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眼不见为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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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清风中，冰儿一袭雪白长衣坐在红墙绿瓦的屋脊上。此时正值二月，草长莺飞，虽说不上天寒地冻的，但入夜的风还是很冷的。然而这尖若刀刃的风，拂在那袒露于空气中的雪白肌肤上，却给她一种沁凉如雪般的丝滑触感。
“咝——”冰儿长长地吸一口气，将那冰冷的空气纳入肺中，婉转流动，滋润肺腑。只有这时，冰儿才会有一种切实活着的感觉，不是活在自己的幻想，而是真真正正活于现实。
大清的月是那么的明，那么亮，那么的莹白皎洁，那么的盈盈动人……即使是在波谲云诡，纷争不断的紫禁城里，她也从不吝啬自己的美，将她迷人的光彩洒向每一个角落……然而，自己还有几日可以这样毫无忌惮地坐在屋顶欣赏这唯美风情？自己还有几日可以如此悠哉乐哉地穿着自己最爱的现代装束潇洒度日？她一度将这里当作一个玩乐场地，即使知道它的凶险莫测，险象环生，可她从未将这些与自己挂上钩。她自诩自己于此无欲无求，自然也无伤无害。然而，蒙古王子求婚的事让她知道，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想去沾染，它也会直冲冲地逼到你面前，由不得你不理不睬，佯装清高。
更何况古人结婚一向很早，她今年已经十六了，而且是上过一次花轿的人，就算这次躲过了，迟早还会有下次，下下次……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索性嫁了。可是嫁也是一个大难题，如果她轻易就愿意嫁了，也不会来这儿了。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嫁给谁，对象是谁她才会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呢？脑海里的头号人选当然是十四阿哥，可是他已经有老婆了，所以PASS，即使爱着也要PASS。
那选谁好呢？冰儿在脑海里不停搜索着合适的人选，经常接触的那几位爷早就有了老婆了，就甭想了，那就往小的想的。好像说过几句话的就十七阿哥。说到十七阿哥，又是一可怜的娃，也曾惨遭过冰儿的毒手。
不过十七阿哥也太小了！冰儿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今年十六，十七才12岁，整整大了四岁呢！自己这么一傲娇御姐去配那弱气小正太，不用想他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冰儿做人还地道，选婿的时候还这么体贴被选对象，放眼古今，也算是稀罕了！）
要不就学电视里的来个假结婚吧！冰儿灵机一动：找个看得顺眼的，对自己又没那方面意思的，晓以各种利诱，什么养眼啊，活泼可爱啊，记得很多食谱啊，功夫又好可以当私人保镖啊，等等等等。冰儿细数着自己的优点，这样看来娶了自己的那个铁定是稳赚不赔啊。
嗯，这主意不错！冰儿自己首肯了自己。想着就到处溜达，开始寻找合适对象。
宫里夜里本有侍卫巡查，不过那种程度的防卫对冰儿来说不算什么，根本不用放在眼里。自从她进了这宫里，每夜都是这么四处溜达的，从未被发现过，除了那次被四爷撞见外。
“唔……”溜了一圈，冰儿又开始犯愁了，这宫里的阿哥们不分大小放在一起比较的话，真没一个可以完成她假结婚想法的。就她现在这样，整天疯疯癫癫表现得极博爱，都遭人怨恨了，要真嫁过去人家还不把她抽筋扒骨了！想想就很可怕，冰儿打了哆嗦，停了下来。还真难办！冰儿感叹，极伤大雅地倒在一根栏柱上，不动弹了。
“咔！”阴影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踩断了落在地上的细枝，冰儿惊起，抬腕看了下手上的表——2：30！这大半夜的谁还没睡，跑到这种鬼不拉屎的地方！（这眼下不就有一个么）难不成是撞鬼了？冰儿什么东西都不怕，就怕这玩意儿。摸了摸身上没有驱邪的东西，只好抱紧旁边的栏柱，躲在一旁大气儿不敢出。
空气中一片静默，一时听不到半点声响。冰儿脑子里呼呼地转着曾经看过的恐怖片里的各种惊悚镜头，搞得她疑神疑鬼的，一会儿回头看看自己身后是不是站着那样一个鬼。几次下来，心疲力竭，心想那鬼再不出来，自己倒要先被自己吓死了。
正痛苦郁闷着，传来一阵小心却沉稳的脚步声。这肯定不是鬼！冰儿心里想着，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抬头看看来者何人时，面上一阵冷风，一个黑影突然压下来。
