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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卷 皇恩眷下人 割爱远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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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匹夹缬的来龙去脉,沈安青却是不知的,她只是带着金铃抱着夹缬欢欢喜喜地回了仙客来。

    接下来的几日,沈安青都是忙于这份压箱礼,自茶坊取了各式上好的茶碾碎,打发采容去药铺买来枸杞、冰片,去香料铺买了一小份波斯安息香,银瓶最擅女工,便着她将那夹缬裁好封做了个荷包香囊,将茶、枸杞、冰片、安息香和少许丁香尽数捣碎,炼蜜和匀,做成一丸丸的香丸,以丝绢装好放入香囊中。

    采容与金铃凑到跟前瞧时,只见那夹缬牡丹荷包精致小巧,缀着数道流苏,打开香囊只觉得有股淡雅的幽香,不似寻常的香料,却是隐隐有着茶香和枸杞的味道,叫人觉得精神为之一振。

    沈安青笑道:“再要好的也没有了,便用这个作压箱礼吧。”

    采容却是有些犹豫:“这是要送与郡主做压箱的,会不会太过小家子气了。”

    金铃不以为然:“郡主什么好的没见过,反倒是这样的更是新鲜少见。”

    到端和郡主全大礼那日,整个京都都为之轰动。前一日宫中已经颁下册书,册封端和郡主为乐阳公主,赐婚吐蕃赞普,次日行成婚大典,并允准京都百姓观礼。

    大礼当日,京都到处披红挂绿,市坊中的百姓俱是早早便去了皇城门前,今日的大典将在太庙中行礼,公主拜别圣人与皇后,行驾便将经沿着天街自长安城穿行而过,出金光门西北而行,迢迢千里去到吐蕃逻些。

    沈安青乘着马车,却是穿过人群,向着长乐坊而去,乐阳公主此时还在府中,她是去添妆压箱的。

    嘉成长公主府一片寂静,并未有半点喜气,侍婢引了沈安青至公主所居的厢房前,睐娘与瑛娘迎上前来:“青娘来了。”

    沈安青望了望左右,纳闷地道:“那几位还不曾来么?”

    睐娘眼圈泛红,强笑道:“不曾请别人,只有你们和泽王府杜良媛。”

    连窦家姐妹都不曾请?沈安青大为吃惊。

    瑛娘轻声道:“咱们进去吧,杜良媛已经在房中替公主上妆了。”

    三人进了房中,宽大的厢房中,一身大红织金坠宝凤穿牡丹束胸裙,大红团金凤纱罗广袖华服长衫的乐阳公主素着头脸,披着长发坐在妆镜前,面白如纸,并无半点表情,只是那华丽的裙裳上金线密密绣的展翅金凤着实耀眼,叫人一时转不开眼去。

    杜秋娘正踞坐在一旁,小心地替她梳着乌黑的长发,见沈安青几人进来,向她们轻轻一笑。

    “你们来了?”乐阳公主望着三人开言道,声音嘶哑低沉。

    睐娘领着二人上前,踞坐在旁,轻声道:“可要瞧瞧我的压箱礼?”

    乐阳公主回眸望着她,露出一丝笑意:“别是窝丝糖,我可不爱吃那个。”

    睐娘红了红脸,自侍婢手中取过一只螺钿朱漆木匣,打开来却是一个极为精致的妆匣,嵌有铜镜和数层匣子,最为精巧的是轻轻地合拢来还有个小巧的金锁能够锁上。

    她笑着道:“这个可以放下不少首饰,胜在小巧精致,请殿下笑纳了。”

    乐阳公主望了望那妆匣,笑了:“难得你破费了,请了梧州工匠赶制了这个,我便收下了。”

    赵瑛娘让侍婢端了架小巧的画屏进来,画屏大小不过尺余,足可以放在案几上赏玩,只是那画屏上却不是什么花鸟仕女,正面是一副密密麻麻的城廓地图模样,细细看时才发现竟然是京都长安的全副地图,连每一处坊市和街名都标注地清楚,十分细致。背面却是一副山水画,画得再不是别处,便是玉山行猎的风景,漫漫草场广阔的疏林和拔地高耸的苍翠玉山。

    赵瑛娘见乐阳公主看着那座画屏黯然出神,低声道:“公主殿下远去吐蕃,此一去离京千万里,若是有思念长安之日,便看看这画屏吧,京都的每一处俱在上面。”

    乐阳公主伸手摸过画屏上每一处坊市和街道,小心翼翼地慢慢地,眼神中温柔如水,许久才哽咽着道:“多谢你,瑛娘。”

    赵瑛娘眼中也隐隐有泪,别开去,低声道:“殿下多礼了。”

    到沈安青了,她自袖中取出准备好的茶香荷包奉上去,轻笑道:“望殿下不嫌粗鄙,这是我亲手做的。”

    乐阳公主看着那牡丹夹缬荷包有些好奇,接过来打开闻了闻,却是挑眉道:“这香味倒是特别,不似是宫中所制,似乎有些……茶香和药香味在其中?”

