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和珅是个妻管严 > 第七十章 弹劾

第七十章 弹劾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全职艺术家牧龙师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陈宏谋被参,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六部之中的汉尚书,也是一品的官了,怎么说这陈宏谋也是大员,如今被自己原来的手下扒出了自己的黑历史,真不知道陈宏谋当作何感想。

    冯霜止听和珅说今日早朝时候的事,差点笑弯了腰。

    “你是不在场,陈宏谋当初看不起王杰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以王杰为刀剑,却不曾想过这刀剑本是人。只要他是个人,迟早就有看破的时候……陈宏谋是自己作的……”和珅语调轻慢极了,很明显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他道,“王杰清楚明白地说要参陈宏谋的时候,万岁爷脸色不好正在喝茶,差点便直接一口茶喷了出来……”

    那个时候后宫还没出事,所以乾隆那时候的心情还算是很不错的,哪里想到王杰竟然会参自己旧日的老大人,还当王杰是在开玩笑,只说让他收拾收拾,发烧了便回去吃药再来。却不想,这王杰本就是犟驴,还不等他说话,钱沣便出列,同参陈宏谋。

    可怜陈宏谋这七老八十的,还要站在那朝堂上,被自己的两个小辈参一本,当即连都气绿了,只是当着皇帝的面是什么也不敢说。

    钱沣与王杰参的方面不一样,王杰说陈宏谋当初私自插手盐政一事,从中贪污受贿,捞取暴利,而钱沣却说当初陈宏谋保举的江南官员现在有贪赃枉法的现象,弹劾陈宏谋涉嫌卖官鬻爵。

    王杰本来就是当初嘴皮子比刀笔吏还利索的,在朝堂上说话堪称是咄咄逼人,气得陈宏谋下朝之后失态大骂,说他公报私仇又恩将仇报,是匹白羊狼,只当是他当初瞎了眼才会帮助王杰渡过难关。偏生王杰面对这陈宏谋的种种辱骂八风不动,唯有一句“清者自清”,陈宏谋若是没鬼,今日岂会被他拿住了把柄?

    不是陈宏谋瞎了眼,是他王杰瞎了眼,那时候还不懂这官场的种种规则,所以看不破陈宏谋种种手段阴谋。

    至于钱沣,怎么说也是御史言官,也是靠这一张嘴皮子吃饭的,说话不留情,步步紧逼,只将想要为自己辩解的陈宏谋驳得哑口无言。

    钱沣与王杰这二人,竟然像是早就约好了一样,在同一天,从两面夹击,乾隆虽只是说调查,可是这一查,便能够查出问题。

    阿桂在外,不便处理这宫中事,所以由永贵来调查此事,陈宏谋暂不处置,只是依旧保有原来的官职。乾隆似乎对这陈宏谋还算是信任,所以并不相信陈宏谋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是钱沣且不说,乾隆很是欣赏这王杰,今日王杰一番言论简直是刀剑一样雪亮逼人,将陈宏谋之事摊开了讲,落到了国运国事和大清气运上,便让乾隆不得不重视起来了。

    “我竟然不知道这朝廷上竟然还有口才这样好的人,夫人啊,你说我若是要拉拢他,会如何?”和珅没忍住问了一句,他其实知道王杰与冯霜止之间有那么几分关联,不过也猜到那关联是因为陈喜佳而起,遂不甚在意。

    听了和珅这懒洋洋的问话,冯霜止一笑,却道:“你若是开玩笑便罢了。真去拉拢他,下一个被参的便是你。”

    和珅办事能力虽强,可也不是什么干净的官,不说是贪墨甚多,至少两袖清风是说不上的。真正两袖清风的官员,若没有皇帝的庇佑,在这朝堂上便是寸步难行。和珅既然要当一个能臣,便注定了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清官。

    王杰若是被拉拢,第一感觉定然是厌恶。

    和珅还是不要去触王杰的霉头比较好——虽然,王杰肯定不怎么喜欢和珅。

    冯霜止手指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尖尖的小指指尖搭在脸颊边,有种婉约又含蓄的韵致,她没听和珅回话,便将那垂着的眼抬了起来,看和珅在看自己,也不回避道:“陈宏谋的事情,你不添砖加瓦吗?”