“欸——！”冰儿吓得身子猛地往后一仰，差点一头栽下亭子去。十三阿哥看着冰儿此时的装束，恍惚回到初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大半夜你在这儿干什么？”
听得十三阿哥的声音，冰儿松了一口气，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惜现在天黑，人也看不见，所以那眼算是白瞪了。她翻回亭子里，不去理他，顾自整理着衣装。冰儿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呢。
“你怎么又穿成这副模样？”
“这是□□，你要是看不惯可以去你皇阿玛那里打小报告啊！”冰儿这话说得着实欠揍，直气得十三阿哥脸都憋红了。要不是顾忌着一堂堂七尺男儿跟一小女子吵架，难登大雅，估计早就开战了。
“你到底是想怎样？”
“我想怎样跟你有关吗？说了你老人家会听吗？”
“她到底哪里开罪你了，你一开始就那样对她？”
“她人品问题，我也没办法。你可曾见过我对她以外的人那样过？”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你——”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吧。少拿那种高深的话来唬我，我告诉你你别看我这样，经历的事儿未必比你少。”
“我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别管，让你们顺其自然是吧？”提到这个冰儿更不痛快，言语就毒了起来，“你当我想管啊！你们想玩暧昧，玩四角就低调一点啊，搞得那么明显你以为是你们的专场秀啊，全场人都得盯着你们几个看，觉得这样很挖心很刺激是吧？我知道你们几个眼睛都很漂亮，不过不带这样吧，眼睛滴来转去的，抛完媚眼抛情伤，显摆自己内心丰富呢，是吧？”
“你——”十三阿哥被冰儿了一通噼里啪啦的酸言酸语说得极为窝火，但是要真反驳起来却找不到词。任谁被冰儿这样一阵抢白，还句句戳中他们的心虚之处，还能说出反驳的话来？冰儿见他一脸欲语却无言的样子，别开了眼，从鼻孔里闷出一口气：“哼！这事儿你就是求着我管，我还懒得管。我慕容玉冰就是再傲再自以为了不起也还没狂妄到想要去左右别人的人生。我见不得她另有原因，至于原因嘛。哼！”冰儿咧嘴冷笑，自嘲也似的道，“也不过是个笑话！”
冰儿最后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去。
作为一个现代人，冰儿当然知道如此多管别人的闲事有多招人厌。可是有些事不能看得太单一，这里面除了参杂了她对明依的偏见，当然也有她个人的私情。若说她十分在意这件事的原因是十四阿哥，她绝不会否认。然而，更多的还是对十三阿哥的哥们义气，见不得他被人欺骗。可惜人家不领情，这不是活脱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实例吗？要让她咽下这口气，还真有点难度。
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吧，冰儿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每每看到明依与十三阿哥以外的男人玩暧昧的时候，她的心就止不住地抽痛。那种感觉，跟她第一次发现十四阿哥喜欢明依的感觉很像。而且，极有可能，十四的感觉也跟她的一样。
她的每一次心痛，都伴随着两个男人的痛，这可让她怎么受得了……
算了，还是眼不见为净吧！冰儿最后还是拿了这句话来打发自己。不然，她又能怎样呢？
次日，康熙皇帝领了浩浩荡荡的一批人去巡畿甸，随行的有二、四、七、八、十三、十四、十五、十六阿哥。
水莲惊讶于她的安静，照她的性子应该早就嚷嚷着怎么出行的名单里又没有她的话，弄不好又会搞突袭来个“离宫出走”之类的。就在水莲心中疑惑不解的时候，面如铁板的冰儿，心里其实正乐呵着呢：万岁爷这一去几乎带走了半拉人，包括他本人在内，她忌惮的，有点儿忌惮的，不得不听从的，见了尴尬的……一下全走了个干净，你说她能不开心么！这下一来，只要她在太后面前表现得乖乖的，这宫里就没有能左右得了她的人了！
“水莲！”冰儿唤了水莲，回到暖心阁。一番折腾之后，她二人站在了京城繁荣昌盛的街市上。冰儿久违地玩着她的折扇，哗地一下打开又啪的一下合上，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审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颇有某位大官微服出访的味道。
好久没身处于这么多人的地方，别说心里还真想念的紧。遥想当年跟朋友一起蹿商场的时候，那是一个浩荡疯狂啊！比鬼子进村还牛叉！冰儿无比惬意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细细品味着这几年未曾感受过的喧闹情景，颇有些感触。不由得想起动漫里的一条经典定律：凡是开始缅怀过去的，离死都不远了。
