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天下第九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郑潮儿领兵团团围住三明县城,欲将贾维斯所领台湾府兵马困死其中。本以为少说得困上数日敌营方会来书来使,谁知才头一日便得了信。且来得古怪。

    这日上午,郑潮儿领着人操练了会子,忽有兵士们指着三明城内大喊大叫。只见城门里头升起了一个极大的圆球,下头仿佛吊着篮子,篮子里头有人。那圆球升得极高,缓缓飘动,向郑营过来。将士们一片哗然。

    圆球渐渐飘到郑营上头,众人仰头可见有个穿台湾府衣甲的人坐在里头。偏将喝令“放箭!”数十位弓手朝那篮子瞄准,“嗖嗖嗖”的一阵箭雨,偏没一支挨得着——飞得太高。篮中人从脚下取了什么东西探出篮子,双手一放!只见一个黑点子从天而降渐渐放大成黑团。

    眼看黑团要掉下来,郑潮儿喊道:“快闪开!”众人哗啦啦的四散躲避。耳听“扑通”一声,那物砸在了地上。有亲兵上前一瞧,乃是一个青皮的包袱,已经摔破了。里头包着一团寻常的青布,青布当中却裹了一封信。亲兵忙交到总兵大人之手。

    郑潮儿拆开信才瞧第一眼,暗赞“好字!”

    此信只寥寥数笔。“晚辈林某拜呈福建总兵郑大人。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是地利不如器工也。今吾若不掷此书,替以生铁雷、箭矢、火.枪子弹,或是浇以清油、再施火箭,当如何?望将军以百姓念,莫扰其早晚生计。晚辈再拜。”

    郑潮儿顿觉天灵盖一股凉意直贯透脚底心!当如何?当有死无生、有败无胜。抬头再看那圆球,正缓缓朝三明飞回去。显见此人不过是来送信的,那姓林的军师果然只想让他心中明白罢了。自家岂止斗他不过,简直以卵击石。只是信中言辞嚣张、又令人意难平。乃足足立了半盏茶的功夫,咬牙道:“以百姓念!倒是老夫扰民!”一时又颓然长叹。

    郑潮儿烦闷得连午饭都没吃,于帐中呆坐。直坐到日头渐渐偏西了,终站了起来,命人更衣备马。他并未顶甲胄,只穿着家常的箭袖、扎着幞巾,单人匹马离营。

    才到了三明城门下,有守门的兵卒从上面探出头来问道:“将军是要进城么?”

    “不错。”郑潮儿拱了拱手,“还请小哥开门。”

    “将军稍侯,这就来。”

    不多时便听城门“吱呀呀呀”一阵响,两扇大开,贾军于两旁笔直列队:“恭迎郑将军!”郑潮儿低叹一声,也不问他们如何知道自己便是郑潮儿,催马入城,道:“老夫想见见你们林军师。”守门的头领便使了个兵士在前领路,引着他一径往知县衙门而去。

    县衙门口也列着两行兵卒,如松柏一般立着。领路的兵士将右手在眉间用力比了一下,那两行兵卒齐齐整整的回比了下,郑潮儿思忖着当是个什么礼。领路的向门前一位军官模样的道:“福建总兵郑潮儿将军欲见林军师,属下奉命领路。”那军官点头,唤了他下头一名士卒领着郑潮儿,先头那位又与军官互相行了个比右手的礼便回去了。

    郑潮儿乃又跟着这位往县衙里进。到了后衙正厅门外,那兵卒大喊一声“报告!”里头有人说,“进来。”那兵卒便向郑潮儿道:“烦劳郑将军稍等片刻。”乃走了进去。

    耳听他在厅中大声道:“福建总兵郑潮儿将军在门外求见林军师。”郑潮儿不禁屏了呼吸。

    里头有个清亮的女声道:“快快请进来。”

    郑潮儿眉头一皱,怎么他们营中还带着女人?那兵卒已经出来了,行了个比右手的礼:“郑将军,我家军师请您进去。”旋即想起什么来,又抱了抱拳,“郑将军,军师请您进去。”

    郑潮儿问道:“你方才把手比在眉间是?”

