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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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广州混了几日,贾琮等一干人登船回到大佳腊。才刚坐下没来得及喝口茶,有人传信进来——爪哇国主周小兰两天前到了驿馆。贾琮陈瑞锦互视一眼,同时站起来:“人在哪儿?”

    看见周小兰前贾琮已做了好心理准备:八成认不出来了。走进驿馆堂屋只一眼,他就知道那八成得改作十成。模样儿没怎么变,只是黑了几分,想是当海盗打仗那些日子晒的。气度则全然换了。端端正正坐在堂上,迎着人对上一双锃亮的眸子,真真有股子气场带着血腥味儿扑面盖过来。

    贾琮拱手:“陛下别来无恙。”

    周小兰含笑站起来:“二位,久违。”

    陈瑞锦慨然道:“都不敢认了。”二人乃在客位坐下。

    周小兰命人上了茶,方告诉说:“听我国大使说你们要成亲,朕想着多年不见有些挂念,遂过来了。你们这地方变得厉害,与从前大不同。”

    贾琮道:“我们有个口号,一年小变样,三年大变样……”

    陈瑞锦咳嗽两下,低声嗔道:“这些官腔回政府大楼打去。”

    贾琮缩了下脖子:“不过是顺口罢了。”乃笑道,“小师叔才来了这两日,想是还许多地方没逛。明儿我们陪你逛逛?”

    周小兰含笑道:“你是个大忙人,哪里得空。”

    贾琮道:“小师叔是长辈,必须有空。”

    陈瑞锦道:“你忙你的去,我陪小师叔逛逛。”

    周小兰思忖片刻道:“有些去处,不知方不方便瞧。”

    贾琮道:“比如?”

    “星舰学院。”

    贾琮道:“不是所有研究所都能参观的,有些地方绝密,小师叔见谅。”

    周小兰道:“朕知道。不过是想瞧瞧你们研究所是怎么做事的,如何能做出那么些新奇得用之物来。”

    贾琮笑道:“不过是专心罢了。小师叔如有意在爪哇也鼓励科学当然最好。”

    周小兰点点头,又道:“霍晟这两日也会来。”

    贾琮奇道:“他不是去澳洲了?”

    “已回琼州了,正忙着找移民呢。”

    贾琮笑道:“若是水溶也来,就能成立个APEC了。”

    “何为APEC?”

    “亚洲太平洋经济合作组织。可以推动亚太区域贸易自由化,技术人才资源流动起来,大家一起发展,岂不好?”

    周小兰问陈瑞锦:“他说什么?”

    陈瑞锦道:“大概是结盟之意。”

    贾琮连连点头,又摇摇头:“也不是结盟,就是合作,研究些关税啊汇率啊标准化啊之类的。可巧司徒岑也在,他能代表蜀国那几个殖民地;卫若蘅又是吴国的,东瀛之事他能有些话语权。”他眼神一动,“对啊!可以成立APEC!这次就算了,下回吧,下回下帖子邀你们过来。”

    陈瑞锦道:“既是可巧凑齐了这些人,何不趁势而为?”

    贾琮摇头:“成亲是件很私人的事,我不愿意同政治经济搅和上。”

    周小兰望着陈瑞锦笑道:“偏是他与寻常人不同。”陈瑞锦低眉一笑。

    偏这会子有人进来回话——大成国主水溶的船早上已在淡水港靠岸,这会子正往大佳腊赶来。贾琮拍手:“当真来了!”

    周小兰看了看陈瑞锦道:“既这么着,贾先生先去迎大成陛下,瑞锦陪着朕就好。”贾琮看陈瑞锦点了点头,想着她们俩都是女人又打小认得,想必有许多体己话要聊;自己与水溶也多年未见,遂起身而去。

    出了驿馆大门,贾琮想了想,水溶这样的老狐狸须得找贾琏来对付。遂先走了一趟知府衙门,扯着贾琏去后头换衣裳,哥俩并辔迎水溶。大佳腊是新修的,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城门,不过在城北通往淡水港的大路上有个大广场。此处是贾琮命仿照后世广场修的,设了草坪和雕塑喷泉。雕塑仿的是后世圆明园的十二生肖人身兽首铜像,只是不曾玩什么定时喷水的花样。

    等了有小半个时辰,水溶的马车过来了。他坐的不是淡水港常见载客的四轮马车,乃是他从大成过带来的马车,彩绣辉煌的。车顶盖着金黄的绣龙盖子,前头有宫人举着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后头还有个大力士捧了把曲柄九龙华盖伞。拉车的马想必也是用船运来的,十六匹马通身雪白,马头马身游龙走凤。

