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归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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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青巍躺着,宋野枝趴在他的身上。胸贴胸,腹叠腹,腿压腿。

    宋野枝的手藏在枕头下面,易青巍的手游走在他身上。

    从锁骨,到肩胛。再向下划,此时,宋野枝的蝴蝶骨是隐没的。不过,这两块骨头,也有振翅欲飞的时候。

    后半程,浴缸的水凉了,他抱他来床上。宋野枝背对他跪坐着,一手撑在床面,一手抓紧他的手腕,仰颈,挺腰。

    就这样,他将蝴蝶骨献到他眼前。

    然后是脊梁,一节一节硬实圆润的骨头,一串串摸下来,像滑腻的细沙下埋了白色珍珠。

    然后到达尾椎,最后一颗。

    他每一处都施着力,宋野枝毫无反应,唯独到这里时,身上的人忽然全身瑟缩一下,同时从喉咙里挤出一捧气。

    声带无振动,也就没有发出声音。

    易青巍明知故问,使着坏地轻声问:“怎么了?”

    宋野枝没有回答。

    他没有力气说话了,正在攒。

    易青巍笑了一下,宋野枝的腹下就空了一瞬,胸口被带着一起震。

    门外,楼下传来开锁关门的声音,宋野枝睁开眼睛。

    易青巍说:“李姨来做晚饭了。”

    天色不明亮了,已经六七点。

    果然,不一会儿,脚步踏在楼梯上,停在门口,有人敲门。

    李姨说:“小巍在吧?我开始做饭了哦?”

    宋野枝要起身,被易青巍按回来。

    易青巍要说话,又被宋野枝捂住嘴。

    他用气声说:“不要告诉李姨我在这儿。”

    李姨看着玄关有鞋才来问人的,她多敲几下,叫:“小巍?”

    易青巍没应宋野枝的话,攥着他的手指,朝门外说:“李姨,在呢,刚才在睡觉。”

    也确实在睡觉。

    宋野枝耳朵有些热,倒回他胸前。

    “哦哦好。”李姨说,“我看地上那烤鸭咋回事儿啊,晚上要吃吗?”

    易青巍笑着低眉去瞟宋野枝的表情,说:“啊,那个是有人送来的,一会儿我给提上来。”

    李姨:“这年头了,还有人专往别个家里送烤鸭啊,真有意思。”她一边嘟囔着一边下楼去了。

    易青巍不知在乐什么,用脸去拱宋野枝埋着的头。宋野枝撇开不想理他,被咬了一口。

    “想吃什么?”

    “水。”

    做完那事儿之后,宋野枝极度渴水,之前已经喝光一瓶,空荡荡的矿泉水瓶不知滚到哪里去了。

    易青巍拿来新的,为他拧开,站在床边伸手,把他拉起来。

    易青巍摸他泛红的眼皮,问:“哭太多了,是不是?”

    宋野枝说:“是汗。”

    易青巍迁就地点头,故作敷衍地一直“嗯”。

    再逗他多说几句,看人的体力恢复,精神慢慢好起来了,易青巍才关门下楼去。

    宋野枝独自在床上躺着,窗外是灰蒙蒙的,房间里很安静,也很黑。他爬下床,光脚悄悄溜出门,在走廊处往下看,客厅没有人。他下了几级楼梯,蹲着,从扶手之间宽大的缝隙去看厨房。

    只见易青巍系着围裙站在灶前,李姨在旁边指点。他一派镇定,反而是李姨这个旁观者替他手忙脚乱干着急。

    宋野枝笑了笑,没有动,原地抱膝蹲着盯了好一会儿。

    易青巍本来是往楼上自己房间的位置瞟,看见门开着,视线再一移,发现了楼梯口处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宋野枝。

    他和易青巍的眼神碰上了,眼睛一弯。

    第一眼像只可怜的小狗,笑起来又变成狡黠矜贵的猫,易青巍想。

    他没顾上锅里的菜,李姨见他心不在焉,终于有理由自己接过手来。易青巍就只能站身后当学生,他背着李姨的目光对宋野枝招手。

    “这个啊,最大的功夫是注意火候。”李姨教他。

    易青巍点完头,再抬眼,人不见了,房间门依然开着,亮起了白灯。

    他抿着唇,对着满室油烟浅浅笑了。

    “李姨,那您先炒着,我出门去买点儿东西。”

    李姨头也没回,随口接话:“这么晚了,买啥呀,不急的话等天儿大亮了再去嘛,不然不安全。”

    “小玩意儿,但今晚得用。”易青巍已经在换鞋了,他说,“您做好了早点儿回去,我回来就吃。”

    今年李姨的小儿子得高考,她就不在易家住了。在学校门口租了房就近照顾孩子起居,跟当年她家大姑娘高考时的做法一样。

    “行嘞。”李姨说,“那小巍早点儿回啊,饭菜凉了对胃不好。”

