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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春风释前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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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就是你们的司理参军。”

    姝宁说完牵过他二人的手腕叠放在一起,用一副老母亲般温柔慈祥的口吻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两个大男人抹不开面子嘛!”

    他二人奇怪的看着两个大男人的糙手叠放在一起,心中别提多别扭了,闪电般的缩回了自己的手。

    姝宁看到这一幕,噗嗤笑了:“别不好意思嘛,我来当个牵线人,给你们俩个说和说和,怎么样?”

    卢昭之问道:“姐,你刚才把我们的手放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姝宁粲然一笑:“没什么,做一个排除法而已啦!”

    郑垣和卢昭之各怀心事,都低着头不说话。

    郑垣想:姝宁肯定是对当年失忆之事不肯死心,想套我的话来寻得些蛛丝马迹。

    卢昭之则想起了大哥当年的告诫。以前年少轻狂,血气方刚,从不当回事。现在早已娶妻,妻子又有孕在身,看着郑垣近在眼前,难免担心此人真的会生报复之心。

    姝宁见他两个都不肯吐露实情,道:“你们俩不要害羞嘛,痛痛快快把当年的心结说出来,你们不说出来,我这个通判可怎么当呢。”

    郑垣说道:“请你不要参与我的事。”

    姝宁笑道:“我可以不参与你的事,但我可以参与我四弟的呀。”

    这个四弟,郑垣还真管不着。

    说着话,姝宁就要往地上坐,卢昭之眼疾手快,顺手脱了外衫往地上一扔,姝宁就刚好坐在他的衣服上。

    姐弟二人如此娴熟默契。

    她向二人摆摆手,示意他们也坐下来,道:“如今,我便是你们的巡抚大人,你二人有何矛盾速速招来。”

    二人坐下后先是面面相觑,然后默契的摇摇头。

    卢昭之捡来一根干树枝晃来晃去,虚张声势的喊着:“冤枉呀,冤枉呀!”

    姝宁不理会这些,冒出一句:“因为一个女人对不对?”。

    二人惊讶的看着对方。

    卢昭之一扭脸,带着感动的哭腔说道:“御史大人,你怎么如此的绝顶聪明啊,一猜就中,就是因为一个女人呀。”

    郑垣显然不知道这个卢昭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脸疑惑的望着他。

    姝宁心中得意起来,这也太好猜了吧。关于人与人之间的仇恨,她能想到的无非就四个:政治立场、杀父之仇、情债难了和欠钱不还。

    话说这个郑垣虽然与大哥有过节,但大哥本人尚且不计较,更何况远在天边的四弟呢。他们一个户部,一个兵部,官场上又不打交道,所以不存在政治立场的问题,排除一个;双方父母俱在,排除一个;一个是四品给事中,家中还有爵位,一个是六品骁骑将军,更加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所以又排除一个。

    最后,只剩下情债难了更适合他们一些了。

    姝宁大声叫嚷起来:“我知道了,多年前,你们二人同时爱上了一个姑娘,因情生恨。岁月叠加,这恨意就愈演愈烈,一直闹到今天这种地步。对不对!”

    这哪跟哪呀!

    郑垣听完,赶紧给了卢昭之一个“你打算怎么办”的眼神。

    卢昭之立马回了他一个“别慌,听我指挥”的眼神。

    他犹豫着向郑垣那边蹭了蹭,说道:“那卢大人您具体说说看,我们是如何为着一个女人因情生的恨?”

    此时,郑垣才敢确定卢昭之是故意的。心想:好奇怪,他怎么突然转变了态度。

    姝宁心中窃喜,这分明是有门儿呀,道:“如果我分析对了,你们就得答应我,接受我的调解,以后和好如初。行不行?”

    “行。”

    卢昭之这个“行”字说的果断利落,铿锵有力。

    这到让郑垣感到十分意外:多么明显的台阶呀!这,难不成,是真的有意要和好?

    姝宁问道:“那,郑垣你呢?”

