，那百眼太岁在村民的流水宴中被唤醒，吞食了一个落单村民的血肉之后逐渐复苏。
随后……
在伺机又吞食了几名村民，恢复了部分能力之后，百眼太岁唤醒了那三只阴邪鬼物，彻底在整个村子展开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与……进食！
妖魔食人类血肉以壮身躯。
怪物食人类欲念以养阴体。
翌日破晓之前，直到两名武当门下的弟子执行每半月一次的下山巡游任务，途经筒子村时，才亲眼目睹了这一场人间惨剧。
当时，整个村子已然化作人间地狱。
无数断臂残肢、鲜血脏器洒落各处，无数被魔念侵袭的普通村民正在自相残杀，而那三只鬼物游荡于半空，汲取人欲。
至于那头已达丈许的百眼太岁则高居村中数百尸首堆砌而成的小山之上，正在吞食咀嚼着……
村民血肉！
眼见这一幕的那两名弟子无法顾忌太多，当即便手持山门法器冲杀上去，拼着一死一重伤的代价方才逼退了百眼太岁与那三只鬼物。
但可悲的是……
此时存活的部分村民已被妖魔邪念侵蚀太深，那名重伤弟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村民自相残杀，却无能为力。
最后……
那重伤弟子拼着垂死之躯跌跌撞撞赶到竹山县城，一应官兵与其他武当巡游弟子方才得知此事。
直至当地官兵与一众武当弟子赶赴筒子村为村民料理后事时，这才发现……
村中某一处地窖里还有三个半大的孩子幸存。
而地窖入口的地方，被六具已不剩多少血肉的猩红尸骨死死堵住！
“我的酒哇！”
单手紧抱着手中唯一的酒坛，陈道初另一只手伸向空中，遥望后方滚滚烟尘，声嘶力竭。
过了好一阵子，他才缓缓垂下手臂，可紧跟着眼神一变，转而望向同坐在老牛背上的圆脸道士，面色不善：
“好你个小八啊，师叔我馋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喝顿畅快的酒，生生被你搅和没了，你这个……”
陈道初怒冲脑门、两眼赤红，屈指在眯眯眼圆脸道士的头上敲个不停。
“师叔，我的错，我的错……”
对这一幕圆脸道士好似已经司空见惯，抬手歪头不断躲闪，连连致歉后解释道：“事出紧急，师父传讯过来，听他语气应是出了什么大事，师侄我也是无奈之举啊。”
“这老牛鼻子就是屁事多。”
想起数月不见的臭老二余道岩，陈道初忍不住啐了一句，不过却停下手来，耸眉问道：“那你说师叔我这损失该怎么算？”
“下次……”
圆脸道士一脸笃定，“下次一定请师叔您喝个痛快！”
“这还像话。“
听到这个请字，陈道初垮着的脸终于舒展，将怀中酒坛中剩余的酒水灌入青皮葫芦时，随口问道：“那酒肆的酒菜钱你付了没有？”
“付了就好。”
见圆脸道士点头连连应“付了。”，陈道初微微颔首，道：“对了，刚才我还有四五坛稻花香没有喝，下次去的时候记得找那掌柜的要回来。”
“我有些困了，先眯会儿，到地方了再叫我。”
说完，不等圆脸道士回话，陈道初便侧躺了下来，不过片刻，便传出了阵阵细微鼾声。
老牛背上，只余下圆脸道士哭笑不得的无奈笑意。
…………
“铛！”“铛！”“铛！”……
日上三竿，山道之上，一阵响彻云霄的轰鸣钟声骤然响起，一连三道，经久不绝。
“……”
侧躺着的陈道初蓦然醒转，一改懒散常态，挺直身子，眉峰紧凝，昂首遥望山巅。
后方笑眯眯的圆脸道士脸上笑意也霎时凝固，如缝一般的双眼微微睁大，永带笑容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严肃。
这钟声乃是山顶紫霄宫旁的浑清钟传出，武当山只有遭逢重大变故时此钟才会敲响，钟声一连三道表示有惨烈事故发生，一连六道则是武当山门面临倾覆之危，至于一连九道……
则代表着天下大乱、家国不存！
当下这一连三道钟声虽然看似未到生死存亡之际，但在陈道初和圆脸道士袁至茂心中却意义非凡。
只因为……
除去陈道初被老掌门抱回山的那一年，此后近二十年来浑清钟就再也没有打破尘封！
而此刻钟声再响……
“师叔……”
圆脸道士袁至茂在压下心中惊骇之后，忙呼喊了一声。
“不必多说……”
陈道初摆手打断他的话，道：“我们速速上山，前往紫霄宫！”
说完，陈道初一拍坐下老牛牛头，道：
“憨货，再快些！”
…………
乘着老黄牛登上千余石阶，二人远远便看到一块紫青匾额，上书“紫霄宫”三个大字。
来到雄伟大殿之前，两人翻身落地，只见大殿门扉大开，其内一派亮堂，里面仅供奉真武帝君这一尊神位。