    易青巍走时,锁是用钥匙拧上的,没有声响。不过是多此一举,他哪怕是砸门,此刻的宋野枝也难察觉半分。

    房间阳台的落地窗没关,衣柜门大开着,风闯进来,横在柜中的铁管上仅剩几个衣架,正悠悠扬扬地摆。

    宋野枝捧一叠齐整的衣服呆站着,对着其中一件随风晃荡的白衬衣发愣。

    普普通通一件白衬衣,实在不稀奇。可当胸前那团口红印转到宋野枝眼睛里来时,他有些想哭。

    明明该笑的。

    小叔好幼稚。

    但它以安静,孤独的姿态挂在这里六七年,而他一无所知。

    只粗略想想,就很可怜。

    宋野枝盯着它看了很久,把手里的衣服摆到下层去放好。站起身来,解了身上的浴袍,换上它——这件在1996年王行赫婚礼上,不慎沾了自己口红,然后被易青巍脱下,藏存到2003年的白衬衣。

    一颗一颗纽扣系紧,他向窗边的穿衣镜走去。

    一瞟眼,又瞥到一个眼熟的旧东西。

    他将紫色小熊养护得过分好了,当年的深紫变成浅紫,不知被洗过多少遍。丑,也丑得神采奕奕。

    宋野枝甚至没来得及靠近它,泪就淌了出来。

    眼睛很干,他不适合再哭。

    人类感情那么复杂,表达方式却很匮乏。

    除了泪与笑,他还能怎么做呢,还有什么能比这两种表情更明确呢。

    易青巍来得很快,小区离药店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

    李姨已经走了,留了一桌香喷喷的热菜。

    宋野枝坐在床上,听到易青巍的脚步声,把脸埋进小熊毛绒绒的腹部,胡乱蹭了几下,把泪痕擦得无踪迹。等易青巍抵达门口,他两指夹着一张字条,朝来人笑。

    字条,熊,衬衣。几秒间,易青巍一一注意到。

    一不留神,被扒了个光,一条底裤不剩,他开始有些理解伦敦初见,宋野枝的香水被自己发现时的心情。

    他先发制人,牵引话题,问:“能这么坐,后面不疼了?”

    宋野枝把他淡淡的羞窘全收眼底,笑得更开怀,他说:“小叔,你当时不是说把它丢了么?”

    易青巍走过去,扑到床上,搂住人的腰,头靠宋野枝的肩膀上,药盒捏手里,自说自话:“药现在给你擦好不好?”

    “易青巍。”他清脆地朗读字条的内容,问,“我写的这仨字好看么?”

    易青巍知道混不过去,亲了他一口,学宋野枝的音调,说:“好看。”

    那年他为午休地的事儿跟宋野枝置气,宋野枝周末为他送饭,从骨科绕到急诊科,到办公室跟前了,知道易青巍的气没消,怂着不敢进,给饭盒贴了易青巍的名儿请护士姐姐帮忙送去。

    易青巍收到时,无奈又好笑。开饭盒,白纸落到地上,他捡起来,认真打量几眼,鬼使神差规整折好,放进了胸左的口袋。

    日子再久一点,宋野枝在王行赫婚礼上捡了只毛绒小熊丢给他,他没过几天就到裁缝店,请人给小熊做了条拉链,把这仨字存进它的身体里。

    追溯起来,都很寻常。

    “小叔,我给你的东西太少了。”宋野枝的侧脸去蹭他的耳朵。

    闻言,易青巍正经地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要说什么,半道改了话:“刚才一个人偷偷哭了?”

    “很明显吗?”

    易青巍去吻他的眼皮,说:“比我走的时候更红一些,为什么哭呢小乖。”他继续吻他秀挺的鼻梁,郑重地低语,“宋野枝,你给我的足够多了。”

    “我和欢与的同学会在十二月,圣诞节。”宋野枝突然说不相干的事。

    现在八月。

    “我的实验项目在昨天结束了。”

    他马不停蹄地赶来。

    “中科院几个月前向我抛来橄榄枝。”

    他一直在思虑。

    “你出现在伦敦的第二天,我接受了。”

    ——同学会是假的,迫不及待要见你是真的。

    易青巍定住了。

    夏夜,天色无墨,呈清澈透亮的宝石蓝。月圆云疏,星河璀璨,算一幅人间极景。易青巍买完药归家时抬头看了一眼,心中惦记着,到了楼上要叫宋野枝一同站阳台来赏。

    此刻,这人明眸皓齿朝他笑,亮得令易青巍失神。不知道刚才所见的夜空,往宋野枝这双眼睛里落了几颗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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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两天分成三章写的光景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