    “我从何处添砖加瓦,又为谁添砖加瓦呢?”和珅好整以暇得很。

    “那连霜城若说与你没有半分的合作,我才不信了。”冯霜止想起连霜城当初留下的那一盒明前茶,又想到他单独递给和珅的信,最后又道,“漕帮的帮主,是朝廷这边也忌惮着的,漕帮势大,漕粮关乎大清国运,来往船只都要经漕帮关口而过。说连霜城手中收集不到陈宏谋犯事儿的证据,绝无可能。”

    和珅忽然翻身躺在床榻上,将双手枕在脑后,凝眉思索起来。

    冯霜止掐了他一把,“你真烦人,又在想什么?”

    “在想……揪出了一个陈宏谋,还能有什么作用……”跟连霜城合作也是需要代价的,和珅需要计算清楚,到底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不是能够得到更大的回报,亏本生意和珅是不喜欢做的。他是个精明人,一丝一毫都要算计清楚了。

    这人这破习性,当真如那市侩的商人一样,必要算无遗策了,才愿意出手的。

    冯霜止有时候喜欢放手一搏,与和珅倒是互补了。

    她不说话,由着和珅考虑,看他眼底似乎有明悟之色了,才问道:“和大掌柜考虑得如何?”

    “扳倒一个陈宏谋,至少能够掌握半个江南官场,便是连账册也不需要了……”和珅自语了一句,又道,“现在朝中的势力正在微妙的平衡之中,以我与福康安为首,新出来的有福长安、王杰、钱沣……福康安的风头一向是比我盛,但风口浪尖容易中箭,他便当了我的挡箭牌,人人提起我和珅之前必定要先想到一个风头更胜于我的福康安。所以福康安的存在于羽翼未丰的我而言,既是坏事,又是好事。”

    “福长安与你交好,早就是站在你这边的人,他的存在于你而言,也是有好处没坏处的。”冯霜止接了一句。

    “对。可是钱沣是祸,这王杰还不知道是敌是友,不过我瞧着,成朋友的几率太小——”和珅笑得略带着几分邪气,他勾了唇,却道,“这是新贵们。朝廷里,真正举足轻重的,还是阿桂、永贵、刘墉等一干老臣,这一次的事情给了永贵,可一是永贵年老,二是大的事儿向来不交给一个人办完了——皇上定然要再找一个人来处理这件事。福康安之妻便是陈宏谋的孙女,为了避嫌,福康安不能参与,作为弹劾陈宏谋的人,王杰与钱沣指不定有一份,只是他们毕竟是弹劾陈宏谋的人,对其本身便有偏见,所以还要找一个人,这个人是福长安还是我,根本不重要。”

    不是根本不重要,其实是根本没有区别。

    事情落到福长安的头上也等于落到和珅的头上,福长安与和珅在御前当侍卫的时候便混在了一起。因为种种关于福康安身世的传言,所以福长安并不怎么亲近福康安,即便是福康安有身为兄长的意思,可毕竟不好拉下脸去说,只能看着福长安与和珅越走越近了。

    现在和珅将一切都盘算好了,便笑了一声,道:“为夫要去江南立功了。”

    利害关系一考虑好,和珅便算是高枕无忧,于是为了冯霜止前日说的想要个女儿的话,又悉心耕耘一番。

    第二日上朝,情况果然与和珅所料分毫不差,乾隆命永贵、王杰、和珅三人赴江南彻查陈宏谋一事,下了朝陈宏谋那脸色便是差到了极点。

    和珅这边领了差事,却是要暂时离京,便回府准备,顺便也将这消息给冯霜止。

    出差本是寻常事,冯霜止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担心江南之行的安全,她道:“早年福康安与漕帮有合作,只怕在江南势力不浅,你若是去了,万别查得过火,伤了性命。”

    其实这些都是和珅知道的,冯霜止也知道他清楚,却还是担心,只恐当真将事情闹大,那些个人狗急跳墙,还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她担心和珅,和珅却不忍让她再担心,只道:“钦差有你干爹永贵,查案有犟驴王杰,我不过是去和稀泥的,你便等着我捞了功劳回来吧。”

    冯霜止一下笑出声来,叹了口气,也知道这是担心不过来的,只道:“能和稀泥才是真本事。”

    直臣只要一个“直”,心机算计都靠边站,和珅这样的人却要权衡诸方,可谓是劳心劳力。

    和珅拉她坐下一起用午饭,说现在那陈宏谋老匹夫怕是已经吓破了胆了。

    冯霜止一下便想到了陈喜佳,永贵与和珅自然是与陈喜佳没什么关系的,可是这查案的主力王杰却是她旧相好,如今虽然恩断义绝,可是为了能救自己的祖父,怕是有的事情,陈喜佳还是干得出来的。