    贾琮不由得好笑,向贾琏道:“这货的审美有些落伍了。回头司徒岑看见了准保一肚子不自在。”

    贾琏也低声道:“这货最是没眼力价儿,小富即安,哪里比得了霍晟。”

    哥俩拍马走近前去。马车缓缓停住。那个捧伞的大力士已走到前头,两个美貌宫娥探纤纤玉手掀开车帘,里头出来一个人。通身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头上戴着垂珠玉的冕旒,正是先北静郡王水溶。大力士缓行两步,将水溶举在华盖之下。

    水溶乍一见他两个便笑:“贾大人别来无恙。贾先生,恭喜了。”贾氏兄弟拱手还礼。贾琏身上穿的是半旧的知府官袍,贾琮则是簇新的儒生袍。二人身上连半件金玉物件都没有,素净的紧。水溶再往他二人身后望一眼,看见那大广场,微惊,赞道,“好气派!这是个做什么用的?”

    贾琏道:“这里叫做十二生肖广场,不过是寻常百姓闲暇游玩使的。”

    贾琮指道:“喏,放风筝的、带孩子的、卖小吃食的、耍把式卖艺的。”

    水溶连连点头:“你们哥俩真真难得。”又问,“周国主可到了?”

    “早两日就到了。”贾琮道,“这会子也不知在驿馆歇着还是出门闲逛去了。”乃顿了顿,“听说霍晟也会过来。”

    水溶笑指了指贾琮:“你小子,成亲这么大的事儿也不同朕说,朕连个帖子都没有,竟弄成不请自来了。”

    贾琮道:“并没请什么人,不过是家里略微热闹一下罢了,环哥哥都没过来。我竟不知你们是哪儿得来的消息,好生灵通。”

    水溶呵呵直笑:“朕便是从霍晟那儿听的信儿。”贾琮“哦”了一声。

    三人又寒暄几句,各自上车上马回大佳腊市中心。大成国使在大佳腊亦有驿馆,贾家兄弟亲自领路送水溶过去。

    水溶再下车,张望一眼,便觉得自家的房子有些突兀了。这条路叫和平路,极宽,路两边都是风格各异的大宅子。别处的宅子都有些异域风格,且颜色素净;唯有大成国驿馆乃是仿京城高门大户的格局,只是小了许多。朱红色的大门,顶上一大片鎏金的琉璃瓦皆是从京城买来的。斗供上描红画绿、雕的是花开富贵的纹样子。门口两根大柱子上刷了金粉,蹲着两只大石头狮子、脖子上还绑了大红缎花儿。最惹眼的便是围墙。一路走来,别家围墙皆干干净净,唯有自家的红绿黄三色耀眼的紧。

    水溶看看自家驿馆又看看街坊邻居,无端觉得自家有几分古怪,花里胡哨的。咳嗽一声,问道:“贾大人,这条街上的宅子都谁家的?”

    贾琏道:“都是各家驿馆。”乃指斜对面道,“那头,门口植了棕榈树的,便是爪哇的。”又指另一头,“那个便是霍晟的驿馆。那是东瀛刘属的,那是南洋马来国的……”

    水溶道:“他们的宅子何以都建成那样?”

    贾琮道:“他们这些驿馆初建时我们都出了主意,为的是建出不同的风格来。唯有大成陛下您这座本是贵国自己的主意,我们全程没干预。”

    恰在此时,远远的望见爪哇国驿馆里头出来一辆大四轮马车,水溶便伸头去看。又见两个女子走了出来。贾琮赶忙挥手:“瑞锦~~周国主~~”两个女子盈盈回首。贾琮向陈瑞锦飞了个吻,陈周二人也挥挥手。

    水溶大惊:“那位便是爪哇国主?”

    “嗯。”贾琮道,“她们俩大约要去逛街。”

    水溶定睛瞧了瞧,顿时分辨出谁是周小兰来——上位者的气度摆着呢。只是这女子不过穿了身紫檀色的锦袍,也不见她带着随从护卫。说话间她二人已上了车。水溶不禁问道:“她们就这么走了?不跟着人么?”

