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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4章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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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要入乡随俗,柳闻因从清早就被一大群红袄寨女眷们围着传授泰安的嫁娶知识,譬如要双手捧盒、脚踏方糕下轿等,说到牵巾拜堂、撒帐合髻诸多事宜,有些好奇旁听的未嫁女子们都是满面羞红。

    然而柳闻因却似乎怀揣心事,笑得勉强,完全不像今晚婚礼的女主角,教一旁察言观色的杨妙真愈发怀疑她的真假,但现在除了林阡之外多了一个凌未波的干扰项,又令杨妙真不得不佩服起徐辕和柳闻因的前瞻力——

    是的,在换回孙邦佐、李思温的谈判中,徐辕放走了楚风月、解涛和花帽剑手,独独把凌未波这位高堂留下了,说是一定要等她观礼之后再释放,如此一来,柳闻因的心神不宁似乎可以找到新的理由,毕竟连妙真都相信了,凌未波在闻因心里的分量比林阡更重。

    妙真又何尝愿意猜忌自己的结拜姐妹,咬了咬牙,转过身来:我定要尽快结束这一切。办法并非没有,若是真像展军师王军师他们分析的那样“楚风月必来抢婚”,那么妙真有必要亲手将楚风月终结在宴席。因为,无论徐辕是真情还是假意、不管林阡或李全谁忠谁奸,杀楚风月都是最直接的解决山东之乱的办法——

    楚风月若意外死去,对金军的打击之重堪比杨鞍暴死之于红袄寨,今次有条件,何乐而不为?外患既除,内乱顿解。

    “走掉的那个,是妙真吗?”柳闻因余光扫及,窗口一直凝视自己的那道目光突然消失了……妙真心情复杂,她又何尝不是。

    “那丫头,也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了,还害羞。”杨鞍的夫人笑着给闻因梳头。

    原本告诫自己无所谓、这只是作戏而已,但真到了吉时将至时,正被梳妆打扮的柳闻因,忽然觉得有些不安、无措。镜子里的她,端庄华丽,成熟得不可思议,很不像那个阵前银枪白马英姿飒爽的柳将军……

    “瞧柳姑娘这身段,万里挑一的好哇。”“岂止万里挑一,打扮起来便算西施嫦娥都逊色,真真正正的绝世美人儿。”“手怎么这么凉,哦我懂,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紧张在所难免!”“不过闻因真是有福啊,能够嫁给武林天骄……”

    环绕在侧全是诸如此类的句子,反倒令跟她们不熟的柳闻因更加烦躁。一想起母亲将以半俘虏的形式出现在高堂的位置、难知到底会不会打心底里为她这个女儿高兴,柳闻因就愈发不是滋味,突然之间毫无征兆地站起身,不受控地飞一般地逃离了镜前,对身后的大呼小叫置若罔闻。

      

    “怎么了?”快要出这小院时,她差点和路过的徐辕撞满怀。徐辕这句,既有关心,亦有质问。

    “没……没什么……”她不敢临阵脱逃,但因为徐辕出现的关系,忆及那个和自己越来越遥远的林阡哥哥,忽然烦躁尽扫、悲从中来,本来是恐惧现在却后悔,骑虎难下时听到后面七姑八婆喊着“现在见面于礼不合”,又仿佛觉察到杨妙真躲在哪个角落里盯着她看,下定决心,咬紧牙关,扑到徐辕胸口“撒娇”,“几个时辰未见,我想徐辕哥哥了……”

    “傻孩子。过片刻不就见了?再哭就成大花脸了。”他示意那些女眷给他点时间安抚她,一边给她抹泪,一边看她抬起头来,这一袭红衣,明眸皓齿,眉黛如画,肤似白璧,端的是美到不可方物。

    心中一惊,真是日月如梭,若非穿着嫁衣,他心里的她还停留在四五岁的年纪,可以被他肆无忌惮地闲暇时候就捏脸玩。所以他对她的语气,一直也是这样哄小孩般。一不留神,竟长大了。

    “闻因,人生真短,弹指一挥间。”他情不自禁感慨,也借机劝慰她和自己,“既然不过是暂时寄托于这逆旅,又何苦把什么事都往忧愁的方面想?这一刻,高兴也好痛苦也好,时光都一样在流逝。”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今我不乐,岁月其驰。

    汤汤川流,中有行舟。随波转薄,有似客游。

    策我良马,被我轻裘。载驰载驱,聊以忘忧。

    这是曹丕《善哉行》里,劝人及时行乐、随遇而安的句子。

    既然人生和随波逐流的小舟一样,永远不知自己会被卷到哪里停泊,倒不如披上轻裘,骑着良马,在飞驰中暂时忘却烦恼——

    这,也是楚风月的人生态度。

    百战不殆的连胜被打破了,高不可攀的地位被动摇了,不计其数的谣言铺天盖地,管它的,心里烦,骑马打猎才是正确的排解方法。

    可为何回了军营又再出来,短短一天,打了无数场猎,猎场越来越靠近宋匪的营寨……直趋调军岭方向?!

    因为,心里还认定徐辕是她的吧。

    夕阳西下,楚风月在经历一番千回百转天人交战后,终于不再犹豫,下定决心,弃了战马,佩刀携毒:我的男人,不能给别人分享,哪怕权宜都不行。

      

    夜幕降临之后,调军岭上张灯结彩欢天喜地。主客中都不乏绝顶高手,即便觥筹交错也能全副武装。

    柳闻因暂住之处离宴席地点不远,上下花轿都进行得相当顺利。喜庆热闹的奏乐中,她戴着喜帕由人相扶走在了红毡上,十几步之遥就是翘首以盼的新郎。

    这心照不宣的十几步,却令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在道喜的面孔后藏了另一副,反倒是凌未波不用伪装,被点了要穴坐在主位,好像内心一点触动都没有。

    十,九,八……行百里路半九十,正当徐辕想,闻因即将到安全距离内、我可以解除防备、不必再屏气凝神时,意外一道阴风从斜路来袭,闻因前面那个挑火盆的,和左右两个打火把的全被掀扫,所幸他们有杨宋贤和彭义斌等人眼疾手快地拉开确保性命无忧,而与此同时,闻因怀中抱着的瓶子和花也因这强劲风力撒了一地——当然不必留恋身外物,揭了喜帕的闻因极速后退了几步直到轿边,按照原计划果断抽出寒星枪来自卫反击。

    不过,从天而降的那道紫影,虽未得手却也不曾追杀柳闻因,而是先于她一气呵成地踩踏过那些本该由新娘迈过的锤布石、马鞍和火盆,轻飘飘地落到了新郎徐辕的面前,微笑说“我来了,徐大哥”的同时,一刀就斥开了背后几个李全安排的宵小,硬生生吓走一排没胆量上来的史泼立之流,站稳在徐辕即将出手的冯虚刀下,迎来他狠心一句“你倒是不怕死!”那名叫楚风月的女子战得一往无前,笑得美艳动人,说得斩钉截铁:“你同旁人结亲,我是宁死不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