不过我还远着的吧。冰儿心里暗暗想着，一边毫无目的地逛着，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就凑过去观摩一番。什么风车泥人糖人，各种手工精巧的小东西，还有糖葫芦都抓了一把，搞得不管走到哪里都引来路人异样的眼光。人家肯定会想这两大男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最后，水莲撑不住被这么多人这样望着，拉住了冰儿：“咱找个锦袋把这东西装起来吧。”
“嗯，好啊！”冰儿哗哗地只顾舔手里的□□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水莲都很怀疑。
“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不回家一趟吗？”水莲见冰儿如此喜欢宫外，便问道。
“回家？”冰儿舔了舔嘴边，疑惑地看向水莲，不过立即就反应了过来：水莲不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马佳玉冰。冰儿想了想摇头道：“嗯，也不能说完全没想过，但是我不太喜欢过于压抑的气氛，所以还是算了吧。”
“压抑？”
“嗯。”听到水莲的建议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动了一下。一方面是可以让香儿回去看看那位夫人，要来自己也可以在宫外过一段逍遥的日子。只是一想到那对父子，冰儿便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啊，你是说你上次出阁的事。”水莲一脸恍然，拿手轻轻戳了一下冰儿的额头道，“傻瓜！母子连心，世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爹娘。这事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们早不气你了。对了，待会回去了我代你向太后说说，太后仁慈，她一定会同意的。”
“……”结果冰儿再也没能插上半句话，回到宫里之后水莲立即向太后禀告了此事，太后想都没想就准了。于是，冰儿还没反应过来，便携着香儿和水莲一齐回到了马佳的府上。房间还是以前的那间，只是装饰上明显上了档次。
刚进府门的时候冰儿甚至有些不敢对上那父子两人的眼神，倒不是怕，而是因为愧。在那之前她可是让香儿带过话儿，让他们断了顺着她往上爬的念头，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再回到这里的一天。真是世事难料！
冰儿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皆有。马佳父子倒很是热情，不仅态度上来了个大转弯，连神情言语上都可以说是亲切了许多，比迎自己的亲女儿还要来得体贴周到。他们越是这样，冰儿心里就越是打鼓，这不明摆着在巴结讨好自己么。想到这里，冰儿不由后悔，本来是早断了他们的念头的，这样一来岂不是给了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么。
此时，冰儿有种恨不得立刻抬脚走人的冲动。可这样一来不仅拂了太后的一片好心，于她自己也是心中有愧。暂且不论他们对她好坏，这一家人对她还是有收容之恩的。
思前想后，冰儿苦于无计，心里只叹水莲这次可把自己害惨了。
辛苦应付完一顿饭，冰儿回到房内倒头便躺在了床上。
“看你，像做了一天活的工匠似的。”水莲跟在她身后将门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娘怎么虐待你了。”
“呵呵。”面对水莲的逗趣，冰儿只能苦笑，她哪里知道啊，她这顿饭当真吃得比做了一天工还要累。别说吃东西的乐趣了，连送到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她都忘了。光是应付他们各种所谓的嘘寒问暖，她就已经筋疲力尽了。正躺着，感觉到水莲挨着自己坐下，冰儿扭过头看到她正认真的看着自己。
“还在跟香儿置气？”见冰儿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水莲接着说道，“虽然安排她去照顾夫人也无不妥，但我瞧着你好像还在刻意避着她。”
“算是吧。”冰儿并不否认，“不过也不全是。”
水莲疑惑地看着她，冰儿补充道：“一是让她多点时间跟夫人相处，毕竟她是夫人一手带大的，感情深厚，肯定有很多知心话要说。二来嘛。”冰儿顿了顿，接着道，“也是让她历练历练。”
“历练？”
