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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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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愉当真睡得深,一觉睡到次日辰正,方懵懵转醒。

    不用她张口,丫鬟雪泱和青桑就进了内室,各自端着盥洗用具。

    “姑娘睡得可好?”雪泱将手里的盆盂放下,上前将两边幔帐钩好。

    纪愉捏了捏手臂,而后揉着雾蒙蒙的眼睛懒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辰正了,姑娘,方才四姑娘还来了一趟,婢子怕扰着姑娘睡觉,哄着去西阁吃点心去了。”雪泱接过青桑递来的衣裳,瞅了瞅,问道,“昨个医侍说姑娘今日可下地走动了,姑娘觉得如何,头还晕不晕,可还要在榻上多躺躺?”

    “再躺下去,骨头都要软了。”纪愉摸了摸额头,“感觉不到痛了,想来该是结痂了,更衣吧。”

    纪愉从榻上起来,青桑去整理榻上被褥,雪泱服侍纪愉穿衣裳,一身月白绣桃花纹的窄袖春裙,配淡粉色绸面绣鞋。

    刚系好腰间绸带,忽听青桑“呀”了一声。

    “这衾面子怎么湿了一块?”青桑捏着薄衾一角,惊讶地道。

    “湿了?”纪愉疑惑地走上前一看,那藕荷色的被面上确实有一大块深印,探手摸了摸,果真还是湿的,她方才都没发现呢。

    “这可奇怪了,好好的,怎会湿了这么一块?”纪愉正迷茫,一抬眼就见两个丫鬟全盯着她看着。

    两个都是她的贴身丫鬟,纪愉只需扫一眼,就晓得她们俩心里想什么了,白净净的小脸陡地一红,忙道,“诶,你们两个不许冤枉我啊,我可不是念念,才不会流口水呢!”

    话虽这么说,但那一大块湿印摆在那儿,正是贴着脑袋的那一头,如果不是她流的口水,似乎还真没别的解释了。

    雪泱和霜清瞧着自家姑娘泛着红晕的小脸,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相互对视一眼,眉梢有些笑意。

    纪愉颇有些心虚,含糊着想把这一茬跳过,便装着样子咳了咳,快速转移话题道:“我有些饿了,想快些梳洗。”

    “是、是、是。”两个丫鬟贴心地无视了这个话题,尽心地伺候纪愉盥洗。

    因着额上的棉纱还不能拆下,发髻就没法梳了,雪泱拿着木梳小心地顺了顺纪愉乌浓的长发,生怕扯动了棉纱,弄疼了她的伤口。

    堪堪拾掇好,抬脚出了外室,便见一个艾绿色的小身影飞一般地跑过来,小女孩儿清亮的嗓子兴奋地叫着:“阿姊,阿姊——”

    音没落,人就已经奔过来,眼见着就要撞到纪愉怀里了。

    “哎呀,四姑娘小心些!”雪泱眼疾手快,连忙拉住了她,总算没教她把纪愉撞个四仰八叉。

    “瞧你,怎地总是这副慌张样子?”纪愉上前,葱指点了点小女孩儿白腻腻的额头。

    “阿姊……”纪沁两眼放光,吸了一大口气,急急道,“哥哥回来了!”

    “什么?”纪愉眸子瞪大,惊讶不已,“回来了?”

    “是啊是啊,我方才吃了点心,想去园子里采些花儿给阿姊,谁知碰到了徐嬷嬷,她正带着丫鬟往韶光院去呢,说是哥哥昨个夜里就回来了,我就立刻跑来找阿姊了!”纪沁忙不迭地把知道的一股脑儿告诉纪愉。

    纪愉闻言面露欢喜,又有些疑惑:“不是要到明日吗?怎提前回来了?”

    “兴许是郡王晓得了姑娘受伤的事,这才早早赶回来了!”雪泱在一旁笑着说道。

    这话才说完,便听见门外传来霜清的声音:“姑娘!”

    “霜清你怎地起来了?”离门口最近的雪泱一眼瞧见她,颇有些讶异,昨个是霜清值夜,按三姑娘院子里的规矩,值夜的丫鬟卯时换了班,就能去休息,可以睡到午膳前呢。

    “哎呀,都怪婢子脑子昏,”霜清进门来,一脸自责地对纪愉道,“卯时那会子婢子昏沉着,忘了叫青桑告诉姑娘一声,昨个郡王回来了,夜里还来瞧姑娘了。”

    “哥哥来过?”纪愉更惊讶了,哥哥来瞧过她,她怎么一点都不晓得呢?

    “姑娘睡得熟,郡王没让叫醒,瞧了一会儿就走了。”霜清口上这般答道,心里却觉得那个“一会儿”委实太久了些,起码都近一刻钟了呢,好在只有她和韩业晓得,若是被外人看见了,指不定是要说郡王不懂避嫌不知礼数的。

    纪愉还未说话,纪沁闻言却是一脸期待地抓着霜清迭声问着:“啊,那哥哥也去瞧我了吗?去了吗?”