    事实也还真如冯霜止料想的一样。

    现如今,福康安那边还住在春和园里,陈喜佳在后院里听说了这消息之后当真是忐忑不安,还一叠声地问那来给她说消息的小八子——小八子是当初福康安在宫里时候,皇帝赐给福康安的小太监,跟着福康安多年了。

    方才福康安下朝,便让他将这事儿告知夫人,只说要她知道便好,不要乱动。

    当时小八子就苦了脸,可是主子的话不敢不从,只能硬着头皮来。他知道这一趟差事不轻松,总觉得夫人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这一下算是见识到了。

    在听了陈宏谋被弹劾的消息之后,陈喜佳是立刻就坐不住了,一下从锦凳上做起来,“你说我祖父被王杰和钱沣弹劾?!”

    小八子心里叫苦,早已经料到会发生现在这样的情况,这个时候也只能战战兢兢、支支吾吾地答一句:“是。”

    陈喜佳差点没站稳,还是她身边的丫鬟扶了一把,才勉强没有摔倒。

    “我……我要去见爷……”

    小八子想到福康安的话,便知道现在福康安绝不想看到陈喜佳,谁喜欢个惹事儿的老丈人啊?以前没出事,那是众人都给兜着,如今是陈宏谋自己得罪了人,惹到了那犟驴和刺儿头,王杰岂是那么好惹的?现在主子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来不及,哪里顾得上一个陈宏谋?

    想着,小八子就连忙去阻拦:“夫人,爷说了不——”

    陈喜佳本来已经抬步往前走,没有想到这狗奴才竟然拦在自己的面前,现在事情紧急,钦差指不定明日便要动身,她必须去找福康安将这件事说清楚,为自己的祖父求求情,至少还是福康安的老丈人,怎么也该帮衬着的。

    她想的倒是极好的,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可是福康安平日里与江南官场的牵扯便深,如今陈宏谋一查还不知道要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串一串接葫芦一样扯出来多少,当务之急是将自己与那边的关系撇清楚,先自保,才能保别人。

    这一次是事发突然,福康安此前根本没接到消息,现在正忙得焦头烂额,谁也不想见,陈喜佳去不是搅事儿吗?

    所以即便是知道夫人很可能因此记恨自己,惦记着爷那边的吩咐,小八子还是出言阻止了。

    可怜的是,他这一句话没有说完,便换来了陈喜佳的一巴掌。

    现在陈喜佳是急火攻心,她祖父的事情比天大,若是陈宏谋真的倒了,她便失去了最大的靠山,在这傅恒府便是无法立足了。所以看着小八子拦在自己的面前,陈喜佳是怒不可遏,只觉得这奴才胆子太大,性子太刁,哪里管得他是谁谁谁的人,一巴掌便落了过去;“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奴才没有奴才的样子,远远地给我滚开了,主子们的事儿也是你能插嘴的?!”

    她下手很毒,只因为现在是怒极攻心,早已经失了分寸和轻重,只打得小八子半边脸肿了起来,嘴角也流出鲜血来。

    好歹小八子也是在福康安身边伺候那么久了,宫里出来的奴才知道的事儿也多,平日里福康安都拿他当心腹用,如今不过是通禀一件事,竟然被女主子这样出手责罚,小八子不大服气,面上瞧着倒还恭顺,退到了一边不言语,心里冷笑不停。

    现在谁敢去触福三爷的眉头,都只有死路一条,夫人本不是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爷敬着她不过是因为两人是夫妻,规矩和面子还是要给的,可爷的真心不曾有半分在她身上。就这样的一个女人,若是夹着尾巴做人还好,偏生不懂得避嫌,又跟那王杰勾勾搭搭,爷心底早生了嫌隙。现在爷摆明了不会帮着陈宏谋,至少现在腾不出手来,夫人偏要进去搅和——好歹小八子是福康安心腹吧,她说打就打,当真不懂规矩。

    也难怪,江南门户出来的,不在天子脚下混,眼皮子总是浅了几分。

    主子身边最亲近的奴才,一向是被女主子们敬着的,拿冯霜止与和珅来说,中间插着的刘全儿,乃是和珅家奴,跟了和珅那么多年,有了女主人冯霜止之后,也不曾亏待了他,甚至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要问计于刘全儿,将府外的事情都划给了刘全儿,刘全儿回以女主子的也是尊重,这样一个府里才安宁得起来。

