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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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三章

    余耿耿想了想, 把手放在余太太的肩膀上,安抚性地拍了两下:“妈,没事,我就呆在你身边, 哪也不去。”

    余太太面色好了一点, 只是平静之下仍然掩藏着一丝焦灼。

    “耿耿, 你以前不是总和我说,大哥出国读过书,你却没有, 不如我送你去国外好不好?”

    余耿耿微愣,眼神迷茫:“啊?”

    这也太突然了吧, 怎么就要送他出国了……

    余太太觑着他的表情,认真补充:“也不一定非得是读书,你想去哪里玩都行,妈给你报销。”

    余耿耿拧着眉头, 没说话。

    余太太柔声:“不用现在就给答复, 你考虑一下。”

    余耿耿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坚定地摇摇头:“算了, 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耿耿。”

    余太太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听起来十分郑重,“你老实告诉我, 不想出国,是不是因为舍不得你大哥?”

    她以前从来没有表现出这种审视的态度,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余耿耿的脸上,不愿意错过一丝表情。

    余耿耿没想太多,脱口而出:“谁说的,大哥只是顺带的, 我主要是是舍不得你。”

    说出来他就有些后悔。

    未免过于肉麻。

    余耿耿垂着脑袋不吭声,自己什么时候也学会撒娇了,好不习惯。

    余太太愣了愣,瞥见耿耿耳根处淡淡的粉色,神色渐渐软化。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

    “好,不去就不去,但是这些天你收敛些,离淮之远一点,妈再想想办法。”

    余耿耿有点听不明白余太太的话:“妈……”

    余太太握住他的手,和他对视一眼,眼里慢慢聚起泪水:“好了,不用多说,我都明白,你们也是情难自禁。”

    她擦了擦眼角。

    都怪自己,养出两个这样出色的孩子。

    耿耿这性格,有他大哥护着也好,不然,没人镇得住他。

    余太太曾经也是养在深闺的娇小姐,对爱情充满幻想。

    只不过偏偏遇上一场再糟糕不过的联姻。

    无论是婚礼还是新郎,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吃过的这些苦,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吃一遍。

    她从小性子软,循规蹈矩,并不是一位称职的母亲,如今却愿意为了孩子们出格一次。

    世上爱本来就稀缺,何必拘泥于身份性别。

    余耿耿看着余太太微微泛红的眼睛,眼角有一点很不明显的细纹,眼神仍然单纯明亮如同少女。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眼里写满了她爱他。

    余耿耿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开始撒娇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可以撒娇的对象。

    祭祖之事,繁文缛节极多。

    一直到正式开始前,余耿耿都呆在余太太身边,哪儿也没去。

    余淮之被一群人簇拥着走进画堂,声势浩大。

    屋内的人无论正在做什么,齐齐停住,站起来迎接他。

    余淮之是余家这一代的话事人,余老爷子已经基本上放权了。

    他接手的时候,有些族老倚老卖老地让余淮之在公司里给小辈们留个位置,多帮扶一下家族的人。

    余淮之面都懒得露,直接让陈杰帮他送一份招聘章程过去。

    进公司可以,按规矩来。

    几位族老极为不满,联合起来施压。

    余淮之不耐烦了,撂下一句话:“若是不想要今年的分红了,尽管闹。”

    打蛇打七寸,一提到分红,族老们通通闭嘴了。

    这是余老爷子当年定下的规矩。

    老爷子看重血缘亲情,自己混得很不错,偶尔便忍不住发散一下爱心,特意设立了基金,每年都会发放一笔数额不小的钱给族里。

    人心总是不足的,族老们欺余淮之年纪资历尚浅,想多捞一点好处,没想到这位新上任的当家人根本不给他们面子。

    自此,再没有人去挑战余淮之的耐心。

    余耿耿站在人群中,远远望过去。

    男人穿着深灰色西装,身材和气质都卓然醒目,英俊得令人窒息。

    他微不可见地扫了眼四周,似乎在找什么。

    被余淮之看到的人纷纷局促地别开眼。

    过了一会儿,有人拿着小册子过来搭话,用商量的语气问:

    “淮之啊,你看是不是可以了,再耽误一会就要过吉时了。”

    余淮之垂眸,接过册子,淡淡地:“嗯。”

    主持的司仪声音嘹亮有力。

    “净水。”

    “净巾。”

    余耿耿时不时往台上瞥一眼。

    余淮之身为话事人,需要在台上领头。

    他的手很好看,骨骼分明,手指修长,袖扣露出来一点边,灯光底下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眼。

    明明做着差不多的动作,偏偏余淮之看起来有股子贵气和底蕴。

    余耿耿原本是在看司仪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偏移。

    他忽然想起,在心理学上有种说法,叫做可爱侵略性。

    每个人遇到很可爱的事物时,会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为了平衡这种反应,大脑便自动激发出一种远离或者伤害它们的负向情绪。

