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推荐阅读:明克街13号弃宇宙渡劫之王第九特区三寸人间大符篆师仙宫大侠萧金衍英雄联盟:我的时代问道章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杨元羿话没还说完,裴椹捏着画卷的手已用力到指节泛白,克制不住轻颤。

    殿下画的是他?

    对方又特意赠他此画,那殿下是否也……

    忽然,一名哨兵来报:“禀将军,詹将军截获胡人情报,一支一万余人的胡兵往秦州方向行军,欲埋伏在松林谷。”

    詹将军是裴椹留在大营的守将。

    杨元羿一听,顿时心惊:“松林谷?那不是殿下回府城的毕竟之路?”

    尤其李禅秀说送完裴椹,就率军回去,算算时间,这会儿岂不刚好行到松林谷附近?

    而李禅秀前带回来的士兵在守城时折损不少,周恺带来的兵,又要留部分在碎月城继续防守,以防胡人再次来攻。如此一来,李禅秀回府城带的兵马恐怕不会超过……五千?

    裴椹脸色也瞬变,立刻将画收起,装回木盒后揣进怀中,沉声道:“众人随我赶往支援。”

    说罢调转马头,率先往另一条山道疾驰。

    天空渐渐又飘起雨雪,裴椹骑马在泥泞山道上一路飞奔,很快跟后方大军远远拉开距离。

    雨雪因一路疾驰拍打在脸上、钻进脖颈,他下颌紧绷,仿佛感觉不到冷和疼,尽管脸颊早已冰到麻木。

    他近乎伏身在马上奔驰,眼中不知是不是进了雨水,竟微微发红,目光却冷沉,紧紧盯着前方。

    疾驰快半个时辰,忽然,他勒马紧急停住,目光冷锐,莫名扫向附近山上,耳廓也不明显地动了动,似乎在仔细听什么。

    此地距离松林谷还甚远,山间除了细密雨雪声,只有偶尔呼啸的风声。

    远远坠在后方的杨元羿见他忽然停下,心中奇怪,忙快马加鞭追赶。

    忽然,裴椹面色急变,转头大喊:“别过来!”

    话音刚落,头顶传来一阵“轰隆”,似闷雷阵阵。

    同时,山上树木成排倒下,泥土混合着石块,如出笼猛兽、洪水呼啸,急冲而下。

    后方杨元羿抬头看见,脸色骤变:“不好,是山崩滑坡!”

    ……

    李禅秀带着护卫回到碎月城,周恺前来禀报:“殿下,都准备好了,是否现在就出发回府城?”

    李禅秀怔了怔,片刻却摇头:“我方才回来,听说陆将军不日将从西羌回来,而且是和孙神医一起……要不还是再等两天吧,等他们到了,将一切安排妥当,再一同离开。”

    他忽然又改变计划。

    周恺点头:“那属下先让士兵们回营休息。”

    “嗯,去吧。”李禅秀点头,淡声道。

    说完回到住处。

    不知是今日天气不好,阴天雨雪使人低落,还是裴椹忽然离开,让他心情惆怅。送完裴椹回来,他心中总像蒙着一层阴沉沉的云雾。

    到了晌午,看着窗外雨雪渐大,心中又莫名生出几分不安。

    李禅秀轻轻叹气,以为是太累的缘故,不由放下手中兵书,抬手支额,打算休息片刻。

    只是一闭眼,伴着窗外簌簌雨声,竟轻易睡着。

    模糊中,雨声好像越来越大,淅淅沥沥,打在芭蕉叶上,又顺着叶脉滴在院中青石的小洼洞中,滴滴答答,水纹轻漾。

    空气有些闷,潮漉漉,湿黏黏……等等,西北的三月,怎会潮闷?又哪来芭蕉叶?