“嗯。”冰儿点头，她想过了，马佳父子若真想巴结她，唯一可以突破的缺口便是香儿。直接找她是万万不能的，碰壁倒是不会，但冰儿一定会千方百计地绕开，所以他们只能从香儿身上下手。
“历练什么？”
“跟老夫人学学处世的经验啊。”冰儿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看似天真的主子带着个十分天真的丫头，你不觉得我这主子当得很是辛苦吗？”
“看你那得意的样儿！”水莲伸手就要去戳她的额头，被冰儿避过。正闹着有人敲门，二人匆忙整理好衣衫，水莲才应声。门打开，一丫头端着冰儿最爱吃的点心进来。随眼一瞅，有肉干肉脯虾仁，及刚炒好的麻辣鱼干等。
“这是香儿姑娘吩咐奴婢们特地为格格准备的。”丫头将东西一一的拿出来摆好，“大少爷听人说格格您最爱吃生花生米，特命了奴才们给您剥了一些。”
水莲一下看傻眼了，这桌上摆的除了仅有的一盘花生米是素的外，其他全都是荤的！
这丫头到底有多爱吃肉啊！水莲惊叹不已，心中对冰儿胃的“敬意”又深了一层。可冰儿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只见她一反平日一见着好吃的就馋得直流哈喇子的猴急样儿，淡淡地扫了一眼不一会儿便摆满了一桌的零食，一脸无动于衷的冰冷表情。
“嗯。”冰儿随口应付道，面上虽没太大动劲儿，心下已是有些不耐烦：这就已经开始了！眉梢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一面早已没有了食欲。命水莲按例赏了些银两，便打发了丫头们下去。
抬头望一眼窗外那皎皎月儿，心念一动，遂换了身男装，带了水莲从府里溜了出去。
“……家里人费尽心思为你准备的好东西你不吃，半夜翻墙跑出来到地摊上吃什么馄饨，你是脑子被烧坏了，还是良心让狗吃啦？”冰儿据案大吃馄饨的时候，水莲在一旁酸言酸语地叽哩咕噜说个不停。要不是冰儿实在饿得厉害无暇顾及，早堵了她的那张破嘴。现在听得水莲说出这么难听的话，直气得五脏六腑都要冒烟了，哪里还吃的下。
“结账！”冰儿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丢下没吃完了馄饨，甩袖而去。水莲忙丢下一碇银两赶紧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停的继续奚落冰儿：“怎么？让我说中了吃不下了是吧！我还不了解你！你啊，平时见了好吃的，就像你家的冈日森格看到了御膳房，就是前面有多少人拦着都会冲杀过去，先吃为快。今儿个又是肉脯又是花生米的，你倒一点反应都没有了。我说你啊，使小性子也要有个分寸。你这么做，不是把你一家人的一番良苦用心当成驴肝肺给糟蹋了吗？”
水莲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可那是在她不知道内情的前提下。冰儿无以反驳，只好将满腔的怒火咽进肚子里。水莲平日受了她不少气，今儿个好不容易让她撞上冰儿理亏的时候，自是要好好数落一番，出口恶气的。于是一路走来，那张嘴就没停过，直憋得冰儿肠子都要烧着了。
可万事都得有个度，更何况冰儿的那个度，不是一般的浅。先前是忙着吃饭没空搭理她，这会儿有空，她还抓着不放。这不是得寸进尺么！
“不要你管！”火山终于还是爆发了。冰儿一甩身，猛地转过身来，对着水莲就是一通连珠炮似的地乱吼：“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好家伙！冰儿这平地一声吼，不仅吓得水莲一抖，连街上过往的行人也是一跳，纷纷侧目。况这丫头向来不是见好就收的料儿，不把满肚子的憋屈都倒出来，她会罢休？
可怜水莲在宫里伺候太后那么多年了，什么样儿的主子没见过，什么样儿的阵仗没遇过。可像今儿这阵势的，她还是头一回撞上。冰儿那一通乱吼差点儿没把她吓得缩进地里去。
重复N+1次后，冰儿觉得全身筋骨活泛，气血通畅，肚子也不像刚才那般鼓胀了，这才收了声。瞥一眼被自己吼得发懵，半晌回不了神儿的水莲，固执地一昂头，不管她！转而面向被她的叫声吓得惊呆住的众路人，从怀里“唰”掏出一大叠银票，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爷今儿心情不爽得很，谁若是能高歌一曲，博得爷一笑，赏一千两！”
说完，将那银票递向众人。众人听得她如此说，都当这人得了失心疯，可转眼一见眼前伸手可得的大把银票，纷纷涌上前，争相献唱。只要有钱赚，谁还管他什么疯呢？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这个理儿。
“这位爷啊，”冰儿正犹豫着让谁先唱呢，有人从身后叫她。回头一看，是她刚才吃馄饨的小摊的摊主，“您若是爱听曲，可到梅兰坊去。那儿是紫禁城里最有名的戏班，他们的当家花旦柳玉生在京城有第一花旦之称，不仅戏唱得绝，曲儿唱得也是一等一的好，还弹得一手好琴，与班子里的一位乐师有琴萧璧合之称呢。”
