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苍蓝过后 > 喧嚣的世界(二十二)

喧嚣的世界(二十二)

作者:乐土土土土.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明克街13号弃宇宙渡劫之王第九特区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英雄联盟:我的时代问道章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救救我,别杀我,我那么靓仔,我不想死啊!”一个混混尖叫着大喊。

    悠远的绿草如毛毯般横铺在眼前,天空蔚蓝,阳光灿烂,温和的风轻拂过来,仿佛旷野的呼吸,仍然残留着春天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处场景之中,明明几分钟之前,他还和另外那几位兄弟们坐在大排档里喝酒。

    那时候的天空,忽然间乌云密布,四处充溢着马上要下大雨的水味儿。

    遮雨棚是临时拉出来的,防水的雨棚布下面就坐着他们一桌人。

    桌子上正煮着火锅,临下大雨之前,大排档的老板有问过他们几个要不要移到店里去吃,但他们都不愿意,只好出此下策。

    他们其中有人说,就是要大风才好,这样路过的妹妹就会留意到他刚做的头发。

    也有人跟着起哄,唱起了什么,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

    故意搞怪的歌声当即引来满堂哄笑,老板看见他们这么欢乐,就返回店里面去忙活,没再搭理他们了。

    原来一直都好好的,以为又是一个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夜晚。

    每个人手头上都有一笔从那姓关的财主那里领到的钱。

    拜那位阔绰的冤大头所赐,他们今天晚上格外的开心,格外的开怀,不一会儿便喝得酒兴正浓。

    还有个家伙说,喝完酒直接转下场,跑去KTV唱歌,再去洗头房洗头。

    有人语气暧昧地问他,想洗什么头?

    但也有人表示不乐意。

    是一位神情阴郁的男人,看着满桌子的欢笑,他终于忍不住了。

    他猛地一拍台,指着鼻子就骂,“大哥才刚死,现在尸骨都还没凉透呢,你一个二个就想着跑去哪里玩,哪里庆祝?”

    “我说,狗崽子们,你们还有没点良心了,就不能念念大哥生前的好么?”他恨铁不成钢地质问所有人,“大哥在你们心目中是什么,算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提议洗头的那家伙耸耸肩膀,蛮不在乎地说,“是个屁,算个屁。”

    “咋地,念念他的好,他就能活过来不成?”那家伙继续说,“干嘛要跟自己过去不去,给自己添堵?”

    “济公不都说了么,”他有理有据地说,“酒肉穿肠过,大哥心中留,该吃吃,该喝喝,睡觉之前想想大哥也就行了。”

    “整虚的干啥呢,难不成,他是你爹啊,弄这么父慈子孝的一出,搞笑么?”

    “反正迟早都会忘掉的啦,不信你问问坐在这里的这些人,谁他妈在跟大哥之前,没跟过别的大哥?”

    “江湖义气,江湖义气,义字当头就是一把刀,我就一出来混的,又不是来陪你演兄弟情深的,你要哭就自己去哭,你要去拜,你就自己去拜,你不喜欢,你就快给爷爬,别来扫兴好不好?”

    那个阴郁的男人顿时急了,又一拍桌子怒吼,“X了个巴子的畜生东西,你爹妈走得早,没教好你,今天我就替他们教你!”

    和他斗嘴的那家伙自然不服,粗着脖子吼回去,一口一句‘妈妈妈’地对骂。

    ...

    缺乏想象力的对骂,就像是按照各自族谱脉络进行下去的讲诉。

    比拼的,不过是音量和语速。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们就已经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过一遍。

    但谁也没真正动手,似乎都知道这不是动手的时候,正处于风口浪尖的关口。

    要是被逮住了,押去警察局,说不准又会惹上什么棘手的麻烦。

    雨棚外大雨滂沱,路上没什么人,估计店内也不会再来什么客人。

    听闻吵闹声赶来的老板,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想要劝架,但又不知道该说些啥。

    他们俩人还在面红耳赤地对骂,但双方都没有想翻台子打架的征兆。

    而其他人从容淡定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喝酒的喝酒,吃东西的吃东西,完全没有干预的打算,一个个泰然自若的样子,似乎是知道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于是,老板也跟着松了口气,转身走了,没管这两个骂骂咧咧的人。

    就在这两个人骂的荡气回肠之际,有人忽然指着雨棚外的电线杆,说,电线杆上有一人,那家伙是疯了么,不怕被电死?

