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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癫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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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大人怎么还没来?”四九偷偷溜走后,我便一直在大殿内踱步,看着四周将我团团包围住、立得无比笔直的羽林卫,我轻轻一笑,开口问道。

    “公主杀了人,大人正在从紫宸殿赶来的路上,还请公主稍安勿躁。”一名羽林卫目不斜视,朗声回答。

    我冷哼一声:“如此说来便是我杀了人才请得来他萧崇炎?”回头望了一眼兰绍已然冰冷的尸体,道“看来她死得还有些价值。”

    疏漏中传来嘀嗒水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殿外突然传来阵阵凌乱的脚步声,黑夜被喧哗打破。

    “又出事了——皇上薨了——”一声高过一声的锣鸣伴随着宦官尖利的呼喊回荡在整座死寂的宫墙中,我听见璇玑塔的钟声开始悲鸣,一声一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竟让我辩不分明。

    含元殿外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宫女手中点燃的白色宫灯照清了来人。昏暗的光线下,萧崇炎与萧太后在众人簇拥之中悠悠踱步而来,两人面上一派气定神闲,目光里却乍现出同样凶狠的寒芒。

    我站定了看向萧崇炎,略微扬起下巴,冷声道:“大人终于来了,是要来问我的罪吗?”

    “问罪?”萧崇炎反问“老夫为何问罪于你?你不过一个将死之人,老夫也不必再与你计较。”

    “大人不与我计较,我倒还想同大人计较计较。”我笑出声“刚刚我似乎听到宫外在喊什么,大人可否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萧崇炎微微眯起双目,紧紧地盯着我,道:“夜里皇上误食了先帝的丹药,咳血不止,御医赶到之时已经无力回天,不久之刻便驾崩了。”

    轰——

    我的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双脚几欲支撑不住。“景……泓,景泓他……死了?”我不可置信地问出声来,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只一个劲地不停摇头否认“不可能,我离开时景泓还好好的……怎么会……绝不可能!”

    “紫宸殿已经布下宫禁,如今皇上误食丹药而驾崩的噩耗皇宫里已经闹得人尽皆知,公主何须再自欺欺人?今日除了你,再没人与皇上呆在一起,公主,你究竟想掩饰什么?”萧崇炎的鹰目中迸射出咄咄逼人的寒光“先帝爷服食丹药驾薨,不过短短数个时辰皇上也因此而驾崩,倘若真是巫蛊之术害人,为何旁的人无事,单单只这两位高坐于九五之尊座位上的天子相继中了所谓的巫咒?到底是我萧氏狼子野心、蓄意谋逆,还是你昭元大长公主心怀不轨、早有算计?”

    “我心怀不轨?我早有算计?萧大人果真说得一番漂亮话!如此为萧氏开脱倒真是令人瞠目结舌!哈哈哈哈哈哈……那是我的父皇,我的阿弟,我为什么要去谋害他们?”我大笑道,笑声中透出几分凄厉决绝“萧大人你告诉我,皇权、帝位究竟是什么?为了它一个人要踏过多少人的尸山血海才能登上巅峰王座?名利、金钱、江山、万民俯首称臣,谁人不想!可是我眼睁睁看着我的皇兄为了它来算计我,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我身边的至亲之人为了它而丧命……前朝白露宫变,那金銮宣室大殿上高悬的龙椅下又镇着多少冤魂?你告诉我,如果这些对于成就帝业来说只是微不足惜,那我昭元大可以抛却一切,如你一说放手大博!何必再在这里与你废话”

    “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萧崇炎冷笑道“公主好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语!但不知这番为自己开脱的话语又有谁人能听懂?名利、金钱、江山、万民俯首称臣,谁人不想!你已经踏上了这一条风雨长路,便早已经身不由己!出生在帝王之家,与生俱来注定一生要活在权利的争夺之中,先帝对你宠爱无度,给你了史上所有公主未曾享受过的殊荣,但所幸你不过是一介女子,不然你的下场将比你的皇兄皇弟还惨!”他紧盯着我,似乎快要将我洞穿“这些道理你恐怕比我还懂,多年来你不学无术,不就是保护自己的法则?不过真傻与装傻之人老夫还是能一眼看出,何况你与宇文祁夜为伍,便叫人不得不防!如今宇文祁夜不知所踪,这毒杀皇帝之事,可是他授意于你?”

    “胡说!”我立时反驳,表情无端变得有几分狰狞“父皇与景泓之事与九郎无关,你休要含血喷人,嫁祸于他!成王败寇,兰绍是我杀的,大人要杀要剐,昭元悉听尊便!”