    “这……”霜清迟疑地摇摇头,“婢子不知,这大概要问昨夜四姑娘院子里当值的丫鬟了。”

    纪沁立马泄了气,沮丧着撅了撅嘴:“红菱提都没提,哥哥肯定没去,阿姊受伤了,哥哥才来看阿姊的,我又没受伤,哥哥当然不会去了。”虽是这般说着,可她那小眉毛却拧得紧紧的,旁人一看就晓得她心里失落得很。

    几个丫鬟见状,都不晓得怎么说才好,只好闭嘴望着纪愉。

    纪愉最是了解纪沁的。

    念念一直都是这般,心里分明对那个同胞哥哥是依恋的,可是却又十分畏惧他,这大抵跟哥哥那副冷面孔有关。

    其实在前世的早些年,纪愉对纪宣也是又敬又畏的。

    纪宣比纪愉大了七岁,几乎是看着她长大,两人幼时还曾在一个院子里住过,但纪宣从小就是一副冷淡寡言的性子,不苟言笑,虽是哥哥,却从不会像别家兄长那般陪小妹妹玩乐。

    他总是分外刻苦地念书、习武,一样都不落于别人。

    五岁之前,纪愉还不大懂事,更不会瞧人脸色、识人性情,是以,她曾一度巴巴地追在纪宣屁股后头,嚷着要哥哥陪她玩这玩那,纪宣很少理她,任她闹着,他照样做自己的事,该看书看书,该练剑练剑,丝毫不耽误。

    在纪愉的记忆中,似乎只有两回因她哭得委屈极了,纪宣才放下书抱着她哄了哄。

    许是这样的待遇太少,纪愉记得格外清楚。

    后来,纪愉长大了一些,不再是个小娃娃了,而纪宣更是长成了翩翩少年,纪愉慢慢了解了自家哥哥的性子,再也不敢缠着他,甚至有一段时间连话都不敢同他说,偶尔避不过就低着头,颇害怕与少年那冰冷的眸光相对。

    这情状大抵在她十二岁时才有了些许改变,那时爹爹已经走了好几年,母亲也不住在府里了,刨除住在兰馨院的沈氏娘仨,偌大的郡王府里,她只剩了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从前,她想要做什么、买什么、出门玩乐都是与母亲说,可是母亲走后,哥哥就是家里做主的人了,她没法子避开,再加上念念比她更怕哥哥,是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被逼无奈地去同哥哥交涉,或是请求、或是商量。慢慢地,竟发现哥哥没有那么可怕,她和念念有什么要求,只要开了口,他都会满足,虽然他面上仍是那副严肃的模样,从来没有温柔过一回,但纪愉没那么怕他了。

    再后来,沈姨娘使坏,府里出乱子,她和念念接连出事,哥哥尽了最大的努力护着她们,把欺负她们的人全都发落了,纪愉这才体会到哥哥其实是很关心她们的。

    还有,就是她的亲事了,宋言深跟平康坊里的女人闹出了丑闻,哥哥气愤不已,坚决地退了亲,又另外为她绸缪,一件件事颇是尽心。

    一直到她出嫁,哥哥都在默默地护着她,那一桩桩大事小事,她心里都是清楚的。

    爹爹早早离开了,长兄如父,哥哥就像顶梁柱,一肩担下了所有的责任,而他从来不多说,她也不曾肉麻兮兮地表达感激,仅仅是在临出嫁时亲手给他做了一件袍子,连个谢字都不曾说过。

    纪愉就这般看着纪沁,脑袋里纷纷繁繁闪过前世种种,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姑娘?”霜清唤了一声,纪愉陡然回神,抑住思绪,拉了纪沁的手,笑着道,“哥哥没去瞧你,现下阿姊带你去瞧他好了。”

    两姊妹手牵着手,当先走在前头,后头跟着雪泱和青桑,一行四人往韶光院走去。

    郡王府地方不小,纪宣住的韶光院在东边,虽然与纪愉的灵缈院离得是最近的,但走起来也要半刻钟。

    到了韶光院门口,恰巧碰见刚从里头出来的韩业。

    一见两位姑娘来了,韩业赶忙见了礼。

    “哥哥在做甚么?”纪愉随口问了一句。

    “郡王刚用过早膳,目下正在书斋里。”韩业答着,又问了句,“三姑娘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听说哥哥昨夜就回来了,我同念念来看看他,你去书斋禀一声,我们先去堂上。”

    “是,奴才这就去。”韩业应了声,折身快步跑去了院里东边的晦砚斋。

    纪愉和纪沁则径自去了尚雲堂。

    落座没一瞬,便听见沉稳的脚步声从堂外传来。

    两姊妹起身,一抬眸,便见一袭黎色锦袍的纪宣跨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