    然后,厄运就开始了。

    被指向的那个人在无尽的黑暗之前睁开了一双腥红色的眼睛。

    他的眼底有花纹在绽放,在围着瞳孔旋转,游曳的字符包罗万象,潮湿的空气中,不知何时响起了一段古老晦涩的咒文。

    霎时间,一根黑色的羽毛如若弯刀切开雨幕,飞旋着进入雨棚内的灯光中,横向割开了那个指着他的人的脖子。

    利落地完成一次寂静的抹杀。

    血悄然无息地从缝隙中流淌出来,仿佛瞒过了痛觉和知觉,偷偷往身体里塞进了死亡,那个人瞪大着空白的眼睛,瞳孔放大,空涨,没有余光,没有回音。

    于是,生命便这样刹止在这一秒。

    他满脸的震惊,满脸的恐惧,还没来的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向命运发问,他的灵魂便已然被绝望攫住了。

    杀机降临,瞬息间掠走了他的生命。

    僵直的尸体闷声倒塌,脑袋压住整张桌子,平放在火灶上的不锈钢锅倾斜倒落,冒着红油的汤汁流泻四处,漫流过那一张逐渐因失血而发白的脸。

    这就是死亡吧。

    剩余的人们都在想,即便是那两个吵架的人也忘记了吵架,忘记自己说到了族谱的哪一章哪一页哪一个辈分哪个一个名字。

    昨天见识过一次,没想到,今天又见识多一次,来得还是那么的突兀,让人无法防备,甚至...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无法理解,人类站在巨大的黑暗面前,唯一能保留的...就是恐惧。

    恐惧在这一群人之中炸开了。

    没有人为这位死去的兄弟感到惋惜,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这一股强大的力量摄住了,精神绷紧而又冗长,表情呆若木鸡。

    不少的人思索着该怎么活命,怎么保全自己,怎么逃离这个见鬼的地方。

    时间紧迫,几乎所有人都无暇分心。

    “怪...怪物!”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打破了僵持不下的沉默。

    “杀人了....杀人了....怪物杀人了!”有人战栗着大喊。

    第一个出跑的是那个骂人家没良心的男人,他想也没想就掀翻了桌子,让桌子对面的那些人为他挡住怪物,为他争夺一到两秒的逃命时间。

    大排档的店门口就在眼前,只要走进门口,他就能通过后厨逃离这条街道。

    那扇玻璃门就在他的身后,转过身,就在他的眼前,此时此刻,他从没觉得那扇玻璃门后面的电灯竟然如此的耀眼,仿佛希望之光,悬浮在黑夜的城市当中。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渴望光的飞蛾,无比迫切地想要赶过去,想要第一个拉过门把手,走进去,离开这里。

    然后,他还要跑到警察局去,让警官同志给他一次好好进行改造的机会。

    他要把出生到现在,所有犯过的罪都跟司法机关一一坦白,最好就是让警察同志把他关到监狱里去,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可惜的是,他到底没走出这座雨棚,因为那一双腥红色的眼睛盯住了他的背影。

    雨声窸窣,乌鸦一样的少年轻声下达了必杀的命令。

    阴冷的风吹过,密集的雨丝在冷空中涌起波纹,如同蒙蔽现实的纱帐。

    死亡又一次被揭开了。

    两根羽毛前后抵达,倏地洞穿木桌,犹如死神的镰刀般,急速地转切而过,割破衣衫,在躯体的上下,开出两道流血的口子。

    浓郁的血腥味侵入潮湿的空气,恐惧转变为窒息。

    半途中的男人忽然定住了,随后便不再动弹,接着,他的肢体开始分离,被切成平整的四块,闷沉地坠落至地面。

    僵直的头颅在血泊中滚了几下,凸起的眼睛浸没在血浆里,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徒留下那一张僵硬的、再也不会改变的脸。

    沉默在继续深入。

    恐惧进一步扩散,残存的呼吸显得尤为珍贵而又脆弱,就像悬挂的水滴。

    有人失去了理智,有人撒开腿,癫狂地朝向雨棚外面跑,有人踏过血泊冲向店内,延续男人临死之前的想法,可没有人能逃出这里,逃出这座雨棚。

    原先短短不过十几米的距离,在死亡出现之后被无限延长了。

    然后,雨棚外面的世界不再下雨,水泥地板长出了青青的绿草,黑夜款款褪去,盛大的阳光倾泻下来,照耀着整片绿地。

    四面八方都在洋溢着春天的味道...

    再然后,约束他们空间的这座雨棚消失了,大排档不见了,整座城市都消失了。

    莽莽绿野上,插着长矛,插着断剑,插着墓碑,插着腐朽的十字架。

    奔跑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血流如注,没入泥土,化作绿草的肥料。

    他们死在春天里,犹如种子埋入大地,不少人的脸上还挂着和蔼的笑容。

    最后一个自称是靓仔的人也死了。

    乌鸦的少年看了一眼他的尸体,转身离开,跃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无聊。”他对着现实的那场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