    陈喜佳却是明显不懂这个道理的。

    刘全儿是家奴,其实还不如小八子。小八子怎么说也是宫里出来的,虽不说什么高人一等,可是毕竟挂着宫里出来的名头,说责罚也都要福康安开口,整个傅恒府能处置小八子的只有一个福康安,便是傅恒都没这个资格,毕竟小八子挂着宫里的名,除了他主子之外只有宫里的人能责罚他。

    如今陈喜佳二话不说便直接赏了他一巴掌,小八子这心里却是恨了起来,也懒得管陈喜佳是不是自己作死,看她风风火火朝着福康安书房去了,才对着她背影“呸”了一声。

    “凭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要脸的臭1□□!”

    小八子想的是半分也不错的。

    陈喜佳想也没想便推开了福康安书房的门,却不想福康安正在跟自己的谋士说从江南将一些人保住的问题:“郑红渠在——”

    话音忽然顿住,福康安那冰寒的目光便落到了陈喜佳的身上,口气生硬:“你咋恩么来了?”

    陈喜佳一推开门,才想起自己忘记了敲门,瞧见了屋里坐着的几名谋士,只是避闪已经来不及了,她一时忘记了说话。

    只是谋士们毕竟是聪明的,便朝着福康安一行礼,纷纷出了书房,只留下陈喜佳与福康安。

    福康安知道自己火气重,强压了口气,又问了一遍:“我正在商议要紧事,你来干什么?”

    不是让小八子告诉她怎么做了吗?小八子又哪里去了?

    福康安端了桌案上一杯清火茶,喝了一口,压压火,看向了陈喜佳。

    陈喜佳走进来,便道:“妾身听说了妾身祖父的事情,那王杰与钱沣弹劾妾身祖父……我祖父向来清廉,绝不会做那等的事情的,定然是那王杰公报私仇,与钱沣沆瀣一气,要置我祖父于死地!爷,您出手救救他,您在京中和江南都有那么广的人脉,定然是有办法的——”

    她声音到后面已经是因为恐惧而颤抖了起来,甚至已经有些尖利。

    自昨日钱沣、王杰二人弹劾了陈宏谋之后,福康安就一直在忙碌着将江南那边的事情撇清楚,昨夜便没睡上多久,现在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疼得厉害,陈喜佳这尖声一喊,便似乎要让他整个脑子炸裂了一般,福康安忽然抬高了声音,便喊她闭嘴:“事情还没出呢,便哭哭啼啼,不知道的以为你祖父已经死了!他干不干净自己清楚,清者自清,你若是觉得他清廉,任由王杰那三人如何查,他也不会有事,你还来求我干什么?!”

    忽然之间发怒的福康安显然是将陈喜佳吓住了,她发了一下抖,脸色惨白,泪珠子一下连成串落下来,“爷,你这是要不管我祖父了吗?”

    自顾不暇的时候,哪里还有工夫去救别人?

    福康安冷笑了一声,“你嫁进了富察氏,便已经不是陈家的人了,我在江南的棋子还没拔干净,你不关心着我,却忧心着你祖父,好不厉害。”

    这声音是终于恢复了平静,只是更让陈喜佳心冷。

    陈喜佳也不算是什么蠢笨人,现在一听福康安这样说,便知道自己刚刚犯了什么错,她想要解释,可是张开了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妾身只是太担心了……”

    太担心?福康安嗤笑,却有些心力交瘁,还盘算着觉得事情不简单,也不怎么想看到陈喜佳,便道:“你走吧。”

    “妾身——”

    她还试图用自己苍白的语言来辩驳几分,不料福康安那握在掌中的茶碗便直接向着她摔了过来,擦着她脸颊便过去了,福康安冷冷地一个字:“滚。”

    她觉得自己被伤了心了,尽心侍奉着福康安,如今竟然连她为她祖父求情都不肯答应,ahi这样对待自己,她果然是错了,想要一段良缘,却不想是把自己圈了进去!

    转身便抛开,陈喜佳哭得伤心极了,一路跌跌撞撞,又想到了昔年与王杰相处的点点滴滴来,一对比福康安,却觉得处处都是好的,她为什么那么傻,那么傻啊!