    余耿耿觉得他似乎得了这种病。

    余淮之就是他的病因,渴望又让人恐惧。

    或许是想得太入神了,其他人已经行礼起身,余耿耿仍然跪在蒲团上,没有动作。

    台上,余淮之念祭文的声音略微顿了顿。

    余耿耿赶紧跟着站起来,抬头朝余淮之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相触。

    余淮之皱着眉头看他,口中念出的祭文一字不错,完美地把一心二用发挥到了极致。

    这对余耿耿来说,显然难度过高。

    所以接下来的阶段,他不敢再分心,老老实实竖着耳朵听司仪的指挥。

    走完一套流程,已经是下午两点。

    余耿耿总算明白为什么余太太叮嘱他一定要多吃一点。

    他累得浑身散架。

    族人们三三两两出了祠堂。

    余耿耿磨磨蹭蹭的,落到了人群最后面。

    他目光注视着前方,看起来一副特别认真走路的样子。

    心里却在想,怎么还没有走过来啊……

    过了一会儿,余耿耿都有些烦了,正要扭头看余淮之在干什么。

    有人走到他身侧。

    “饿不饿?”

    余淮之低声问。

    余耿耿微微侧过脸,看着他摇头:“不饿。”

    余淮之突然牵住他的手。

    余耿耿身体僵住,蓦然睁大眼睛:“这么多人……”

    话还没说完,余淮之就松开了。

    余耿耿感觉手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

    余淮之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没干一样:“垫一垫。”

    他很快被人迎到前面去了。

    余耿耿低头,摊开的手心放着两颗奶糖和巧克力。

    他没办法想象,余淮之这样的人会随身带着小零食。

    唯一的解释就是,余淮之这是特地为他准备的。

    余耿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剥开糖纸,放进嘴里。

    水果和牛奶混合的味道在舌尖绽开。

    甜味果然是人类最喜欢的味道。

    参加完祭祖还不能吃饭,晚上有个正式的宴会。

    余淮之和一些重要的族老们不知去哪里开私密会议去了。

    作为族里出钱最多的人,族老们很多文件都要请示余淮之。

    以前这些事由余老爷子决定。

    大家只是走个过场,就算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老爷子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大家一马。

    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余淮之上位后大不一样了。

    如果要举个例子的话,余淮之大概就是那种最难糊弄过去的当家人。

    族老们一到年底就头皮发麻,时常彻夜核对账目。

    若是等到在众人面前被余淮之问得支支吾吾,那就很难看了。

    余淮之这个小兔崽子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尊老!嘴毒得很!

    余耿耿还没有资格参与这种级别的会议。

    太太们聊得热火朝天,他坐在余太太身边打欢乐麻将。

    战况十分焦灼,好不容易做出的一色,上家却在卡他糊的牌。

    屏幕上投下一片阴影。

    余耿耿头也不抬:“妈,正好,把你的手给我摸摸,借点好运气,怎么老是摸不到六九万……”

    他抓到一只纤瘦苍白的手,冰冰凉凉,没什么温度。

    “……”

    余耿耿捏了捏,发现触感不太对,抬起头,才发现摸错人了。

    “小归,怎么了?”

    杜归抿了抿唇,温声:“耿耿,我有点闷,你可不可以陪我去外面逛逛?”

    余耿耿:“好哦。”

    他憋着气朝上家怒砸了十块金砖,心想,输人不输阵。

    祠堂里面的园子十分精致,保留了几分山间的野趣。

    已经是初春,山风里有股生气勃勃的味道。

    余耿耿把手放在兜里,饶有兴致地四处看着。

    在他身后,杜归不知道是不是有心事,手里摘了一朵不知名的黄色小花,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

    嫩黄的花瓣被揪碎扔到地上,脚踩上去,碾成了一团脏乎乎的花泥。

    这幅画面看起来分外压抑。

    一时之间,余耿耿也被牵出了丝丝愁绪,他叹了口气,率先开口:“你……”

    杜归正好抬起头:“我……”

    两人都愣了一下。

    余耿耿笑笑:“你先说吧。”

    杜归就算不说,他也正准备主动开口问的。

    杜归眼睫颤了颤,低声问:“耿耿,你觉得我……强迫裴云旗这件事真的做错了吗?”