“哦？”冰儿最讨厌听戏，奶奶去世之后更是一步也没进过戏院。不过，如果有好曲可听，倒可以去坐上一坐。于是谢过那位摊主，冰儿拉着水莲便直奔梅兰坊。
还未到梅兰坊，远远的就听见戏楼里传出咿咿呀呀的唱腔。一听到这个，冰儿心里不禁有些发怵，脚步立时慢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去了。远远看去，在那漫漫黑夜里，楼里灯火辉煌，胜似那无比热闹的灯会，灯影里不时有人影蹿动，时不时传来一阵爆竹似的鼓掌叫好声。这光景，突然让她想起在现代时参加Party的情景。而此时的自己，仿佛又回到当时那个怎么也融不进他们圈子里的野丫头。
冰儿不由停住了脚步。她从不勉强自己，或者说她还没遇到需要勉强自己才能圆满的人和事。
正欲转身离去，一声惊如破帛般的划弦试音的琴声裂空而出，冰儿一惊，一扫刚才失望沮丧的神色，撩起衣摆，向梅兰坊快速走去。
夜露清风中，冰儿一袭雪白长衣坐在红墙绿瓦的屋脊上。此时正值二月，草长莺飞，虽说不上天寒地冻的，但入夜的风还是很冷的。然而这尖若刀刃的风，拂在那袒露于空气中的雪白肌肤上，却给她一种沁凉如雪般的丝滑触感。
“咝——”冰儿长长地吸一口气，将那冰冷的空气纳入肺中，婉转流动，滋润肺腑。只有这时，冰儿才会有一种切实活着的感觉，不是活在自己的幻想，而是真真正正活于现实。
大清的月是那么的明，那么亮，那么的莹白皎洁，那么的盈盈动人……即使是在波谲云诡，纷争不断的紫禁城里，她也从不吝啬自己的美，将她迷人的光彩洒向每一个角落……然而，自己还有几日可以这样毫无忌惮地坐在屋顶欣赏这唯美风情？自己还有几日可以如此悠哉乐哉地穿着自己最爱的现代装束潇洒度日？她一度将这里当作一个玩乐场地，即使知道它的凶险莫测，险象环生，可她从未将这些与自己挂上钩。她自诩自己于此无欲无求，自然也无伤无害。然而，蒙古王子求婚的事让她知道，有些事情就算你不想去沾染，它也会直冲冲地逼到你面前，由不得你不理不睬，佯装清高。
更何况古人结婚一向很早，她今年已经十六了，而且是上过一次花轿的人，就算这次躲过了，迟早还会有下次，下下次……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索性嫁了。可是嫁也是一个大难题，如果她轻易就愿意嫁了，也不会来这儿了。所以现在的问题是嫁给谁，对象是谁她才会心甘情愿，毫无怨言呢？脑海里的头号人选当然是十四阿哥，可是他已经有老婆了，所以PASS，即使爱着也要PASS。
那选谁好呢？冰儿在脑海里不停搜索着合适的人选，经常接触的那几位爷早就有了老婆了，就甭想了，那就往小的想的。好像说过几句话的就十七阿哥。说到十七阿哥，又是一可怜的娃，也曾惨遭过冰儿的毒手。
不过十七阿哥也太小了！冰儿掰着手指头算着，自己今年十六，十七才12岁，整整大了四岁呢！自己这么一傲娇御姐去配那弱气小正太，不用想他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冰儿做人还地道，选婿的时候还这么体贴被选对象，放眼古今，也算是稀罕了！）
要不就学电视里的来个假结婚吧！冰儿灵机一动：找个看得顺眼的，对自己又没那方面意思的，晓以各种利诱，什么养眼啊，活泼可爱啊，记得很多食谱啊，功夫又好可以当私人保镖啊，等等等等。冰儿细数着自己的优点，这样看来娶了自己的那个铁定是稳赚不赔啊。
嗯，这主意不错！冰儿自己首肯了自己。想着就到处溜达，开始寻找合适对象。
宫里夜里本有侍卫巡查，不过那种程度的防卫对冰儿来说不算什么，根本不用放在眼里。自从她进了这宫里，每夜都是这么四处溜达的，从未被发现过，除了那次被四爷撞见外。
“唔……”溜了一圈，冰儿又开始犯愁了，这宫里的阿哥们不分大小放在一起比较的话，真没一个可以完成她假结婚想法的。就她现在这样，整天疯疯癫癫表现得极博爱，都遭人怨恨了，要真嫁过去人家还不把她抽筋扒骨了！想想就很可怕，冰儿打了哆嗦，停了下来。还真难办！冰儿感叹，极伤大雅地倒在一根栏柱上，不动弹了。
“咔！”阴影里突然传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像是有人踩断了落在地上的细枝，冰儿惊起，抬腕看了下手上的表——2：30！这大半夜的谁还没睡，跑到这种鬼不拉屎的地方！（这眼下不就有一个么）难不成是撞鬼了？冰儿什么东西都不怕，就怕这玩意儿。摸了摸身上没有驱邪的东西，只好抱紧旁边的栏柱，躲在一旁大气儿不敢出。
空气中一片静默，一时听不到半点声响。冰儿脑子里呼呼地转着曾经看过的恐怖片里的各种惊悚镜头，搞得她疑神疑鬼的，一会儿回头看看自己身后是不是站着那样一个鬼。几次下来，心疲力竭，心想那鬼再不出来，自己倒要先被自己吓死了。
正痛苦郁闷着，传来一阵小心却沉稳的脚步声。这肯定不是鬼！冰儿心里想着，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抬头看看来者何人时，面上一阵冷风，一个黑影突然压下来。