    陈喜佳跌坐在地,爬不起来了。

    小八子刚刚准备着回书房去,远远瞧见这一幕,哼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脸,竟然转身绕了远路,这才避开了陈喜佳,从另一边去了福康安的书房。

    还没进门,便已经看到了门边那碎裂的茶盏,几名谋士在外面等着,小八子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这肯定是爷发火了。

    他叩了叩门框,便恭敬道:“爷,奴才回来了。”

    一抬眼,福康安便瞧见了小八子脸上那伤痕,顿时眉头紧皱,“怎么搞成这样?”

    小八子支支吾吾不说话,于是福康安便明白了,过了许久才道:“先忍着吧,叫人进来。”

    小八子知道这说的是外面的谋士们,便转身出去请几位先生进来,自己也跟着进来将门关上了。

    福康安道:“陈宏谋越老越糊涂,贪污也被人逮住把柄。”

    其中一名穿杏黄衫子手拿折扇的文士道:“如今必要弃卒保车,这陈宏谋是留不得了。”

    说完这话,这谋士向着福康安比了一个单掌横切的姿势,意思是这陈宏谋得除掉了。

    福康安双手十指交叉到一起,想到方才陈喜佳,考虑了良久,还是道:“毕竟算是我岳祖父,想法子给两淮那边打招呼,有账本的全部销毁,能把他摘出来就摘出来。”

    谋士们也知道陈宏谋的身份,方才那福三夫人来,怕就是求情的,如今福康安已经下了决定,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出门了,那杏黄衫子的谋士只急得用自己手中的扇子敲脑袋,“陈宏谋这老货留不得,是个见风就倒的,永贵、王杰与那和珅,若真是从他嘴里掏出来什么,那才是事情大发了。”

    “好歹是三爷的岳祖父,也不能太狠,回头若是人家夫妻不合,秋山你这罪名就大发了。”另一名谋士劝他。

    那被称为秋山的谋士冷笑了一声:“你瞧好吧,这陈宏谋准要坏事儿!”

    众人劝他不得,只能罢了,当下各自散去,各自去办事不提。

    秋山全名为洛秋山,也算是一名才子,颇有谋略,在乾隆第四次南巡的时候与福康安相遇于花船里,一起看那花魁跳舞,看的是香艳之事,说的却都是家国谋略,一谈便到半夜,觉得合拍,于是这洛秋山就成了福康安的谋士。

    他当初也是两淮出来的,曾是扬州士子,不是没听说过王杰犟师爷大名,如今这犟师爷要跟自己旧主杠上,当真不好办。也不知道这王杰是怎么开窍了,一下变得难对付起来。

    洛秋山只觉得心烦,想到那坏事的福三夫人,只觉得这女人目光短浅,恨福康安没能娶个好妻子。这女人当初在江宁还算是颇有淑女的名声,但洛秋山一向不喜,现在更觉得这陈喜佳是个拖后腿的……

    他心里忧烦至极,便上了留醉楼喝酒,不想在楼上,便瞧见一顶青色的小轿从傅恒府小门出来,瞧着那轿子边走着的丫鬟,竟然颇为眼熟,细一想这不是福三夫人身边的人吗?

    当下,洛秋山便觉得事情有异,他凝眉想了一会儿,便扔下一两碎银子,将酒杯放下了,下了楼远远地跟上那轿子,最后却见那轿子去了王杰府上。

    洛秋山一挑眉,心说这女人是自己作死怪不得他,回头洛秋山便直接叫人去等每日必定要从京城大道上过去的傅恒。

    陈喜佳独自拜到王杰府上,如今是王杰一人独住,皇帝虽说要为他赐婚,只不过王杰百般拒绝,现在更是要出京办事,也就搁下了。

    府里小得很,只有一个老奴并着一个婆子,平日里起居都是王杰自己照顾自己,婆子和老奴只管着府里的杂事,一向是不能进王杰的书房的。

    这一回王杰知道查陈宏谋的事情必然有凶险,考虑了再三,便将那账本藏起来,指给了那婆子看,只说道:“若是我这一趟不能回来,你便将这账册交给和府的和夫人,说是我王杰留给她的,只盼她别给了那和珅,做了奸猾之用。”

    婆子是个不得事的,平日里过得浑浑噩噩,唯一好的便是实诚,王杰说什么便做什么,如今说了等他回不来再交给和夫人,她便不会给了别人。这婆子听王杰说得如此凶险,只当是要出大事,正要多问,便听见外面有叩门的声音,“老身去看看。”

    王杰在收拾东西,只应了一声,心里还想着是谁来,不想抬眼的时候,张婆子已经将陈喜佳领进来了。当下王杰便不乐意了:“张婆你怎么什么人都往府里带啊?”

