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推荐阅读:深空彼岸最强战神龙王殿天下第九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花娇好想住你隔壁特种奶爸俏老婆妖夏

一秒记住【笔趣阁 www.biqugexsz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让雁游变色的并非工厂老板那句掉包,而是之前他已听了许多次的年轻。

    这应该是今天他收到最多的一个评价——其实不只今天,当年也一样。他以还不到三十的年纪成为行内大名鼎鼎的高手,无论客户还是同行,在初次见面时基本都会感叹一句,“雁师傅真是年轻有为”之类的话语。

    或许是这类评价听得多了,他基本没怎么放在心上。直到刚才,明明证据确凿,事实俱在,除了当事人之外,依旧有人说他太年轻会出错,他才联想到钟家之事,蓦然惊觉,自己可能疏忽了某些东西。

    他本打算以甲骨文龙骨为饵,钓出隐身幕后的钟家后人,拿到他们勾结国外势力陷害英老的证明,再向官方报警,一举铲除这颗从民国一直生长到现代的毒瘤。

    虽然尚不知钟家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么庞大,计划看似有些冒进,但他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必定能应付得来,届时只要得到证据就可以扳倒对方。

    直到刚才,他才忽然惊觉,自己早已不再是那个具有声望地位的业内高手,如今的自己,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辈。

    若是当年,甚至不需要证据,只要自己透露出对钟家的一丝怀疑,就会有人相信并且帮忙,直到查清为止。可是现在——

    雁游看了一眼还在冲裴修远喋喋不休的工厂老板,唇边浮起一抹黯然苦笑:裴先生是苦主,事干己身,难免不够理智,可以理解。但一个外人,仅凭自己年轻这条,就轻率地下了定语。虽然看似粗暴,却在很大一部分程度上反映了在众人眼中,自己究竟是个什么角色。

    环视诸人,操着与工厂老板相似说辞、加入安慰行列的商人,蹙眉交换意见、面上犹有狐疑之色的一些师生……虽然矛头没有直接对准自己,展露的怀疑不信却都再明显不过。

    他甚至听到那名因仰慕裴修远而来到广州的女学生,正鼓着脸向同伴强调:“裴老不会买到假货的!”

    他们的态度如此明显:毛头小子的话,还是要打个折扣来听的。

    面对众人的猜疑,雁游沉默了。

    他无意再向旁人解释赝品王命传龙节的破绽,也不关心他们怀疑的议论还要持续多久。他只是在想,哪怕一切顺利,自己按照计划拿到了证据,待到展现出来,业内的耆老们会否也会是如此态度?

    其实根本用不着去想,他已经从这满屋的众生相得到了答案。

    在外人眼里,他才刚刚入行而已,是个毫无名气的新人。再加上天然的年龄劣势,哪怕事实摆在眼前,还有英老力挺,他们仍不可避免会产生怀疑。

    如果辛辛苦苦拿到证据,却扳不倒钟家,失落还在其次。关键是会打草惊蛇,下一次想再对钟家发难,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且,若业内人士不予理会,唯有警方采信了自己的证据,但根据华夏目前法律,钟家针对英老所设的圈套只是未遂,就算从重处罚,至多也不过是罚款教育而已,对钟家而言连皮外伤都算不上。

    如果只是这样,如果不能把钟家彻底赶出古玩圈,他煞费苦心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沉默之际,雁游心内悄然有了决断。

    想到前两天的纠结为难,他再度苦笑:当时只说再斟酌一下,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决定暂时中止计划。

    也是他太过心急,竟未考虑到这点。加上来到这个时代后,遇到的长辈对他皆是关爱有加,并重视他的意见。所以居然一时忘了,外人眼里,自己仍是个毛头小子。要资历没资历,要成绩没成绩。设局擒王豹、击溃暗香门等经历倒是够份量,却都不是可以放到台面上来说的。

    看来,在对钟家出手之前,自己还得先在业内争得一席之地,取得一定的话语权,方不至束手束脚。

    好在这个行当虽然也讲究排资论辈,但只要有过人的实力,便足以教人另眼相看。

    那么,该先从哪方面着手?是争取一个修复项目,还是多捡几件漏?