    “我,我也行。”郑垣说完就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她。

    姝宁拍手叫道:“好好好,这就对了。”

    郑垣打断她道:“只怕我们的事年深日久、不共戴天,恐怕你一时半会、三言两语不能解决。”

    卢姝宁拍拍胸脯,摆出一副“有备而来”的表情,让卢昭之用树枝挖了一个小坑。

    郑垣不解这是何意,只见姝宁无比顺手的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来,嗑一个瓜子,扔一个皮,都扔在刚挖好的坑里面。

    卢昭之也从她的布袋里掏了一把瓜子来吃。

    郑垣有点不好意思,用手肘碰碰卢昭之,然后摊开掌心,卢昭之白了他一眼,也给分了一把瓜子。

    姝宁说道:“当年,你二人爱上了同一个姑娘,于是就要为她决斗,并且约定好,谁赢了谁才能和那姑娘在一起。结果郑垣输了。不过此时,四弟也看出来了,他虽然赢了,但姑娘心里的人却不是他,而是郑垣。于是为情割舍,并让郑垣发下毒誓,守护她一生周全。

    这时,敌人追来,四弟让郑垣带着那个姑娘先走一步,他却留下来断后。事情过后,四弟本以为他二人早已结成鸳鸯远走天涯,谁知他们在一处客栈里造遇了敌人暗算。熊熊大火之中,那个姑娘为了救郑垣,为了给他争取更多的逃生时间,义无反顾,毅然决然,纵身跳入火海,轰轰烈烈,化作一缕香魂。

    最后,她用自己的性命帮助郑垣逃了出来,而她却命葬火海,除了无尽的思念与悔恨,什么也没有留下。

    四弟赶来时,看到此情此景,以为这个姑娘的死是郑垣一手造成的。所以你们才误会至今。

    爱而不得,撕心裂肺,黯然神伤,最后都选择了将这段感情深埋于心中。啊!这个女子为了你们已然没了性命,你们两个若再不和好,岂不辜负她的一片良苦用心。这等奇女子侠肝义胆、至死不渝、可歌可泣、令人向往,实在是吾辈楷模呀!”

    二人津津有味听完她的传奇故事后,都愣住不会动了,待反应过来又赶紧齐齐鼓掌。

    一个说道:“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当年就是这样的。”

    另一个则说道:“太感人了,瓜子还有没有?”

    卢姝宁两眼放光:“看!我说对了吧!我在书上都见过,这事常有。”

    说罢,双手合十,念了几句听不懂的经文。又说道:“真遗憾,不能结识佳人。哎,四弟你说,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来着?”

    卢昭之被她冷不丁的一问,猝不及防道:“啊?问我?我,我只记得我们家曼容的名字,其余的一概不记得。”

    “那郑垣你说。”姝宁只好转向了另一边。

    郑垣也不知该如何自圆她说,道:“我?说什么?”

    “说那姑娘姓什么叫什么?年芳几何?家住哪里?家里有几口人、几亩地、几头牛?”

    郑垣严肃道:“我拒绝回答与本案无关的内容。”

    这招应对的很是巧妙。

    姝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急道:“这怎能无关呢,‘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定要把她弄清楚了才能说清当年的事,一定要说的。”

    郑垣早有预料:好你个卢姝宁,看来你还是没有放弃查找自己当年失忆的真相。你既然从我身上找不出什么线索,就想找当年的知情人,试试看对你有什么帮助。这点小心思对我来说雕虫小技。

    于是一概以“不知道”来应付她。

    姝宁继续问道:“那你跟她当初是怎么相识的?”

    郑垣摆出一副痛苦的神情,道:“往事太过伤心,不愿提及。”

    “那你们当年又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敌人追杀的?”

    “追杀?这个,因为……四弟,该你了。”郑垣实在编不出来了。

    卢昭之听见郑垣居然叫他“四弟”,愤然道:“四弟也是你叫的?”

    说着就自然而然举起了拳头,姝宁一个眼神射过去,又赶紧放下了。

    姝宁道:“那四弟你来说。从头回答,说那姑娘家住哪里,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哦,她家住西京河南府,四世为官,清流人家。家里有爷爷、奶奶、父亲、母亲、三个哥哥和五个姐妹。有一年四月,我们去洛阳看牡丹,碰见匪徒当街劫持了一位千金小姐。你想啊,这叫我卢四爷撞见岂能有他的好。于是我就大显身手,英勇搏斗,最后从匪徒手中救了那名女子……”

    姝宁显然对这个故事很不满意,打断道:“停停停!我怎么听着那么像你家曼容呀!”

    卢昭之开心道:“对呀!就是我家曼容呀!”

    原来,卢昭之所说的这番经历,正是他与顾家小姐顾曼容当初相遇的情景。

    姝宁道:“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我卢四爷路见不平,见义勇为,与匪徒大战三百回合,终于救了那位美丽的女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与她展开了一场轰轰烈烈、难舍难分、缠绵悱恻的旷世绝恋。’是不是这段?”

    卢昭之舔着张脸,嘻嘻笑着:“姐,你怎么知道?”