“欸——！”冰儿吓得身子猛地往后一仰，差点一头栽下亭子去。十三阿哥看着冰儿此时的装束，恍惚回到初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大半夜你在这儿干什么？”
听得十三阿哥的声音，冰儿松了一口气，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惜现在天黑，人也看不见，所以那眼算是白瞪了。她翻回亭子里，不去理他，顾自整理着衣装。冰儿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呢。
“你怎么又穿成这副模样？”
“这是□□，你要是看不惯可以去你皇阿玛那里打小报告啊！”冰儿这话说得着实欠揍，直气得十三阿哥脸都憋红了。要不是顾忌着一堂堂七尺男儿跟一小女子吵架，难登大雅，估计早就开战了。
“你到底是想怎样？”
“我想怎样跟你有关吗？说了你老人家会听吗？”
“她到底哪里开罪你了，你一开始就那样对她？”
“她人品问题，我也没办法。你可曾见过我对她以外的人那样过？”
“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你——”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是吧。少拿那种高深的话来唬我，我告诉你你别看我这样，经历的事儿未必比你少。”
“我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你没那个意思。你的意思就是让我别管，让你们顺其自然是吧？”提到这个冰儿更不痛快，言语就毒了起来，“你当我想管啊！你们想玩暧昧，玩四角就低调一点啊，搞得那么明显你以为是你们的专场秀啊，全场人都得盯着你们几个看，觉得这样很挖心很刺激是吧？我知道你们几个眼睛都很漂亮，不过不带这样吧，眼睛滴来转去的，抛完媚眼抛情伤，显摆自己内心丰富呢，是吧？”
“你——”十三阿哥被冰儿了一通噼里啪啦的酸言酸语说得极为窝火，但是要真反驳起来却找不到词。任谁被冰儿这样一阵抢白，还句句戳中他们的心虚之处，还能说出反驳的话来？冰儿见他一脸欲语却无言的样子，别开了眼，从鼻孔里闷出一口气：“哼！这事儿你就是求着我管，我还懒得管。我慕容玉冰就是再傲再自以为了不起也还没狂妄到想要去左右别人的人生。我见不得她另有原因，至于原因嘛。哼！”冰儿咧嘴冷笑，自嘲也似的道，“也不过是个笑话！”
冰儿最后丢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去。
作为一个现代人，冰儿当然知道如此多管别人的闲事有多招人厌。可是有些事不能看得太单一，这里面除了参杂了她对明依的偏见，当然也有她个人的私情。若说她十分在意这件事的原因是十四阿哥，她绝不会否认。然而，更多的还是对十三阿哥的哥们义气，见不得他被人欺骗。可惜人家不领情，这不是活脱脱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实例吗？要让她咽下这口气，还真有点难度。
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吧，冰儿不止一次这样告诉自己。可是每每看到明依与十三阿哥以外的男人玩暧昧的时候，她的心就止不住地抽痛。那种感觉，跟她第一次发现十四阿哥喜欢明依的感觉很像。而且，极有可能，十四的感觉也跟她的一样。
她的每一次心痛，都伴随着两个男人的痛，这可让她怎么受得了……
算了，还是眼不见为净吧！冰儿最后还是拿了这句话来打发自己。不然，她又能怎样呢？
次日，康熙皇帝领了浩浩荡荡的一批人去巡畿甸，随行的有二、四、七、八、十三、十四、十五、十六阿哥。
水莲惊讶于她的安静，照她的性子应该早就嚷嚷着怎么出行的名单里又没有她的话，弄不好又会搞突袭来个“离宫出走”之类的。就在水莲心中疑惑不解的时候，面如铁板的冰儿，心里其实正乐呵着呢：万岁爷这一去几乎带走了半拉人，包括他本人在内，她忌惮的，有点儿忌惮的，不得不听从的，见了尴尬的……一下全走了个干净，你说她能不开心么！这下一来，只要她在太后面前表现得乖乖的，这宫里就没有能左右得了她的人了！
“水莲！”冰儿唤了水莲，回到暖心阁。一番折腾之后，她二人站在了京城繁荣昌盛的街市上。冰儿久违地玩着她的折扇，哗地一下打开又啪的一下合上，大摇大摆地走在街上，审视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颇有某位大官微服出访的味道。
好久没身处于这么多人的地方，别说心里还真想念的紧。遥想当年跟朋友一起蹿商场的时候，那是一个浩荡疯狂啊！比鬼子进村还牛叉！冰儿无比惬意地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细细品味着这几年未曾感受过的喧闹情景，颇有些感触。不由得想起动漫里的一条经典定律：凡是开始缅怀过去的，离死都不远了。