    方才是陈喜佳直接塞给了张婆一包银子将人唬住了,让被馅儿饼砸晕了的张婆带了自己进来。现在陈喜佳已经顾不上什么名声不名声的问题了,她认定了福康安对自己负心薄幸,已经断定对方是不会救她祖父的,所以现在只能求上王杰的门来。

    “你不必说婆子,是我硬要进来的。”陈喜佳一使眼色,自己带着的丫鬟便直接拖着婆子出去了,而后她才对站在那里没说话的王杰道,“你弹劾我祖父,是何居心?”

    王杰冷笑一声,“我能有什么居心?他敢贪墨,我便敢弹劾!”

    王杰天生硬骨头,天不怕地不怕,行的端坐得正,打雷也劈不到他身上来,他问心无愧,说话便也带着凛然的正气。

    如今王杰是今非昔比,气度卓然之间已经有了一代名臣的风范,只是他这话语机锋暗藏,对着如今的陈喜佳,他昔日的心上人,这“心上人”便不能好了。

    陈喜佳想到自己在春和园受的委屈,眼泪便止不住地掉,她以为自己一哭王杰定然心软,不想王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陈喜佳哭道:“我祖父已经年逾古稀,便让他好好地过过这下半生,你也不肯放过他吗?好歹他当初庇佑你,提拔你,你我二人当初虽然没成,可你既然对我有意,又为何要针对我祖父?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好了……王杰,便是看在你我往日的情分上,放过他不成吗?”

    王杰已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一字一句很清晰地道:“福三夫人您也说了情分是昔日的,今日我王杰身为朝廷命官,绝不姑息枉法之辈。陈宏谋大人,他做了便是做了,没做便是没做,福三夫人觉得我王杰是公报私仇,那便是相信陈大人无辜,何必来求王杰?”

    这说辞,竟然是与当时福康安所说一般无二的。

    陈喜佳根本没想到王杰无情到这个地步,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王杰的眼睛已经变了——这不是当年那个王杰了。

    她一阵阵地心冷,退了两步,便道:“你不是当年那个王杰了,你太让我失望了……”

    只是转瞬,她又想起了当初自己跟王杰的情分,只能安慰自己,说王杰不过是恼她,所以她再次上前两步,便要伸手去拉王杰,却不想王杰那眼神如霜雪一般亮。

    只听王杰冷声道:“福三夫人,请自重,莫要让在下认清楚自己当初是看错了人,瞎了眼。”

    这是在侮辱她。

    陈喜佳终于怒了,她也冷笑了:“好,好,好,你今日本事了能耐了,你且看着,有的你哭的时候!”

    她这话已经是色厉内荏了,凭他一介女流之辈,又不是冯霜止那种精心算计谋划之人,又怎么能算计了王杰?

    王杰根本没将她放在眼底,待她走了,却是叹了口气,颇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的味道。

    站在原地细一想,他重新将那账本拿出来,看了看屋中那柱子上上挂着的竖匾,便将这账本塞在了匾后,连了外面一根绳索在旁边,他左右还是觉得那婆子不可信,所以才有这一番布置。

    提笔蘸墨便是一通狂草,他写下“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后随意将这一页宣纸压在了书桌不起眼的边角上,又在方才指给婆子的那藏账本的地方放了一本《国语》,这才拍了拍手,自己笑了一声,只希望自己这机关算尽,最终还是没有用到的时候才好。

    冯霜止若是聪明,一看便知这当中的玄机。

    却说陈喜佳走出去之后,那脸色便变了,张婆跟上去,谄媚地跟陈喜佳说着好话。陈喜佳只觉得这婆子惹人厌恶,却忽然想到什么,换了一脸的笑容,又将自己手腕上的玉镯退了下来,便塞给张婆;“张婆啊,我与王大人乃是救友,不知道王大人是不是交代给你什么事情?”

    张婆一看那玉镯便是喜笑颜开,连忙用自己的袖子擦了擦,差点瞧得流口水,心不在焉道:“老爷说了,要把一个什么小书一样的东西送到和府去——”

    陈喜佳还不待那婆子说完,便打断她追问道:“那书长什么模样?”

    “蓝皮小本子,看着破破旧旧的,一点也不像是老爷屋里别的书……倒跟那账房之中的账本一样。”婆子头也不抬地便说着。

    陈喜佳心里一惊,看着这婆子,便笑开了,“张婆婆,我拜托你一件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