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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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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愉一眼都不想再看到孙氏。她吼完那句话,就跑出了佛堂。

    孙氏跌在地上,半天没有爬起来,孙嬷嬷进来时,就看到她的身子颤抖、脸色青白,仿佛受到了重大的打击。

    “夫人?”孙嬷嬷赶紧扶起她,焦灼地问道,“老奴看到三姑娘哭着跑走了,她、她是不是晓得了什么?”

    孙氏虚弱地摇头,半个身子倚在孙嬷嬷身上,好半晌才终于颤声问出一句,“这世上真有……死而复生这回事?”

    孙嬷嬷一愣,惑然道,“夫人说什么?”

    孙氏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再也不说话了。

    候在外头林子里的三个护卫瞧见纪愉从院子里跑出来,骑着马走了,连忙跟在后头,一路追去,却见她并不回府,而是在朱雀大街下了马。

    纪愉牵着马沿街缓步走着,一直走去了东市长街,但她并没有在任何一处摊铺上停下买些什么,甚至连瞧都没有瞧一眼,仿佛周遭那些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

    后头三个护卫一路跟着,犹豫着该不该上前请她回府,直到看见她进了一家酒肆,他们立即遣了其中一人回府禀报,剩下两人跟进了酒肆。

    报信的护卫回到府里时,纪宣已经去了西郊别业,赵管事一壁吩咐他赶去别业,一壁又遣了人去后宅通知董嬷嬷和纪沁。

    赶去别业报信的护卫行到半路,正好碰到从西郊返回的纪宣。

    纪宣的脸色本就糟糕,待听完护卫禀报的消息,整张脸都阴沉了,立即往东市赶去。

    纪愉进了酒肆,先要了一坛桃花酒,喝了一碗,觉得不够味儿,又要了岭南产的灵溪酒。这酒性烈,甚少有姑娘家敢喝,纪愉从前亦是不沾的,但现下她却一气儿灌了两大口,呛得眸子里直掉泪,没一会儿,脸颊脖子全都红了。

    送酒的伙计瞧这姑娘模样轻稚、弱不禁风,喝起酒来却是个猛的,把自个呛得淌泪还不停口,忍不住好心提醒道,“小姑娘,莫喝得这样生猛,这酒烈得狠咧,要小口喝,不若来两碟小菜?”

    “要小菜有什么意思,我就喜欢这样,痛快!”纪愉回了他一句,语气颇为任性,这会儿,她的脸红得更厉害,眼眸已迷蒙不清,说罢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隔壁桌的几个年轻公子听得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说出这带了几分豪气的话,颇为诧异,皆转过脸来看她,待瞧见那独自饮酒的小姑娘生得眉眼秀妍、朱唇柔嫩,酒后的脸颊更是灿若桃花,不免心旌摇荡。

    几个男人盯着她瞧了一瞬,其中一个胆大的公子端着酒盏起身走来,正要与她搭话,却见两个玄衣男子走过来,隔断了他的视线。

    纪愉眯眼看了看站在她边上的人,迷蒙中认出他们的服式正是府里护卫穿的样子,登时有些不满。这时,一个护卫躬身道,“请三姑娘随属下回府。”

    “回什么府?”纪愉皱眉,“谁让你们来的?我不要回去!”

    语罢,又灌了一口,扶着桌子起身,口中嘟囔着,“我不回去,你们别再跟着我……”说着,跌跌撞撞地往外头走。

    两个护卫碍于身份,想上前扶她,又不好出手碰她,只得在后头跟着。酒肆的伙计瞧这情状,忙过来拦住纪愉讨酒钱,纪愉扶着手边的桌角推了他一把,“我没有酒钱,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哎,我说姑娘,你这……你这不能白吃酒啊!”没想到碰上赖酒喝的,伙计有些急了,好在这时护卫上前掏了些银钱给他,纪愉才得以脱身。

    她晕晕乎乎地走到酒肆门口,迎头撞上个人。

    那人胸膛温热,双臂有力,纪愉跌在他怀里,有些茫然地抬头,待朦胧的桃花眼看到他的脸,耳中再听得他忧急的嗓音唤她“杳杳”,她登时一个激灵,好似受惊的小鹿撞见猎人一般,突然生出一股蛮力,一把推开他,脚步趔趄地往外跑去。