    李禅秀猝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竟在梦中他身处西南时,住的一处宅院。

    他记得梦中自己搬到这里时,已是十余年后,那时陆骘已经病亡数年,而裴椹……

    忽然,他捂住唇,闷闷咳了一下,放下手,却见掌心一片猩红。

    他微微怔住,接着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裹紧身上的衾被。

    明明是西南五六月的天,外面人都已穿上薄衫,他却在屋中裹着衾被发抖。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伊浔端着药碗进来,眼睛不知为何微红,对他道:“将军,先把药喝了吧。”

    李禅秀又闷咳几声,伸出有些清瘦的手腕,接过药碗,刚递到唇边。

    忽然西羌的丹恒王子急急进来,声音难掩恐慌:“不好了,禅秀,胡人前日大破金陵,薄胤带着李桢南逃,裴椹……裴椹已经在江边战死。”

    “哐啷——”

    李禅秀手中药碗摔落,褐色药汁溅了一地。他手指不受控制地轻颤,怔怔看向对方,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金陵城破,裴椹……战死了。”

    耳中轰鸣,一阵心悸突然袭来。李禅秀攥紧心口布料,猝然睁开眼。

    “啪嗒!”桌上兵书落地。

    他一阵急促呼吸,忙抬头向外看去——窗外细雨夹着霰雪,一阵冷风吹过,几朵被雨雪打蔫的桃花坠入湿泥中。

    李禅秀怔然,他还在碎月城中,方才一切只是梦境。

    他下意识按了按心口,那股心悸的真实感,却挥之不去,仿佛真真切切经历过,更令他心中一阵不安。

    除了在西北大病一场那次,接连几日梦到这些事后,他此后再没梦过。也因此,有些事记得并不全面。

    但今日为何忽然又梦到?尤其还是梦见听到裴椹的……消息?

    李禅秀心中愈发一阵不安,甚至不敢去想那两个字。

    他忽然起身,推开房门,雨雪裹挟寒意袭面而来。

    守在门外的士兵忙问“殿下有何吩咐”。

    李禅秀微怔,斟酌问:“裴椹可有派人送消息来?他是否已经到凉州边界的大营了?”

    士兵一愣,还没来得及回话,周恺忽然冒雨从院外匆匆走来。看到李禅秀,他急忙上前:“殿下,不好了,裴将军遭遇山崩,现下不知所踪,恐怕……凶多吉少。”

    李禅秀霎时僵住,周身冰冷,心脏瞬间被一股巨大的恐慌攫住。

    “你说……什么?”他扶着门框,艰难出声,声音哑得如同方才梦中。

    周恺赶忙解释:“裴将军行到一半,得知有一支胡兵埋伏在松林谷,又以为您已经回府城,刚好经过那,忙率兵赶去支援,谁知去的路上忽然遭遇山崩……幸也不幸的是,山崩范围不算大,杨少将军他们因为落在后面,没怎么被波及,伤亡较轻,但裴将军刚好被泥石冲到,已不见踪影……”

    李禅秀脸色苍白如纸,未等他说完,忽然疾步冲入雨中。

    周恺急忙快步跟上,继续道:“另外据杨少将军他们传来的消息说,当时山上先是‘轰隆’一声,像是炸雷,接着才山石滚滚而下,杨少将军怀疑山上当时可能有人埋伏,用铁火雷引发山崩,请我们派支军去山上帮忙查看……”

    “那等什么?还不快派人!”李禅秀语气从未如此严厉,甚至带着恐慌。

    他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快步到府外,翻身上马时,不知是雨水太滑,还是慌乱,踩了几次马镫,竟都踩滑了。

    周恺见状,忙想上前扶他,可走近后却一怔。

    李禅秀双眼不知何时已微红,脸上更不知是雨水还是……

    周恺不敢多想,忙恭敬扶他上马。

    李禅秀骑上马后,竟直接驾马往城外疾驰,只令周恺迅速带兵跟上。

    周恺见他一个人赶去,顿时心慌,急忙回府喊虞兴凡,让对方带数十护卫跟上,自己同时赶去军营点兵。

    李禅秀一路驾马急奔,不顾雨雪打在脸上,冰凉冷痛。

    他脑海几乎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裴椹不能出事,裴椹千万不能出事……

    雨势渐小,在天地间织成薄纱。李禅秀不知眼睫上是不是沾了雨水,茫茫看不清前路。

    他努力眨了眨,驾马一路飞奔。

    这种天气在山间跑这么快,其实很危险,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脑中一会儿是丹恒王子说“裴椹已经战死”的场景,一会儿又是周恺说“裴椹不知所踪”的场景……

    他心脏像被什么紧紧攥住,快要呼吸不过来。抬手又擦一下眼,忙继续甩动马鞭疾叱:“驾!”