    “军礼。”兵卒道,“我军军人间行的礼。方才一时忘了郑将军非我军中之人,行错了礼,还望将军海涵。”郑潮儿心中一动,也拱了拱手,跟着他进去了。

    迎门扫了一眼,只见屋里坐了七八个年轻人,正中有两把椅子;贾维斯坐在下手,上首坐了位穿月白色儒生袍的少年,想必就是那林军师了。只是没有女子。他正纳罕方才那女声是哪儿来的,一屋子年轻人都站了起来,齐刷刷抱拳:“郑将军!”

    郑潮儿忙作了个团揖:“各位将军。”又向朝那少年儒生抱拳,“这位想必就是林军师,好高的计谋。”一壁打量其容貌,暗赞南平县令所言不差。这林军师比寻常女子好看百倍,只是通身气派磅礴、锐意逼人,倒是让人忘记留意其容貌。

    那少年翩然还礼:“晚辈得罪了。”声如出谷黄莺,显见是个女子,便是方才他在门外听见的那个女声。

    郑潮儿立时懵了!半日方指着她:“你……你……你是女人么?”

    林军师莞尔:“正是。”

    郑潮儿脱口而出:“女子怎可为军师。”

    林军师脆生生道:“因为晚辈领军不曾输过。”

    郑潮儿一噎,这时方想起领他进来的那兵士委实说的是“军师请您进去”。心中一急,又向贾维斯道:“贾将军不是也擅用兵的?那年在岭南以一千人马破五千山匪,用兵如神。”

    贾维斯抱拳道:“当日定计的便是林军师。”

    旁有个少年将军笑道:“怎么正经朝廷官兵变成山匪了?”

    又一个道:“打的是山匪的名头。”

    郑潮儿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姑娘瞧着不过十八.九,那年才几岁?又呆了半日,摇头道:“不想败在女子手里。”

    屋中另一个将军道:“郑将军莫要憋屈,你不是一个人。”

    林军师便含笑请他到客座上首的交椅上坐。郑潮儿看了看她,移步坐了,林军师与贾维斯先后坐下,其余人方陆续落座。又喊人上茶。郑潮儿心中略想了想:这女子既是不曾打过败仗,倒是难免有军中之人服她。

    他尚不曾想好如何开口,林军师先道:“郑大人此来,想是明白晚辈之意了。”

    郑潮儿面色稍红:“贵军多有火器并异物,老夫不是对手。”

    林军师道:“乱世不可无兵,因不知安稳的日子能过到哪一日。故此,台湾府不得不加紧练兵,以备不时之需。而岛上人口稀少,遍地荒芜。若青壮男子都来当兵了,就愈发没人种地。贾大人也是迫不得已。俗话说,故土难离。若非如此,谁舍得离乡背井?如今虽有些贫寒人家渡海开荒,都是些衣食无着的。但凡遇上天灾**,只怕率先饿死的便是这些。留恋家乡的终究还是多。台湾不大,可开荒之地只得那么些,过几年便都开完了。”

    郑潮儿道:“依着林军师之见,福建当如何?如今佃农已不好寻了。”

    林军师道:“所谓佃农,便是自己会种地、因家贫无地、租赁旁人之地来种,并给些租子。可对。”

    “不错。”

    林军师道:“人皆重利,并人皆恋旧。佃农春耕夏耘秋收辛劳一年,若可多留点粮食给自己,又是种习惯的地、又是熟络的乡邻,大约也懒得跑去开荒了。开荒终究极辛苦的。”

    郑潮儿默然片刻道:“如今福建许多庄子的租子已降了。”

    “那便是降得不够。”林军师含笑道,“若不愿意多降些租子,也可勤快些自己耕种,岂不好?旧诗说,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贫富分化太厉害并不好。”

    郑潮儿虽不大明白她后头说的什么,也知道此事无解。台湾府要人口,若不从岛外引些过去,便没人种地、没人当兵。如今显见是人家比自己兵力强盛的。思忖片刻,又道:“贾大人此策显见是剜福建之肉了。他既没人开荒,只寻些无地良民便好,何须接纳逃奴。”

    林军师道:“贾大人倒不是诚心接纳逃奴的,实在许多良民也没有路引子。郑大人想必也知道,黄大人治下官吏各色都有。再说,倘若一个乞丐忽有了盼头、想渡海开荒,不好么?他上哪里弄路引子去?”

