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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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琮与司徒岑二人轰走王仁,转到屋里宽慰了妙玉几句。岭南这头,除去王子腾家的,旁人也不敢惹她;王子腾碰巧又只有一个儿子。故此妙玉大略上不会再有麻烦了。只是贾琮特特叮嘱她日后遇上棘手的事儿得先找龚三亦,自己忙的紧、昨儿才刚刚得了消息。倒是司徒岑,趁势跟人家献了不少殷勤,还献得低调周全。妙玉竟沉静的很,不像是才刚差点让人拿刀子划脸的模样。

    出了她的院子,司徒岑不禁赞扬了几声:“这妙玉师父好镇定。”

    贾琮道:“这种事她也不是头一回遇到了,每回都能化险为夷,运气也难得的紧。”乃侧头觑了他一眼,“你想打她主意?”

    司徒岑立时喊屈:“当我是王仁那般人么?”

    贾琮依然瞧着他:“还是想帮你哥哥谋这个女人?”司徒岑没言语。贾琮嗤道,“何苦来,只是模样像而已。还得罪你大伯的人。”

    司徒岑道:“我还没想好做什么呢。只觉得白白放着她怪可惜的。”

    贾琮摇摇头:“你们这惯性思路,怕是一辈子改不了的。”

    “嗯?”

    “把人当物件儿,总想着怎么用。”

    “说得就跟你把东瀛人西洋人当人一样。”司徒岑横了他一眼。

    “我当然把他们当人!”贾琮驳道,“敌人。”司徒岑耸肩。贾琮抬目看了看他,忽然问道,“阿岑,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你闲的?”

    “我琢磨大半日都想不明白媳妇儿为什么生气,你竟能想到。你是多了解女孩儿心思啊……没有喜欢的姑娘,一个大小伙子,白眉赤眼的怎么会猜到那个?我可是直到……很大以后才知道女孩子来月事内什么是红色的……”嗯,上辈子小爷谈恋爱之前一直以为是蓝的。“你肯定爱过。”司徒岑不吱声。贾琮凑了个脑袋过去,“你还没成亲呢。该不会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吧。你哥的女人?”

    司徒岑瞪了他一眼:“胡扯!”

    “你老子的女人?”

    司徒岑拉下嘴角:“再胡说八道我翻脸了!”

    贾琮摊手:“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姑娘你喜欢却娶不到手?你是蜀王的儿子,还是嫡子,你哥哥还与你手足情深,你母亲还是个有本事的——走遍这么多诸侯国,生了三个嫡子的唯有她一个。你又乐呵呵的不像有心上人意外身亡……”

    司徒岑恼了:“闭嘴!”

    贾琮做了个往嘴上贴膏药的动作。可巧他们跟前有个岔路口,贾琮拽了他一下,指指了条往后头去的路。司徒岑迟疑半晌,当真往那条路走去。贾琮屁颠屁颠跟在后头,双眼放射出八卦的光芒。

    岔路直通往观音殿外的中堂天井,贾琮引着司徒岑进一个小配殿。司徒岑打量了一眼,上头供的竟是观音大士身边的大弟子惠岸行者,也就是托塔李天王之次子木吒。换而言之,这小配殿是哪吒他二哥的地盘。里头守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姑子,贾琮跟她打了个招呼、那姑子便出去了。

    贾琮随意翻出两个蒲团,自己坐一个,丢一个给司徒岑:“要喝茶不?”

    司徒岑摇头,盘腿儿在惠岸行者宝像跟前坐下,仰头看了看:“这是你二哥?”

    “我二哥叫贾琏谢谢。”

    司徒岑假笑了下,默然无语。良久,贾琮都已换了个姿势坐着,他方道:“倘若看上建安的不是贾环,是你;且天下并未分封。你敢娶么?”

    贾琮怔了怔:“为什么不敢?”

    司徒岑哼道:“你不是特特避开夺嫡的?娶了建安不得扶庐王上位?”

    贾琮莫名:“环哥哥娶了建安公主我们也没扶庐王上位啊!”

    “我是说,假若天下并非分封!”

    “那也未必就要扶庐王!”贾琮摊手,“也可以劝庐王离开夺嫡这项不怎么有前途的事业。”

    司徒岑想了想:“庐王太小,且你比贾环更要紧些。若是你娶了二皇子的亲姐妹,显见荣国府要扶老二的。纵然你们说不是、也没人信。天子不信、大臣不信、后宫不信、二皇子自己也不会信的。”

    贾琮顿时明白了:“你爱上了蜀国重臣之女,恐怕引得你哥哥起疑心。”司徒岑闭眼。贾琮托着腮帮子想了半日,“你哥哥知道这事儿么?”