    雁游从不是拖泥带水的人。虽然有些郁闷计划被迫中止,但也不觉耿耿于怀。黯然片刻便抛开了手,转而专心致志地思考,该怎么做才能以最快速度在业内站稳脚跟。

    如果打广告有用的话,他说不定会效仿卖野药的江湖郎中,道具一摆快板一撩,连说带比划地开始吆喝……啊,恐怕不行,见效奇快的野药都是掺了鸦片的,古玩可没法加这些脏东西。

    苦中作乐,一不小心溜了个号,想到古怪处,雁游不禁连脸色也跟着变得有些奇异。

    他这模样落在英老眼里,却以为弟子是在为裴修远不信任而感到气愤。便摸了摸徒弟的头,叹道:“别灰心,老裴虽然本性不错,到底是生意人,遇事想得多,从不肯轻信别人——他要不是这样,也挣不到今天的家业。不过,我都发话了还这么着,也忒不给我面子。你等着,我这就找他说道说道。”

    见英老话还没说完就准备朝裴修远冲过去,一副不理论清楚誓不罢休的样子,雁游赶紧拉住这直脾气的老头:“教授,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不必了。是非曲直,自有水落石出的那天。而且这王命传龙节牵涉金额数目极高,裴先生不愿轻信也是在所难免。就算说得他勉强点了头,也改变不了他的真正想法,又何必开这个口。”

    还有个理由他没说出来,也是阻拦的主要原因:两位老人交情匪浅,但英老说话冲,又正值裴修远心情不好。万一口角起来,小事化大,反而横生枝节,想再弥补就千难万难了。

    “理是这个理,但你能忍受他们的怀疑?”英老问道。

    “也不过在这一时罢了。等裴先生把鉴定结果传回来,您找几位老朋友说说,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知道到底是谁错了。”

    虽然徒弟没有明说,英老也能猜出,雁游是怕裴修远和自己因这事儿起争执。当下不禁心头一热:这徒弟遇事周全,更难得对浮名毫不在意,日后必成大器!

    如果老人家知道雁游正暗自琢磨着如何快速成名,却不知该做何感想。

    不过,徒弟虽然不在意,做师傅的却不能坐视不理。

    相中一个持怀疑意见、而且越来越大声的老师,英老刚准备免费为对方科普一下真伪青铜器物之别,却见雁游忽然一拍脑袋:“对了,教授,忘了告诉您。之前暗香门的事,云师兄不是帮了我们忙吗,他还说要设宴为您接风洗尘。我没敢替您答应,他就要走了宾馆地址。大概就这一两天的功夫,会来拜访您。”

    一提起曾经多有期许的徒弟,英老马上忘了还要找人学术掐架,一脸不高兴地说道:“云律那小子?哼!不见不见!”

    虽然那天云律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话不太多,两人没怎么聊过。但单从他从深夜一直待到天亮、直到事情处理完才离开,并不诉苦,也不邀功,只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雁游就觉得这位师兄人还不错。不禁帮腔劝了一句:“教授,难得到广州来一趟,不见云师兄恐怕不太好吧?”

    “哼,逆徒而已,有什么好见的!提起来就生气!”

    当初期望越大,现在失望就越大。可到底是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心爱弟子,英老狠狠说了几句,犹豫一下,忍不住又问道:“我快三年没见他了……他现在怎么样?”

    “云师兄在广州发展得不错,就是掂记着您。”想起某事,雁游又说道:“他说毕业时急需用钱,所以才下海经商。这么看来,并不是有意放弃专业。教授,师兄大概是有苦衷吧。”

    雁游本意是想让英老消消气,没想到反而再度勾起老人家的怒火:“他对你是这么说的?嘿嘿,那这小子的苦衷可就多了去了,对我是说业内排资论辈,他性格耐不住苦熬资历,对你却是说急需用钱。说到底都是借口!我怎么会有这种学生?!”