    郑潮儿道:“佃农与逃奴二事愈演愈烈,惹得许多人家心生不满。晋王妃娘家便是福建的,她们家中亦有奴才渡海而逃。”

    林军师笑道:“郑大人不必忧心。晋王生性谨慎,不会妄动刀兵。若是晋王妃娘家自觉在福建呆着日见钱少,将庄子卖了带着银钱去晋国投靠女婿便是。也不必愁没人买,卖便宜些自然卖的出去。”

    郑潮儿立时道:“林军师这是并不将晋王放在眼里了?”

    林军师奇道:“晚辈句句皆是实话,何尝不将晋王放在眼里了?”

    郑潮儿道:“娘家原本可月入数千银两的庄子,忽然就得降租子,晋王妃岂能欢喜?”

    林军师道:“与晋王什么相干?妻族终究只是妻族。晋王岳家想隔着山水仗晋王之势,除非是旁人顾忌他们家女婿、避让他们。其实此事只略想想便知道并不要紧。”她乃淡然笑道,“纵然晋王想出兵也不会往南边来。且不说燕王楚王等九成不会给他让道,纵然肯让,他打了福建能得什么好处?”

    郑潮儿道:“他打福建作甚,只怕去打台湾了。”

    林军师璨然一笑:“倘若郑将军能撺掇晋王来打台湾,晚辈先多谢了。”郑潮儿一愣。她乃道,“这一路过来,练过攻城、练过守城,尚且不曾练过岛上攻防。”

    “这……”她是把福建和晋王当练兵场了么?旋即苦笑道,“林军师何尝练过这些。”

    林军师道:“实不相瞒,热气球今儿乃是头一回用于战场上,此物我们一直是作运送辎重之用,因将军围城,忽然想出了这个用法。若没这一遭经历只怕还想不到这一节上去。”她乃莞尔,“果然闭门造车与实战不同。”

    郑潮儿啼笑皆非:“你倒是当真不给老夫留颜面。”

    林军师道:“郑将军并非输给晚辈,不过是输给器物罢了。”

    郑潮儿摆了摆手,思忖片刻又抱拳道:“林军师慧若天人,可否替福建出个主意,如何防着逃奴?”

    林军师道:“韩愈曰,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主家若待奴才好些,他们便少有想逃的。实在不想留下,可让他们自赎其身。”

    郑潮儿皱眉道:“既身为奴身,岂能由得他们自己?”

    林军师道:“主子少而奴才多。人心向自由、犹如花木向阳,硬困是困不住的。然而喜欢做奴才的人也不少。善待这些喜欢做奴才的,让不喜欢做奴才的自赎,岂不比平白失了份银钱强?”

    “你!”郑潮儿略有些怒意,“你们这是硬抢人么?”

    林军师道:“我们不过是以利诱人罢了。黄大人郑大人也可另想些旁的法子留人,各凭本事岂不好?”

    郑潮儿便知道他们是不肯让了,沉着脸道:“以利诱人,却是诱奴才逃跑,与抢劫何异?”

    “我们若想抢劫人口,只需以长.枪火炮逼着一村村的百姓上船、硬生生将他们运去岛上了。”林军师微笑道,“再有,就算是抢劫,敢问将军,遇上了抢劫的、当如何?”

    郑潮儿才想说“打”,忽想起来自家打人家不过;寻常百姓遇上抢劫便的“报官”,报官之后便是剿匪,剿匪又是“打”,自家打人家不过。这林军师说的是实在话。就算他们抢劫,依着福建眼下之力,无可奈何。

    林军师又说:“终究我们贾大人出自名门大家,以刀兵驱赶百姓之事他不会做的。福建有地利,若想留人,法子很多。只看各位舍不舍得几分私利、对寻常百姓并家奴好些了。”

    拿自己的人口钱财白白舍出去,纵然郑潮儿家中算个财主并性子算不得吝啬,一时半刻心中也不甘愿的。他起先见贾军数次不曾伤他,只当还能讲些道理,如今看来他们是半分道理不讲了。林军师之美貌世所罕见,偏这会子郑潮儿半分没觉得悦目。乃捏了捏拳头刻薄道:“林军师年岁也不小了,不嫁人么?”

    林军师低眉一笑:“这两年太忙,没空想此事。”

    郑潮儿冷笑道:“以女子之身入了军营,谁肯娶你。”

    坐在一旁不曾出声的贾维斯随口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