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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皮里阳秋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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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到了晨雾失去作用的距离,穿过迷雾,萧荀看到的却不是期盼已久的向碎玉,而是两名相貌各有千秋的少女。当先一人黑发朱唇,肌肤胜雪,同他摆在一起,总让人怀疑是亲兄妹。另一个最先让人看到的,却是一脸明艳的笑容。

    “金铃?怎么是你?”

    金铃愕然道:“师父不是传信给你了吗?”

    萧荀道:“他只来了四个字。”

    旁边的许笑寒站了起来,补充道:“传来四个字:‘五日即达’他一向如此,我想着他腿不好,拉了陈二当家一道来接。”

    银锁亦跟着她下了马,迎上一道刺眼的目光。她眼珠一转,当先躲到金铃身后。

    这一举动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牵扯到了她身上来。

    陈七寸沉着脸,磕了磕手中的水烟,从阴影中走出来一半,道:“这胡儿是什么来头?乌山少主身边的家将我至少都听过,怎地碎玉不来也罢,还跟来个不相干的人?”

    萧荀也道:“你怎么把她也带来了?”

    金铃眼皮不抬,道:“师父恐我独来独往,又遭人中伤,是以叫我带个人跟着。”

    陈七寸噎了一下,“遭人中伤”这事,算来算去他也有份,当年得罪金铃,他在乌山颜面扫地,得亏向碎玉不计前嫌,现下提起此事,他老脸仍是挂不住,道:“对不住了,我们这次打猎,只是老熟人们乐一乐,没脸面叫旁人。我且问你,乌山何时准许胡人进入了?总不成是你背着你师父……外通胡虏吧?”

    许笑寒见这少女面熟,看了看金铃,看了看萧荀,又看了看银锁。

    银锁见有人在看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又见陈七寸凶神恶煞,吐了吐舌头整个缩在金铃身后,只探出一双眼睛来。

    许笑寒瞧着那一双琉璃色的眼睛,向萧荀道:“这胡姬好生面善,金大帅,听你口气,难道你认得她?”

    萧荀叹了口气,道:“我送的。”

    许陈两人都是一愣,没料到还有这层渊源。许笑寒何等反应力,这胡姬是金铃在王府时的侍女,能在王府里送人侍女,这金大帅的来头昭然若揭,无怪乎他能从中搭桥牵线。

    金铃道:“不错。金大帅送的。”

    萧荀咬紧了牙根,做足了戏份:“怎么,人还不错吧?”

    金铃微微点头:“吃饭穿衣,全赖她照顾,否则怎会带来?连打架也不爱自己出手了。”

    陈七寸又噎了一下,恼道:“你们乌山,怎能坏了规矩!这小小孩童,又有什么本事?”

    银锁身量甚高,几乎与陈七寸平视,不知为何当他一句“小小孩童”。

    金铃凉凉道:“小小孩童,救过我性命。”

    陈七寸也无话可,许笑寒见他面色不善,出来打了个圆场:“此番碎玉的行动乃和我们不甚相干,你们自家信得过她,我们也没什么可的。只是这老鹿十分珍贵,莫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惊了猎物,下次再抓可就难了。”

    金铃点头应允,随三人一同进了城。

    城中恢复了不少人气,只是远离朱雀大道之处,仍是破败不堪,无人修缮。这等状况自然是建业城中人口不足所致。从前此处住了七八万户,经侯景之乱洗劫,?只剩八千余,后又陆续有人归来,才使得建业勉强有个国都的模样。

    城中驰道上几匹马远远跑来,马上黑甲士兵凶神恶煞,萧荀连忙一手一个把金铃和银锁都拉进了巷子里。

    “大帅,做什么?!”

    萧荀揽着两人肩膀,低声道:“街上不太平,你二人遮掩着些。”

    “方才那些人难道不是……”

    萧荀道:“就是有权有势,才好仗势欺人——唉……走吧。”

    金铃似已明白了,银锁跟在她身后,听到许笑寒与陈七寸不约而同地叹气。

    他们如今去处正是建业战乱时萧荀的落脚点。这让银锁和金铃都有些奇怪,拿不准此行东主到底是谁。

    这院子不大,看着也甚平常,一老一少二人在不甚干净的门口抽烟打趣,若哪里不对,那便是年少者叫李见,年长者叫邓昭业。

    两人见了二女,都是一愣,“怎么是你们?”

    “大师傅腿伤不能成行,派小徒弟来也是一样。”着就拉着两人进了屋。

    屋里只得一陌生人,二人从不曾见过,提着一把铁扁担,只听陈七寸管他叫大郎,言语极是亲热。可两人的虽然是正宗汉话,旁人却都摸不着头脑。

    银锁疑惑间望向金铃,瞧见金铃也是一般地疑惑,而旁人似都神色如常,蓦地反应过来,这两人的乃是切口,成心不让旁人明白,又见铁扁担乃是莲花渡标志,便当这大郎是陈七寸亲信,不再去管了。

    萧荀领着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方道:“这地方小,你二人莫嫌弃,后院里本是个小铺,屈就睡一睡。前院里都是男人,乌烟瘴气,不好。”

    金铃拱手道:“谢大帅。”

    萧荀挥挥手,“过命的交情,还什么谢?”