    终于赶到发生山崩的地方,李禅秀几乎是踉跄下马,然而面前一幕,却令他手脚发凉。

    几人高的山土完全挡住前路,将山路完全掩埋,甚至将下方的斜坡也埋了大半,向前看不到尽头,而向下……

    怔了一瞬后,他几乎不管不顾,爬上土堆。

    “裴椹——!”他竭力喊着,可声音却像堵嗓子眼,艰涩得如同挤出。

    他捏紧喉咙位置,努力又喊不知多少次,才终于真正喊出声。

    “裴椹!裴椹——”他视线模糊,踩着雨水打过的冷滑泥土,脚步踉跄,一遍遍地喊着。

    山体随时有再塌滑的可能,可他却已经想不到这些。他不能相信,也不愿相信,裴椹不能有事,裴椹怎么可能有事?

    明明梦中对方还活了十多年,不可能在这里出事。

    活着,一定要还活着!他还有话没跟对方说,有很多事没告诉对方,他还没感谢对方梦中的帮助,没告诉对方自己其实……

    李禅秀视线不停模糊,又被抬手擦清,明明雨雪已经停了。

    忽然,视线看见前方不远处泥土中斜刺出的半截枪头。

    “裴椹?”李禅秀睁大蒙着水雾的眼睛,喉间再次像被堵住。

    回过神,他几乎一路踉跄过去,脚下泥土湿滑,他摔倒了又爬起,锦袍早已满是泥污。

    “裴椹……裴椹……”他声音颤抖,双手一下下挖着泥土。心脏像被寒冰冻住,哪怕寒毒发作时,也没觉得那个位置会这么疼,这么冷。

    “裴椹,你不能死,你不要死,我、我……”他眼泪颗颗滑落,砸在手背、湿润的泥土中,手指被磨破,出了血,也毫无所觉。

    他还没跟对方说喜欢,还没跟对方一起实现天下靖平的理想,还没……对,裴椹还没实现他的承诺。

    对方说过要帮他实现理想,说过以后他想要的,对方都会为他实现。所以裴椹怎么能死?他怎么能死?

    “不许,我不准,我现在只想要你别死,你答应过的,裴椹,你快出来……”李禅秀眼泪不停滚落,拼命挖着泥石,手指疼到麻木,却不及心中半分。

    “殿下……”

    忽然,一个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禅秀一僵,动作瞬间顿住。他脑海忽然空白,僵硬着一点点转头。

    身后,裴椹披风残破,甲衣也坏了几处,额上、手背都蜿蜒着血迹。

    他从坡下爬上来,此刻正站在李禅秀身后,喘着粗气,一双幽深泛红的眼睛正紧紧望着李禅秀。即便如此狼狈,他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一个有些破损的木盒。

    李禅秀定定看着他,视线再度模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殿下……”裴椹再度开口,似乎向前走了两步,却忽然摔倒,发出一声闷哼。

    可他很快站起,到李禅秀面前。

    李禅秀仰头,怔怔看他,一时竟不敢想他究竟是人是鬼。

    裴椹低头,混着泥和血的指腹抹去他滑落眼眶的泪水,却在他眼尾留下一抹红痕。

    “殿下哭了,是为我吗?”他哑声问。

    李禅秀怔怔看他,眼泪忽然流得更多。

    “殿下为何送我那幅画?”裴椹继续为他抹去眼泪,声音低哑。

    “为何不顾危险赶来?”

    “为何边哭边喊我,挖我的枪……”

    他眸色愈深,声音也愈发低哑,终于问出那句:“殿下心中,可是也有我?”

    李禅秀感受到他指腹的温度,仿佛终于确定他还活着,泪水瞬间汹涌,用力点头。

    下一刻,他被裴椹用力按在身后的碎石泥土上,狠狠吻住。粗粝的指腹捏着他的后颈,迫使他仰起头,齿关被撬开,呼吸被完全吞噬。

    裴椹膝盖抵在李禅秀腿间,另一只手紧紧扣住对方腰身,吻如疾风骤雨。

    他心中的牢笼彻底打开,犹如猛兽。

    他早就想这么做,也早就该这么做。

    在意识到李禅秀可能也喜欢他时,在看到李禅秀不顾危险找他,为他哭时,一切就都已经压抑不住。

    想要他,想将他牢牢困在身下,继续哭泣,永远都不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