神位之前，站着十余个人，有长有幼，皆是当代门下的真传弟子。而在众人前头，摆着五张黄梨高椅，居中一张，左右各二，不过其上只坐着四人，尚余一个空位。
陈道初领着袁至茂快步走入殿内，袁至茂一进来就赶忙溜到一个方脸长须的清瘦中年道士身后站定，而陈道初则冲着座上四人作揖行礼，道：“诸位师叔师兄，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恕我来晚了。”
说完，他便一屁股坐到那张空余的高椅上，斜靠起来。
“哼！”
陈道初甫一落座，袁至茂前头正襟危坐的那方脸长须的中年道士就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路上有事耽搁了？我看你是又去饮酒作乐了一番吧！”
“将山门大事视作儿戏，师尊临终前的嘱咐，我看你是浑然未当做一回事。”
长须中年道士言语带刺，横眉冷对。
“好了，道岩，休要多说了……”
居于正中那位身着紫青道袍，看上去一脸凶相，眼神却温润柔和的壮硕中年道士赶紧出声打圆场，道：“当下的正事要紧。”
“是，掌门。”
长须中年道士余道岩微微颔首，不再多话。
“老大，呃……掌门师兄……”
陈道初浑然没把这臭脾气师兄余道岩的话放在心上，等他消停下来，立即问道：“究竟出了什么大事，竟然连浑清钟都动用了？”
“唉……”
壮硕道士一脸不忍地长叹了一声，招来身后一名弟子说了句：“至守，你去知会一声，领那三个可怜的孩子过来吧。”，待这弟子走出殿外，这才开始阐述起此番敲响浑清钟的始末由来。
壮硕道士语速不急不缓，说的十分详细，力争将全部内容都事无巨细的呈现出来，但在述说之中，语气中夹带的不忍同情却愈显浓烈。
而陈道初听着，脸上、眼中渐渐也浮现不忍同情之色，但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滔天怒意。
至于其他一众人等，尽管早已对此事有所了解，却无一例外难掩愤怒。
…………
事情大概发生在三日之前，出自竹山县之下一处名为筒子村的村落……
竹山县毗邻云山竹海，以制篾、竹艺、竹雕等工艺闻名于湖广道，其制品远销大明各地乃至海外百国。
而筒子村自然也不例外，村中的大半农户、村妇，除去耕地之外，皆以制篾谋生。
当天，村中的行商队伍带着上月所有篾艺品卖来的银钱返回之际，途径了一座山洞，在其中发现了一团肉灵芝与三块玉石，满心欢喜的众人便将这些东西一同带回了村中。
却不知……
因此掀起了整个村子噩梦的开端！
那团肉灵芝原是一头名为百眼太岁的妖魔怪异，而那三块玉石之中则休眠着三只阴邪恶鬼，同时也是百眼太岁的仆役！
当夜幕降临时，那百眼太岁在村民的流水宴中被唤醒，吞食了一个落单村民的血肉之后逐渐复苏。
随后……
在伺机又吞食了几名村民，恢复了部分能力之后，百眼太岁唤醒了那三只阴邪鬼物，彻底在整个村子展开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杀戮与……进食！
妖魔食人类血肉以壮身躯。
怪物食人类欲念以养阴体。
翌日破晓之前，直到两名武当门下的弟子执行每半月一次的下山巡游任务，途经筒子村时，才亲眼目睹了这一场人间惨剧。
当时，整个村子已然化作人间地狱。
无数断臂残肢、鲜血脏器洒落各处，无数被魔念侵袭的普通村民正在自相残杀，而那三只鬼物游荡于半空，汲取人欲。
至于那头已达丈许的百眼太岁则高居村中数百尸首堆砌而成的小山之上，正在吞食咀嚼着……
村民血肉！
眼见这一幕的那两名弟子无法顾忌太多，当即便手持山门法器冲杀上去，拼着一死一重伤的代价方才逼退了百眼太岁与那三只鬼物。
但可悲的是……
此时存活的部分村民已被妖魔邪念侵蚀太深，那名重伤弟子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村民自相残杀，却无能为力。
最后……
那重伤弟子拼着垂死之躯跌跌撞撞赶到竹山县城，一应官兵与其他武当巡游弟子方才得知此事。
直至当地官兵与一众武当弟子赶赴筒子村为村民料理后事时，这才发现……
村中某一处地窖里还有三个半大的孩子幸存。
而地窖入口的地方，被六具已不剩多少血肉的猩红尸骨死死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