    贾琮道:“姑娘家逛街带着一大堆下人多烦啊。再说,谁打得过她俩!遇上流氓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流氓比较倒霉。”

    水溶微微皱眉,半晌才问:“听说周国主尚未成亲。”

    “嗯……确实没有她成亲的消息。”贾琮扭头看着贾琏,“他们大使我没怎么见过。是没成亲吧?”

    贾琏道:“虽未成亲,听说也快了。”

    水溶眼神跳了跳:“什么人物?”

    “一个跟了她多年的将军。说起来也有些意思。那人叫阿岩,不知姓氏。本是个孤儿,十岁出头便被卖到船上。主家的货船遇上海盗,海盗见他颇有力气便留下了。这个阿岩从小喽啰做起,二十岁不到已是个小头目。而后跟着周小兰鞍前马后的冲杀,死在他手上的西洋人不计其数,如今乃是爪哇大将。”

    贾琮不由得竖起大拇指:“精彩!此人的经历可以写作传奇。”

    水溶思忖道:“周国主竟肯嫁给手下?不会吧。贾大人,你这消息可靠么?”

    贾琏道:“她都已经是一国之主了,除了手下还能嫁谁?”

    贾琮和道:“就是。整个爪哇都是她的,不论嫁给谁都是手下。”

    水溶笑了笑:“也有道理。”

    几个人遂一同进了大成驿馆。因水溶舟车劳顿,贾家兄弟不便多呆,只说了些闲话便告辞。才拐出和平路的路口,贾琏先笑:“水溶那打扮在京中还罢了,在大佳腊犹如一只山鸡似的。”贾琮哈哈大笑。

    当晚,贾琏设宴招待水溶周小兰等人。宴席上水溶特特问周小兰何以那般素净。周小兰道:“爪哇地大且民多不富,并非奢靡的时候。”又看了水溶身上的龙袍一眼,道,“水国主这身行头乃是仿照司徒家皇帝的不是?”

    水溶道:“历朝历代皇帝不都这么穿的?”周小兰抿嘴一笑。

    贾琮在旁边凑了个脑袋过来:“可京城里头已有一位穿你这款式龙袍的了。你们大成国终究是暹罗,怎么不弄点子暹罗特色?你看周国主的国服,虽依然是我朝装束,绣的花纹儿便是可可树和大海。水国主您穿成这样……恕小侄直言,像是戏台上假扮的。”说完他便滋溜一声跑了。周小兰掩口而笑。水溶便怔住了。直至贾琏向他敬酒,方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自打今儿陈瑞锦留在爪哇国驿馆,贾琮还没与她好生说话呢。趁这功夫两个人溜到外头去,也好通个气。陈瑞锦笑道:“小师叔在驿馆门口一瞧见水溶那架势就说‘虚张声势、劳民伤财’,‘大成国在他手上好不了。’”

    贾琮笑道:“人家当了多年的臣,过过为君的瘾而已,只当是cosplay了。再说,白眉赤眼的他也不知道皇帝该穿什么衣裳,可不就依葫芦画瓢了?”陈瑞锦想想他那阵仗,又笑。

    贾琮遂问周小兰的八卦。原来贾琏得来的消息不假,周小兰当真要同那个叫阿岩的将军成亲,就预备在今年六月,如今爪哇便是他在监国。贾琮忙说:“得好生预备份礼物去。”又问,“胖大婶可好么?”

    “早先执念极深,旧年看了慧太妃坟墓的照片才渐渐松动了些。”

    贾琮叹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胖大婶被洗脑得很厉害,劝明白不容易。”说着说着,他两个已走到了后花园子里头。贾琮抬手看了看表道,“横竖里头有琏二哥哥他们呢,咱们坐会儿。”乃拉着她就在路边的凳子上坐了,二人接着通气。

    不多时,耳听“咚”的一声响,天际炸开一朵烟花。陈瑞锦不禁站了起来:“这个时候谁放烟花呢?”又是连着五六朵烟花炸开。贾琮笑眯眯立在她身旁,二人肩并肩。

    眼见连着放了四朵红色的之后,贾琮低喊:“好看的来了。”

    陈瑞锦凝神望去,“咚咚咚”三声响前后连在一起,天空亮出了三个大字——我、爱、你。贾琮凑嘴到她耳根去低问:“好看不?”

    陈瑞锦仰着脸道:“你弄的?”

    “当然!”贾琮得意捏了捏她的手,“日日一本正经的国事家事天下事谁受得了,时不时也得来点子浪漫嘛。”

    陈瑞锦哼道:“唯有你事儿多。”嘴角早勾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