不过我还远着的吧。冰儿心里暗暗想着，一边毫无目的地逛着，看到什么新奇的玩意儿就凑过去观摩一番。什么风车泥人糖人，各种手工精巧的小东西，还有糖葫芦都抓了一把，搞得不管走到哪里都引来路人异样的眼光。人家肯定会想这两大男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最后，水莲撑不住被这么多人这样望着，拉住了冰儿：“咱找个锦袋把这东西装起来吧。”
“嗯，好啊！”冰儿哗哗地只顾舔手里的□□糖，到底有没有听清楚她说了些什么，水莲都很怀疑。
“好不容易出宫一次，不回家一趟吗？”水莲见冰儿如此喜欢宫外，便问道。
“回家？”冰儿舔了舔嘴边，疑惑地看向水莲，不过立即就反应了过来：水莲不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马佳玉冰。冰儿想了想摇头道：“嗯，也不能说完全没想过，但是我不太喜欢过于压抑的气氛，所以还是算了吧。”
“压抑？”
“嗯。”听到水莲的建议的时候，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动了一下。一方面是可以让香儿回去看看那位夫人，要来自己也可以在宫外过一段逍遥的日子。只是一想到那对父子，冰儿便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啊，你是说你上次出阁的事。”水莲一脸恍然，拿手轻轻戳了一下冰儿的额头道，“傻瓜！母子连心，世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爹娘。这事都过了这么久了，他们早不气你了。对了，待会回去了我代你向太后说说，太后仁慈，她一定会同意的。”
“……”结果冰儿再也没能插上半句话，回到宫里之后水莲立即向太后禀告了此事，太后想都没想就准了。于是，冰儿还没反应过来，便携着香儿和水莲一齐回到了马佳的府上。房间还是以前的那间，只是装饰上明显上了档次。
刚进府门的时候冰儿甚至有些不敢对上那父子两人的眼神，倒不是怕，而是因为愧。在那之前她可是让香儿带过话儿，让他们断了顺着她往上爬的念头，她也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再回到这里的一天。真是世事难料！
冰儿心中五味杂陈，各种情绪皆有。马佳父子倒很是热情，不仅态度上来了个大转弯，连神情言语上都可以说是亲切了许多，比迎自己的亲女儿还要来得体贴周到。他们越是这样，冰儿心里就越是打鼓，这不明摆着在巴结讨好自己么。想到这里，冰儿不由后悔，本来是早断了他们的念头的，这样一来岂不是给了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么。
此时，冰儿有种恨不得立刻抬脚走人的冲动。可这样一来不仅拂了太后的一片好心，于她自己也是心中有愧。暂且不论他们对她好坏，这一家人对她还是有收容之恩的。
思前想后，冰儿苦于无计，心里只叹水莲这次可把自己害惨了。
辛苦应付完一顿饭，冰儿回到房内倒头便躺在了床上。
“看你，像做了一天活的工匠似的。”水莲跟在她身后将门掩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爹娘怎么虐待你了。”
“呵呵。”面对水莲的逗趣，冰儿只能苦笑，她哪里知道啊，她这顿饭当真吃得比做了一天工还要累。别说吃东西的乐趣了，连送到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她都忘了。光是应付他们各种所谓的嘘寒问暖，她就已经筋疲力尽了。正躺着，感觉到水莲挨着自己坐下，冰儿扭过头看到她正认真的看着自己。
“还在跟香儿置气？”见冰儿只是看着她不说话，水莲接着说道，“虽然安排她去照顾夫人也无不妥，但我瞧着你好像还在刻意避着她。”
“算是吧。”冰儿并不否认，“不过也不全是。”
水莲疑惑地看着她，冰儿补充道：“一是让她多点时间跟夫人相处，毕竟她是夫人一手带大的，感情深厚，肯定有很多知心话要说。二来嘛。”冰儿顿了顿，接着道，“也是让她历练历练。”
“历练？”
“嗯。”冰儿点头，她想过了，马佳父子若真想巴结她，唯一可以突破的缺口便是香儿。直接找她是万万不能的，碰壁倒是不会，但冰儿一定会千方百计地绕开，所以他们只能从香儿身上下手。
“历练什么？”
“跟老夫人学学处世的经验啊。”冰儿一脸“这还用问”的表情，“看似天真的主子带着个十分天真的丫头，你不觉得我这主子当得很是辛苦吗？”
“看你那得意的样儿！”水莲伸手就要去戳她的额头，被冰儿避过。正闹着有人敲门，二人匆忙整理好衣衫，水莲才应声。门打开，一丫头端着冰儿最爱吃的点心进来。随眼一瞅，有肉干肉脯虾仁，及刚炒好的麻辣鱼干等。
“这是香儿姑娘吩咐奴婢们特地为格格准备的。”丫头将东西一一的拿出来摆好，“大少爷听人说格格您最爱吃生花生米，特命了奴才们给您剥了一些。”