    司徒岑摇头,半晌才说:“我母妃知道。”

    “那姑娘有姐妹没有?”

    “祖父、父亲、叔父、两个嫡兄并数位堂兄弟皆有才,文武各异。两支独此一女,阖府爱若掌上明珠。”

    贾琮张了两回嘴愣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姑娘在蜀国,比当年林黛玉在京城还显眼些。司徒岑不是蜀王之子还有些指望。贾琮忽然打了个哆嗦:这种身份——“该不会……原先你母亲预备挑给你哥哥的吧……”司徒岑仰头望着惠岸行者的脸,眼圈儿悄悄红了。

    贾琮捂脸。半晌,问道:“她成亲了没?”司徒岑摇头。贾琮捏捏下巴,“那就是还有希望?”

    “不知道。”

    “既然没成亲自然还有希望。”

    “不知道她成亲没。我都出来这些年了,她年岁早大了。姑娘家比不得男子。”

    贾琮吸了口冷气:“……合着你当年那么干脆答应去西洋走走,是为了逃避。”司徒岑眼中闻声滚下泪来。贾琮骂了声国骂。

    二人隔得不算远,贾琮伸长腿去勉强踢了他鞋底子一下:“还喜欢她么?”

    司徒岑悠悠的说:“喜欢。”

    “哼!我就知道!”贾琮讽然一笑,“逃跑永远不是解决痴情的办法。感情这玩意极不容易遇到,一旦遇到就不是物理方法能解决的。”又歪着脑袋看了他会子,“那身份不容易嫁出去,心里揣着你、嫁了多半也过得不好。怎么样?还想娶吗?”

    司徒岑低头:“她纵没嫁,难道身份变了?我身份变了?还不是和从前一样。”

    “不一样。”贾琮拍手,“从前你没去过西洋,现在你去过了。从前蜀王妃指望你出国留学一趟就把她忘了,现在你没忘。从前你蜀王妃恐怕你跟你哥哥夺世子之位……”

    司徒岑打断道:“没有。”

    “啊?”

    “我母妃最清楚我从不曾起过那心思。”

    贾琮眨眨眼:“既然如此,你娶那姑娘不是正好?你总是你哥哥的亲弟弟,正好拉拢那一大家子。”司徒岑茫然摇头。贾琮想了想,“是不是你母亲觉得人家不好、勾搭你、有不臣之心?”

    司徒岑依然摇头,好一会子才说:“恐怕万一。”

    “恐怕万一什么?”

    “不好说,什么都有可能。”

    贾琮呆了片刻,骂道:“神经病!”又看了看司徒岑,“你不觉得很荒唐?”

    “不觉得。”司徒岑有气无力道,“你们家表姐连太子妃都不肯做。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贾琮翻了个白眼儿:“那是因为我表姐看不上陈王。你这身份,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多难得啊。”

    司徒岑怔怔的说:“你不明白。你明白不了。又不是独我们两个。两家人都太多,各有主张。谁也不知道谁存着什么念头、日后会起什么心思。纵然我无心,我哥哥……这几年不知道,直至我走那年也只得了三个女儿。”贾琮皱眉。若是蜀国世子无子,他这个嫡亲的弟弟娶什么老婆就敏感多了。屋中又寂然许久,司徒岑忽然叹道,“倘若如西洋那般,我侄女儿也能继位就好了。”

    贾琮眼神一亮,“邦”的打了个响指:“对啊!你这不是想出法子了么?”

    司徒岑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还想弄出女主不成?”

    贾琮嘿嘿一笑:“不行么?”兴致勃勃坐正了,“我可告诉你,我们台湾府的医学遗传学研究所研究得知,生男生女主要看男人。你哥哥先得了三个女儿,说不定一直生不出儿子。换做你是你哥,愿意立女儿为世女还是愿意立侄子为世子?世子妃愿意蜀国留给女儿女婿还是外侄子?”