    “我知道,其实当时有更好的选择,医生就在楼下,我可以去叫醒他,但我没有这样做,而是顺其自然地任事态发展下去……”

    余耿耿默然,万万没想到竟然又是这个尴尬的话题。

    “怎么说呢,就算对象是裴云旗,你也确实不该……咳咳,乘人之危……”

    余耿耿犹豫着开口,“如果你真的想和他在一起,应该选择一个更合适的时间,最起码两个人都是清醒的状态,有什么话大家敞开了聊。”

    他说得很委婉,杜归却像听到了什么刺激性的话语,表情瞬间变了。

    就好像是一直挂在脸上的完美面具,裂开了一道缝。

    杜归直勾勾地盯着余耿耿,语声夹了点嘲意:“你说得简单,耿耿,你知不知道我好羡慕你,你应该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黑暗吧,也不知道被人拒绝是什么感觉。”

    感情这种事,对有的人来说,唾手可得,可对有的人来说,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求而不得的痛苦你怎么会知道……”杜归喘着粗气,“我不这样做,怎么可能还有机会!”

    尖锐的声音传入耳中,余耿耿闭了闭眼睛,勾起了一些封存在记忆中久远的记忆。

    久久无人说话。

    杜归紧紧攥着手心,疼痛让他的情绪终于得到控制,过了一会儿,他柔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有些激动——”

    余耿耿打断他,眼里的情绪冷了下来。

    “谁说我没有接触过黑暗。”

    平心而论,他一直对杜归的感官不错,最起码和裴云旗相比要好得多。

    但刚刚杜归说的这番话,让他很失望。

    余耿耿缓步走近。

    杜归想起第一次和他见面时的场景,少年挥舞着拳头要扑过来,面容满是煞气。

    要打他出气吗……

    杜归身体颤了颤,倔强地昂着下巴,没有动。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下来,反倒是头顶传来被揉搓的感觉。

    余耿耿狠狠地揉了一把杜归的头发,语气恨铁不成钢:“接触过黑暗算什么,在这之后,依然能够坚守本心才了不起。”

    “喜欢人,就去认真追,下药是最下作的手段。”

    杜归愣愣地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眸里情绪不明。

    初春的寒意在空气中涌动。

    余耿耿正准备再接再厉,争取把杜归从歧途上拉回来。

    一群人吵吵嚷嚷的迎面而来。

    瞥见余耿耿和杜归后,先是愣了愣,接着互相交换了一个隐晦的目光。

    他们是余家的小辈,还没有学会长辈们的掩饰功夫,对这两位真假少爷的来历显然十分感兴趣。

    一个面容和善的青年笑着打招呼:

    “耿耿啊,好久不见。”

    余耿耿冷淡地看着他,没有接话,给对方打了一个不怀好意的标签。

    青年好似并不在意,自顾自地说:“我们刚刚还去找你呢,你是不是忘了去年祭祖时的约定了,你当初可是说,来年必胜我。”

    那群人哄得一下笑了出来,大概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一个女孩子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小堂哥,你今年学会射箭了吗,不会又是箭没射出去,人先摔一跤吧?”

    “哈哈哈哈哈哈!”

    余明思的爷爷和余老爷子是兄弟,他算是比较近的一支了。

    不过作为余家的旁支,注定一辈子仰人鼻息。

    明明余耿耿只是一个漂亮的蠢货,长辈们却多次嘱咐余明思一定要哄着他。

    小时候,余耿耿性子霸道,一点不如意就放声大哭。

    闻声赶来的家长们,一看这情况,不管是谁的错,肯定先举起巴掌,揍自家的孩子。

    跟余耿耿同辈的人多多少少都吃过他的苦。

    所以每年祭祀的时候,他们都会联合起来,背地里作弄一番余耿耿,让他有苦说不出。

    余淮之回国后,他们还担心过余耿耿会不会找他哥告状。

    余淮之虽然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岁,已经能和长辈们平起平坐,和他们这群游手好闲,整天找家里拿钱的人完全不一样。

    他若是说些什么,长辈们肯定会放在心上。

    还好余耿耿长大后脸皮变薄了,就算再怎么吃亏,也不好意思哭着回去告状,顶多放些可笑愚蠢的狠话。

    前段时间,余耿耿不是余家的血脉的消息传出去后,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再有资格来祠堂了。

    没想到,今年又见到了他。

    余太太生怕他在名份上吃亏,走到哪带到哪,张口闭口耿耿怎么怎么样,宠爱之情溢于言表。

    余淮之更是在祭祖前警告过族老们,“我不希望看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传进祠堂里面。”

    这样的人也值当护得这么紧?

    余明思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两位,单论长相,竟然是余耿耿这个假少爷更胜一筹。

    漂亮可爱,但没有内涵。

    这位真二公子,刚刚在族谱上添了他的名字,余归。

    看起来倒是长得清秀出尘。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表里如一。

    余明思笑眯眯地问:“耿耿,要不要去后山玩一玩?”

    作者有话要说:羞愧,一出去玩就停不下来,接下来恢复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