    “杳杳!”纪宣被走进酒肆的食客连撞了几下,眼见着纪愉的身影从他面前消失,他心急如焚,推开面前的人,立即追出去,两个护卫连忙跟上他。

    已到日沉时分,街鼓已敲响,逛街的人也少了许多,市集上的贩子陆续收拾好摊铺离市,街上尽是赶着马车、驴车、牛车离开的小贩和离市回家的行人,皆是行色匆匆,大抵没有人会注意一个醉得走不好路的小姑娘从酒肆里跑出来。

    纪愉出了酒肆,没跑两步,就跌了一跤,身后传来纪宣的喊声,她脑袋又晕又疼,昏沉得厉害,回首瞧见那墨玉色的身影奔过来,她慌张惊恐,挣扎着要起身,却在这时听到头顶传来诧异的男声,“姑娘?”

    纪愉抬眸看他,水雾濛濛的桃花眼倏然睁大,眼泪漫出来,她头痛心痛,哪里都难受,已然分不清前世今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拽住了那人的袍角,把他当作救命符一般,“段殊,你来了,快帮帮我……帮帮我……”

    段殊惊异地看着小姑娘满脸泪水,无助地唤着他的名字,一时大受震动。

    他连忙俯身将她扶起来,不敢相信她竟然晓得他的名字,又见她如此狼狈,身上酒气浓郁,忙问,“你怎么了?出了何事?你……”

    谁料话还未问完,怀里的姑娘突然被人一把拉走,段殊一抬眼就看见面前那个身穿墨玉色袍子的男人已经将那小姑娘搂到了怀里。

    段殊一眼就认出了他,连忙道,“令妹似乎醉了酒,她可是出了何事?”

    纪宣看也不看他,凤眸紧紧盯着怀里的人,心疼不已,小心翼翼地唤她,“杳杳?杳杳……别哭,别哭了……”

    纪愉被他牢牢抱在怀里,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她用手肘推他,用脑袋撞他,一壁哭着叫他松手,一壁求助地唤段殊。

    段殊见状,心中既疑惑,又莫名地有些心疼,她那样一声一声唤着他的名字,令他颇受震撼,忍不住上前安慰,“姑娘,你兄长来了,无事了,你莫哭……”

    纪愉神志恍惚,头脑已然不清明,瞥到段殊的脸,仿佛看到了救星,拼命挣出一只手,想要抓住他,口中哭音发颤,“段殊,段殊……我、我不要回去……他是骗子……他是坏人……”

    “杳杳,不是的!我不是!”纪宣嗓音发哑,望着她这副泪眼模糊的样子,心中大痛。他将她抱得更紧,腾出一只手替她抹泪,纪愉却不领情,拼命躲他,“你放开我,你这个坏人,坏人!”

    段殊站在一旁,看到这副情景,有些无措,他看了看纪宣,又看看纪愉,心中疑惑更深,他不晓得这小姑娘是和兄长闹了什么矛盾,怎会弄得如此严重,醉成这副样子,又哭得这般伤心,最让他惊讶的是,她居然一直在叫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这小姑娘似乎突然对他很信任,这让他既莫名其妙,又有一丝受宠若惊。

    站在纪宣身后的两个护卫和段殊一样疑惑,他们也十分奇怪郡王和三姑娘之间究竟出了什么事,怎么闹成这样?

    纪宣无心在意旁人,他此刻全部的心神都在怀里的小姑娘身上。

    纪愉挣扎一会儿,渐渐没了力气,只是仍在哭着,口中喃声骂他“坏人”、“骗子”。

    对她的指责,除了最初的那一句急切的否认,纪宣再也无言以对。她骂着,他就听着,只是抱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松开。

    他已经从孙氏那里知晓了一切。

    曾经以为他前世犯的错,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一世,他会好好待她,对得起她的信任和依赖,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和他一样,重活了这一世。

    他知道,在她心里,他已然成了一个可怕的坏人。所以,醉得神志不清的她一看到他,就慌成那副样子,甚至本能地向段殊求助,只为了逃开他。

    他知道,在她心里,他已经比不上段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