    司徒岑扯了扯嘴角:“不用想,我老子不会答应的。”

    贾琮站起来拿了身下的蒲团走出去好几步,见离他够远了又重新坐下,才说:“到那时候你老子已驾崩了。”司徒岑随手抓起一本经书朝贾琮仍过去,贾琮扭头一躲,接着说,“纵然你母妃还在,她说了也不算啊!你们哥俩愿意就行。至于那姑娘家里的长辈兄弟亲戚会不会起什么歪心思,也没那么要紧。蜀国终究还是你们爷仨的,旁人再如何不过是臣。你老子本是军功王爷,跟义忠亲王、太上皇、燕王都干过架,还怕这个么?”

    司徒岑又扭头望着惠岸行者不吱声。贾琮站了起来:“你慢慢想。我有事先走了。”

    司徒岑头也不回问道:“干什么去?”

    “不告诉你!”贾琮一壁说,一壁拿起脚来走了。

    司徒岑坐正了,又仰脸看了惠岸行者半日,问道:“你是他二哥?他平素在李天王府上也这般信口雌黄的么?”惠岸行者不搭理他。良久,司徒岑托着下巴喃喃道,“我怎么觉得可以试试呢?”又过了会子,“我这是失心疯了么?”反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贾琮在外头办了事回到总督府上,司徒岑居然还没回来!他遂先去见王子腾,将妙玉那事儿一五一十说了。王子腾大惊:“我竟分毫不知!”

    贾琮道:“今儿司徒岑黑着脸警告过王大哥了,可我瞧他那模样并未听进去。叔父还是再告诫他一番才好。”

    王子腾立命人去檀度庵查看,并吩咐从今儿起派两个自己府上的人在那儿守着,再不许放王仁进去。又骂:“不知深浅!”

    贾琮道:“还有大嫂子那兄弟怕是做了什么坏事,叔父不如也查查。”

    王子腾不在意道:“那小子不过是个闲汉,能惹出多大浪头来。”

    贾琮忙说:“叔父不可小觑了他。败坏总督府名声这种不要紧的事就不提了,最怕他把人家逼急了。我生平最恨小舅子恶奴一类的人物,仗着不是自己的势力胡作非为。咱们只当是狐假虎威,说不得竟是堤上蚁穴,还不定怎么毁了大事。”王子腾微微皱眉。贾琮正色道,“失去一切的小民最是可怕,爆发出来可两败俱伤、甚至玉石俱焚。有些事根本无法弥补。例如,有人恨这小子入骨,报复大哥儿……”

    王子腾喝到:“谁敢!”

    贾琮低声道:“宝玉哥哥当年遭二叔一个姨娘和她妹子下五鬼之法,险些丢了性命。谁能想到一个丫鬟、还是二婶子身边得脸的大丫鬟,有那个胆子和心思?防不胜防。”王子腾倒吸一口凉气,陷入沉思。贾琮起身作了个揖走了。

    司徒岑直至晚饭过后才回来,显见是吃过酒了,酒气冲天的。偏他并没吃醉。贾琮闻报跑去他院中瞧他,奇道:“你竟没借酒消愁去?还挺克制嘛。”

    司徒岑苦笑道:“我天生酒量大,吃不醉。”

    “可怜的孩子。”贾琮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明儿早点起来哈,有热闹瞧。”

    司徒岑摆手:“没兴致。”也不搭理他,自己回屋歇着去了。

    次日一大早,司徒岑让小厮们喊起来,说是府门口有舞狮子瞧。司徒岑心情不好,不想看。那小厮笑道:“岑爷,求您了!贾三爷说您去了给我赏钱呢。”司徒岑莫名其妙。那小厮又求他,只得强打精神换衣裳出去。

    到了外头一瞧,王子腾全家都让他给闹出来了,连王仁也没放过。贾琮自己笑眯眯拉着陈瑞锦的手立在前头,两只狮子显见是岭南风格,踏着鼓点子闪转腾挪煞是精彩,司徒岑没看几眼便看住了。

    到后头是采青。寻常采青只取一个“利是”,偏今儿有两个。两只狮子对舞了半日,鼓声渐急,双狮腾空而起采下“利是”来,两双前腿一抖,两封长缎轴便垂了下来。只见鲜红的缎子上写了两行字: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众人纷纷朝贾琮望去。贾琮笑问陈瑞锦:“好看不?”陈瑞锦难得脸红一回,抬头看狮子没言语。

    王家二姑奶奶离他二人近,听见了,笑道:“琮儿问你好看不。”众人哄笑。

    陈瑞锦跺跺脚,转身跑回里头去了。贾琮赶忙追着进去,众人又哄笑。

    司徒岑脸上也笑,心里有点子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