    沈安青颔首道:“殿下说的不错,这香丸里放入了各式茶和枸杞、冰片等物,最是安神明目。”

    乐阳公主点了点头,笑道:“不愧是茶娘子,这荷包我很喜欢。”

    杜秋娘送的是一朵红玛瑙石榴花珠钗,替公主小心地簪在发髻上,轻声道:“惟愿殿下多子多福,平安吉祥。”乐阳公主很是感激地回头望了她,一时间房中气氛十分凝重。

    外间的侍婢报道:“殿下,宫车已在门前候着了。”

    乐阳公主闻言,向她们笑道:“宫里已经来催了。”

    杜秋娘带着上妆的仆妇侍婢忙碌着替她梳妆起来,九鬟望仙髻,正戴九翅赤金凤钗,金钗花胜簪满头,画眉点唇,再将一对明珠耳铛替她坠上,低声道:“妆成了。”

    宫中的女史端着金册宝书进来,拜倒道:“请公主登车,吐蕃使臣与观礼臣民俱已在太庙前等候。”

    乐阳公主站前身来,向沈安青几人一笑,轻声道:“多谢你们来送我。”这才向女史道:“走吧。”迈步向前,款款出了厢房,她昂着头,挺直的身姿高贵不可侵犯,身后大红的裙裳曳尾迤逦而去。

    沈安青四人看着她被宫中女史迎了去,俱是神伤,还是杜秋娘轻声道:”咱们也去太庙吧,那一处的大典怕是要开始了。”

    乘着马车穿过市坊天街,到了皇城前的太庙,此处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诸多百姓都是翘首望着皇城门楼上,林立的禁卫中有几位明黄的身影,分明是天家贵人。

    不知过了多久,礼官立于城楼之上,高声道:“吉时已到,大典起。”

    太庙中鼓吹声骤然而起,皇城大门缓缓打开来,一架明黄凤纹帷幔宫车与数手持仪仗百宫婢仆从缓缓而出,行到太庙来。轻纱帷幔低垂,那里面隐约可见一位女子端正踞坐在其中。

    听着那礼官的念诵,沈安青转开脸去,不忍再看,这一切与寻常百姓,是天朝与吐蕃的交好,是难逢的盛典,与那宫车中的乐阳公主却是茫茫西行路,和这一世与京都与心上人的诀别。

    赵瑛娘也叹了口气,低声道:“吐蕃远在万里,又是蛮荒之地,只怕她未必能过得好。”

    沈安青看着太庙前挤挤攘攘的人群:“当年兴成公主足足跋涉三年有余才到吐蕃,乐阳公主未知能不能受得住。”

    忽然她看见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她瞪大眼瞧去,只见一个身穿素面圆领袍服,盯着那宫车满脸哀痛欲绝的男子立在其中,不是窦子蕴又是何人。

    他竟也来了!他远远望着那宫车行进太庙,听着城楼上礼官念诵着昭告和亲文书,看着这满城欢呼热闹的情景,却是难以掩饰的悲伤。想来这一世,他都忘不掉用这般决绝的方式自生命中走掉的女子。

    沈安青望了他一眼,别开脸去,想来他并不愿叫人知晓。

    城楼上端坐的数位贵人,望着下面熙熙攘攘热闹非常的情形,许皇后打着团扇开口笑道:“乐阳公主最是端和温厚,自请出降吐蕃,才能有今日这等万民欢腾,天下和睦的情景,真真是功在社稷。”

    一旁的嘉成长公主看着宫车中要远嫁吐蕃的女儿,已是心如刀割,听许皇后此言,更觉刺心,恨声道:“吐蕃求亲,求的是当今公主,为何皇后不以公主相许。”

    许皇后噗嗤一笑:“江都不过十一,如何能够许给吐蕃,乐阳虽是长公主所出,但是本宫自来视为亲女,她出降吐蕃也是合情合理。便是本宫也是与有荣焉,长公主可是如此?”嘉成长公主冷哼一声,咬牙不肯答言。

    圣主李存收回远眺的目光,回头望了她们二人一眼,道:“乐阳下降吐蕃也是为天朝和吐蕃世代交好而为,长公主爱女心切,自然是有不舍,当厚赐。”许皇后不想这么几句话,便叫嘉成长公主又得了好去,一时黑了脸,白了嘉成长公主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理睬。

    一旁的宣城长公主缓缓开言:“此去吐蕃逻些怕不是要数年之久,路途遥远辛劳,是否能请圣上钦命几位医官随行,再请派送婚使护送前往?”

    李存连连点头:“皇姐说的极是。”转头吩咐了人传了诏谕。

    嘉成长公主看了宣城一眼,低声道:“多谢了。”

    宣城长公主依旧是温和的模样,轻笑道:“皇妹多礼了。”RS