水莲一下看傻眼了，这桌上摆的除了仅有的一盘花生米是素的外，其他全都是荤的！
这丫头到底有多爱吃肉啊！水莲惊叹不已，心中对冰儿胃的“敬意”又深了一层。可冰儿的反应却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只见她一反平日一见着好吃的就馋得直流哈喇子的猴急样儿，淡淡地扫了一眼不一会儿便摆满了一桌的零食，一脸无动于衷的冰冷表情。
“嗯。”冰儿随口应付道，面上虽没太大动劲儿，心下已是有些不耐烦：这就已经开始了！眉梢几不可见地皱了皱，一面早已没有了食欲。命水莲按例赏了些银两，便打发了丫头们下去。
抬头望一眼窗外那皎皎月儿，心念一动，遂换了身男装，带了水莲从府里溜了出去。
“……家里人费尽心思为你准备的好东西你不吃，半夜翻墙跑出来到地摊上吃什么馄饨，你是脑子被烧坏了，还是良心让狗吃啦？”冰儿据案大吃馄饨的时候，水莲在一旁酸言酸语地叽哩咕噜说个不停。要不是冰儿实在饿得厉害无暇顾及，早堵了她的那张破嘴。现在听得水莲说出这么难听的话，直气得五脏六腑都要冒烟了，哪里还吃的下。
“结账！”冰儿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丢下没吃完了馄饨，甩袖而去。水莲忙丢下一碇银两赶紧跟了上去，嘴里还不忘停的继续奚落冰儿：“怎么？让我说中了吃不下了是吧！我还不了解你！你啊，平时见了好吃的，就像你家的冈日森格看到了御膳房，就是前面有多少人拦着都会冲杀过去，先吃为快。今儿个又是肉脯又是花生米的，你倒一点反应都没有了。我说你啊，使小性子也要有个分寸。你这么做，不是把你一家人的一番良苦用心当成驴肝肺给糟蹋了吗？”
水莲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可那是在她不知道内情的前提下。冰儿无以反驳，只好将满腔的怒火咽进肚子里。水莲平日受了她不少气，今儿个好不容易让她撞上冰儿理亏的时候，自是要好好数落一番，出口恶气的。于是一路走来，那张嘴就没停过，直憋得冰儿肠子都要烧着了。
可万事都得有个度，更何况冰儿的那个度，不是一般的浅。先前是忙着吃饭没空搭理她，这会儿有空，她还抓着不放。这不是得寸进尺么！
“不要你管！”火山终于还是爆发了。冰儿一甩身，猛地转过身来，对着水莲就是一通连珠炮似的地乱吼：“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不要你管！不要你管……”
好家伙！冰儿这平地一声吼，不仅吓得水莲一抖，连街上过往的行人也是一跳，纷纷侧目。况这丫头向来不是见好就收的料儿，不把满肚子的憋屈都倒出来，她会罢休？
可怜水莲在宫里伺候太后那么多年了，什么样儿的主子没见过，什么样儿的阵仗没遇过。可像今儿这阵势的，她还是头一回撞上。冰儿那一通乱吼差点儿没把她吓得缩进地里去。
重复N+1次后，冰儿觉得全身筋骨活泛，气血通畅，肚子也不像刚才那般鼓胀了，这才收了声。瞥一眼被自己吼得发懵，半晌回不了神儿的水莲，固执地一昂头，不管她！转而面向被她的叫声吓得惊呆住的众路人，从怀里“唰”掏出一大叠银票，清了清嗓子，高声道：“爷今儿心情不爽得很，谁若是能高歌一曲，博得爷一笑，赏一千两！”
说完，将那银票递向众人。众人听得她如此说，都当这人得了失心疯，可转眼一见眼前伸手可得的大把银票，纷纷涌上前，争相献唱。只要有钱赚，谁还管他什么疯呢？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这个理儿。
“这位爷啊，”冰儿正犹豫着让谁先唱呢，有人从身后叫她。回头一看，是她刚才吃馄饨的小摊的摊主，“您若是爱听曲，可到梅兰坊去。那儿是紫禁城里最有名的戏班，他们的当家花旦柳玉生在京城有第一花旦之称，不仅戏唱得绝，曲儿唱得也是一等一的好，还弹得一手好琴，与班子里的一位乐师有琴萧璧合之称呢。”
“哦？”冰儿最讨厌听戏，奶奶去世之后更是一步也没进过戏院。不过，如果有好曲可听，倒可以去坐上一坐。于是谢过那位摊主，冰儿拉着水莲便直奔梅兰坊。
还未到梅兰坊，远远的就听见戏楼里传出咿咿呀呀的唱腔。一听到这个，冰儿心里不禁有些发怵，脚步立时慢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去了。远远看去，在那漫漫黑夜里，楼里灯火辉煌，胜似那无比热闹的灯会，灯影里不时有人影蹿动，时不时传来一阵爆竹似的鼓掌叫好声。这光景，突然让她想起在现代时参加Party的情景。而此时的自己，仿佛又回到当时那个怎么也融不进他们圈子里的野丫头。
冰儿不由停住了脚步。她从不勉强自己，或者说她还没遇到需要勉强自己才能圆满的人和事。
正欲转身离去，一声惊如破帛般的划弦试音的琴声裂空而出，冰儿一惊，一扫刚才失望沮丧的神色，撩起衣摆，向梅兰坊快速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