    “杀你?”萧崇炎缓缓逼近,一双鹰眸迫视向我,在我耳边低声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交出玉玺密诏,否则……”

    “否则怎样?”我抬头挑眉正视向他,心里却没底“大人欲意如何?”

    萧崇炎微微勾起唇角,与我拉开了距离,低头把玩起自己的衣角。

    站在另一旁沉默了许久的萧太后开了腔:“太上皇宠爱昭元大长公主,皇上亦是对大长公主敬爱有加。叔父多年呆在益州恐怕不只,大长公主过了双十之年仍还未嫁,原来的良人现在弃她而去,不知两位先皇泉下有知,还能不能走得安稳?”她顿了一顿,说起先帝之时面上没有一丝悲戚之色,一张匀着妆容的脸颊一如寻常的美艳慑人。萧太后瞟了我一眼,装作漫不经心地身后羽林卫说道“你们当年与那金吾将军同为京中同僚,为了向先帝爷效忠,也好一表对同僚的关切,你们难道都不想为我天家分忧?”

    她的话让我心头蓦地一紧,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寻常的暗示。无数不堪而危险的想法在我脑海中盘旋,羽林卫显然也听出了萧太后话中的意思,一个个面面相觑,望向我的眼神变得微妙而克制。

    “怎么?你们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萧太后冷声问道,萧崇炎看着我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走出了含元殿。“你们今夜若不替哀家、替先皇好好伺候昭元大长公主,你们也别想在明日活着踏出含元殿!”

    “是!末将遵旨!”

    我后背早已吓出一身冷汗,萧太后退至一旁冷眼观看着这一场好戏,阴冷的目光看向血泊中的兰绍,尔后又再一次投向我。

    “你们不许过来!”我吼出声,话语颤抖不已,看着缓缓向我靠近的羽林卫,我一步步后退,突然被兰绍横亘在地上的一只手绊倒,跌在了血泊之中。

    “公主……臣等也是逼不得已……你,不要怪我们……”一名羽林卫早已卸下了铠甲“要怪,就怪宇文祁夜!”

    羽林金吾相争相斗百年已久,今朝宇文祁夜一人为金吾挣得无数风头,早已令羽林如鲠在喉,刚才萧太后的一番话语恰到好处地激起了他们埋伏在心头的忌恨,如今以此为由而来轻薄我,如同离弦之箭,早是我无力反抗的事实。

    “祁夜……”我低声唤着他的名字,想从将我团团包围的羽林卫的缝隙之中搜寻他的身影。起先对四九所说的那一番话语不过是我想要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以免再受人暗算的借口。四九固执,若我不说出这般的谎言,他是如何也不会离我而去的。而祁夜到底会不会出现,我却一无所知,甚至我连他此刻在哪里,都无从获知。

    “嘶啦——”一声,衣帛被人猛力撕毁,我感觉飕飕凉风钻进我的衣襟,黑压压的羽林卫遮挡住了一室的光线,我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脑子霎时间变得混沌无比。男人之间污秽的玩笑传入我的耳里,肮脏不堪,混合着浓腻的血腥,令我几欲作呕。我紧紧抱住双腿,将头深深埋进了膝盖,任凭他人如何推搡也紧咬着牙齿不肯放松。

    萧太后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良久,嘴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转身欲意离开。

    “啊——”突然纠缠不清的人堆里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惊声尖叫,令萧太后一怔,停住了脚步。

    我从众人的钳制中挣扎了出来,执起地上长刀,想也没想便刺进了一名羽林卫的腹部,旋即奋力抽出,喷涌的鲜血飞溅,洒遍周身。我浑身衣履早已残破不堪,头发散落在四周令我看不清所有人,只觉得满目皆是火红的光焰。

    “哈哈哈哈哈哈,有人死了,你们要不要陪葬?都死了,我们都死罢!”

    我发疯似的举起还在淌血的刀刃,不停地在空中飞舞,吓得羽林卫连连后退,身上的衣衫还未穿戴整齐,狼狈不堪。

    看着众人狼狈的模样,我笑得快要流出眼泪,提着长刀一步步踏上了台阶,空白的脑海中唯一回荡的,是四九当时俯身在我耳旁说道的话语。

    ——“公主,碧妧说含元殿中有早前皇上为保护她埋下的机关,就在您的凤座之下。只消轻轻一扭,这座大殿之上无人能逃出生天。”

    我缓缓坐在了凤位之上,收敛起面上的笑容:“今夜你们谁也别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