    银锁见萧荀像是有话要,随手撑开一个小胡床搁在他面前。萧荀咧嘴一笑,跨前一步坐下,“你这胡奴越养越是听话了。”

    金铃眼皮不抬,一只手拉住银锁,将她拖到自己背后,道:“她若成心砍死你,我可拦不住。”

    萧荀叹气道:“一早上为兄这颗心被你吓得七上八下。”

    金铃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义兄一直是实心眼,还会七上八下吗?”

    萧荀哭笑不得,“本好是向师父来,他没来时,我当然悬着一颗心。见人来了个,才放了一放。谁知不是他本人,我担心有变故,见是你,又觉得你十分可靠,应是能干大事的。可又想起你前几次重伤,生怕无法和两位老人家交代……幸好你带着这胡儿,有她在,总不会让你受伤吧?”

    萧荀如此直白地把两人之间的默契摊出来,金铃心中既尴尬又觉安心,想回头去看银锁,又觉得太着痕迹,不知又会引出萧荀什么疯话来。

    银锁的脸已红透了,低声笑道:“金大帅心里的弯弯绕绕并不比女儿家少。大帅留下来,总不只是拉着我家少主拉家常的吧?”

    萧荀叹道:“不是。”

    他接着压低声音,“猎物棘手。”

    金铃想了一想,问道:“难道这猎物不是吃草的?”

    萧荀道:“周围跟了好些饿狼,非高手不得近身,我们这边被咬死好几个了。想来是那狼王走前留下的部署。”

    “不出所料。陈二当家怎么?”

    萧荀哂道:“他们家有几个个中好手,去摸这些人的底细,效用不大。”

    金铃跟着萧荀胡混着黑话,这回却不大会了,只得问道:“那想必是大帅这边有妙计了?”

    萧荀声音低低的,简直是在同金铃咬耳朵,“我以前交游广泛,认识些大官面前跑腿的人出入宫禁,自有消息流出来。”

    金铃却道:“娘很担心你。她不罢了。”

    “放心,我自己不出手的。”萧荀拍拍她的肩膀,站起身来,又再次对银锁道:“你跟来就好。”

    银锁嘻嘻一笑,萧荀心里刚开始高兴,那浅琉璃色的眼睛却转眼落在了金铃身上。

    萧荀叹了口气,金铃问道:“莲花渡……没有为难你吧?”

    萧荀嗤笑道:“他们有求于我,当然不至于,倒是你……”

    “我怎么了?”

    萧荀淡淡笑了笑,道:“跟你虽然没什么关系,但和许前辈有点关系。”

    “和许前辈?”

    萧荀哂道:“我们将莲花渡大大开罪了一番,虽然当着我的面他们不敢什么,背地里可没少闲话,许前辈与向师父关系那么好,当然帮你们乌山话,帮着乌山话,难免同时里冲撞了莲花渡各位英雄,大家都盯着他,反倒没人来找我麻烦……”

    银锁插嘴道:“陈七寸怎么?”

    金铃皱眉道:“小胡儿,隔墙有耳。”

    银锁吐了吐舌头,笑道:“少主不也想问吗?大帅怎么?”

    萧荀道:“陈二当家听到了便两句调停的话。”

    银锁轻轻哼了一声,道:“轻拿轻放,可见其意不诚。”

    金铃又拉了她一把,皱眉道:“他在阵前不愿开罪自己人,本是情有可原。”

    “少主替外人话!许前辈可是替你出头才跟人起了冲突。”

    “小胡儿!”金铃喝止她,“你莫忘了我们本不是来找莲花渡麻烦的。”

    萧荀安抚道:“他二人表面上还瞧不出什么不和,你也不用着急。你二人旅途劳顿,且在此休息,我出去瞧瞧他们打算怎么办。”

    金铃拉住萧荀,“不忙,义兄,你那些兄弟,都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萧荀又压低了声音,道:“一言难尽,对方处处戒备,这些个家伙平日四体不勤。人一来一回,肯定不如探子。”

    依萧荀所言,他有个表哥乃是中书舍人殷不害的随从,殷不害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进宫不过是陪人聊聊天,丝毫无害,故而能在禁宫中往来而不受侯景监视。众人仰仗他的情报,是以就算陈七寸跟他从前有龃龉,现在他与莲花渡仍是能维持表面上的和睦。

    好在陈七寸为人豪爽,不是个很记仇的人,萧荀这人生得相貌堂堂,一看就是正派人士,陈七寸只当他年少轻狂,见金铃长得漂亮是以管了一趟闲事,故而并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