    “是我说错话了,您息怒,息怒。”英老这么一说,雁游才记起这一茬来。不免在心里起了嘀咕:云律说缺钱时的表情,看上去不像在开玩笑啊,到底哪一个理由才是真的?

    好不容易劝得英老消了火气,随即又是午宴时间,少不了与人攀谈闲聊。事情接踵而至,这点小小的疑惑,雁游再无暇细思。

    交流会原本预定是两天。但做为展示藏品最多嘉宾的裴修远,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提前一天离开华夏,急于回去鉴定。

    裴家的藏品最为珍贵,少了他的参与,接下来的会议虽然不致冷场,对雁游而言却是索然无味。

    而且因为那场真伪风波,变相“撵”跑了裴修远,主办方的工厂老板见了他总是没好脸色,其他人也多少有点神情古怪。

    雁游第二天早上露了个脸,觉得待得不太舒服,同英老说了一声,便提前开溜了。

    离开会场时还不到十点,这个时候回宾馆,除了枯坐就是睡觉,完全是浪漫时间,雁游便随意在街上溜达起来。闲晃了半个多小时,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又走到了钟氏旗下公司所在的那幢小砖楼前。

    那天他以龙骨为饵,撒下钩网。相信公司的人一定还在寻找自己,说不定已经报告了钟家。但既已决定暂缓计划,为全盘大计着想,哪怕明知收网时机已到,也只得暂且先放弃。

    虽然已经打算放弃,雁游还是忍不住仰头冲公司所在的楼层打量片刻。他今天没有改装,就算遇到那天的员工也认不出来,倒是无需担心。

    但这么一看,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以前透过公司阳台的落地窗,能直接看到员工的身影。但这时再看进去,却是一片空空荡荡,甚至连办公桌椅都被搬空,只留下一地纸屑垃圾,和墙上的钉子胶带印。

    发生了什么事?是公司在装修,还是……

    雁游只是暂时搁置计划,并不代表对钟家不闻不问。见突发意外,立即找人打听。

    拦下一位提了大摞过期报纸、正从小楼往外走的大叔,雁游问道:“大叔,你这些东西是从五楼第二间办公室拿的吗?我姐姐在那儿上班,离开时忘了本笔记本,让我回来找找。”

    大叔一听,不耐烦地说道:“我拿的都是报纸,不是笔记本。那公司搬家都三四天了,现在才来找东西,谁知道还在不在。”

    三四天前?那岂非正是自己过来的那一天!

    雁游心下一沉,继续捺住性子套话:“你们看到了,也没帮忙送到新地址去啊?”

    “哪儿有新地址,不是说私人老板没钱发工资了,解散公司了吗。”

    听到这里,雁游再也站不住了。匆匆说了声谢谢,便直接奔上五楼。

    推开虚掩的办公室门,他一寸寸检视房间,随即发现,他们像是走得很匆忙,带走了大件,却顾不上小件,遗落了许多物品。

    拨开角落的纸箱,在废纸堆里看到了没有拆封的崭新办公用品,又在盆栽旁发现了一支唇膏。轻轻旋开,几乎没有使用的痕迹。上面的字母似曾相识,曾见莫兰兰取出来用过,应该价值不菲。表面光洁,没有沾太多灰尘,多半是最近掉落在这里的。

    莫兰兰说这是女生必不可少的东西,加上价格也不是很便宜,差不多还是全新,按说失主应该早就来寻找才是。但两三天过去,却还在这里,说明离开的员工们多半得到了不许再回来的警告。

    但,为什么会突然搬离?又为什么会有警告?难道真与自己的到来有关?

    后退几步,雁游扫视着房间,脑中转过许多念头,心头凛然。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悄无声息地从背后一把捂住了他的眼睛。

    深思之际突然遇袭,视野漆黑一片,雁游本能地惊得手足僵硬。

    等反应过来可以找借口脱身,却听那人笑道:“猜猜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