    姝宁鼻孔里喘着粗气,道:“还好意思问我?我都听你说八百遍了。”

    卢昭之道:“不对!不对不对不对。姐,你肯定忽略了当中的一些细节问题,容四弟我再给你重新的好好的细细的讲解一遍!”

    姝宁赶忙把头低下,用双手把耳朵捂上了。

    卢昭之只好转过来看着郑垣,微笑说道:“姓郑的,你肯定没听过,第一次听也没有关系,卢小爷我一定好好的详详细细的给你讲一遍。”

    姝宁怒道:“卢昭之,你有完没完?禁止说与本案无关的内容。姓郑的,该你说了。”

    又轮到郑垣了,他一脸茫然道:“说什么?”

    “就说你当年是如何要死要活的爱上那个女人的?”

    “忘了。”

    “忘了?这也能忘?人家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呀!你怎么能说忘就忘呢?太没良心了。”

    卢昭之见缝插针,赶紧附和着“就是就是”。

    姝宁道:“他忘了,那四弟你说。”

    “姐呀,我这心里只有我们家曼容,哪里还装得下第二个女人。想想当初,我们家曼容为了嫁给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停停停,别说了。”

    “那不行,一提起我们家曼容我话就特别多,根本停不下来。”

    卢昭之一边说着话,一边展示着:“姐,你看,这个,护膊,曼容给我绣的,鞋,曼容缝的,这剑上的坠子,曼容做的。”

    姝宁故意阴阳怪气道:“是啊是啊,连你也是曼容的。”

    “当然,我就是我们家曼容的。”

    “哎,你说说你,当初爱那个姑娘爱的死去活来,怎么一有了曼容就全忘了。”

    “是啊,自从有了我家曼容,我连三姐你都快记不住了”

    姝宁上手就打,卢昭之赶紧向后躲。

    她缓了缓气息,问道:“不跟你们胡说八道了,说正经的,那个姑娘后来怎样了,过得好不好?”

    卢昭之抢答道:“那还用问吗?我家曼容自从嫁给我,过的可好了,十分幸福。”

    “没让你说,郑垣你来说。”

    “这怎么又轮到我了,让我说什么?”郑垣热闹看的正好,不知怎么问题又来了。

    “说那个姑娘离开你以后,她去了哪里?”

    “不清楚。”

    “那她有没有再嫁人?嫁到哪里去?生养了几个孩子?”

    “不知道。”

    “你怎么可以说不知道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吗?”

    “不想。”

    “你没有抽空去打听一下吗?”

    “不打听。”

    “也不去问问?”

    “不问。”

    “那你不在乎她了?”

    “不在乎。”

    “为什么?”

    “早就跟我没关系的事我在乎她做什么。”

    “你这个人,你怎么能这样呢!好歹彼此真心相爱过,也曾经在一起过,同生共死过,彼此把对方看的比命都重要过。说不在乎就不在乎,说不关心就不关心了吗?”

    “那还要我怎样?她走了,难道还要为她守孝三年吗?”

    “你……”姝宁一时语塞,听见郑垣说什么“守孝三年”,原来,她果真是死了。

    三人都不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卢昭之赶紧帮忙打岔,道:“我知道,我知道,她后来嫁人了。”

    姝宁又燃起新的希望,问道:“真的?嫁给了谁?”

    卢昭之一拍胸脯,道:“我呀。就是有一点,那个姑娘她特别爱吃醋,从不允许我心里有别的女子,还规定我每天必须写一封不少于两百字的家书,少一个字都不行。”

    姝宁没好气道:“又是你家曼容!”

    “姐,你是不知道啊,曼容当年为了嫁给我,差点和他父亲断绝关系,那是绝过食,上过吊,看见河就往里跳。我当时就想,我要是娶了她,一定不会负她,一定要好好对待她,一定……”

    “不要再说你家曼容了。”

    “不说不行啊。”

    “行了行了,禁止说与本案无关的内容。让姓郑的说。”

    “我什么都忘了,无话可说。”

    姝宁看得出,他嘴上什么都放下了,其实心里依然在画地为牢。

    姝宁道:“毕竟以前撕心裂肺的爱过,刻骨铭心,日夜思念。岂能说忘了就忘了,一个忘字谈何容易。”

    郑垣道:“是的,我承认,我以前深深爱着她,但现在,忘就是忘了。”

    “你这人也太无情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人怎么了?”

    “你们男人都是如此么?无情无义?”

    郑垣不再接话,卢昭之接道:“对啊,我们男人就是这样啊。”碰碰郑垣的肩膀,问他道:“是不是,姓郑的?”

    “我……”郑垣在那“我”了好几声,心中不知在盘算什么,半天也答不上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